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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oox (秋雨),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乾隆皇帝-029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Apr  7 12:49:51 1999), 转信

二十九 法外刑元凶受诛戮 势利情李卫遭窘辱            




    张廷玉坐轿赶到西华门下来,看表时已是申未酉初,家人眼巴巴地守在门口,见他下

轿,飞跑着送来了袍褂、冠带、朝珠,就轿旁套在外边,又喝了一碗参汤,这才进了大内,

径至养心殿来见乾隆。只见养心殿外太监们个个屏息躬身小心侍立,似乎出了什么事似的,

他站在滴水檐下定了定神,听听里头毫无动静,轻咳一声道:“老臣张廷玉恭见万岁。”



    “请进来吧。”乾隆在殿中答道。



    张廷玉进了殿便觉得气氛和平日不同。乾隆盘膝端坐在东暖阁大炕上,脸色阴沉。下边

庄亲王和讷亲都是直挺挺地跪着一语不发,只鄂尔泰一人坐在旁边,也是一言不发。见张廷

玉佝偻着身子要行大礼,乾隆吩咐道:“不要行礼了,你坐到那边杌子上。”



    “谢主子。”张廷玉看了看允禄,斜签着坐了,心里忐忑不安:虽说按规矩无论亲王大

臣见驾,一概都是跪着回话。但历来皇帝优礼有加,军机大臣见驾都赐座的。今儿是怎么

了?张廷玉说道:“臣来迟了些。傅恒要去山西,有些细务向他叮嘱了几句。”



    乾隆点点头,说道:“刘康是刘康,岳濬是岳濬,乱攀扯些什么?讷亲你就这宗儿不

好。连李卫个病人也搅进去。当初山东三台衙门,加上将军,谁不知道贺李氏告状?可只有

一个李卫接了这案子。如今拒不接案的都成了有功之臣,唯一一个接状的倒成了罪人!庄亲

王,你敢说你这不是偏私吗?刘康是在你家酒宴上拿下的,要是有人攀你通同结谋,试问你

眼不服气?”张廷玉这才知道方才乾隆生气的缘由,大约是讷亲追究岳濬保奏刘康升任山东

臬台,允禄要求查处李卫匿案不报。想到刘康升调山西布政使是自己写的票拟,心里不禁一

寒。鄂尔泰在旁道:“主上,把李卫攀到案子里是没有道理的。李卫处置这案子时,揣度圣

心,没有及时奏明朝廷,不为无过。就是岳濬,身为山东巡抚,又知贺李氏告状,仍旧保举

刘康,死者含冤于地下,凶手却扶摇直上,也难逃失察之罪。这是臣心里想的,不敢欺

君。”乾隆听了默然,停了片刻,问张廷玉道:“你看如何处置?”



    “无论如何,这不是一件体面事。”张廷玉叹道:“臣想,分成里外两层处置为好。凡

伙同刘康作案的,要严办,昭示天下以公。属官场办案不力的,区分情节轻重或严旨申饬、

或降调罚黜。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只是不要大加张扬,不要叫下头觉得皇上改了‘以宽为

政’的宗旨,人心自然安定。”



    “真是丢尽朝廷的人!”乾隆愤恨地说道:“当场不叫刘统勋揪出一个京兆尹。杨曾朕

平日看他还好,竟这么不是东西!”鄂尔泰道:“刘统勋也是冒失,不能从容查么?也不请

旨,也不和阿隆柯商量,把一个三品大员袍服当场就扒了!——这是有制度的嘛!”



    张廷玉冷冷说道:“我不这样看。我虽没去,家人们回来学说,我倒赏识他这点机变之

才。这种事不当场处置,下来不知又做出什么手脚,又要牵累多少人。那不是更棘手难办?

