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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hynot (父亲那双破草鞋),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关于女人( 9)--我的同班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Oct 29 12:09:17 1999), 转信

发信人: MyWay (幽兰~流目四盼), 信区: Literature
发信站: BBS 曙光站 (Sat Jan 10 14:22:00 1998)

发信人: pure (损之又损以至无极),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关于女人( 9)--我的同班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Fri Jan  9 03:08:42 1998) 
 
    我的同班 
 
    L女士是我们全班男女同学所最敬爱的一个人。大家都 
称呼她“大姐”。我们男同学不大好意思打听女同学的岁数, 
惟据推测,她不会比我们大到多少。但她从不打扮,梳着高 
高的头,穿着黯淡不入时的衣服,称呼我们的时候,总是连 
名带姓,以不客气的,亲热的,大姐姐的态度处之。我们也 
就不约而同,心诚悦服的叫她大姐了。 
 
    L女士是闽南人,肌肤很黑,眼睛很大,说话作事,敏捷 
了当。在同学中间,疏通调停,排难解纷,无论是什么集会, 
什么娱乐,只要是L大姐登高一呼,大家都是拥护响应的。她 
的好处是态度坦白,判断公允,没有一般女同学的羞怯和隐 
藏。你可和她辩论,甚至吵架,只要你的理长,她是没有不 
认输的。同时她对女同学也并不偏袒,她认为偏袒女生,就 
是重男轻女;女子也是人,为什么要人家特别容让呢,我们 
的校长有一次说她“有和男人一样的思路”,我们都以为这是 
对她最高的奖辞。她一连做了三年的班长,在我们中间,没 
有男女之分,党派之别,大家都在“拥护领袖”的旗帜之下, 
过了三年医预科的忙碌而快乐的生活。 
 
    在医预科的末一年,有一天,我们的班导师忽然叫我去 
见他。在办公室里,他很客气的叫我坐下,婉转的对我说,校 
医发现我的肺部有些毛病,学医于我不宜,劝我转系。这真 
是一个晴天霹雳!我要学医,是十岁以前就决定的。因我的 
母亲多病,服中医的药不大见效,西医诊病的时候,总要听 
听心部肺部,母亲又不愿意,因此,我就立下志愿要学医,学 
成了好为我的母亲医病。在医预科三年,成绩还不算坏,眼 
看将要升入本科了,如今竟然功亏一篑!从班导师的办公室 
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几乎是连路都走不动了。 
 
    午后这一堂是生理学实验。我只呆坐在桌边,看着对面 
的L大姐卷着袖子,低着头,按着一只死猫,在解剖神经,那 
刀子下得又利又快!其余的同学也都忙着,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轻轻的叫了一声,L大姐便抬起头来,我说:“大姐,我 
不能同你们在一起了,导师不让我继续学医,因为校医说我 
肺有毛病……”大姐愕然,刀也放下了,说:“不是肺痨吧?” 
我摇头说:“不是,据说是肺气枝涨大……无论如何,我要转 
系了,你看!”大姐沉默了一会,便走过来安慰我说:“可惜 
的很,像你这么一个温和细心的人,将来一定可以做个很好 
的医生,不过假如你自己身体不好,学医不但要耽误自己,也 
要耽误别人。同时我相信你若改学别的,也会有成就的。人 
生的路线,曲折得很,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下了课,这消息便传遍了,同班们都来向我表示惋惜,也 
加以劝慰,大姐却很实际的替我决定要转那一个系。她说: 
“你转大学本科,只剩一年了,学分都不大够,恐怕还是文学 
系容易些。”她赶紧又加上一句,“你素来对文学就极感兴趣, 
我常常觉得你学医是太可惜了。” 
 
    我听了大姐的话,转入了文学系。从前拿来消遣的东西, 
现在却当功课读了。正是“歪打正着”,我对于文学,起了更 
大的兴趣,不但读,而且写。读写之余,在傍晚的时候,我 
仍常常跑到他们的实验室里去闲谈,听L大姐发号施令,商 
量他们毕业的事情。 
 
    大姐常常殷勤的查问我的功课,又索读我的作品。她对 
我的作品,总是十分叹赏,鼓励我要多读多写。在她的指导 
鼓励之下,我渐渐的消灭了被逼改行的伤心,而增加了写作 
的勇气。至今回想,当时若没有大姐的勉励和劝导,恐怕在 
那转变的关键之中,我要做了一个颓废而不振作的人吧! 
 
