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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oox (秋雨),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康熙大帝-136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Apr  3 14:17:26 1999), 转信

四十一 康熙帝明察清积案 穆子煦私访下南京            




    康熙二十二年的中秋之夜,因为台湾大捷,办得比任何一年都热闹。康熙皇帝在畅春园

大事铺张,赐宴群臣,连太皇太后都请来了。还叫了一班戏子来助兴。



    酒宴中间,康熙满面春风地端着一杯酒,径直来到陈梦雷坐的桌子旁,陈梦雷一见,连

忙起身行礼,却被康熙拦住了:“哎——不要拘礼,大家都高兴嘛。梦雷,在三阿哥那里,

你呆得惯吗?”



    “啊,哦,回圣上,三阿哥勤奋好学,聪明上进,与臣相处得十分好。前几天,三阿哥

又赐臣一座宅子……”



    “哈哈哈,你们能处得来,朕就放心了。”康熙又转脸对同桌的官员们说:“今天,畅

春园的酒宴上,只有陈梦雷是无官之人。当年他进京赶考,没进考场,朕就和他认识了。他

是朕的布衣老友啊,来人,取笔墨来。”



    侍卫们连忙呈上笔墨纸砚,康熙拿起笔来,略一思索,挥笔疾书,写下一副对联:“松

高枝叶茂,鹤老羽毛新。”写完,看了一下拿起来交给陈梦雷:“梦雷,这个赏你,你带回

去挂在堂上。朕的字写得不好,可是这是寄托了朕的一片心意啊!”



    陈梦雷激动得涕泪纵横,跪下来叩头:“臣,谢恩!”



    这些情景,在座的大臣们看了,也都十分激动。只有李光地,却觉得心里不知是酸、是

苦、是甜、是辣。众人的议论,他听不见,台上演的什么戏,他也看不见;只是如痴如呆地

坐在那里愣神儿。突然,内侍穆子煦悄悄地走了过来,附在李光地耳边说:“皇上有旨,在

会芳亭召见大人。请吧!”



    李光地突然一惊,连忙起身,整好衣冠,来到畅春园后园的会芳亭。说“亭”,其实是

个六角的亭子模样的小宫殿。康熙坐在里间炕上。穆子煦进去回过之后,停了好大半天,才

听康熙吩咐一声:“叫他进来。”



    李光地一看这个阵势慌了,连忙打下马蹄袖,报着职名进门行礼:



    “臣李光地叩见万岁!”



    “嗯,起来吧。朕问你,你和于成龙交情怎样?”



    “回圣上的话,于成龙从未与臣一起共过事。他是个清官,孤芳自赏,很难与他接触。

所以臣与他没什么联系。”



    “哦,大臣之间,不应结党拉派,读书人更应该心胸开阔。于成龙别的都好,只是心眼

太小。比如靳辅他们,常年奔波在河工上,风风雨雨,容易吗?可于成龙却不能容他,动不

动就上本参奏。他的奏折,又都是经你的手递上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李光地心中一惊。靳辅把李秀芝母子带到北京,闹得他李光地丢尽了脸面,如今皇上这

样问话,是什么意思呢?便试探着回答:



    “圣上,靳辅虽治河有功,但也有办事不周之处,而且与地方官之间常常闹得不可开

交,颇犯清议。于成龙的本章是有道理的,臣不过按例进呈御览,并无私情。”



    “什么,清议?哼,在京的官员,饱食终日,不办实事,会念几首诗词,读了几本古

书,便都拿来‘清议’一下,要叫他们下去办点实事,一个个都傻眼了。你要小心点,我听

你这话音,怎么与索老三如出一辙。”



    李光地机灵灵打个寒战:“臣乃皇上之臣,既不追随索老三,也不会去附和明珠。臣忠

心事主,求圣上明鉴。”



    “嗯,你很会说话,朕喜欢你的,也就是你的才华、学识。再说,朕的师傅是伍次友,

而他的父亲伍雅逊先生又曾经教过你,总算有点渊源。所以你的事,朕不能不多担待点,免

不了也要护你一点。但朕要告诉你,你与伍先生相比,差得远了。你患得患失,热中功名。

朕不让你进上书房,就是因为你气量太小,事事计较,冤冤必报,你知道吗?”



    李光地不能不承认,康熙说的全是肺腑之言。但他一向心胸高傲,觉得因为这点毛病,

就不让他进上书房,心中又有点不服气:



    “圣上恕臣愚昧。臣不解圣意,请皇上明示。”



    “哦,你这个聪明人,还用得着朕多说吗?比如陈梦雷,你们本来是好友,如今却成了

不能见面的仇人。你已经做到文渊阁大学士,一品大员了,他还是一个布衣书生。为什么你

就容不下他呢?”



    李光地心想,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与其拐弯抹角,不如直言:“皇上明鉴,陈梦雷大

诈似直,实在是文人中的败类。”



    “哈哈哈,李光地呀,李光地,大诈似直也罢,大奸似忠也好,如今他在三阿哥府上教

书,与世无争,你为什么不放过他。难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那么正直吗?难道你就没有一点

虚伪欺诈之处吗?”



