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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oox (秋雨),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康熙大帝-072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Apr  2 12:08:49 1999), 转信

二十二 肌肤亲何敢欺暗室 血肉连却要隐真言            




    云娘道长带着青猴儿来救伍次友,与皇甫保柱的人打到了一处。酣斗中,云娘突然发现

青猴儿已经招架不住了。忙喊了一声:“猴儿,我来救你,快脱身走吧。”



    说着一扬手,四枚金镖同时飞出,围战青猴儿的四个侍卫被打到了两人,另两人只顾躲

闪,不妨青猴儿拧身一纵,上了房顶:“师父,徒儿走了,你也脱身吧。”说着,也打过两

支金镖,飞了过来,打翻了云娘身后的敌人。



    李云娘趁着众人惊慌混乱之际,一闪身又回到了屋内,疾如闪电般地刺死了两个差役,

扶起伍次友便翻出了后窗。皇甫保柱见云娘身法如此轻捷,不由得暗暗心惊,连忙举弓搭

箭,一箭射来,刚要跃上墙头的云娘身上背着伍次友,躲闪不及,扑通一声,中箭落地。众

人喊叫着,转过去捉拿时,却只见地上一滩血迹,两个人却不知去向了。



    “传各班衙役一齐出动,全城大搜索!”郑春友热汗冷汗一齐流,气急败坏地大声叫

道。



    站在他身后的孔令培一把攥住郑春友的手臂:“慢,太尊,偷来的锣鼓打不得!”保柱

也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冷冷说道:“算了吧!我今晚立刻就走。老郑,你也赶快安排一下后

事,走吧!”



    却说有青猴儿飞身逃出府衙,站在西墙外的黑影里,等候着接应师父。过了一会,只听

里面大声呼喊:“射倒了,快,抓活的!”他心里一急,便要再杀进府去,可是里面却突然

没了动静。他左等右等,不见师父出来,心想,师父那么大的本事,肯定不会让他们抓注,

闹不好,走另外一条路回客店了。带着这一线希望,他脚不沾地,飞身跑回客店,推开房门

一看,竟是空无一人,料想师父一定是遭了毒手,便靠在墙边,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

边还在埋怨:“师父啊,你在哪里?那个伍次友有什么好,你这佯拼死拼活地去救他,把自

己的命也搭进去了,撇下徒儿,可往哪里去呀……”



    他正哭的动情,却不妨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你说什么,伍次友,伍次友现在哪

里?”青猴儿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在悲痛中说漏了嘴,连忙止住哭声:“爷爱哭就哭,你管

得着吗?”话刚出口,又听身后有个女人说道:“嗬!好大的脾气呀!你是谁家的孩子,这

么撒野?”青猴儿头也不回:“谁让你们管爷的事了。”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拔剑。先前拉

着他的那个人,却突然向那女子打千回道:“主子,这孩子刚才在这儿哭什么伍次友。”



    “啊,好孩子,你别怕,你认识伍次友吗?”



    青猴儿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位身穿宫装,仪容高贵的女子,她的身后站着四个手执宫灯

的侍女,还有一位戎装佩剑的将军。他不敢耍楞了,瞪着大眼机警地问:“你们是干什么

的。”



    “孩子,你看,我不像坏人吧,告诉你,我是伍次友的表妹,是前来找他的。你要知道

他的下落,告诉我,咱们一同去救他,好吗?”



    青猴儿仔细打量着这个女人,见她神情慈善,面目温和,又听她说的亲切,那话音,那

眼神,竞和云娘差不了多少。一肚子的委屈,涌上心头:“伍先生,他,他被这里的知府捉

住了,还有我姑姑,不,我的师父,因为去救伍先生,也被人家捉拿了……。”



    “孩子,别难过,你姑姑被人捉拿了,我不也是你的姑姑吗?走,这店里人太杂,你跟

我到船上去,有话咱们慢慢说。”



    却说李云娘带着箭伤,背着伍次友逃出了府衙,她急如星火,快似流云,越过城墙头来

到了郊外。伍次友吞下了郑春友的哑药,又被差役们捆得结结实实,此刻,听着云娘沉重的

喘息,他又说不出话来,急的浑身热汗直流。云娘似乎知道伍次友的心情,又见后面没有人

追赶,这才在一条河堤旁的矮树丛中,放下了伍次友,替他解开绳子。自己却因失血过多连

伤带累,一坐下便站不起来了。伍次友活动了一下被捆得麻木的膀子,看着天上星斗己是四

更来天了。他心中升起无限感慨:唉,我伍次友也是命里多磨难,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如

果不是云娘怎能脱掉这场灾难呢。



    这时,云娘轻轻呻吟一声。忙伏下身子仔细瞧看,星光下,只见云娘脸色苍白,半躺在

土坡上二动不动,忙拉起她一只手,在她手心里写道:伤了哪里?要紧吗?”