刘康五刑熬遍不肯认罪,一副臭硬架势,没有这一雷霆一击,恐怕也未必就肯伏罪。”鄂尔

泰毫不客气,当即顶了回来:“万一扒错了呢?”张廷玉含笑道:“将军打败仗,自领其

罪。”



    “这件事争什么?”乾隆见鄂尔泰还要说,淡淡插了一句,张鄂二人立刻恢复了常态。

乾隆端碗,用碗盖拨着浮茶,说道:“事实是扒对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么!”但这种事

不可以成例。朕赏识的是刘统勋不避怨嫌,此举乃是出自公心。就小有失误,人又孰能无过

呢?”他眉字一展,下了御榻,在暖阁中一边徐徐踱步,一边说道:“朕思量再三,这案子

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办下来。现在下头一些官员领会错了朕的宗旨,以为‘以宽为政’就是

‘和光同尘’,就是粉饰太平,耽玩疏放毫无顾忌,情殊可恨!所有应处分的官员,该明旨

申斥的,该邸报刊行的,一概照例办理。吏治,是一篇大文章,不能因为宽仁施政败坏了这

篇文章。



    “但以宽为政的宗旨还是不能变,”乾隆目光神采流焕,侃侃说道,“所有查办官员,

要分清责任,如岳濬、李卫、钱度、杨曾,还有德州府原来与刘康共事的官员,分清情节,

是什么事说什么事,与案子没有直接关联的,不能象允禄和讷亲说的那样硬往里塞。这个条

理不能乱,不能借案子兴大狱。”



    他的这席话其实驳斥了在场所有的人,但语气辞令却并不严厉,“朕以至公之心治天

下,不能随便更动王章,要给天下后世立个榜样。权术朕是不使用的。王德如风,民气如

草,你刮什么风,草就向那边倒,敢不慎重么?”张廷玉原来觉得乾隆还是赏识自己的意

见,只为了顾全其余几位大臣体面才略加变更。听这几句诛心之言,不禁腾地红了脸,也自

低头不语。



    “颜面还是要顾全的,”乾隆一笑,“十六叔和讷亲,下去后写个谢罪折子,朕留中不

发也就是了。今天小朝会,本着言者无罪。但你们参劾岳濬李卫的折子都已经递上来了,没

有这个过节儿,别人有话朕不好说。成么?”



    庄亲王心里一阵发凉。这个皇帝表面上看与乃父雍正的冷峻严厉有天渊之别,又满口的

仁厚旷达,其实论起心劲,比雍正还狠。雍正遇这种事,只是雷霆震怒,大骂一顿;这还要

留字据,对景儿时就是凭据!想着,允禄咽了一口唾沫。和讷亲一齐叩头,说道:“皇上关

爱周全之心,昭然如日月之明。臣谨请旨严加处分,皇上不必留中不发。”乾隆笑而不答,

转脸看着张廷玉,说道:“衡臣老相公,你看刘康怎么处置?”



    “凌迟。”张廷玉毫不犹豫,说道,“按平常杀人罪,刘康不过斩立决抵命。但他犯了

十恶律条,恶逆不道,不能以常法拘之。”鄂尔泰道:“十恶之罪只是逢赦不赦。加罪似乎

不妥。但刘康之罪也实在超出常情。奴才一时竟想不出怎么料理这东西了!”



    乾隆对允禄二人道:“起来坐着说话吧。”一边转脸道:“刘康的恶逆,不只是对贺露

滢,是对先帝,对朕躬!以其罪而论,凌迟也不足以泄民愤。这样的案子,不但我朝,上溯

千古也是罕见。当然不能以常法论处。”他细白的牙齿咬着嘴唇良久才道:“凌迟,剜他的

心,连同三个恶奴碎剁在贺露滢灵前!不如此,不能告慰于忠魂!”



    四个大臣一齐打了个寒颤。明知此种处罚过于残忍,但今日钉子都碰够了,谁也不愿再

自寻霉头。



    乾隆打发四个辅政大臣退出,立即命轿赶往李卫府。守门的见是乾隆来,欲进去报说

时,乾隆一摆手止住了。问道:“你家大人病的怎样?夫人好么?”



    “我们老爷这几日不好呢。”那家人满眼是泪,哽咽着道:“夫人心里有气,又不敢当

着他哭。就是我们做下人的在旁边瞧着,也真是难过。”



    “唔?”



    “主子吩咐我们不许说……”



    “连朕在内?!”



    “那家人听到话音中的威慑,胆怯地看了看西院墙,无声地嗫嚅了一下。乾隆顺着他的

目光往西看,只见西边洞门外尘土飞扬,似乎在大动土木。他正愣怔间,“轰”地一声,一

人多高的花墙齐整整地被推倒了,一个监工站在李卫原来的书房前阶石上,大声道:“把砖

捡起来,都垛到这边,李大人那边整治干净,一粒浮土也不许有!——小声点,你们吵闹个

什么?”