    李光地抱着一线希望,咬牙坚持着:“臣从不欺人,更不敢欺主,圣上所言,臣担当不

起。”



    康熙一阵冷笑:“哼哼,李光地,你不要以为朕身居九重,外边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其

实,什么事都瞒不了朕!朕问你,你说没说过,‘皇上调陈梦雷去教三爷,是误用小人?’

说没说过‘陈梦雷欺心狡诈,所以断后,我李光地从不欺心,所以子孙繁茂’?”



    李光地脑袋轰的一下,这些话他确实说过,是和最要好的朋友说的私房话呀,皇上怎么

知道了?想起明珠大闹府第的事,更是觉得后怕。他正要回奏,却听康熙又说:



    “就拿这次你母亲病故的事儿来说吧,你上表请求丁忧,朕批了夺情,你也就不再吭声

了。你想想,朝廷之中,哪一个大臣像你这样,父母死了,朝廷不准假,人家却一辞再辞,

实在辞不掉,才奉旨夺情不归。而你呢,一夺就不走了,若不是贪恋职位,那母子之情,就

这么好夺吗?刚才朕说了,朕喜爱你的才华学问,可你也别太自负了。论真说,朕的学问就

当真不如你吗?难道朕以孝治天下,连母子之情也不懂,连古今通用的三年治丧的礼数都不

懂了吗?”



    康熙这一连串的问话,使李光地汗流浃背,浑身颤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康熙缓了

一下口气又说:“你不要怕,朕知道,天地造化不会把全善之人降到世上,你也不能是全

人。不过,你已经是文渊阁的大学士了,时时在朕的身边,参与国家大政,朕器重你,才要

敲打你一下,要你清醒清醒,多干点实事,少惹些事非,朕也就放心了。你跪安吧!”



    新任江南布政使兼江宁织造穆子煦,拜辞了皇上,风光排场地离京上任去了。康熙皇上

的这一任命,既没与上书房大臣们透过风,更没经过部议,这一不同寻常的举动,引起了朝

野上下一片猜测和议论。明珠和索额图两大党魁,更是惊魂不定。他们不明白,穆子煦是皇

上的贴身侍卫,十几年来他时刻不离皇上左右,可是,今天康熙却突然对他委以重任,派往

南京,这里面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呢?



    出了京城,穆子煦一反往日那风风火火、霹雳闪电秉性,一路之上,信马由缰,游山玩

水。碰上外任的故交老友,还停下来住上几天,好像是离开皇上之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终日警惕。明珠他们看了邸报,这才放下心来,哦——皇上此举,不过是奖赏他的忠心罢

了。



    可是,一进入江苏境内,穆子煦却突然一反常态,甩掉随从,单独行动了。他在驿站换

马打尖,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疾驰狂奔,不到两天功夫,就来到了南京城下,而且乘着夜

色,悄悄地进了魏东亭的府邸。



    魏东亭和穆子煦是八拜之交的兄弟,又是儿女亲家,当然用不着客套。魏东亭从穆子煦

这诡秘、反常的行动中,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略一寒喧,便屏退了从人:“兄弟,你这唱

的是哪一出戏呀,做了这么大的官,还这样冒冒失失,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闯来了!”



    “大哥,皇上定于明年四月南巡,知道南京情势纷杂,特命兄弟前来清道。喏,这是皇

上给你的密旨。皇上说这件差事,由你主持,我来办理。”



    魏东亭接过密旨,认真读了儿遍,凑着灯火烧了。转过脸来,对穆子煦说:“兄弟,皇

上确实是英明睿智,虑事周详。我在南京时间长了,树大招风,你一来就好办多了,这可是

天宇第一号的重要差使呀!”



    “是,大哥,小弟知道,我听你的调遣就是。如果真的像传说那样,假朱三太子与葛礼

总督联手,想趁主子南巡之机闹事,这案子可就大发了。好嘛,咱兄弟在南京又有大事可干

了!”



    魏东亭没有答话,他深沉地思索着、盘算着,把南京的情形和三处行宫的建造地点、可

疑之处,一一向穆子煦作了介绍:“唉!我最担心的是莫愁湖旁边那座行宫,北有秦淮河,

与南京城隔开;西南两门临着长江,地势又那么低。别说有人谋逆造反,就是发了水,主子

也没地方躲。葛礼却偏偏选了这块地方,不能不令人生疑呀!”



    “大哥,在京里,我还听人说,这行宫的后边,还靠着个什么庙。”



    “是,这是最令人担心的。这个寺庙叫毗卢院,前山是庙,后山荒着,却不让人上。假

如有人在后山架了大炮,那炮口可正对着皇上行宫!哼,谁想造反,也得选这地方。庙里每

天游人、香客,成千上万,不能不让人担心啊。”



    “那,后山上,大哥你上去看了吗?”



    “我去过几次,都被挡驾了。我也曾到制炮局里查过,可是我没有军职,不能亲自去验

数。你这一一来就好了,听说,三天之后,庙里的性照大师又要圆寂了。三年里,这是第五

位示期坐化的和尚。这两天,庙里香客正多,我看机会难得,你明天就上山去走一趟吧!”



