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十三 理宫务皇帝振乾纲 清君侧敏中遭黜贬

------------------------------------------------------------------------
--------

  这都是太后方才叮嘱秦媚媚的话,其中偶有文言,也都是载在圣祖宫训里的言
语,外人听着有点别扭,但太监们却都觉得满顺溜。待秦媚媚说完,众人一齐叩头
道:“奴才们遵懿旨!”秦媚媚自己也就跪了。 
  乾隆站着“恭聆慈训”了,径自就座,大殿中顿时一片寂静,微闻他衣裳窸窸
端杯啜茶的声息。许久,乾隆才放下杯,也不叫起,说道:“昨日,福彭郡王进来
述职,说是不见了王耻。王耻去哪里呢?在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他已经疯了,疯
得认不出人了。还有卜义、卜信,卜廉、王礼他们,是在长白山老林子里头监管炮
制人参,见了内务府的人,苦苦哀求‘赏件老棉袄搪寒’。冰天雪地里头侍候差使
,前头毕竟跟过朕的人,因此有旨,每人赏一件老羊皮袍,伙食上头高粱米饭管饱
。” 
  仿佛一阵冷彻骨髓的风突然袭来,所有的太监都打心底里一阵颤栗。他点的这
五个人,都是红透紫禁城的近身内侍,太监们欣羡媚迎的位份,一夜之间消失得无
影无踪。传言说“出差”去了。原来是这么一份差使! 
  “他们现在依旧是奴才,当初也是奴才。奴才和奴才里头也是三六九等!”乾
隆的话轻松得像茶馆里头和茶房说话,“为甚的这边锦衣玉食,沦落到那般地步?
不为丢杯打盏,不小心失落了靴拔子。朕以仁治天下,从不为小事轻忽人命——他
们犯了祖宗家法,导引主子为非,传谣造谣给主子脸上抹黑!”他一手据案,一手
扶着椅把手,凶狠的目光扫视着殿宇,“现在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他顿住了。在可怕的死寂中,人们都觉得头皮一乍一乍,伏在地下平滑的金砖
上竖着耳朵,瞪着惊恐的眼睛听乾隆“训诲”。 
  “太后的懿旨里说的明白——难保没有!”乾隆言词倏地变得异常犀利,“什
么叫国家?朕即是国家!什么叫社稷?朕即是社稷!朕代天承命抚有九州万方,亿
兆生灵养息人民安居涂炭,皆系于朕之一念。因此,与朕过不去,就是与国家社稷
过不去,与天下生民过不去!谁敢在宫中作祟,那就是离间我骨肉,拆散我亲情,
破坏我孝道——我就剥你的皮!”他咬着牙,目视殿顶藻井格格一笑,“剥生人之
皮,是明朝太监作诵发明,朕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太监祸国史鉴斑斑可
考,朕岂敢不畏先贤之言?” 
  他随意拍了一下桌子,所有的人头都又低伏了一下。 
  “不要学赵高王振刘瑾魏忠贤这些东西。太监里头也有好东西,替主受罪的,
代主从死的,忠诚办事的都有,明永乐三宝大监郑和那样的也算好东西——回头让
内务府的人请王尔烈师傅给你们讲讲掌故。”他涨红着脸,却放缓了口气,“不是
朕心狠,朕蚂蚁都不肯轻易踩死,却不肯轻纵太监,就为你们就在天下机枢密弥核
心当差,又是残陋微贱之人,‘防微杜渐’四字时时不能忘怀。”他一脸阴笑站起
身来,说道,“朕就是这些话,秦媚媚王廉王仁留下——其余的都滚回去听候整顿
!” 
  这些“东西”们一个个魂不附体,颤颤兢兢退出去了。留下的秦媚媚等三人,
有点像刚刚捉进笼子里的鸟儿,在地下跪着,惶恐不安地蠕动着,规避着那御座,
像是那威灵赫赫的宝座里安着什么可怕的机关,随时都会喷出什么火焰把人的成焦
炭。在难耐的恐怖岑寂中,乾隆说话了,却不是他们想像的雷霆之怒,语气已经温
和得像待外臣一样。 
  “六宫都太监副都太监都老了,精神身子都济不来了。”乾隆说道,“免了他
们呢?他们是侍候过先帝的人,也还有些威望。所以,朕想,你们三人都晋位副都
太监。” 
  三个人谁也没想到头一道纶旨是升位。哆嗦了一下,惊诧地抬头看了一眼,忙
又俯身谢恩。乾隆不易觉察地一笑,又道:“你们有难处,朕知道——这宫里大小
人物,别说答应、常在这些低等妃嫔,就是体面些的嬷嬷丫头什么女官之类,抬起
脚来也比你们头高些——但事情有规矩分寸,有个根本之理,就是要忠君。一代一
代主子你们都要忠。有了忠才有敬有诚,这就是‘礼’,‘克己复礼为仁’……”
他突然觉得不必跟“东西”们说这么些大道理,口锋一转,“总而言之,心中惟知
有君,朕就事事容得,有小过错也忍得了。你们明白?” 
