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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oox (秋雨),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康熙大帝-060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Apr  2 12:03:34 1999), 转信

十 天威怒严惩西选官 魑魅兴拜求钟三郎            




    蔡亮道设宴招待周云龙。可是他刚一提到贩马客人的事,就被周云龙一口顶了回来。康

熙看到事情闹僵了,连忙向小毛子递了个眼色,小七子站起来说话了:“哟嗬,今儿个这场

面可真让人开眼界呀。府台大人抢了人家的马,却要县太爷去敲榨百姓来偿还;周大守看中

了一个民女,县太爷就得帮他去抢。亏得刚才听蔡先生引见过了,要不然的话,咱们还以为

周大人是个山大王呢。就是山大王,恐怕也不能如此蛮不讲理吧?”



    小毛子虽是说得轻松、俏皮,可是话一出口,满座皆惊。几个贩马客人心想:我的爷

呀,我们这儿磕头求情周老爷还不答应呢,你这一骂还不得全砸了。蔡亮道虽然心里知道这

几个人来的蹊跷,可是一个贵公子的下人,竞敢当面抢白知府。谁知他们倒底是什么来头

呢?酒席设在自家的厅内,不管哪一边吃了亏,他这个东道主都不好交侍呀!果然,还没等

别人弄明白是怎么回子事呢,周云龙已经拍案大怒了: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放肆,恣意凌辱大臣?”



    “嘿嘿………,周大人又是一番奇谈,你既自称是大臣,就应该懂得朝廷的王法。难道

只许你这州官抢财霸女,任意胡为,就不许外人说个不字吗?”



    周云龙见这个貌不惊人、又扯着公鸭嗓子说话的人,竟敢寸步不让地和他顶撞,更是怒

不可遏:“哼哼,告诉你,在这大同府地面上,我周某人的话就是王法。怎么,你敢不服

吗!”



    “好好好,说得真好,周大人倒是个爽快人。在下想请问一下,如果我不服,而且不许

你胡作非为,那么周大人又该如何呢?”



    周云龙气得双手颤抖,面孔发青,他再也按捺不住了。推开桌上的酒杯厉声喝道:“来

人,给我拿下!”



    “扎!”随着这一声喊,侍立在厅前的知府差役一下子来了五六个,蜂拥而上,便要捉

拿小毛子。康熙早就忍无可忍了。站起身来喝道:



    “放肆,谁敢无礼?”



    可是周云龙已经气极了。自从来大同府上任,他还没栽过跟头呢,今天怎能在这小小的

沙河堡让乡巴佬们看了笑话。他估摸着,眼前这个少年公子,大不了是哪位京官的少爷。事

情闹大了还有平西王在后边顶着呢,便毫不示弱地指着康熙吩咐差役们:“连这小子一起都

给我捉了带回去!”



    “扎!”差役们一拥上前,却不防魏东亭跨前一步,抬手之间,把他们都打翻在地。小

毛子看了一下康熙,见皇上向他点头示意,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接——圣——驾!”“随着这一声喊,狼谭率八名侍卫列队而入,一个个身着蟒衣,

腰佩宝剑,气字轩昂地升阶进堂,径直走到康熙面前叩头行礼:“万岁,请降旨发落!”



    这一下,整个大厅里的人,全都被惊呆了。蔡亮道和刘清源最先反应过来,两人对视了

一下便低头跪了下来。跟着众人也噗噗通通跪了一地。那周云龙先是目瞪口呆,像庙中土偶

一样钉在地下,这时眼睛一翻,瘫倒在地。康熙瞥了一眼周云龙,气愤他说道:“好一个府

尹,你也恶贯满盈了。小毛子,取纸笔来。”小毛子连忙呈上随身带来的诏书,康熙就着几

案写了,又盖上随身玉玺,交给刘清源:“你这个县令官不大,却懂得守法惜民,办事也很

有主见。这诏书付给你,现在,就由你去大同府任职,依律办了这奴才,然后,将这案申报

吏部、刑部。魏东亭,发驾!”



