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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czd (潇潇),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独生子女宣言(3)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May 20 18:48:08 1999), 转信

妈妈的丈夫说，他没有想到我这独生
                 女儿，这么能体贴大人。我想，也许
                 就因为是一个孩子，才对自己的爸妈
                 真正负全部的责任，还有谁可以代替
                 我做这些吗？


                      2  父亲的红色日记本

     我的父亲是上海知青，十八岁时到安徽的乡下去，他在那里认识
 了我妈妈，她那时是一个不识字的乡下姑娘，他们在安徽结婚，生下
 了我，我是他们的独生女儿。
     我两岁的时候，冬天下很大的雪，雪把路和井台都盖没了，爸爸
 走路没有看见，落到井里去，淹死了。
     是妈妈把我带大的，我们在一起吃了很多苦。妈妈自己开了一个
 小店，在乡下卖小商品，针线扣子、香烟糖块什么的。她常常要到很
 远的县城里去进货，那时候，我只能一个人在家里，天黑了，妈妈还
 不回来的话，我就害怕，有时候不敢在家里，就坐到家门外面去，有
 时候坐着坐着睡着了，妈妈回来就心疼得哭。                                       
     那时候我们没有钱，妈妈卖的糖，我从来不吃。
     我和妈妈，不像母女，像朋友，她有什么事，回来会对我说，我
 有什么事情，也对她说。有时候我想，这也许就是单亲的独生子女家
 庭才可以有的情况吧，我们俩是最知心的朋友。她从来不强迫我做什
 么。我有时候学校里功课多了，没时间看电视，妈妈总对我说，你到
 别人家去看一会电视吧，休息休息。现在回想起来，妈妈真的是一个
 单纯的人，像孩子一样的单纯。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日子。
     妈妈很好看，在我小时候，有人看上了妈妈，不知道我是怎么知
 道这件事的，我在家里大哭大闹，不愿意我们家里再来一个人。想起
 来，小孩真的也很奇怪，我记得我小时候老觉得家里冷冷清清的，每
 次有客人来我都特别高兴，可是为什么就不要家里再来一个人和我们
 一起过呢。妈妈后来再也没有提起，那个人再也不见了。妈妈还是很
 高兴地和我在一起，那时我觉得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切都好。
     到十六岁的时候，因为我的爸爸是上海知青，我可以到上海去，
 这对我的将来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可以受到好的教育，也会
 有前途。奶奶为我把回上海的手续都办好了。那一年，我开始和我妈
 妈说我要离开她的事，我是回到上海爸爸的家乡去了。可是妈妈从此
 就只有一个人了，我在上海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能知道，因为她不
 识字。所以，在最后一年，我开始教妈妈汉语拼音和一些简单的字。
 妈妈很聪明，她学得快。等我离开她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看懂字了。
 虽然她不舍得我，可是她还是让我回到爸爸出生的大城市去，那样我      
 可以读更多的书。
     离开妈妈的那天，我一个人坐在车上，看着妈妈越来越小，这才
 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妈妈是最亲的亲人，我只有她，她也只
 有我。
     我从来不记得爸爸。
     可是我回到了爸爸的家。在他小时候，他就在这个我陌生的家里
 走来走去，在暗暗的木头楼梯上。有时候奶奶全家吃完了饭，轮到我
 洗碗，我看着吃剩下的米饭在水里摇晃着流下去，我想我的爸爸，他
 在许多年以前，还没有去安徽的时候，也在我现在站着的地方站过的
 吧。这种想法，让我感到很亲切。可是爸爸的家乡是我陌生的大城市，
 街上的人说的话，对我来说比英文还要难懂。
     奶奶给老挝一个纸箱子，里面是爸爸的照片和日记，还有他从安