    云娘的伤虽然不重,可是因为来不及包扎,一路失血过多,此时觉得一阵阵头晕。她勉

强笑着说:“在肩肿上,不……不要紧的……”伍次友听了,顾不得身上困倦,过来就要解

云娘的衣扣,云娘失声叫道:



    “别动我!”



    伍次友刚伸出去的手,像触电一样又缩了回来。哦,在自己身边躺着的,不是昔日的雨

良道长,更不是“小兄弟”。她……唉!沉思了好大一会儿,伍次友终于忍不住又在云娘手

中写道:“我非轻薄小人,你非庸碌女子,流血伤神,请勿多心。”



    云娘不再说话了,她紧闭双目,似乎是昏了过去。伍次友小心翼翼地为她解开被血浸透

了的衣服,撕下自己的袍袖,把伤口紧紧地扎住。当他为云娘掩上衣襟时,却忽然碰到了一

件硬物,用手一摸,原来是自己病重时,送给云娘的那块鸡血青玉砚!一霎时,怜爱、悔

恨、茫然,惆怅全都涌上了心头。他毅然站起身来,背起昏迷中的李云娘,迎着五更的寒风

严露,向远处一个黑沉沉的大庄子走去。



    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像是小镇的地方。伍次友放下去娘,走到近前仔细辨认,却是一

座碑亭。他上前摸着碑上的字,心中又是一惊:啊,怎么来到了曲阜孔庙?嗯,圣人故乡善

人多,也许能找到个好人家。可是转念一想,不行,那郑春友的师爷孔令培,不也是孔子后

裔吗,便又连忙抱起云娘,艰难地向前走去,直到启明星升起,东方透出一线曦光,才走到

庄子的东北角上。这里,好像是一个中等人家,院子很大,却一律都是平房草舍。观望犹疑

之间,呜呜犬吠之声,已经此起彼伏。不消片刻,庄上就会有人走动。再无选择余地了,便

硬着头皮,拍响了庄门,院子里立刻传来一阵狗叫声,接着是个苍老的声音在里面问:“谁

呀!”伍次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里面的声音更严厉了:“谁?”



    此时云娘神智稍稍清醒,猛想起伍次友已经不能说话,便强打精神答道:“我……我们

是进京应试的举人,夜里住进了黑店,逃了出来。请行行方便,救救我们……”



    里面又是一阵沉默,忽听一个妇女吩咐道:“张大,给他开门。天都快亮了,能有什么

事?”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长随模样的白胡子老人颤巍巍地立在门洞里,瞪着眼睛瞧着

伍次友。见他满脸污垢,大襟上血迹斑斑,怀中还抱着个书生,忙又将云娘接了过去。伍次

友又累又惊,又饥又渴,一口气松了下来,只觉得眼前发黑,金花直冒,一阵天旋地转,咕

咚一声栽倒在门洞里……



    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伍次友环顾四周,自己和云娘两床相抵,躺在厢房里。他

细心看去,觉得有点惊讶。这个庄院初来时,从外头看,完全像一个庄户人家,可是里面的

摆设却大不一样。朱漆桌椅、书架茶几,虽不乏豪华气派,却俨然是个书香门第;更奇怪的

是,那位坐在云娘身边容貌慈祥的主妇,布裙荆钡,上上下下一身农家妇女的打扮,而恭恭

敬敬侍立在她身旁的老仆,却头戴青毡呢帽,身穿湖绸丝绵袍,外头罩着青缎挂面儿的小羊

皮风毛坎肩!如此颠倒的服饰,虽然自己见多识广。也揣摩不透其中的缘由。



    伍次友正在纳闷,那妇人开口说话了:“这位书生,您醒过来了?张大,去泡茶,带点

点心过来!”



    伍次友实在是渴极了,也饿极了,坐起来接过茶,像捧着甘露般地一饮而尽,却不好意

思吃点心。



    “先生,我先不问你如何落难。这位女扮男装的,不知是尊驾的妹妹还是妻子?”



    听这位妇人一口道破了他的行藏,伍次友便伸手,指指自己喉头,又比划了写字的样

子。妇人点头道:“哦,知道了,你是个哑巴。张大,笔砚恃候!”



    此时,云娘呻吟一声也醒了过来,见妇人正盘问伍次友,便挣扎着坐起来道:“他不是

哑巴,是有疾,说不出话。主人娘子有什么话,只管问我。”



    “好”。那妇人本来就坐在她身边,听见这话便转过身来,微笑道:“妹子,我并不要

盘查你们。但既然住在我这里,我总该知道你们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你只管放胆讲,不

是我张姥姥口出狂言,只要你们合了我的意儿,在山东境内是无人敢来打扰你们的!”



    伍次友又是一惊:“这人好大口气,难道她是孔府衍圣公的什么人?可她又说姓张!”



    云娘看了一眼伍次友,吞吞吐吐他说:“他是我的兄长,我们……我们……”她正寻思

说实话还该捏造一个故事,忽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长随进来,打个千儿道:“姥姥,孔府

的孔令培,拿着帖子来拜。”



    “嗯。就他一个吗?”张姥姥问道。



    “不,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衙役。”



    “啊!带着衙役到我这里来!没说有什么事儿?”