    康熙皇帝微服出巡,惩办了民怨沸腾的大同知府周云龙的消息,轰动了沙河堡小镇,连

同那个晚上,店主被杀,刺客遭擒的事一起,在民间飞快地传开了,农夫、土子、商贾、香

客,交口称赞天子的圣明。康熙的勤政、惜民和明察秋毫,大内侍卫的刚武勇猛、机智能

干,都被百姓们传得神乎其神。眼看着圣驾踪迹已无法隐瞒,又听说刺客正在山上等着,连

一心挂念顺治先皇的太皇太后,也不再坚持向前走了。当日午后,新上任的大同知府刘清源

带来了兵丁,护送着车驾向京城返回。



    可是,半路上康熙皇帝再一次“金蝉脱壳”了。他扮做应试的举子,青衣小帽,只带了

魏东亭做为“伴当”,离开了车驾队伍,悄悄来到了固安县境。



    固安县近在京畿,驻防的旗营是魏东亭的属下。尽管如此,魏东亭仍十分小心。路过城

外营盘时,他专门进去向管带嘱咐一番,这才和康熙打马进城。



    此时已是酉初时分,店铺都上了门板,巷口卖烧鸡、馄炖、豆腐脑儿的都点燃了一团

团、一簇簇的羊角风灯。叫卖声在各个街口、小巷深处此呼彼应,连绵不绝。



    看着这太平的民俗景象,康熙饶有兴致地说道:“这里的叫卖和北京就不一样,倒引得

人馋涎欲滴哩”。魏东亭正急着寻一个下脚的店,怕康熙又和往常一样随便乱转着找人说

话,听康熙这么说,就腿搓绳儿答道:“前头就是个老店,咱们就住进去。主子想用什么,

叫伙计出来买,岂不是好?”康熙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点头“随你。”便跟着魏东亭走进一

家“汪记老店”里。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店伙计,一身靛青布袍,外罩黑竹布褂子,雪白的袖口略向上挽,显

得十分干净利落。他刚在灯下落了帐,一抬头见魏东亭和康熙一前一后风尘仆仆地进来,忙

起身离了柜台。一边让了座儿,一边沏茶,口里不停他说着:“唉呀,二位爷,怎么一去就

是几个月,这才回来?准是发了大财!昨个我还寻思呢,小店里什么地方侍候不周到,得罪

了二位老客,住别人那儿了呢!不想您二位还是惦着咱们老交情,又回来了!这回可得多住

些日子了,”他一边不停他讲着,一边递过两条热毛巾请他们擦脸,又端来两盆热气腾腾的

水来,“二位老客先洗洗脚。等安置了住屋,小的再弄吃的来!“这一大堆的话既亲切又夹

着“抱怨”,弄得康熙一脸茫然之色。



    魏东亭淡淡一笑,店家这种招揽顾客的把戏见得多了。当下也不说破,边帮康熙洗着脚

随口就道:“要一间上好的房子。干净一点,不要杂七杂八的人搅扰,我们歇一晚就走,多

给房钱。那边西屋里是做什么的那么热闹?”



    “回爷的话,西屋里住着几位进京赶考的举子。他们几个正会文呢。还有一位做生意的

杨大爷住他们隔壁。爷要是嫌闹得慌,后院里还有一间大房子,又偏僻又干净,只是房价高

些……”他罗哩罗嗦还在往下说,康熙已穿好了靴子,起身对魏东亭道:“咱们当然住大房

子,走吧!”



    吃过晚饭,康熙踱至前院散步,见魏东亭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便笑道:“你这样奴才

不像奴才,伴当不像伴当,也过于小心了。这个店还能出了事?”