    “那是在做甚么?”乾隆被西风卷来的尘土迷了眼,揉了揉,问道:“为什么要拆房子

平花园?李卫如今病得这样,还有心思弄这个?”那家人闷声道:“折腾得已有四天了。是

内务府的人。原来这府邸是先帝爷赏的,连花园在内,从来也没人说过什么。这几天内务府

来了个姓黄的堂官,说这园子,内务府要收。因老爷病着,夫人怕他生气,又嫌聒噪,就将

老爷迁到东书房。那边连明彻夜就这么个样,夫人也是没法……”正说着,一个丫头从东边

过来,叫道:“罗家的,太太叫你带几个人去上房,把东西盖盖。狼烟动地的,怕污了皇上

赏赐的东西,没法上缴——听见了?”话刚说完,那丫头突然认出了乾隆,张着嘴愣在当

地,只一顿,一溜烟儿跑了。



    乾隆心里先是一沉,一股又酸又热的气翻涌上来,脸都涨红了,回身“啪”地抽了高无

庸一记耳光,把高无庸半边脸打得紫胀起来。高无庸讷讷说道:“主子,主子……这不是奴

才的事,奴才不晓得……”



    “两天前朕赐药给李卫,你没来么?你做什么吃的?”乾隆勃然大怒对家人道,“去,

叫那边管事的过来!”



    那家人快步过去,他心里有气,便不肯明说,只说:“黄头儿,有位爷叫您过去。这边

乱折腾,老爷也不安……”



    “什么他妈安不安?”黄头儿拍了拍身上浮土,一边走,嘴里不干不净说道,“老子整

日在土窝里,老子就‘安’了?”



    乾隆心里火气本就一冲一冲地按捺不住,回头怒喝一声:“塞楞格!你越来越笨,越来

越不会侍候了!对这样的王八蛋,就由着他在朕跟前撒野!”塞楞格紫涨了脸,躬身答应

道:“主子,是奴才的不是!”转身一个箭步扑了上去,劈脸打得黄头儿眼冒金星,蛇螺似

地转了一圈,未及站稳,脊背后又挨了一脚,便翻倒在地。高无庸无端挨了一掌,火气儿没

处泄,从腰后抽出马鞭子,不分鼻子眼就是一顿猛抽。翠儿早已赶来,跪在一边,见打得过

重,忙叩头道:“主子,他是个下三等奴才,和他生气不值得。”乾隆这才摆手止住了塞楞

格和高无庸。那黄头儿已是动弹不得。



    “主子,”翠儿眼里汪了一泡儿泪,说道:“请正屋里坐……”乾隆点点头,对趴在地

下惊恐地望着自己的黄头儿道,“回去传旨,叫你们内务府掌院的,到慎刑司领二十鞭子!

——李卫是先帝老人,又是朕的心腹大臣,由着你们这样人作践?哪有赐宅院不连花园的?

忒煞是长了副势利眼!”



    乾隆说完,便随翠儿来到李卫家正房。一边坐了,接过翠儿捧过来的茶,兀自气得气喘

吁吁,“翠儿,不是朕说你,早年在雍和宫书房,朕读书,你也是跟前侍候的丫头。那时候

朕说句顽话,你还敢又啐又笑地顶朕。怎么出去当了十几年太太夫人,越来越胆小了?这样

的东西,很该先打出去,再去回朕。就是朕忙,告诉娘娘一声也就处置了!”翠儿含泪道:

“我和李卫本就是穷家子出身,我们也不在乎穷。我心里难受。他病得这样,外头风言风语

地说他犯了罪。内务府又无缘无故地来作践。想着回老家,这时候儿又怕主子疑着我们躲事

儿,这阵子心里不好过,还不如我和狗儿讨饭那阵子。主子,这些天他病得厉害。我心里真

揪得难过。可怜他个大男人,又托主子福做这么大的官,先头讨妾我都不许。我跟老主子说

了要当醋葫芦,逗得老主子痛笑一场。其实在南京时有个丫头待他很好,当时被我打发了出

去。现在我又把她接了来,侍候李卫。我总不能一辈子叫他一件舒心事没有。”说罢又拭泪

又笑。乾隆想笑,心里发沉。笑不出来,遂抚慰道:“刘康的案子没有上报,李卫确有不

是,但李卫一生功不可泯,朕心里有数。凭谁说,你也不要信那些混账话。”乾隆说着,远

远听见李卫猛烈的咳嗽声,空空洞洞牛吼似的。眼见翠儿脸色苍白,揪心地难过,便起身

道:“朕过去瞧瞧。”