  “奴才明白!” 
  “谁把昨天的事捅给老佛爷的?” 
  “嗯?” 
  ……一阵死寂。 
  在无比强大的威压下,三个人迫得连气也透不出来,只是浑身簌簌发抖。 
  “秦媚媚先说。”乾隆冷冷说道。用手蘸着凉茶在桌上随手划着等他回话。 

  “奴才……奴才……” 
  “你这么怕的?”乾隆冷笑道,“你不说也罢,你去吧。不要你说了——自然
有人说的。” 
  秦媚媚磕了一个头,撑了撑臂,似乎想起来,又觉得不对,忙又磕头,嗫嚅着
道:“方才主子训诲以‘忠君’为本,主子恩重如山的,奴才怎么敢欺瞒?实在的
这里头弯弯绕绕的,奴才也瞧不明白。昨个后晌太后还好好的,说今个儿是斋戒日
,要召二十四福晋、五福晋进来静修。昨晚召她们进来,说着话,皇后娘娘也来了
,太后赶了奴才们出去,她们里头说的什么奴才不敢偷听。只中间进去沏茶,听二
十四福晋说:‘老佛爷别为这事着急,有些事我们里头人再弄不明白的,消消停停
的趁空儿和万岁爷说。这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奴才沏完茶就退出来了……” 
  “是乌雅氏?”乾隆怔了一下,诧异道,“她在家守丧,怎么会知道和珅‘选
人’的事?”心里思量着觉得不对,乌雅氏本人就和自己有一脚,她怎么敢吃这份
干醋?想着便目视王廉,王廉却是十分干脆,磕了个头但然说道:“奴才原来也是
懵懂。秦媚媚这一说,也就醒了。昨儿万岁爷赏东西,二十四爷府、五爷府都是高
云从去的,当时和大人正在午门外头。我还问高云从,怎么不走东华门,倒要出太
和门?高云从笑笑,不言声去了。”这一说,秦媚媚又想起来,在旁说道:“奴才
也知道的,奴才去斋戒宫那边传懿旨,送老佛爷的《金刚经》。撞上高云从打永巷
子里头出来,他说刚刚见过主子娘娘。皇上赏两个寡妇福晋每人五十两金子,娘娘
赏的是大哆啰呢绒尺头。东西重,要奴才叫两个人帮他搬,奴才那阵子也忙,让他
自己叫,就去了。”王仁也道:“准定是姓高的,他嫂子是五爷府的奶妈子,他妹
子喇叭花儿侍候娘娘更衣上的得意丫头,他妈他姐原都是十六王府针线上人,他舅
先就是跟二十四爷的管家头儿!这人不哼不哈的,其实脑袋瓜子又灵又尖,我们背
后都叫他‘金刚钻儿’!” 
  三人异口同声指定了高云从,乾隆倒起了疑心,高云从在养心殿原是个二等太
监,闷葫芦儿似的只是勤快办差,莫不成看着他要上台面儿,招了他们的妒?想着
,笑道:“你们说的只是猜测,不叫证据。高云从只是个打杂的太监,他未必那么
大胆子。” 
  “皇上,”王廉苦着脸道,“这种事奴才们不敢胡说的,高云从不是个胆小人
,他偷看您的书,还到四库书房问过万岁爷借的书单子,他一个太监问这个干么事
儿呢?”王仁道:“不但看书,还看折子呢!有回我进暖阁子里,他正用湿布抹炕
席,一手抹着,一手指头挑着看您刚批过的折子,见我进来忙丢开手。后来说闲话
,他还问,是不是刘大人从山东寄来的,恁门厚的?我说寄来的又怎样,山东来的
无非是国泰于易简的,于大人才结记呢!与你鸡——鸡巴的相干。万岁爷最忌讳太
监偷看折子!再说你,弄污了折子,算你的算我的?他笑着说,都是没鸡——那个
玩艺的人,谁操这份淡(蛋)心?请局子搓雀儿牌的把事儿混过去了——”他看着
乾隆发怔,磕头住了口。 
  居然事涉于敏中!再没有这样让乾隆震惊的了。于太监而言,他岂止忌讳他们
“嚼老婆舌头”搬弄是非传言宫闱秘闻,结帮儿弄伙依附后妃挑三窝四起哄闹家务
,离间天家骨肉亲情而已?交通王公、勾结大臣、窥探军国要务……这些事更是犯
了顺康雍三代令主的铁牌禁令!是他们结伙陷害和珅?还是与和珅通连设局坑陷于
敏中?抑或于敏中果真外头道貌岸然,有这样鼠窃狗盗之行?……一霎时乾隆心中
动了无数念头,他的脸色已变得又青又黯,鬼火一样的光波隐在眼睑后磷磷闪烁,
绷着嘴阴沉地笑着,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传高云从进来!” 
