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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oox (秋雨),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康熙大帝-038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Apr  1 13:46:41 1999), 转信

三十八 入险地医正会佞臣 显绝招道士惊权奸            




    眼见日已偏西,鳌拜真有点等急了。一席丰盛的酒菜早已放凉。桌旁坐着班布尔善,默

默审视着手中玲戏剔透的玉杯;济世背着手观看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葛褚哈则与泰必图窃

窃私语。



    鳌拜耐不住,开口问班布尔善:“这一会儿,连报信的怎么也不来了,你有些什么想

法?”



    班布尔善也正在苦苦思索,听得鳌拜发问,便沉吟道,“老三今日去白云观,是老赵送

出来的信,西华门的刘金标也亲眼见了,这是不会有错的,不过……这半日不见信儿。刘金

标又突然不知下落,肯定事情有变了。”他站起身来,“天色将晚,不比白天,我们应该派

人去探听一下。”听到此话,济世便扭转脸来,葛褚哈和泰必图也停止了说话,抬头瞧着鳌

拜。



    泰必图见鳌拜目光直往自己身上扫,忙道:“中堂,穆兄此去白云观,是密调了西山锐

健营和府上的亲兵分头去的。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极其精悍的,不妨再等等看。”济世也站

起来说:“胜固然好,败得漂亮也无妨,反正没落把柄。最怕的是不胜不败,弄成僵局,那

就须作应变的安排了。”



    “着,就是这话!”班布尔善双手一合道,“泰兄,你是兵部的堂官,你就用兵部的大

印,照会顺天府说那里有盗贼,叫他们前去助剿!”



    “不可”不等泰必图答言,济世就说道,“倘或有人认出老三来,岂不要砸锅!”



    班布尔善格格一笑:“只怕顺天府尹亲自去也认不出来。万一事有不测,倒可一古脑儿

推在他们头上,咱们岂不是脱得干净?”泰必图反驳道:“他们手中有兵部调兵文书,将来

对证出来,只怕还要落在兄弟头上。”鳌拜也是摇头,觉得班布尔善一向精明,这个点子却

出馊了。



    班布尔善并不在意,“哼”了一声,将手中玉杯轻轻地放在桌上道:“你道我是傻子!

你叫他去剿‘贼’,可并没有说谁是贼,他剿了老三,算是代我受劳;如剿不了,将来对证

出来,你说让他‘剿贼救驾’,他倒‘剿驾助贼’——又可代我受过。这等进退裕如、万无

一失的良策你们看不中,岂不怪哉?”



    鳌拜听到这里,如同拨开眼前迷雾,一叠连声道:“对,就是这么着。泰必图,你就办

去,成败都有我顶着!”泰必图深知此事重大,怔了一下方道:“也好。”忽然灵机一动,

“此时已近未末申初,若去兵部签押房寻着管事的用印,必然要延误时间,不如由中堂写一

手令,由我骑着快马直接到顺天府提调人马,岂不更好?”



    此中意思极为明白:你这会儿应允替我担待,可口说无凭,你写个字儿就能办的事,何

必要我再去兵部兴师动众?但话又说得的确在理,鳌拜略一思索,便很爽快地说道:“很

好,咱们就这么办!”



    正在这时,门官走了进来,垂手回道:“禀中堂,太医院胡宫山大人求见老爷!”



    鳌拜听了就烦了:将手一罢:“他来干什么?不见!”



    那门官答声“是”回身便走。没出几步,班布尔善忽然叫道:“你回来!”



    “据我所知?”班布尔善转脸对鳌拜道,“此人乃是平西王吴三桂的人。既与老三无甚

瓜葛,也与我们交往不深,但他是是非之人。是非之人于是非之时造访是非之地,焉知没有

别的缘故?”见鳌拜点头,便吩咐管家:“请他进来!”



    胡宫山长袍飘风,步履从容昂然登堂,微笑着给鳌拜请了个安,又对济世他们团团作了

一揖,泰然自若地站在厅中说道:“诸位大人都在这里,这更好了。在下胡宫山,从白云观

而来,有要事面禀中堂大人。”



    鳌拜这是第二次见胡宫山了,上次在索府匆匆见了一面,仅知他武功深湛,却未交谈。

这次来了,倒要谈谈。他坐在宴桌旁打量了一下这位丑陋的“是非之人”,没有立刻回话。

但“白云观”三个字比一篇万言书还能说明问题,它包含着在座众人今日的全部忧虑、焦

急、惶惑和不安。可是鳌拜不愧是辅政大臣,不管内心多么复杂,表面上却显得十分镇静,

淡淡一笑道:“久仰了——你从白云观来,找我有甚么事?”



