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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czd (潇潇),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独生子女宣言(5)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May 20 18:53:52 1999), 转信

  我真的愿意好好读书。为什么我要爸爸
             妈妈为我付出他们的后半生呢？我怎样
             才能对得起他们呢？我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好好读书，用每一分钟来读书。


                     4  任重而道远


     每天我都竭尽全力地学习，我可以这么说，我没有浪费每一
 天的每一分钟。
     每天我六点多出门，骑四十五分钟车到学校。我和妈妈回到
 上海以后，刚开始住在外公家，那是妈妈从小住过的地方，那里
 很乱，孩子好像老是在街上玩，每家人的电视都整天开着，外公
 家也是这样。我没一个安静的地方可以看书。那时我要在上海考
 高中了，妈妈决定要和我搬出来住。那时候我们靠爸爸每月寄来
 的三百元钱过日子，学校附近的房子都太贵。妈妈在快到郊区的
 地方找到一间房，一个月一百五十元，可是妈妈还是租了下来。
 离学校远，我骑车。                                            妈妈说，小时
 候就是因为家里穷，她没能够好好上学，她到
 十岁才上学，因为要照顾弟弟妹妹，上了不久，又碰上文化大革
 命，妈妈下乡去了，从此她再也没上学。她在农场和小学教师的
 爸爸结了婚，我们在北方过得很幸福。妈妈在知青大批回城的时
 候也回到了上海，那时候她年轻，上海的工作也不是那么难找，
 她很快有了工作。可是不久，因为我和爸爸没有来上海，她又回
 来了。她能说一口挺好的北方话，她不那么想住在上海。就是为
 了我能受到更好的教育，她才辞了工作到上海来陪我读书。
     从她辞掉工作的那一天，她就只为我上学而活着了。
     我高二了，今年要汇考，功课很紧张。在学校上课一直到下
 午四点以后，老师常常全班补课。有时候我们要在自己的课桌前
 坐九个小时，可是大家都没有什么怨言，大家都明白，老师是为
 了我们。老师常常在我们班还没有下课，就在门外等着我，要是
 我有哪一门课成绩往下掉了一点点，我的任课老师就会在门外等
 着我，他们常常比我还要急，一看到我，就说：“来，到我办公
 室来，我给你再补补。”我已经可以听得懂上海话了，可是他们
 对我还是特地说普通话。重点中学的老师，要是他们给人家做家
 教的话，一小时至少有二十五元吧，他们为我补课，从来都不要
 钱。
     如果有老师等着我的话，我就还要晚一点才能回家，离开老
 师的时候，他们常常说：“路上小心啊，不要让你妈妈担心。”
     大多数时间，是跟着班主任老师补英文，她是英文老师，和   
 我妈一样，也是知青，她下乡的地方就是我妈当年去的地方，离
 我们家不远。上海的学生英文学得比我多，各门功课里，我的英
 文最不好。老师为我补课的时候，有时候也说到妈妈的心思，老
 师说，大概世界上最想看到孩子成功的，就是从前的知青了。她
 自己也是这样。她说，知青那么渴望孩子出人头地，并不是为了
 自己要享孩子的福，而是自己在年轻时代吃了太多的苦，希望自
 己的孩子有灿烂的人生。
     有时候她看着我，像妈妈那样，屏住呼吸地看着我，说：“
 你懂吗？你妈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你。”
     我很懂。真的懂。妈妈的生活很难，我们刚刚搬来的时候，
 连床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是别人一点一滴送给我们的。妈妈中
 午从来不吃菜，因为没有钱买。妈妈和爸爸分着，又失去了工作，
 真的难。可妈妈从来不怨什么。要是说到现在的生活，妈妈就说，
 全是因为她读书读得太少，要是她有学问，一切都不是这样了。
 所以她要尽她所有的可能让我读书，我有了学问，就一辈子不会