  ……高云从是满脸庄肃趋进来的,但他心中却满都是欢喜:大约“整肃”宫禁
三个人不够用,又招了自己来的?待到叩头请安了,听不到一点回声,他陡地觉得
一阵寒意袭来,心里一紧提起了警觉,一头打着主意猜测,一头等问话。 
  “高云从,”许久,乾隆才问话,他的声音有点闷,因为殿宇空阔,略为带着
空洞里的回音,“你一个月是多少银子的月例?” 
  大家都不防乾隆张口问这个,都一下子抬起头来,高云从怔怔回道:“回主子
,十二两。” 
  “吃喝穿戴另是官中的吧?” 
  “是。” 
  “每次出去传旨,大约接旨大臣另有赏赐?” 
  “回主子,这事不一等的。喜事丧事赏费都有赏银,大喜事赏的就多,大官有
差使的黄带子宗亲赏的多。寻常传见派差的旨意,也就赏个茶钱。赏不赏赏多赏少
,全凭接旨人心意。奴才不敢不识抬举,也不敢伸手计较的。” 
  乾隆“唔”了一声,问道:“于敏中是不是赏你的多些?不然,你为什么替他
钻刺打探、窥视密折、索看书目、传造谣言、离间朕母子亲情?嗯?!” 
  仿佛一个晴空霹雷裂石穿云劈空直下,接着一个接一个的闪电轰鸣毫不含糊一
下又一下地击落下来,高云从猝不及防间哪里受得?起先还身上颤震抽搐了一下,
接着眼一黑,又趴伏下去,心中已是混茫一片纷纷乱麻一般,半昏半醒间连他自己
也不知回了句什么话。 
  “没有?”乾隆轻轻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脚步橐橐踱了半圈,轻蔑地看了看
四个惊得面如土色的太监,他的声音变得暗哑,淡淡无味的透着一份彻骨的绝情无
义:“你讲实话,朕可以给你开一线生路。你在朕眼里算什么?爬到御案上的蚂蚁
,随手一捻你就变成——齑粉!王仁,王仁!” 
  “啊?啊!主子!奴才唬得走了真魂……” 
  “你把魂给我招回来,去叫刘墉进来,就说告知慎行司,会同刑部问大逆案子
——”他又对高云从道,“你现在说还来得及。” 
  高云从已经浑身木得不知痛痒,幸而神智尚不全然昏瞀,浑身抖得一团磕着头
,结结巴巴语不成声说道:“别价……求主子别……奴才说……只是事情太大,怕
主子不信……再说……再说……”一边说,一边瘟头瘟脑苦着脸看王廉王仁。 
  “你们出去,到照壁那边看着人!”乾隆叼声恶气喝命。待王廉二人跌跌撞撞
出去,才道:“你说!” 
  “主子超生……”高云从仍旧惊惶得像只看见狼的兔子,呼哧呼哧喘息着道,
“于敏中大人原在光禄寺时,管着给各王爷远近宗室勋戚大臣分发年俸,奴才的娘
、姐、妹子、兄弟舅舅姑奶奶、姨家表妹如今在宫里宫外王爷家当差,都是他荐出
去的,原也是看奴才家里穷,常到他那里传旨,打秋风周济赏赐得厚些,奴才心里
真的是感激。那时候儿没忌讳,就认了于太大干妈,有时也叫声干爹,他也葫芦应
了。”“干爹?”乾隆一哂,说道,“你接着说。”高云从镇定了些:“于大人是
善人,照应的不单是我,也不单是太监,遇着有难处的不但怜恤周济,也往别的大
臣身边荐用差使,他自己家人倒一个也不往外推荐。其实我就不看折子,不看主子
的书目,也会有别人帮他的……” 
  乾隆听着心中暗惊,这位“道学”军机处世之险、谋事之深、虑事周详真是前
所未有,不动声色有意无意栽培,竟是党羽布满各家勋贵之中!想到他扳倒纪昀李
侍尧,手段隐秘得自己毫无知觉,又思及他眼看着于易简遭难袖手不理,其心之忍
亦是罕见,若是他操纵人左右太后掣肘钳制自己,真的是“其来也渐其人也深”…
…他竟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忙收神道:“他怎么跟你交待,让你偷看折子,又让你
报说朕看的书目?说说看!照你这么说,有人到太后那里告说回妇的事,也是他的
主意了?是不是借这件事要整海兰察,再扳倒阿桂和珅?” 