    “到底是生地方,不过事是出不了的。方才我已在院里看了一遭,这里面住的,多是应

三月春闹的举人,也有几个生意人,这个店牌子也很老……”说着,见康熙进了西屋,便跟

了进来。



    这是三间一连的大套房子。四个举人围坐在桌子旁。一个面目清俊的中年客商坐在靠墙

一张椅子上,双手抱着盖碗,正看得入神。康熙见几个举子正在静坐沉思,谁都顾不上说

话,便微微一笑向商人轻声问道:“他们像菩萨似地坐着干什么?”



    “正打谜语呢!”



    “啊,多承指教。您贵姓,台甫?”



    “不敢,免贵姓杨,贱名起隆。公子,您呢?”



    “姓龙。”



    因为满座的人都专心致志地动心思,康熙不便多说话,便在杨起隆身边坐了下来,观察

着这几个举子。原来,他们用《易经》和《四书》的成句在打谜语。一个清瘦的举子,思维

敏捷,正赢得满意呢,外边又闯进一个胖胖的年轻人。后来居上,又把瘦子给打得连连败

北,全军覆没。康熙看着看着不禁想起自己的老师伍次友,他今晚若在这里,恐怕满屋的举

子都不是对手呢。



    就在一胖一瘦两个年轻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坐在康熙身边的杨起隆,忽然站起身来,从

怀中掏出一锭十两的大银,丢在桌上:



    “二位大才,令小可十分敬慕。我这里出上一点小利物,博二位一笑如何,不过先要请

教二位贵姓,台甫。”



    胖举人站起身来。打量一下杨起隆,谦逊地说:“蒙这位老兄夸奖,实不敢当。小生李

光地,福建安溪人。”



    杨起隆尚未答话,却见刚才输红了眼的瘦书生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原来兄台是伍雅

逊老宗师的高足。小弟陈梦雷今日得识尊颜,输的痛快,输的值得。来来来,咱们认个乡亲

吧,我也是福建人。”



    魏东亭悄悄地在康熙耳边说:“主子,他们说的伍雅逊,就是伍次友先生的父亲。”康

熙听了暗暗点头,既欣赏李光地的才华,又喜欢陈梦雷的豪爽。



    杨起隆似笑非笑地对李光地和陈梦雷说:“二位如今联了乡谊,不才这点利物,又当如

何处之呢?”



    陈梦雷听杨起隆的话暗含讥讽和挑衅,轻蔑地问:“依杨掌柜的尊意,又该如何呢?”



    杨起隆并不生气,却说:“我也来请教二位一番。”随口又说出了谜面:“端午雄黄,

仲秋月饼!”



    陈梦雷脱口而出:“杨掌枢不愧是个买卖人,您这谜底是《易经》上的一句话:节饮

食。”



    “好!花和尚拳打镇关西。”



    “不知者以为肉也,其知者以为无礼也!”



    “高才,高才,在下佩服了!”杨起隆忽然收起了笑容:“请再听这个:铁木耳荒田废

地灭衣冠!”



    李光地脸色一沉,正要答话,却见陈梦雷拂袖而起,将银子推还给杨起隆:“人各有

志,何必如此相逼,我和光地甘拜下风。”说完拉起李光地来,“唉,扫兴得很,走,光地

兄,到小弟房内煮酒清谈吧,小弟做东!”



    二人手拉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把杨起隆撂在那里,十分尴尬。



    康熙急步追了出来,向李光地和陈梦雷叫道:“二位请留步!”



    “啊?什么事?”



    “恕在下愚昧,适才见二位并非回答不出,却像是有难言之隐:可否将谜底见示?”



    “小兄弟,你很机伶。”陈梦雷笑道:“此谜并不难猜,只是此时此地我们又不便作

答。他出得很刁钻!”