    胡宫山也在打量着鳌拜。只见他身着褚色湖绸袍子,没系带,脚下穿一双黑缎官靴,手

里念着一串墨玉朝珠,显露出一副潇洒自如的神态,但另一只扶在椅背上的手却紧紧攥着,

暴露了心中的严重不安。胡宫山干笑一声没有答话。鳌拜心里明白,便说:“这几位都是国

家重臣,我的好朋友,你有话尽管讲。”



    “那好。”胡宫山冷冷说道,声音虽低,中气极其充沛,厅中“嗡嗡”之声不绝,“穆

里玛大人已经被擒,性命只在旦夕之间!”只此一句,厅里的济世、葛褚哈、泰必图如闻惊

雷,一个个面色如土。班布尔善自称自己每临大事从不慌乱,涵养功夫很深。但听了这话也

不觉吃了一惊,身子微微一颤。



    鳌拜先是一楞,接着哈哈大笑:“穆里玛是御前带刀侍卫,武艺高强,今日拥重兵奉命

剿个毛贼,焉有失手之理,你小小一个太医院供奉,六品的前程,就敢在老夫面前弄鬼!”



    胡宫山不等他说完,扬声接口便道:“此非朝庭庙堂,又无堂参的礼仪,今日你我皆便

服相见,促膝攀谈。竟然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一品六品的话儿,难道不怕天下有识之士讥笑

么?眼见你美味佳肴无心食用,金波玉液难以下咽,心中怀着不安忧疑之情,却说甚么‘武

艺高强’,岂不笑煞人也。”



    “大胆!”葛褚哈见他这么一个品秩低下的官员,竞敢对鳌中堂如此不逊,发作道,

“谁要你来报甚么信,你回去听参罢!”



    “你是谁?”胡宫山挑衅地问道:“今日在下要见的是鳌中堂,你这等见识浅薄之人不

配与我答言!前明之弘光、大清之多尔兖、吴三桂,在下都曾见过几面,只少见你这副肮脏

的嘴脸!”他说的这三个人除吴三桂地位与鳌拜相当之外,其余二人身世显赫,在座的无人

能比,而胡宫山却淡淡说来,毫不介意,怎不叫他们动容失色!葛褚哈更是尴尬难堪之极。



    那胡宫山眼看再无人与他对答,便径自来至桌前,操起一双筷子,捞起冷盘“孔雀开

屏”的“孔雀”脑袋直往嘴里塞,并向椅子上一坐,大嚼起来,旁若无人地赞道:“好,有

味远客先!怎地鳌中堂也不让我老胡?”



    鳌拜与班布尔善四目对视了会,起身离座斟了一大杯“玉壶春”,递到胡宫山手口,笑

道:“好,有国士之风!老夫倒失敬了!”胡宫山满不在乎地接了酒一饮而尽,笑道:“鳌

中堂没有小家子气!”说着信手将吃剩下的骨头向地下一抛,鳌拜留心看时,竞牢牢嵌进青

砖地的四角缝间,挤得四块砖稍稍离位。鳌拜不禁心下骇然:“嚯!先生内外功双修,实在

可佩服得很。”班布尔善也凑过来道:“胡先生,昔日清风楼上我们曾同饮,也算是老相识

了吧!我也敬你一杯。”胡宫山来者不拒,端起杯来也是一饮而尽。



    鳌拜看他酒过三杯,才开口问道:“胡先生,不是我信不过你,舍弟穆里玛并非等闲之

辈,带兵千人围一小店,怎么就能失手被擒?”



    “此一时彼一时也,剿‘贼’反被贼剿的事自古有多少!”胡宫山拉起台布,擦了嘴边

和手上的油垢,从怀中取出从戈什哈身上搜来的那封信递了过去,回过头来,又接着大吃特

吃,嘴里不住地哼道:“熊掌与鱼兼而得之,余之福也。”说着便瞧瞧葛褚哈。葛褚哈瞧不

得这等模样的人,气啉啉地别转了脸。



    这边鳌拜就着烛光看那封信,脸色越来越严竣。班布尔善也凑过来,仔细看时,的确是

讷谟亲笔所书。信上说有一位武功极为高强的老者已被乱箭射死,三叔穆里玛身陷敌手,却

不曾提到“老三”是否也被围在其中。



    班布尔善目光闪烁,盯着胡宫山,“胡先生,池心岛上都围了些什么人?”