    在我教书的时候,大姐已是一个很有名的产科医生了。 
在医院里,和在学校里一样,她仍是保持着领袖的地位,作 
一班大夫和护士们敬爱的中心。在那个大医院里,我的同学 
很多,我每次进城去,必到那里走走,看他们个个穿着白衣, 
挂着听诊器,在那整洁的甬道里,忙忙的走来走去。闻着一 
股清爽的药香,我心中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如同一个 
受伤退伍的兵士,裹着绷带,坐在山头,看他的伙伴们在广 
场上操练一样,也许是羡慕,也许是伤心,虽然我对于我的 
职业,仍是抱着与时俱增的兴趣。 
 
    同学们常常留我在医院里吃饭,在他们的休息室里吸烟 
闲谈,也告诉我许多疑难的病症。一个研究精神病的同学,还 
告诉我许多关于精神病的故事。大姐常常笑说:“×××,这 
都是你写作的材料,快好好的记下吧!” 
 
    抗战前一个多月,我从欧洲回来,正赶上校友返校日。那 
天晚上,我们的同级有个联欢大会,真是济济多士!十余年 
中,我们一百多个同级,差不多个个名成业就,儿女成行 
(当然我是一个例外!),大家携眷莅临,很大的一个厅堂都坐 
满了。觥筹交错,童稚欢呼,大姐坐在主席的右边,很高兴 
的左顾右盼,说这几十个孩子之中,有百分之九十五是她接 
引降生的。酒酣耳热,大家谈起做学生时代的笑话,情况愈 
加热烈了。主席忽然起立,敲着桌子提议:“现在请求大家轮 
流述说,假如下一辈子再托生,还能做一个人的时候,你愿 
意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哄然大笑。于是有人说他愿意做 
一个大元帅,有人说愿做个百万富翁……轮到我的时候,大 
姐忽然大笑起来,说:“×××教授,我知道你下一辈子一定 
愿意做一个女人。”大家听了都笑得前仰后合;当着许多太太 
们,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也笑着反攻说:“大夫,我知 
道你下一辈子,一定愿意做一个男人。”大姐说:“不,我仍 
愿意做一个女人,不过要做一个漂亮的女人,我做交际明星, 
做一切男人们恋慕的对象……”她一边说一边笑,那些太太 
们听了纷纷起立,哄笑着说:“大姐,您这话就不对,您看 
您这一班同学,哪一个不恋慕您?来,来,我们要罚您一杯 
酒。”我们大家立刻鼓掌助兴。L大姐倚老卖老的话,害了她 
自己了!于是小孩们捧杯,太太们斟酒,大姐固辞不获,大 
家笑成一团。结果是滴酒不入的L大医生,那晚上也有些醉 
意了。 
 
    盛会不常,佳时难再,那次欢乐的集会,同班们三三两 
两的天涯重聚,提起来都有些怅惘,事变后,我还在北平,心 
里烦闷得很,到医院里去的时候,大姐常常深思的皱着眉对 
我们说:“我呆不下去了。在这里不是‘生’着,只是‘活’ 
着!我们都走吧,走到自由中国去,大家各尽所能,你用你 
的一支笔,我们用我们的一双手,我相信大后方还用得着我 
们这样的人!”大家都点点头。我说:“你们医生是当今第一 
等人材,我这拿笔杆的人,做得了什么事?假若当初……”大 
姐正色拦住我说:“×××,我不许你再说这些无益的话,你 
自己知道你能做些什么事,学文学的人还要我们来给你打气, 
真是!” 
 
    一年内,我们都悄然的离开了沦陷的故都,我从那时起, 
便没有看见过我们的L大姐,不过这个可敬的名字,常常在 
人们口里传说着,说L大姐在西南的一个城市里,换上军装, 
灰白的头发也已经剪短了。她正在和她的环境,快乐的,不 
断的奋斗,在蛮烟瘴雨里,她的敏捷矫健的双手,又接下了 
成千累百的中华民族的孩童。她不但接引他们出世,还指导 
他们的父母,在有限的食物里,找出无限的滋养料。她正在 
造就无数的将来的民族斗士! 
 
    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回到故都重开级会的时候,我 
能对她说:“大姐,下一辈子我情愿做一个女人,不过我一 
定要做像你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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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笑,他忽然觉得她好寂寞好寂寞。 
她静静的看了他半天,才柔柔慢慢的:「 你好像已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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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notwhy.bbs@diamond.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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