  “主子主子!”高云从膝行两步,伸着手像要哀求什么,又垂了下来,无可奈
何地说道:“于大人心里怎么想,奴才不知道,也不敢问——五爷活着时跟皇后说
过‘这人不能大用,出去当个巡抚是好的’,皇后还抢白五爷,说‘你能大用最好
,只是身子骨儿也要强壮些儿才好’,叔嫂两个还闹了个满拧。昨儿的事是皇后不
知听谁说的,叫我跟太后回。我说我不是慈宁宫的人,太后皇上亲母子俩,这事决
计办不得。出来遇上于大人,于大人也说回不得,叫我去午门外头看看是真是假再
说。于易简的案子出来,于敏中心里很不踏实,他没说让奴才偷看,只说做人真不
容易,有时候钻了人圈套还蒙在鼓里,叫我留心皇上怎么说于易简,牵连他的话更
要留神。可皇上一直没说什么,奴才觉得没法见于大人,所以才偷看了朱批……”
他说着,不知触了什么伤情事,已是两泡儿眼泪,举掌左右开弓,“啪,啪”连着
两记耳光,叩头道,“奴才受皇上的恩,犯了皇上的法度,受了人家的惠,一门老
小都捏在人手里。奴才自己是不说了,上头老娘七十多岁了,守寡守了三十多年,
灯油似的都熬干了……就是皇上方才说的,不论谁来捻,奴才一家子没声息都得成
了‘齑粉’,只求皇上念在奴才不算坏透了良心有意做坏事,不得已……上的心,
只杀奴才一个,别……别……”说罢稽颡叩头,缩在地下哭得泪湿地面。 
  乾隆听着怒火一阵阵从丹田里往外拱:他一向自以为圣威赫奕光被万物,能洞
悉万里明察秋毫,谁知眼皮子底下就是灯下黑,黑地里鬼影幢幢,缠绕着竟直逼御
座而来!这个于敏中真是阴险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诈似直的一个奸雄!这些话
汇总儿起来,他的心术就一目了然,自己行将古稀,太后更是风中烛瓦上霜,搬出
这“没意思”事,明摆着是又要弄海兰察,栽一个“逢君之恶”的罪名放着,连带
着阿桂也难逃株连,兆惠自然也是一党……“他是盼着朕死啊!或者一旦有个中风
不语什么的,和珅刘墉怎能是他对手?”——这个念头在心中一划,乾隆立时浑身
的血都沸了:“就是八叔,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有这么毒辣么?!”他
冷笑着,心里打着主意,看一眼哭得泪人儿似的高云从,良久,一声叹息说道:“
朕以孝治天下,体念你不得已之情,何况方才朕有言在先,所以宽免你一死,更不
说株连了。” 
  “皇上……”高云从一下子软倒在地下,泣不成声说道,“奴才来世作牛作马
——” 
  “但你不宜在北京当差了。”乾隆打断了他话说道,“按你的罪,十个高云从
也是死。朕恕了你,只怕别的人未必恕你。国家连兴大狱不是吉祥之兆,你那些话
有许多根本无法查实,查实了是要血染紫禁城的。真奇怪——人说宰鸡给猴看,如
今宰猴子给鸡看鸡都不怕!哪只好看哪个冒出来就一刀割了他!你去吧,带上你的
老母亲隆化白衣庵去,那是圣祖钦封禁地,轻易没人敢去滋扰的。今天你就去,让
内务府和兵部给你勘合。到奉天先见巴特尔将军,传旨叫他进京,接任九门提督。
” 
  “是是是!谢主子恩典……” 
  高云从千恩万谢退了出去。在空旷的大殿里只留了乾隆一人,他目光幽幽地踱
了几步,回到须弥座上静坐,大殿里只能听见镶着照身大镜的自鸣钟“咔咔”走字
儿的声音,听见外头一声春雷的轰鸣,他才回过神来,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了
天,外边的光色黯淡得一片凄迷晦暗,已隐隐听得沙沙的雨声传来。他沉吟着,外
边的风撩帘透人,袅袅地袭来,身上一凉,蓦地觉得异样寂寞恐怖,竟起了一层鸡
皮疙瘩。想想这件事吧:皇后插进来了,太后也跟着帮腔,还有不知几个王爷福晋
无意间都卷了进去,而且自己“糟蹋回妇”也搅在里头不能张扬。若退回十年去,
他无论如何也要大张挞伐,杀得这些人魂飞胆丧的,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手
软了,心也软了……杀过了人的血色太刺眼也太刺心,也于自己英明隆世以宽为政
的声名有碍。冷静下来再想,刚刚大肆杀黜过,再杀于敏中,自己原来的“英明”
又何所据?算来,于敏中竟是有可杀之心无可杀罪名!他真正见识了这人心术本领
!又一阵雷声传来,声音不甚响,却离得很近,像独轮车在石桥上碾过那样的声音
从殿顶隆隆而过,听见远处隐隐传来大监吆呼:“雨下大了,关窗户……”他无声
透了一口气,朝外喊道:“王廉王仁进来!” 