    胡宫山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常到山沽店去,那几个我都熟。店主何老

板,还有几个伙计,都是本份人。你们要剿的‘贼’只怕是不在网中。”



    鳌拜道:“那他们为何不杀我兄弟穆里玛?”这的确是点睛之语。说这话时,鳌拜目中

凶光四射,他认为,康熙若不在岛上,众人极有可能杀掉穆里玛夺路突围。现在他既不逃,

又不杀人,就是个大大的疑点,不问清这一点,便不能下决断。



    胡宫山满嘴油腻,“穆大人值钱呗!”抬头看着鳌拜道,“想拿他换大人的掌上明

珠。”



    又是一语惊人,周围顿时是死一般寂静。济世阴沉着脸说道:“先生真是无所不知,敢

问您是什么人,又是谁派你来的?”



    “老三手下的小魏子请我来此帮这个忙!”胡宫山毫不踌躇,昂声答道。



    “老三!”鳌拜急问:“哪个老三?”



    “中堂这就明知故问了。‘老三’就是老大老二的弟弟,大门外头还有个‘老四’——

他不愿进来,在那等着呢——难道只许中堂和诸位大人整天老三老三的叫,老胡叫上一声又

有何妨?至于小魏子你们都熟,就不必多说了吧?”



    一听这话,堂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对答。葛褚哈忍不住一个箭步窜上来,揪住胡

宫山的衣领厉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你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



    胡宫山哪里将他放在眼里!顺手在他左腿弯的穴道上捏了一把,葛褚哈噗通一声双膝跪

了下去。胡宫山忙双手掺扶道:“啊哟!大人为问这么一句话行此大礼。可不敢当!不才胡

宫山,太医院一个六品供奉,哪能经受得起。”说着在他背上轻拍一掌解了穴道。济世见葛

褚哈双眼流泪,吃惊之余又觉好笑,忙装作咳痰掩饰了过去。葛褚哈满面羞惭,一跺脚转身

出去了。



    班布尔善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遂笑道:“依先生之见,这事该怎样了结?”



    “您是聪明人,岂不闻‘来说是非者,即是是非人’?明珠交我,还你一个穆大人。”



    “明珠死了。”班布尔善脸色一变,冷冷说道。



    “那穆大人也活不了。”胡宫山站起身来打一个呵欠,说道:“好,郝老四还在外头等

着,我该走了。”



    “哪里哪里!”班布尔善连忙阻住,“和先生取笑嘛,拿一个明珠换回穆大人,岂有不

肯之理?”



    “我素知鳌中堂、班大人绝世聪明,哪能做出‘明珠死了’这等蠢事呢?”胡宫山又稳

稳坐下,“咱们与其在这儿斗心眼儿,绕圈子,让穆大人在那儿受罪,不如爽快点议个办法

才是。”



    鳌拜想了半天,终于开口了:“把明珠交给你,我却不能放心,这怎么办呐?”



    胡宫山呵呵大笑,屋中人无不听得毛骨惊然:“久闻鳌中堂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

雄,果不其然!”他笑声陡止,“即请中堂选一能将押送明珠,老胡在前,他们在后。如有

变故,便一刀砍去,有何为难?”班布尔善和鳌拜交换了一下眼色,鳌拜一眨眼,算是答应

了。



    正在这时,花厅中门“嘭”地一响,忽然大开。葛褚哈带着十几个戈什哈,刀枪明亮,

满面凶气地立在当中,双手在胸前一拱道:“胡先生本领高强,请赐教几招再去,没有先

生,照样能换回穆大人来!”事出意外,满厅人顿时呆住。



    胡宫山也是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伍子胥曾经吹萧乞于吴市,韩信也不免受人跨下之

辱,你又何必为方才一跪而耿耿于怀呢?”说完站起身来双手抄于背,迈着方步悠然自得地

走来走去,脚下的青砖一块一块地纷纷断裂。



    鳌拜知道,葛褚哈决非他的对手,就是大家一齐攻上,也未必能留得住他,不如卖个顺

水人情,断喝一声:“放肆!胡先生乃是我的客人,退下!”



    班布尔善觉得葛褚哈面子上大难堪,将眼一转有了主意,忙笑着:“葛兄,何必计较一

时的得失,就派你和这几个带着明珠去办吧!”



    “着!”胡宫山朝鳌拜一笑,“班大人这话中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葛大人您可要三

思啊!”鳌拜将手一挥道:“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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