    “说……啊,没说什么,只请姥姥外头说话。”



    “嗯,不要这样又说又不说的,一定有什么话替他瞒着!”



    “回姥姥的话,我们实在没说什么。”那年轻长随见张姥姥生气,忙上前耳语几句。



    “唔,好吧,你去告诉孔令培。在隔壁屋里赏见——你们二位客人不要胡思乱想,我等

一会儿再过来。”



    张姥姥这句话说出来,伍次友好像听到天上打了个炸雷一般!孔府,衍圣公,世代相传

两千年如一日,号称:“天下第一家”。地方官上至督抚,下至府县,没有敢招惹的。这妇

人竟随口说“赏见”孔府的人!这人什么来头,真是不可思议。



    “哟,姥姥,您老好啊,总有半年多没见到姥姥了,您精神越发健旺了。侄儿给您请安

了!”



    “嗯,起来吧。你不是到衮州府郑春友那儿做师爷了么?是什么风将你这大贵人吹回来

的?”



    “回姥姥的话,”说完这句,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伍次友和李云娘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过了半刻,又听张姥姥笑道,”你倒鼻子灵!怎么就知道他们逃到我这里?”



    “有一个受了伤,血一直滴到孔林西南角大渠边上。侄儿想着他们逃不到别处去,定是

在咱们这一带了!”伍次友和云娘听至这里,不觉心里一紧,果然是来追捕自己的!



    这时却听张姥姥心不焉地答应一声,又道:“哦,也许是谁把他们藏起来了,找一找送

回去不就得了?”



    “侄儿挨家挨户都访查过了,没有。”



    “哎,你们孔府那么多的佃户,不定躲到哪一庄、哪一户呢。不要急,慢慢再找。他既

然受了伤,还能飞到天上吗?”



    “嗨嗨嗨,不瞒姥姥说,佃户们家里早翻成底朝天了——有人说,天快亮时,姥姥家的

狗叫了好大一阵子。侄儿想,姥姥是知法度的人,怎么会窝藏罪犯?所以斗胆来请示一下,

可否允许侄儿到下人房里去,啊,去查看一下,也不过是去去嫌疑……”



    “哦,我说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看我,又是请安,又是问好,这么大的孝心——原来你竟

到我张家搜贼来了!哼,别说是你!你爹在的时候,官职做到巡抚,那个孔友德当了王爷,

进我这三丈小院儿也得规规矩短——打量我这里是好惹的吗?再说,这里的奴仆,都是几辈

子跟着张家当差的,没听说谁做过贼、窝过赃!要有贼,我就是头一个。你孔令培说个章

程,怎么办吧!”



    “嘿嘿嘿嘿,姥姥息怒,姥姥息怒。不是小侄胆敢冒犯你老人家,此事干系甚大,官府

都着落在小侄身上,衍圣公进京朝圣又没在家……”



    “他在家又怎么样?七百余年我们与孔府作邻居作亲家,还没听说谁敢动我张家一草一

木。你是个什么东西!”



    伍次友他们听到孔令培的声音变调了:“姥姥,您要这么说,小侄可就无礼了!来呀给

我搜!”



    “嗬,孔令培,你小子胆量可不小啊!张大,传令,让伙计们都上这儿来!”伍次友爬

起来,凑在窗棂缝里往外瞧,只见张家仆人早已拥了出来,每人都抄着一根崭新的水火大

棍,排成两行,比起法司衙门的威风也不差什么!又听张姥姥哼了一声,对孔令培说道:



    “瞧见了?这棍子自衍圣公送过来,七百年了,还没用过,你小子想试试吗?



    孔令培见张姥姥如此执拗,断定伍次友在此无疑。他咬咬牙,大喝一声:“上!”不等

衙役上前,就听张姥姥一阵冷笑:“好吧,张大,请出祖姥姥的龙头拐杖,把云板敲起来。

咱们张家有了劫贼,叫他们孔府的人都来看看。”



    “扎!”那位替伍次友开门的老年长随答应一声,拔脚便向后走。



    孔令培顿时慌了手脚:“哎……哎、哎……!”他知道孔家家法极是厉害,他在孔家辈

份很低,行为不端,族中长辈早就恨得牙痒痒的了。要是云板一响,孔府上上下下齐来救

援,见他搜的又是惹不起的张姥姥家,把他当场打死,或沉潭活埋都是可能的。到了这一

步,孔令培不敢硬了:“别敲,小侄昏了头了,姥姥您不必与小侄一般见识,小侄离开这里

就是了!”说完,又转脸训斥带来的几个衙役:“还不快走,上外边去,他们飞不了!”前

院渐渐地没了动静,伍次友和云娘放下心来。但张姥姥这一整天却没再过来,茶饭都由张大

过来调理,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张姥姥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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