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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oox (秋雨),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乾隆皇帝-039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Apr  7 12:53:35 1999), 转信

三十九 十八皇姑行权使威 格格额驸入觐报警            




    四格格的五十寿诞被十八格格大闹了一场,搅乱了她的喜日子。经乾隆这一处置,竟是

人人心里高兴。这些公主们自打生下来就受谙达太监和精奇嬷嬷们教导“规矩”,走路怎么

走,落座怎么坐,一举一动都要“仪态万方”,吃饭汤匙磕响了碗碟,说话声音粗了,笑时

牙露出来了,甚或饭吃得多了,端茶姿势不优雅……统统都要“教司”得合乎皇家风范。因

此外头看着她们是天上人,她们自己却感到苦不堪言,只是从小如此,苦惯了,谁也没想到

和自己的丈夫住在一处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一道口谕,额驸们纷纷进来,夫妻同坐一处看

《打金枝》,真个是别有一番温馨落在心头。



    乾隆坐在月台上和母亲说笑,一转眼见台下那拉氏正看自己,猛地想起“谣言”,那件

事,便有些坐不住,一个劲只是沉吟。太后一边看戏一边笑道:“皇帝今儿处置得比唐肃宗

好,倒是给咱们家姑娘们长了威风,郭暧打金枝,其实不知内情。有些事金枝们自己也是不

得已儿。你说是么皇帝?”



    “啊?啊!”乾隆一愣,才回过神来,忙躬身赔笑:“是,唐肃宗何尝愿意?朝里内外

不安,他不能不倚重郭子仪,当然是不得已儿。”



    一句话说得皇后和四格格、七格格捂着嘴直笑。太后笑道:“皇帝你是乏了。你一来,

四格格的面子也就足了。不要管我们,你想歇,只管回去歇着。我今儿高兴,要看到底

呢!”乾隆忙起身笑道:“这就是皇额娘体恤儿子。”其实也不是乏,是有几件小事还得料

理,看戏看不进去,就走了神儿。”又向太后一躬,带着高无庸一干人悄悄离开了四格格

府。



    十八格格回到朝阳门外自己府邸门前,一下轿便迎上来一大群丫头、老婆子,为首的精

奇嬷嬷张氏带众人下跪叩了安,又向额驸叩安。张氏笑道:“我刚从天齐庙进香回来,替格

格抽了个好签呢!上头说格格是玉皇大帝跟前的侄孙女,还说格格明年要添个贵子……”一

边说,一边陪着十八格格进了倒厦门,回头对葛山亭道:“额驸爷请留步。爷也累了,格格

今儿斋戒,明儿去天齐庙烧香,迟一迟再进来给格格请安就是了。”张氏是定安太妃的陪嫁

丫头,嫁的又是大学士尹泰的弟弟尹安。她的堂弟是当今皇上的红人张广泗。从哪一头说她

的根基都硬得很。其实,她是这府里的真主子。葛山亭听她如此吩咐,只好站住了脚,惶惑

不安的看着妻子。十八格格笑道:“你先回府也行。我方才在四姑那里吃了大鱼大肉,斋是

戒不成了。明儿我也不去天齐庙。你回去先收拾一下装裹,等我的信儿。”说罢便进院,穿

堂过廊自进了上房,自坐了吃茶。



    张氏听得直愣神儿,忙也跟进来,斜坐了格格对面,笑道:“敢情额驸爷要出远门?我

真是老糊涂了,那是该接进来摆桌酒送行的——今儿听说皇上也去了四格格府看戏?这可是

从来没有过的。偏偏您就打发我老婆子去天齐庙,没福见皇上!”十八格格似笑不笑的也不

理她,仰着脸朝外喊道:“画眉儿!你进来。”



    “哎,是!”她的贴身丫头进来,站在张氏身边,笑着问道:“格格,要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也不要,你叫几个外头男人,把我住的东厢和正厅隔着的这扇屏风往前挪

挪,汉白玉底座、玻璃屏,死沉死沉的,不是丫头们做得了的事。”十八格格一边想一边

说:“库里还有一柄鸟铳,一把倭刀,取过来挂在这里,你看,就挂在那个鸡血红大瓷瓶旁

边。我住的那屋的茶具、茶几、藤椅都旧了,换成新的——你告诉管事房,就说我的话。还

有,把西屋里那尊玉观音请到东厢,我往后就近儿念佛吃斋——你听明白了没有?”