    翠儿答应一声“是”,带乾隆出了正房,穿过东院墙,紧贴北边两楹小屋便是李卫儿子

们原来读书的小书房。隔窗便听李卫喘着粗气道:“你们不要紧守着我,该回去就回去吧。

傅大人那边我早就说好了,请他关照。看皇上的心思,往后掌刑的事要叫刘统勋管。我也和

延清说过你们。引见过了,你们去见见他,不见面就上下脱节……哪里有一棵树上吊死人的

道理呢?”乾隆在外头听着这话,不得要领,见翠儿挑起棉帘,一脚跨进去,笑道:“李

卫,朕看你来了。”说罢环视书房,只见三个中年汉子排齐坐在南窗下茶几旁。一个二十多

岁的丫头偏身坐在炕沿。李卫半歪着身子咳嗽得涨红了脸。”丫头一手端嗽盂,一手轻轻给

他捶背。



    “呀,主子!”李卫方喘过气来,一转眼见是乾隆进来,勉强挣扎着翻身要爬起来,挣

了几下终久连身也翻不过来,两只苍白的手紧抓着炕沿头碰了一下,“呜”地一声哭了,喃

喃说着:“奴才竟到这一步,……连给主子行礼的力气也没有了……”翠儿便冲三个中年人

道:“这是万岁爷,你们愣着做什么?”三个人这才醒过神,就地扑翻身,俯伏在地,说

道:“奴才们不识圣颜,皇上恕罪!”



    乾隆没有理会三个人,皱眉头坐在椅上看着李卫,想到炕上这个人少年沦为乞丐;一旦

际会风云,历任封疆大吏,两江总督兼理鲁、皖、赣缉盗都督;亲入王庆楼锁拿天下第一好

汉甘凤池;孤身闯入山寨遣散窦尔敦叛众;手牵江湖黑白两道所有首脑人物,也算得上是当

世英豪,如今竟病到这种地步!想着,乾隆说道:“病到这光景,还行的什么礼?朕赐的川

贝用了么?”



    “一直用着呢。”翠儿见李卫喘得说不成话,在旁代答道:“只这病时好时坏,最怕是

冬春之交,待到树叶出齐,也就渐渐好转了。”一边转脸对那丫头道:“玉情,给主子斟

茶。”



    乾隆这才仔细打量这个丫头,只见她穿着蜜合色裙子,外套一件葱黄小风毛比甲,一双

半大不大的弓鞋露在外头,五官端正,相貌也并不出众,只两道纤眉微微上挑,显得别有风

韵,遂笑道:“玉情!嗯,这个名字好,翠儿有这度量,怎么不开了脸,明公正道地收了

房?”翠儿陪笑道:“先帝有话,李卫不奉旨不许纳妾。”乾隆一怔,不禁大笑,说道:

“这个主朕作得。”玉情满脸飞红,捧茶奉给乾隆,说道:“这是皇上恩典,太太的厚德。

奴婢福薄,能侍候我们爷一辈子,心愿足了。”



    “玉情,我这会子好些了。”李卫撑着炕沿又给乾隆叩了头,说道:“你扶我半坐着。

主子来了,这模样太不恭了。”玉情忙答应一声,扶持着李卫半倚在大迎枕上。李卫望着乾

隆,泪水扑籁籁流下,哽咽半晌才道:“主子赏的药都吃了,就是翠儿的话,时好时不好,

这都是奴才的命!老主子在时叫邬思道先生给我推过数,说我能活到八十六,当时老主子还

高兴地说,你是留给我儿子使的奴才了。如今思量,才知道邬先生昼夜一齐算,给我加了一

番。寿命长短奴才也不在乎,只没想到将近黄泉,辜负了先帝和主子的心,成了有罪之人。

想到这儿,奴才真的是万箭穿心、百死莫赎……”他气弱声微,说得又凄惶又深沉,翠儿和

玉情都捂着嘴直想放声儿。三个跪在地下的男子也都耸肩颤身不能自持。



    “不要这么儿女情长。”乾隆自幼和李卫主仆厮守,也不禁伤感,缓缓说道:“朕今儿

来,一半看你的病,一半慰你的心。看来你心病比身病还要重些。刘康一案如今已经审结。

你有错,错在你朝夕都能见朕,又是两辈子传唤出来的奴才,不该不把你接案子的事密奏给

朕。但无论如何,朕知道你没有二心。小小处分,朕是要给你的,大的处分是没有的。朕持

平天下,既不肯因私废公,也不肯因公废私。也就是停俸三年吧。也不值得你日夜不安?”