  照壁前无避雨处,王廉王仁小跑进来,已淋得水鸡儿价,嘴唇冻得乌青,见乾
隆正提笔写字,不言声跪了下去。乾隆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又接续,他写得十分慢,
几乎每写一个字都要住笔想一想,许久才放下了笔,说道:“王仁去,照赏五福晋
二十四福晋的例,海兰察和兆惠家中各是一份,不必禀太后,也不必进来谢恩。到
四值库去,选两付盔甲,一付赏阿桂,一付赏巴特尔——就用传驿送到奉天。哦,
阿桂夫人按海兰察夫人的比着,再加雨过天青宁绸十匹。传旨给他们,各家选一个
子弟晋乾清门侍卫。傅恒府里也要赏,赏银子五千两,倭刀十把,火枪十枝,家奴
有功的,着福康安据实保举选官。” 
  平白无故的对这四家臣子又封又赏,泽及子侄家奴,这在乾隆朝已很罕见,其
中三家还都是直接传旨夫人,更是绝无仅有。太监哪里理会得他的心思?王仁答应
着,乾隆拈起案上那张纸递给王廉,又道:“你去军机处,把方才旨意传给军机大
臣,这纸上的字,是朕读古书捡看出来的,朕既读不出来,也不知道意思。于敏中
是饱学宿儒,纪昀既不在,就请他注音,标出字意,朕就在这里立等!”说罢,取
书来看不再说话。 
  和珅阿桂于敏中三人都在军机处,听王仁传了旨,心下也不免诧异。阿桂忙跪
叩谢恩,说了“容奴才具折恭谢”,起身与和珅凑到于敏中跟前看那张字: 
   
  就这么十个字,写得又大又端正,有点像他平日赐给阿哥的格子字仿帖子,和
珅心中念头一动:别人封赏加恩,却给于敏中出这么个难题是什么意思?阿桂却不
留心到这里,只是转念寻思:这份无妄之福凭空的来,该怎样措词谢恩,乾隆又有
什么别的深意呢?二人各想自己心事,盯着看纸,却一个个都陌生得很,只有一个
“剱”字相熟,却因为太熟,看来看去愈看愈疑,连这个字也不敢断定了——这么
容易的字,皇上为什么当难字写出来了?想着,心思都坠入五里雾中了……于敏中
却在认真识别。他的手已经捏出汗,毛湿了纸边,除了在“齐”字旁注了个“天”
,“剱”字旁注“剑本字”“烫”字旁点戳了半日,犹豫着注了个“亏音”,其余
已经茫然地如对他乡客了。踌躇半晌,毕竟没有这份才学,放下笔笑道:“请回复
圣上,圣学渊深尚且不能认识,何况于敏中?我这就去查对,之后递牌子进去。”
此刻连阿桂也觉得了不对,心里品着“纪昀不在”,总觉得弦外有音,这题目并连
自己恩赏,一起来的古怪。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合与和珅在一旁讪笑着沉思
。王廉取过注过音的字返身正要走,王忠又带着一张字纸过来,问道:“于大人注
完了没有?皇上这里又一张,请于大人这就注出来。”说着,一脸佯笑站在炕边立
等。又叫住了王廉,道:“主子叫我们一同回旨。” 
  于敏中此刻情知事有大变,本来白皙的面孔更苍白得一毫血色也没。他谢恩领
旨了,嚅动着嘴唇似乎想问什么,但大臣的体面尊严止住了他,木呆着脸,提线木
偶般上了炕,捉笔对纸,心里一片空白,哪里还能识文断字?和珅便“小肠火犯了
,去药房讨点药吃”拔脚便走了。阿桂眼见这张字有四十多个,比方才那张更其冷
僻,竟似一概都未曾谋面的样子,顿时心中雪亮,乾隆果真要整治于敏中了!觉得
这法子无论如何不正道,却又无从置喙,眼见于敏中满脸尴尬羞惧不安,已全然没
了平日那副刚愎傲岸面目,思量不是了局,便轻声问道:“能识得几个字?” 