    俩人正在密谈,门帘一挑,魏东亭的夫人史鉴梅进来了:“哟,大兄弟,哪阵风把你给

吹来了?来了,不洗脸,不吃饭,就和你大哥在这儿谈个没完,连嫂子也忘了是不是。”



    穆子煦连忙起身:“哎哟,嫂子,瞧您说的,哎,您别生气,兄弟今儿个急着赶路,来

晚了,怕惊扰了嫂子和老夫人。到此一来是……”



    “哼!别给我耍贫嘴,你嫂子见过世面,我一猜就准,你这趟来准有要事。嫂子不怪

你,刚才老夫人还说要出来见你哪,但我给劝下了。走吧,酒席给你摆好了,你们哥俩也多

年不见面了,多喝点,解解乏,回头,别让弟妹埋怨我慢待你!”



    第二天一早,穆子煦换了一身便装,趁着天色刚刚发亮,灰雾朦胧之时,出了魏东亭家

的后门,向莫愁湖逶迤行来。魏东亭说得果然不错,毗卢寺的和尚性明,定于三天之后坐化

圆寂的事,轰动了四面八方,谁不想瞻仰一下这示期坐化的活佛风采呀!这不,大清早的,

人们就纷纷赶来,向寺庙拥了过去。穆子煦连路都不用问,随着人群走就是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高喊:“施主,贫道稽首了!”穆子煦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位蓬头

垢面。衣衫不整的老道士,身上拖泥带水,又脏又破。穆子煦随手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他:

“啊,听道长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哈哈,贫道本是南腔北调人,住在东倒西歪观。今日多承施主布施,贫道也就有酒有

肉吃了——无量寿佛!”说过,转过身走了。穆子煦一笑,也不理会,继续向前走路。



    刚到了城门口,就见一个打拳卖艺的汉子,正在打场子:“哎——各位老少爷们,香

客、施主,在下于一士,祖居河北沧州。今日,来到南京这六朝金粉之地,一来是朝山进

香,要见识一下示期坐化的老佛爷;二来嘛,也露一露师父教的几套小本事,结交几位英雄

朋友。来来来,诸位,在下先显露一手,给大家取个笑。”说着,伸手搬起城墙根的一块五

百多斤的大石头,轻轻地举过头顶,又轻轻一抛,接在手里,放在原处。这一手,博得众人

一片喝彩,几十枚小钱从围观的人群里扔了过来。于一士一边拱手作谢,一边捡起铜钱:

“各位,这里是各位赏的几十枚铜钱,在下就用两个指头卡住它,有谁能从在下手中夺走

的,在下奉送纹银十两,以作酒资。”说着,“叭”把一锭大银扔在地下。



    穆子煦心中有事,本来不想在这儿耽搁,可听这于一士吹的太大,倒来了兴致。他也想

借机看一下,这乱七八糟的人群中,有没有值得注意的事。于是,便停下脚步,站在人群之

中静观。他哪里知道,这个于一士,正是咱们前边说过的,那个黄粱梦镇上天王庙里的沙

弥,金和尚杨起隆的手下干将。却说那于一士手执铜钱,在场里走了两圈,几个小伙子,挨

个下场,谁也别想拿走一文铜钱,于一士干脆解下腰间大带,从手指中间穿过,牵在铜钱

上:“来来来,一个人不行,多来几位也行,瞧见了吗,拽住这条带子,有能拉得在下移动

脚步,或掉了一文铜钱的,在下再加十两纹银。”



    话音刚落,四个小伙子一齐下场,背起带子,像拉纤一样,拼命地拉。可是那于一士却

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带子套住的那一摞铜钱,更是如钉牢了一般。这两个手指

的力量,抵住了四个棒小伙,惹得围观人群中发出一阵掌声,碎银子,铜钱一齐抛向场中。

四个小伙子满面羞红地钻出人群走了。



    于一士更加趾高气扬:“怎么,这龙盘虎踞的南京,竟没有一位豪杰之士了吗?”



    话音没落,只见一个破衣烂衫的道士,一手拿着一条狗腿,一边啃着,一边踢踢拉拉地

走进场内,一伸手,便把于一士手中铜钱夺了过去,道士一弯腰,捡起那锭十两的大银:

“哈哈哈,我这个狗肉道士,又有了酒钱了。”说完转身就走。



    于一士满面通红,连忙上前拉住:“哪里来的妖道,乘我不防,突然下手,这,这不

算!”



    “哟嗬,你这人,牛吹得那么大,却这么小气,给你!”说着把那几十枚铜钱扔了过

来。于一士接住一看,啊?!这哪里还是铜钱哪,几十枚铜钱经老道这么一抓一捏,全都粘

在一起,成了一个铜块了!于一士不傻,他知道碰上高手了,不敢再说什么,随着哄笑的人

群走了。那位老道走到穆子煦眼前,神秘地一笑:“嘿嘿,今日贫道有福,连着碰上两位好

施主,哈哈哈!”穆子煦听了这话,抬头一看,突然大吃一惊:“嗯?!这个人怎么这么面

熟?”刚想问一句,那道士却啃着狗腿,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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