 怕什么了。她说，只要我能读书，她什么都可以干。爸爸说，他
 也可以，卖血都行。
     我真的愿意好好读书。为什么我要爸爸妈妈为我付出他们的
 后半生呢？我怎样才能对得起他们呢？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好
 好读书，用每一分钟来读书。那次妈妈生了重病，回北方动了手
 术，很快又回来了。在上海她没吃没穿的，就来照顾我，我真的
 受不了，我对妈妈说我想回农场去，爸爸妈妈太苦了。我说，要      
 是我真的是人才的话，在哪里都可以上大学，从小地方考上大学
 的孩子多的是。妈妈一听就火了，她动手打了我。
     从那次开始，我知道我们全家都只有一条路走。
     常常都是天黑透了，我才回家。那间屋原来是房东家吃饭的
 地方，在灶间里。现在砌了一堵墙，把灶间一分为二，里面的一
 小间就是我的家。回家的一路上我路过好多房子和窗子，有时候
 年看到一楼的人家，那家的妈妈坐在桌子前吃饭，她的碗里有一
 大块肉。要是我这一天在学校把功课都完成了的话，那时候我会
 想起我的妈妈。
     有时候妈妈会到路口来等我，她一个人，站在路灯下面，那
 时，我的心会咚地跳一下，向妈妈走去的时候，要是今天没有什
 么好事情，我会走不过去。可我得走过去，妈妈的眼睛就那样屏
 住呼吸一般地看着我，她在盼我的好消息。只要我有一点点的犹
 豫，妈妈马上就会紧张起来。我得高高兴兴的。在这样的时候有
 时我忍不住对妈妈大叫，不让她老来等我，这就是妈妈说我有时
 候乱发脾气的原因。
     往往我回家的时候，房东一家都在灶间吃饭。他们一家总是
 很照顾我们，我们住来以后，他们给别的房客涨了一次房租，可
 是瞒着我们家。后来妈妈知道了，也要多加钱给他们，妈妈从来
 不愿意占便宜，可他们不要妈妈的钱，他们说他们和妈妈的心思
 一样，只要我能上大学，就是他们最高兴的。他们家做了好吃的，
 常常给妈妈。他们看到我回家来，常常对我说：“给你妈妈争气    
 啊，孩子。”
     妈妈说我正在长身体，学习忙，要多吃点。晚饭时候，她做
 一个荤的，一个素的菜。可是她自己从来不会去吃那个荤的菜。
 有时候她买一个鸡腿，看着我让我把它吃下去。我真的是饿了，
 我真的想吃，可我看到妈妈，就吃不下去。我让妈妈吃，她说，
 她吃不下，她把鸡腿夹到我碗里，我把它夹回去，她又把它夹过
 来，有时候她发火了，有时是我发火了。要是妈妈被迫把好吃的
 吃下去了，整个晚上，她都不高兴。我能看出来，她像丢了什么
 好东西一样不高兴。可是要是我吃了，我也会像她一样。
     妈妈常说，我上了大学，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晚上，是我学习的时间，妈妈不看电视，也不说话。她坐在
 我身后的床上没有一点声音，我觉得她在想什么。我和妈妈在上
 海的夜晚，差不多都是这样度过的。我先转学到了一所普通的中
 学上初三，然后考上了重点高中，我差不多是我们初中考得最好
 的，在毕业典礼上，校长请妈妈为同学们讲了话。那是我们最高
 兴的一天，真的，最高兴的一天。然后，高中开始了，大家都是
 从前学校里的好学生，大家都得学习的很努力，奇迹不是每天都
 有的，常常我都觉得，比起妈妈的盼望，父母的牺牲，我的进步
 太小了，有时小得让人丧气。
     晚上在睡觉以前，妈妈又说，只要我能读书，让她干什么都
 行，只要她有的，她都可以拿出来。可是她还有什么呢，她有的，
 都已经拿出来了。我已经不再说让她不要过这么苦的日子这样的       

 话了，我只是想，无论如何，我要让妈妈的理想变成现实。这一
 生要是我没有学有所成，我怎么对得起父母？可是，学习不是我
 想要学得好，就能学得好的。有时候我也想，要是我没有考上大
 学，我怎么办，我的妈妈怎么办，我的爸爸又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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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灵魂安静以后,血液还会流过许多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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