  “三五个吧……”于敏中的声音弱细而且发颤,显见心中极度惊惶,讷讷地,
“……要有部《字汇》就好了……”阿桂便问王廉:“养心殿有没有《字汇》?借
一部于大人看。”王廉犹未及答,王忠笑道:“养心殿有《字汇》这个本儿,不过
向来都是高云从保管,高云从不在,我们取不出来。”于敏中听了,身上倏地一个
颤栗,本已乱成一团糟的心里又像塞进一把茅草燃着了,已经苍白得令人不忍逼视
的面孔又泛上了涨红,却是分布甚不均匀,红白青色相间,甚是难看。这把火在心
中的得五脏六腑浑没有是处,耳朵里嗡嗡响震,只勉强把持着双手扶案兀坐,脑门
上豆大的汗珠已沁了出来。下意识地喃喃问道:“皇上,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 
  “皇上说,字不认得不要紧,不难为你。”王忠面无表情,不紧不慢说道,“
说请于中堂回府去查《字汇》书,明儿也不必递牌子进来,就在家等着,皇上今晚
看的书是《熙朝新语》,不劳于中堂再打听。” 
  ……于敏中面部急速抽搐了几下,兀坐如同僵偶。 
  “皇上说今晚还要批复福建几个道府的缺。高云从已经有罪发落了,请于中堂
另寻门路钻刺打探。”王忠复述着乾隆的话,想着乾隆那副满是讥讽挖苦的脸色,
自己先打了个寒颤,接着说道:“皇上还说,于敏中是个书生,事无巨细都来管,
就有点像诸葛武侯了,鞠躬尽瘁累死了,大清也未必能有个阿斗请他来保。请于先
生先歇着,读几本养性的书,等着瞧机会再说,不必忙在一时……” 
  于敏中此刻已经形同白痴,扬脸坐着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他已听记不清“皇
上有什么吩咐”,即便听见,心思已经僵了,浑身木得不知疼痒。阿桂在旁愈听愈
惊,睁大眼睛看着王忠那张可怕的嘴,不知“皇上还说”些什么。里头说到的虽然
没有大罪,只是句句都事关于敏中的人格品位,交通太监、关说差事、窥探宫闱,
连同“家属在六宫里纵横稗阖”都“皇上说”了出来,这是那个“方正楷梯持正不
阿刚直坚志”的道学大军机?他想责怪太监无礼,但王忠是转述乾隆的话,又是于
敏中问出来的——焉知这些话不是说给所有军机大臣听的?然而这样传旨不像传旨
,申斥不像申斥,训戒也不像个训戒的模样,于敏中已经昏眊得半个死人样,又该
如何了局?饶是阿桂老成持国宰相涵养风范,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正没做奈何处
,忽然背后听见刘墉叹息一声,张皇转脸看时,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进来。 
  “我听了多时了。”刘墉脸上似悲似喜,喟然说道,“既是复述皇上旨意,于
公该当跪叩谢罪的……” 
  于敏中像被针刺了一下,一个激灵震颤惊醒过来。他似乎浑身都在发抖,哆嗦
着手,腿脚极不灵便地挪身下炕,带动炕桌儿翻了墨池子,污得袍角老大一片黑,
案上的奏折也污了好几份,回身忙拾掇时,两手也满都是墨汁子。下炕来,偏又坐
久了下身麻木,只一软就地瘫跪了下去。伏在地下定了半日神,方小声答道:“臣
有罪……请皇上重重处置。”王廉和王忠对视一眼,会意一点头转身便走。 
  “慢着。” 
  刘墉忽然伸臂一拦。他的声音不大,却极清晰,连跪在地下的于敏中都身上一
震。刘墉上炕取过乾隆写的那两张纸,问道:“这是皇上写的?” 
  “是!”两个大监一同躬身答道。 
  “皇上让你们传旨,还是你们自己传的?” 
  “没,没有……”王廉有点慌神,“我……我也没说什么……” 
  刘墉把目光转向王忠。王忠忙道:“皇上说于敏中不问,就不用说。要问皇上
有什么话,就照直说。所以是传旨。” 
  “传旨有传旨的规矩。”刘墉刻板的脸上毫无表情,“你不宣‘有旨’,叫人
怎么行礼?你不南面而立,算是你听,还是代天子听回奏?你好撒野,要入人以罪
,欺藐军机大臣!” 
  “刘……刘大人……哪的话呢?我十个头……” 
  “王廉回去复奏缴旨。”刘墉冷笑道,“就说刘墉罚王忠在铁牌子跟前跪了背
圣祖世宗圣训!”他指定王忠道,“你去不去?不然叫人扠出你去!”王廉看看没
有办法,只好独个回去了。王忠本来体体面面的,至此一肚皮窝囊,但太监怕刘家
爷们已经积养成习,见刘墉脸上毫无假借,只好忍着委屈,苦脸儿道:“是小人办
砸了差使,刘大人……我认罚……”蹭步儿出去了,这时军机处里出事已经惊动了
外头候见官员,眼见里头于敏中伏跪软瘫如泥,王忠垂头丧气来“内廷宫嫔太监妄
干国政者杀无赦”的圣祖御赐铁牌前行礼叩头,有几个官员探头探脑的伸脖子看,
阿桂当门迎上去问:“看什么?”唬得众人一伸舌头如鸟兽散。 
  刘墉这才过来安慰于敏中。但此时其实也真是无可安慰,竟是与阿桂捏造着词
儿虚说,什么“天恩浩荡泽波无遗”“圣德仁厚不为己甚”“闭门思过静候纶旨”
……犹如隔靴搔痒,又像煞了于敏中平日教训别人那些陈词滥调,到后来二人也觉
乏味。见他仍旧黑丧着脸不肯离去,晓得是恋栈,希冀着恩旨后命,反觉面目可憎
。一时王廉又来,阿桂便知是叫进,上前拍了拍于敏中肩头,叹道:“请先回去吧
……有什么话,可以写折子呈皇上看。这里人多,下头人看着不像。我们也摸不到
头脑,见了皇上再说吧!”于敏中这才起身踽踽而去。阿桂刘墉相与叹息而入。 

  刘墉在军机处罚王忠跪铁牌子,虽知乾隆不在意惩戒太监,但乾隆正在盛怒,
也有着几分担心。待见了面,却见乾隆不甚发怒的样子,仍坐在炕上运笔写字。二
人行着礼,见乾隆遥遥用手虚按示意坐下,方斜签在杌子上静待。一时,和珅也进
来,乾隆才放下了笔,刘墉便说王忠的事。 
  “罚就罚他了,别说他有错,就是无过,就跪折狗腿了么?你是领侍卫内大臣
,有这权。”乾隆无所谓地说道,又问,“你们都知道了?于敏中如何?” 
