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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pp (飞越迷雾), 信区: Reading
标 题: 1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9月10日14:07:40 星期一), 站内信件
12
王腊狗吃了这一次大亏,便长了许多智慧。他暂且把誓愿深埋在心里,一方面休养
生息,一方面深谋远虑。设想了将来复仇的种种方案。他再也不是毛头小伙子,再也不
会有前次的失误前次的冲动。万没料到的是,第二次机会突然出现了。
右眼瞎了才半年,王腊狗在襄河边突然碰上了丁宗望。
那是一个细雨迷蒙的中午,在一段荒无人烟的堤边,王腊狗押着三船军粮逆水缓行,
丁宗望在岸边正要爬上一叶孤舟,站在船尾朝河里撒尿的王腊狗忽然和十步开外的丁宗
望打了一个照面。两人都惊呆了。
凭王腊狗过去的机灵莽撞劲儿,只要掏出枪一梭子过去,简单到只是举手之劳,他
的心愿便了了。
可王腊狗拔枪之际想到了许多问题:丁宗望怎么在这里?在这里的背景是什么?丁
宗望一个阔少,如何孤身一人?真的只是一个或者附近有埋伏?丁宗望出现在一二八师
地盘上,是否与王劲哉有关系,杀了他王劲哉会怎样?
就在王腊狗思绪纷纷的片刻间,船已走远,丁宗望也返身消失在防波堤那边。
事情有时候非常复杂,节外生枝,有时候又非常简单,一是一,二是二。丁宗望在
一二八师客居了半年,王劲哉一再表示出希望丁宗望从军的愿望,丁宗望却一直支支吾
吾。有一天却说出了一套“父母在,不远游”及“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话来。
王劲哉冒火了,在丁宗望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赶快滚蛋!别让老子再见到你这土豪
劣绅!”
丁宗望对王劲哉的突然翻脸毫不意外,半年时间,他已经非常了解王劲哉的暴戾性
格。他不怪王劲哉,所谓兵匪兵匪嘛,军人就是匪气十足的。丁宗望被王劲哉踢出门后
就没有回头,一个人离开了一二八师,在龙家湾躲了一天,不见王劲哉派人追杀,心里
明白自己与王劲哉甚为默契:他只要自己滚蛋,自己也就静悄悄滚了。于是,丁宗望就
租了一条小木划子,准备过河后再想办法偷偷回家。这个时候,丁宗望是只孤雁,没人
知道他在哪里,没人认识他是谁。这个时候,王腊狗若果断地给丁宗望一枪,丁宗望就
将永远失踪。永远成为一个失踪之谜,世上只有王腊狗一人掌握着这谜底。
第二次机会就这么过去了。事后王腊狗作了一番精心调查,调查结果使他倍觉悔恨。
他宽慰自己第三次机会将很快来到的。谁知从此之后,一晃几年他都不再有缘接近丁宗
望,连听都听不到关于丁家的一丝一毫消息。
这是一九四一年,抗日战争正打得艰苦卓绝。参战各方的领袖及一些将领自然是高
屋建缅,将敌友看得一清二楚,底下却有许多糊涂兵,弄不清谁是谁非,忽儿与这支队
伍打又忽儿与那支队伍打,在兵荒马乱中疲于奔命,累得都差点不认识自己,许多希望
许多梦想无形中就给撇在了一边。王腊狗就是这样一个人,他除了明确知道“誓死不当
亡国奴”之外,对于皇协军,对于维持会的维持大队,对于新四军的游击队以及土匪苏
振东,都闹不清与自己所在的一二八师是什么关系。王劲哉下令打他们,王腊狗们就去
打,王劲哉下令与他们讲和,王腊狗们就去讲和。一来二去,王劲哉的人马就有了三万
多人,编成了十个旅。却是累坏了王腊狗。王腊狗在白庙、沙湖、彭场、通海口。胡家
台等地来回打仗讲和,讲和打仗,一眨眼就是春去冬来,一眨眼又是冬尽春来,时间就
这么过去了。并且过去得没多大意思:一会儿打人家脸,一会儿又朝人家笑。小孩过家
家一样,真不知有什么意思。
一二八师有个旅长叫古鼎新,驭下不严,所部两位团长的副官玩弄了民女,吃餐馆
老不给钱。王劲哉知道了,命令那两个团长杀了各自副官,又命古旅长杀两个团长,古
旅长想到头不就是杀自己了。他就没杀团长,集合了官兵,声泪俱下控诉了一番王劲哉
的凶残暴戾,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滥事杀戮,然后领兵叛离,投靠了日本酋木野板司
令。
古旅长控诉王劲哉的时候,王腊狗正在古部办点公事,听了古旅长的话,抚今追昔,
深有同感。站在他身边的程团长说:“王处长,你忘了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王腊狗说:“当然没忘。”
程团长说:“今天是古旅长捡回了我一条命,我是再也不跟王劲哉了。有本事的军
人,到哪不是打仗吃粮。他又不是我爹娘老子,说杀就杀!”
王腊狗说:“就是。他也太狠了。”
程团长说:“那就叛了他吧。”
“现在就叛?”
“对。”
“可我还有一笔钱埋在师部,还有包裹。”
“有多少钱?有多少古旅长会补你多少,包裹里有几套衣服几件首饰,古旅长也会
给你。”
“好吧。”王腊狗说,“那就叛了。”
当时王腊狗忘了问程团长叛了王劲哉加入谁的队伍,他一提起王劲哉就忘了其它,
当初他是冲着王劲哉的英雄气概投奔的他,后来才明白王劲哉是他的克星,在王劲哉手
下,他王腊狗此生此世大仇难报。王腊狗很高兴有一个人挑头,一大批人叛离,他夹杂
在其中,王劲哉就不会注意他了。
古部出发后,王腊狗问一个士兵大家往哪开?士兵就不知道,跟着前面走呗。王腊
狗又去问程团长,程团长说沔水镇,去投酋木野板司令。
“日本人?”王腊狗大惊。
“日本人怎么啦,还不是打仗吃粮。”
王腊狗心里就犯了病。他可不愿当汉奸。中国人的队伍多着呢!干嘛跟日本小鬼,
总归不是一个宗族,人家来是欺负你的嘛。王腊狗口里没说这话,心里却亮堂,想找古
旅长讨了钱和包裹后就悄悄溜掉。
古鼎新脸上肌肉一横:“钱?我欠你什么钱?我什么时候答应过给你钱?他妈的,
王劲哉调教出来的人都是黑心!”
“好好。”王腊狗说,“好好。”
王腊狗退下来,在附近找了部电话,将古鼎新的叛变投敌报告了师部。自己独自一
个人揣着两支枪,五颗手榴弹躲进了一户农家。
农家只有一个中年寡妇带着幼年的儿子过活,丈夫当土匪战死了。小村子在千里沉
湖的深处,日子还算平静,寡妇也还有几分人材,王腊狗就自告奋勇做了上门女婿。
三个月后,王劲哉中了古鼎新的计,被日寇生擒,全军随之瓦解,此变震惊江汉平
原。王腊狗半年后才知道。
王腊狗为王劲哉叹息了一番,又为自己庆幸。用不着再怕王劲哉,也用不着躲藏了,
他对寡妇说了声:“我走了。”掖了枪就离开了沉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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