    “到底是什么呢?”康熙盯住问道。



    “夷狄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也。”李光地轻轻说罢,便与陈梦雷携手而去。康熙立在

当地,脸色一下子苍白得没了血色。



    这一夜康熙没有睡好。“夷狄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这一句孔子语录梦魇似地追逐着

他:“自己是满人,当然也在“夷狄”之列。入关以来,从大行皇帝顺治到他,最头疼的就

是这件事。汉人中的读书人自以为都是圣人门徒,统御这个庞大的国家又非用他们不可。怀

着这样的心思,别说作为汉人的三藩可能造反,即便不反,又该怎样使他们这些读书人心悦

诚服地归顺天朝,致天下于盛世,垂勋业于百代呢?”



    康熙辗转反侧,恍恍惚惚直到四更才朦胧入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他一骨碌爬起

来,胡乱洗了一把脸,便吩咐魏东亭叫店主人进来算帐。



    来的是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老年人。康熙诧异地望着他问道:“昨晚接客的不是你呀,

不是一个年轻人吗?”



    店主人看来比伙计老成得多,也不那么饶舌,见魏东亭给的房钱很丰厚,谢了又谢,说

道:“回爷的话,昨晚小的出去拜堂,回来得很迟,就不敢惊动爷。”



    “拜堂?是断弦再续么?”



    店主人知他误会,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不是成亲,是……小的在了钟三郎的教。昨

天夜里,坛主放焰口请神,小的也去献了点香火钱。”



    “哦……钟三郎。”康熙竭力追忆着《封神演义》里的人物故事,说道,“没听说过这

位神仙呀……”



    “钟三郎大仙是玉皇大帝新封的神仙,专到凡间普救我们这些开店铺、做生意、当长随

的……信了他老人家,我们就能大吉大利,平平安安。谁要得罪了他老人家,就要遭到血光

之灾……”他小心翼翼他说着,声音都带着颤抖。



    魏东亭在一旁笑着问道:“有什么凭据呢?你不用怕成这样,钟三郎又不是驴,不会有

那么长的耳朵!”



    “罪过罪过!您是长随吧,钟三郎连你也管着呢!要说凭据那可多得蝎虎了。前些天,

大仙在通州降坛,有的店铺不相信,一夜之间便被大火烧了七家!爷们先歇着,我替爷安排

早点去。”说完,给康熙打了个千儿便退了出去。康熙见外头起了风,命魏东亭将一件灰银

鼠皮的巴图鲁背心取出来,一边系着套扣,一边说道:“小魏子,我们即刻回京。”



    魏东亭见康熙脸色不好看,答应一声,便备马去了。



    固安城外沙尘滚滚,寒阳昏黄。一湾永定河结着冰花,潜流淙淙。河堤上的垂柳随风摇

摆,发出阵阵呼啸声。魏东亭见康熙在马上沉吟不语,似乎心事很重,便打马跟上。笑道:

“这条无定河虽然改了名字叫永定河却改不了脾性,别看它此时安静地像个冷姑娘,可要是

发作起来,简直是一头野马!”



    康熙没有理会魏东亭的话,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道:“天下英才虽多,却不肯为朕所用,

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个钟三郎香堂,唉!”



    “主子别听那姓杨的胡说,‘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不也是圣人的话吗?”



    “嗯,你说的当然对,但是……哎!虎臣,你看那边聚集了那么多人,是干什么的?”



    魏东亭向前看时,见是一队民夫,约有四五百人,刚从城里出来,背着铁锹、簸箕,懒

洋洋、慢腾腾地向永定河岸边移动。便回头对康熙说道:“主子,很像是治河的民夫。”



    “不会吧?治河一般在秋汛过后开工,立冬以后便停工了。怎么这固安县这么出奇,这

般时分还出河工?走,过去瞧瞧。”魏东亭答应一声,正要过去,见后头一顶蓝呢暖轿顺着

河堤抬了过来。前面两面虎头牌,紧跟着十几名衙役扛着水火棍喝道而行,一望便知是四品

道台的仪仗。廉熙寻思,这乘轿人必定是个河道,便对魏东亭说道:“小魏子,咱们追上前

头那群人去,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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