  阿桂在杌子上一欠身说道:“皇上为于敏中突然发怒,奴才很感意外。他是个
刚愎人,向来廉隅自重的,说他得罪太监,奴才还信得及,说他拉拢太监,奴才也
很意外。他自己似乎毫无预备,也意外。奴才在军机为皇上料理军务,也间或管一
点政务繁琐屑细事务,并没有尺寸之功,不该与兆惠海兰察福康安同膺赏赐,更是
意外。求皇上收回成命,留着赏赐,待奴才异日立功再赏,奴才才能稍稍安心。”
他一连串都是“意外”,一是留着说话余地,二是把“圣聪英明人莫能测”的高帽
子不言声奉送了乾隆。刘墉和珅心下都不禁佩服。和珅说道:“说起来这人,奴才
心里是很佩服他的。我朝少有的状元宰相,文华殿大学士。当过四库全书馆的正总
裁、上书房总师傅、翰林院掌院学士、国史馆三通馆正总裁——这么大的光耀,谁
给的?这么大的学问,怎么会当听壁脚贼?无论上书房军机处,天天都见皇上,用
得到结交太监?阿桂满都是意外,奴才一肚皮都是疑问:如今这世道真越来越瞧不
透了,再说,他一直是京官,又哪来那么多的钱笼络人呢?”刘墉道:“臣过去和
他交往不多,他为人深沉不苟言语,臣以为这是大臣的长处。他在户部当过恃郎,
管钱法堂的事,过手银子很多,但没听有手长的话。听王忠数落他,臣在一旁又是
吃惊又诧异,皇上读书书目,臣下关心,原也无可厚非,但刻意地暗自打探,留心
密折朱批,前者可以说是为了迎合,这就卑琐猥亵不堪了,后者纯是鬼魅行径。臣
处罚王忠,是为他亵慢圣旨。惟其从前佩服他,心里格外瞧不起他!” 
  “他岂止是朕数落他的那些罪——直是一心想当曹操,预备着篡政!”乾隆冷
笑一声又是一哂,“朕原是也看好这位状元,因为他字好、人深沉机敏,还让他给
老佛爷抄过两部佛经,哪里想到他会借此与内宫联络上,铸张为幻营私揽权!于易
简案子自查核到赐死,他一言不发,已经足见其忍,朕还以为他为国义能灭亲;他
又下手整纪昀、李侍尧,本来他们有过错,朕也有意锤炼,又遂了他的心,现在他
又整和珅,还想整阿桂兆惠海兰察。以他的阴险奸诈,明珠索额图也难企及,刘墉
忠忱无欺,岂是他的对手?嗐……朕早该仔细审量,看清这个人的,乾隆二十三年
,他父亲于枋病故,回乡治丧。后来他本生母亲去世,就瞒着一言不发。当时御史
朱嵇奏他‘两次亲丧蒙混为一,忽然赴官’,朕还说朱嵇吹毛求疵小题大作!心里
想热中宦途也是人之常情——看来只重了他有才,谁料得他不单会写文章会写字,
也会这许多的阴谋诡计,还会交通内外揽权不法!”他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腿,“
独揽朝纲,这就是于敏中!母亲也不要,弟弟也不要,亲戚朋友都不要,六亲不靠
六亲不认,这就是于敏中!曹操!” 
