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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rk (大漠孤烟),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上海平安夜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10月15日16:35:50 星期天), 站内信件

上海的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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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平安夜
   平安夜的傍晚,希尔顿酒店的顶上放着一棵由灯缀成的、大大的圣诞树,在二楼有
一个狂欢的晚会,参加这个自助餐会,要花很多钱,所以,去参加的人,是那一年忙生

意来不及回家的外国人,吹过西风的新白领,翻身做了主人的本地生意人和要浪漫的热

恋情人。有人在那里唱圣诞歌,听的人,脸上带着像听贝多芬一样的敬畏。
    东方人扮的鲁道夫,在白色的大胡子里冲人笑,上海人原本不习惯对不认识的人笑

的,被红色的鲁道夫一笑,行人就有一点呆,脸上带着窘迫与兴奋并重的神情,还有一

种不得其所的自嘲,那神情像是说:“弄得像真的一样。”
    大大小小的酒家,餐馆,小咖啡店,全部挂出大红纸的“欢庆圣诞”的招牌,推出

这一年又涨了价的圣诞烛光抽奖大餐,有的店不烤火鸡,因为没一个说火鸡好吃,都说

像木头渣子,有的店里锐意创新,推出了烤鸭和四川火锅,还有南方来的生猛海鲜。
    街角的小店里面,迎风猎猎飞舞的,是套在塑料纸里面的圣诞卡片,最好的,最受

欢迎的,是从台湾和香港过来的卡,卖很好的价钱。而从前上海风行圣诞卡的时候,台

湾还是又穷又破的海中小岛,而香港也是个在热热的阳光里弥漫着鱼腥味的小地方。不

过这些沧海桑田,都是听说的,听上海的老人们,说着老式的上海话:“从前的上海,

叫做东方的巴黎呢。”还带着不争的不服气。可是新的一代人,就是一交跌进台湾卡里

不出来。
    晚上的新闻主持人会报告,邮局被年轻人大大小小、香的和不香的、有音乐和没有

音乐的卡淹没了,教育学家就呼吁,不要乱用父母的钱。
    而年轻一代是不管的。那是个年轻人的节日,骑了自行车,在后座上带着打扮一新

的同学飞车而过的,是那些学生们,后座上的女孩子,风雪无阻地穿了短裙子,冻青了

双腿去参加聚会。街上走着的也是他们,男生穿着犹犹豫豫的西服,女生画了迟迟疑疑

的眼圈,拎着大蛋糕、鲜花和蜡烛,像一些鲜奶蛋糕一样轻盈而柔软地走过去了,去什

么借来的地方开他们的聚会。
    而我这一辈人在中学的时候,不知道上海也有圣诞节可以过。第一次看到它,是八

十年代初,和同学一起去看中山公园里办的一个圣诞卡展览。那是一个私人的收集品的

展览,那时候中国刚从红海洋里逃离不久,圣诞节是个遥远而感伤的字眼,与西方生活

方式有关。那个冬天,在又小又安静的展室里,灯光照亮了那些多年积存起来的卡,不

知道它们是怎样逃开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的烈火的。
    展览的主人是一个老人,是他教会我和我的同学,在平安夜的那天,大家见面应该

说Merry Christmas,而不是Happy Christmas。他说的是那种殖民时代的英文,陌生而

不流畅的。那老人的脸上有种肚子里一本明账的神情,你不问,他不说。你若是问,他

能把从前上海的传奇和风光,说得像真的一样,好像这五十年他不干别的,日日都生活

在回忆里。
    中山公园那天光暗淡的展室里,有上海冬天惯常的阴湿寒冷,还有那些卡,被灯光

焙烘出来的纸上淡淡的霉味。
    在平安夜的半夜,徐家汇的天主堂和淮海路的基督堂,都有圣诞的礼拜。天主堂里

唱着长夜不总的赞美诗。基督堂里比高峰时期的公共汽车还要挤。一个男孩子,被左面

的女孩当单杠般攀着,右边一个男孩像跳马一样撑着,听人唱“小城伯利恒”。
    捱到听牧师说“兄弟姐妹”,那男孩对左面的人说“这位姐妹”,又对右面的人说

“这位兄弟”,然后指指自己:“此地的兄弟被你们撑得吃不消了。”
    四周的人,都哗地笑了开来。
    平安夜的十二点,上海雾湿的冬夜,街上有人兴意阑珊地骑着自行车过,一边唱着

“Sleep in heavenly peace.”咬词之准,令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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