    李卫这次病危,真的是心病大于身病。刘统勋霹雳闪电地审案,发票提拿证人,牵连数

省。自己府里虽然有翠儿挡着,听太医口风中露出的话“大人安心,您的病不能行动,他们

再催也不行。有我们和刑部说话”。——他是个精明人,有什么猜不到的?虽然没有被传去

公庭对簿,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既不知道刘康、贺李氏怎样供说证词,也不知道朝廷对自己

如何处置。今天乾隆亲自来探病,他已是心病去了大半,又听这番恳切诚挚的话,真如春风

过心,满腹寒冰消融:“主子这样恩重,叫奴才怎么回报?这一辈子是不成了,只有下一辈

子再给主子出力……”乾隆不知是被自己还是被李卫的话深深感动,眼眶也觉红润,笑道:

“你勾得朕心里也不好过了!你刚过不惑之年,慢慢调养,病自然就好了。这辈子出力的日

子也是多着呢!”说到这里,才转脸看着跪在地下的三个人,问道:“你们在哪个部办

差?”



    “皇上!”三个人早已跪得浑身发僵,忙叩头道:“奴才们不在部里当差。”



    “哦,是外官进京述职的了。”



    “奴才们也不是外官。”



    李卫笑道:“皇上,这就是青帮罗祖的三大门徒。翁佑(应魁)、潘安(世杰)、钱保

(盛京),前头有本奏准,专管漕运的,虽替朝廷办事,还没有引见受职。奴才这几日身子

不好,怕一旦去了,他们这批吃江湖饭的没人管,再闹出乱子,所以叫了来交代几句后事。

他们师傅罗祖殁了,也得指个新舵主主事。”乾隆看时,翁佑硕身长髯、潘安黑瘦精干、钱

保低矮肥胖,却都是目光炯炯,虎虎有神,臂上都披着黑纱,显然在为祖师罗祖挂孝。乾隆

笑道:“早就说见见你们,事情多就放下了。漕粮经你们手运,果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你

们还是有功的。”



    “谢主子夸奖。”翁佑叩头道:“奴才们既叫‘青’帮,自然要帮我大清,粮船只管交

奴才们押运,到北京短一斤罚奴才十斤。今儿有福见主子,还求主子给个恩典——”李卫在

旁道:“不许信口雌黄,该给的恩典朝廷自然要给的。不该给的求有何益!”乾隆见三个人

都垂下了头,笑道:“李卫也是的,说说何妨?”



    翁佑叩头道:“奴才们虽混在码头,又奉了旨,到底没个名分,常受沿途地方官挟制。

求主子体谅奴才们难处,或赐个虚衔,或赏个牌照,有了阻碍,好和官员们会商,不至于太

低三下四……这里头繁难多,奴才一时也说不清,总求主子明鉴!”钱保在旁叩头道:“一

句话就说明白了,奴才们在外头押粮,又没有押粮官的名义,就象没开脸的小娘,说到头也

是个丫头,连个姨太太也不抵!”一句话说得翠儿和玉情都红了脸。



    “这个比方打得好!”乾隆大笑道,“也应当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么!你们师父不是

死了么?朕看也不必再推什么舵主,你们三人可以各立门户,都授武官游击职。虽然不带

兵,准你们各自招收门徒,嗯……”乾隆思量着,信口道,“每人限收徒一千三百二十六名

带粮船一千九百九十只半……算是你们的‘兵’。专管护粮。不过,直隶每年要运四百万石

粮,谁短了一斤,朕就削谁一级官爵,这样成么?”



    收徒有整有零,尚且说得过去,这‘半’只船是个什么章法,满屋人都莫知其妙,连李

卫、翠儿、玉情也都诧异相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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