 徽寄给奶奶的家信。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十六岁时候的爸爸，他的眼睛
 和我的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我是通过爸爸的日记认识我爸爸的，那是一些红色的简陋的日记
 本，上面还有毛泽东的侧面像。
     爸爸一定是非常孤独的，他把自己所以的想法都写在日记上了，
 而因为妈妈不识字的关系，他把他对妈妈的所以的想法都写了下来。
 因为他和妈妈在乡下结婚了，所以他不能回上海，可是他从来都没有
 停止过想上海。有一段时间，他想和妈妈离婚，他一定觉得这样对不
 起妈妈，所以他再三在日记批注说，“这当然是假离婚！”他很爱我
 的妈妈，希望她幸福，所以他后来再也不提假离婚的事了。 
     刚刚断绝会上海念头的爸爸，一定常常因为心里的失望对妈妈发
 火，在他的日记里，那一段时间他总是说，“下次再也不对她发火了，
 她没有错，她是这世界上我最亲的人，再也不能对她发火了。”
     后来日记上有了我。从来大家都叫我刘敏，连我妈妈也这样连名
 带姓地叫我，只有我的爸爸，在日记里一直叫我小敏，那是我从来没
 有听到过的我的小名。爸爸想要生五个小孩，我是大姐，我的下面，
 爸爸想要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他把他们的名字都起好了，他想让
 男孩子都上大学，而女孩子，上到中学就可以了。
     他希望将来我可以留在家里，在他们的身边，而我的弟弟妹妹们，
 都到外面去闯天下。
     爸爸想要我们这一家过得很幸福，他老是在日记上作各种各样的
 计划，因为他是在纸上自言自语的，很唠叨，也很可爱。他甚至画了
 许多幅我们家新房子的草图，他想攒钱盖几间大房子，再修好院子，
 甚至他把我们家新院子大门上的对联都写好了，我们家堂屋里还有专
 门给他和妈妈坐的太师椅。
     可是这些想法，永远没有实现。
     我常常在大家都谁下了以后，自己一个人看爸爸的日记，好像我
 的爸爸在对我说话一样。爸爸妈妈现在已经无法存在的爱情，还是温
 暖了我的心，让我感到自豪。那样的时候，我总是特别想妈妈，想代
 替爸爸照顾妈妈，想帮爸爸做点什么。因为只有我一个孩子了，我不
 做，没有人可以帮爸爸做这事。
     我给妈妈写了好多信，妈妈也给我写，有许多错别字，我想出除        
 了我没有人可以看懂它们，可是我，从来不会误解她的意思。
     我想，要是爸爸活着的话，我们一定会生活得很幸福。不过，爸
 爸一定也会有他的许多忧伤，他曾经是一个很有理想的青年，可是，
 他一生都没有实现他理想的可能，在他去世前不久，他才真正死了心。
 在他的日记里，也越来越多的提到我，小敏小敏的。他是一个好人啊，
 他是我亲爱的爸爸。
     有一天，我收到了妈妈的信，她说有人介绍她认识了一个叔叔，
 他想和妈妈结婚，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惊慌，一手的冷汗，好像是我做了什么见
 不得人的事一样。好像心里也很难过，觉得非常孤单。然后我找了一
 个安静的地方，又看了一遍，我知道妈妈心里想有一个家，妈妈慢慢
 地老了，她太孤单了，我也不在，妈妈她还是孤单的，因为她没有爸
 爸了，他没有爱情了。
     那天，我哭了。为了我，还是为了爸爸，或者为了妈妈？
     然后我决定要帮助妈妈。
     我回了一次家，为妈妈看看那个人好不好，对妈妈合不合适。妈
 妈的脸通红的，她是喜欢那个人。
     后来，妈妈和他结婚了。
     我想，爸爸会高兴的，爸爸在日记上说，妈妈这么纯洁的人是不
 能被撇下的，现在妈妈有了自己的家了。
     妈妈的丈夫说，他没有想到我这独生女儿，这么能体贴大人。我
 想，也许就因为是一个孩子，才对自己的爸妈真正负全部责任，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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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灵魂安静以后,血液还会流过许多年代. 

※ 修改:．sczd 于 May 20 18:49:47 修改本文．[FROM: vilab.hit.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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