  他长篇大论连着自责带指斥于敏中,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五毒俱全,和珅刘墉愈
听愈惊,暗自摇头心里想“此人休矣”。阿桂听说于敏中要整自己,也是一惊,乾
隆虽没有说实据,却说到了于敏中与内宫有所于连。他自己早已隐约觉得于敏中在
整纪昀,也是一点证据也没有,现在乾隆自己说出来,可见此人心地丘壑凶险,作
这么多事都不显山不露水,对手一个个都“自行”倒下!但他不能认可乾隆说的“
曹操”考语。于敏中是曹操,那么乾隆是谁?满朝文武居于何地?当今又是何许世
道?想着,从容说道:“皇上深恩,奴才以为于敏中就是于敏中。说曹操说王莽,
我们大清不产那一号人物。君臣晤对金殿议论是一回事,昭告天下我朝出了曹操,
十分惊骇视听。他虽有阴谋鸱张的事,但劣迹不彰,更遑论反迹,若以曹莽之罪论
处,那是多大的罪案?目下文治武事诸多待人料理,一波未平大波再起,百事以祥
和安谧为要。奴才以为不必求之过深,‘结交阉寺通连外官’八字之罪他承受了,
即永无出头之日,也断不能指挥如意左右朝纲。况且于敏中久居中枢,荣宠恩义浩
封备极,是他平日于办差上头尚有功劳,并非全然蒙蔽圣聪巧取豪夺。昔日重用他
不为无因,今日之果不为此因,乃是他今日之缘。这么着似乎更加顺理成章。”他
抿抿嘴,住口了。 
  这是很透彻的话了:乱世昏君出奸臣,于敏中手无缚鸡之力当了曹操,那乾隆
自己连汉献帝也不如了。他说了一半,乾隆已经心里嘉许,听到“因果”“因缘”
不禁破颜一笑,说道:“阿桂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有几分进了炉火纯青了。说他是
曹操,只是诛心不论,文才武略上头他去给曹氏提鞋也不配。他不是个奸雄。也许
是的,至少只是露头端倪而已。朕也不愿再兴大狱,好好的局面搅得人人自危。朕
所恨的朕正嘉许他持正,偏他心里是个狎邪小人,正倚重他作事,他却在背地里行
这些鼠窃狗盗勾当!阿桂,只有你说得这些话,你也当得说这话。你当初在金川带
兵,三千孤军被困在敌后,于敏中亲自到四川调兵策应突围,于你不为无恩,现在
他整海兰察,又妒你功高,位在他上边,你出来为他说几句公道话,该是恰如其分
。大家说他廉刚,朕也没有证据他贪墨,但他实在行为是严嵩心性,这次福康安平
定金川,朝野大喜的日子,原是要从他曾经援助阿桂述论军功,给他个世职的。现
在这事出来,治罪论功两免了吧。但他这样的心性,居然廉洁?就是和珅讲的,他
的钱哪里来的?朕还信不及。交部严加议处,由刘墉传旨出去,凡于敏中取任中官
员举发他的不法情事,撤除他的军机大臣及所兼各差使,留一个文华殿大学士衔,
在家闭门思过!”他沉思着,毕竟觉得太便宜了于敏中,又道:“他的儿子、从侄
都做官的吧?好像在哪个部?”和珅笑道:“他儿子于齐贤去年病故了,是他孙子
于德裕,在工部当主事,他的从侄于时和,在内务府是笔帖式房总管。”这么一提
醒,乾隆立刻想起来,哼了一声说道:“于时和是王亶望举荐的优叙上来补缺。当
初王亶望调浙江是于敏中保奏,这么个贪官,为什么保奏到自己家乡做官?刘墉,
你给朕着实查!” 
  “是!” 
  刘墉在机子上躬身回道,乾隆这才命他们退出去。大约心气不顺,他觉得心口
有点堵,听见自鸣钟两响,才想到早点过后,连早膳也没用,现在未正时牌,也是
饿过头了。见王忠灰头土脸一副倒霉相进来,倒觉好笑的,便命:“原说过到淳妃
那里进早膳的,你去一趟,弄点清素的过来,朕略进一口,少歇一时还要办事。”
王忠原觉得没脸,硬着头皮回见乾隆的,见乾隆肯吩咐差使,顿时浑身骨头一轻,
答应着便向外走,却见三四个宫女提着食盒子过来,一问,正是汪氏送过来的早膳
,搭几句话抢先回养心殿笑着禀说:“汪主儿把膳送过来了。青豆小米粥儿、椒糖
芥菜丝儿、糟鹅掌、小葱豆腐丁儿,还有一碟子宫爆三鲜豆儿,清素着呐!”他说
着宫女们已经提着食盒子进来蹲福儿布菜。乾隆看时果然鲜香好看,因见煎得黄亮
的小贴饼子,拈起咬了一口道:“好!——什么馅儿的?”几个宫女都是常侍候他
的,打头的跪在旁抿口儿笑道:“这是汪主几夜来想出来的,青芹菜儿剁成细未儿
用高汤浸一夜,拌嫩荀瓜丝儿,蛋清粉荧勾了蘸花椒水细盐文火慢煎就成。” 
  “造这么块饼子你们主子操心一夜,有忠心!”乾隆吃得高兴,见青豆白果小
米粥好看,喝了一口道:“朕就喝这个。这饼子用碟子码起来放案上,当点心用。
”那丫头便笑,说道,“汪主儿说了,主子只管用,随时传随时有。这饼子放温了
不好用的……” 
  正吃饭闲话间,王廉匆匆进来禀道: 
  “娘娘来了!” 


  ------------------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9.039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