    “是!”画眉儿站在当地,竟一字不漏的把格格的话复诵了一遍,便径自出去安排。张

氏自小看她长大,从没见过她这样的,心里诧异,笑道:“这都是该我操心的,反叫格格亲

自吩咐。不过,您又不舞枪弄棒,那些鸟铳呀刀呀,挂在屋里,怪森人的。要那些东西做什

么呢?”十八格格一笑,说道:“嬷嬷,我想叫额驸搬进来住,我夜里常做恶梦,醒来还吓

得心里嗵嗵直跳,有个男人镇住,兴许就好些。”



    张氏愕然,张大了嘴,象不认识一样,盯着这位吃她的奶、受她教诲长大的金枝玉叶。

十八格格冷笑道:“怎么,不成么?我给你钱,多给一点。”



    “这犯大规矩,内务府知道,还不轰塌了天?”张氏说道,“您是君,额驸是臣。你招

他,他进来。你不招他,他不能进来。进幸一次还得要禀内务府记档。招的次数多了惹人笑

话,叫人背后指着说难听话,象是离了男人不能活似的!您们小来小往悄悄儿见面,我担戴

了。这么明目张胆地叫他进格格府,我老婆子担负不起呀!”



    十八格格笑着听完,不言声起身进里屋,从妆奁盒里取出一张银票,出来见包衣奴张大

带了一群男仆站在天井院里,便踅到门口,吩咐道:“我正和嬷嬷说话儿,等一会子再进

来。”又转回身到张氏跟前,默不言声把银票推了过去,许久才道:“张嬷嬷,你自小儿跟

我,我的底细有什么不知道的?下嫁时赏的一万银子早就花光了,月银也是寅吃卯粮。这还

是上次回宫,那拉贵主儿见我穿的貂皮大髦都脱毛了,塞给我这点子体己钱。嬷嬷也不容易

一一只管拿去使!”张氏偷眼看了一下,是一张一千两的龙头大银票。她是富得流油的人,

哪里看得上这个小钱?忙道:“主子赏银子原不敢辞,只是这不是一夜两夜的小事。他搬进

来住,我怎么敢做主儿呢?”正说着,画眉儿进来,说道:“管事房说了,藤椅、茶具后头

库里有,向来都是张嬷嬷的外甥儿管着。张管家说,得有他姐姐的话才能取出来呢!”



    “你可霸揽得真宽呐!”十八格格眯眼冷笑一声,“管家是你堂弟,管库房的是你外

甥,管门的是你侄儿。怪不的连我房里的丫头们都怕你!”不待张嬷嬷回过神来,她“啪”

地一拍桌子立起身来,骂道:“混账东西!”



    张氏吓得一跳,忙站起身来,两眼盯着十八格格,说道:“您这是怎的了?佛祖,这是

冲犯了什么了?老奴才这不是替您操心嘛!”



    “你放屁!”十八格格勃然大怒,“这是我格格府,不是你嬷嬷府!”她腾腾几步走到

门口,对画眉儿说道:“你带上房丫头出去,知会满府上下,不管有脸的没脸的都来,谁不

尊命立刻报上来,就说我晋升为和硕公主,今儿要理一理家事。”这才转回身,对吓得脸色

焦黄的张氏笑道:“你必是心里想,我晋封和硕公主,水涨船高,你自然也高升一步,仍旧

是这府里的太后,是么?你也算懂规矩的——直到现在还在我面前挺腰子站着!”张嬷嬷扑

通一声跪了下去,己满眼是泪,哽咽道:“老奴才不是不知礼,是吓糊涂了。仔细思量,今

儿没做错了什么事呀!您晋和硕公主大喜的事儿,怎么冲奴才发这么大的肝火?”



    十八格格多年郁怨之气一下子都涌到心头。但她是个深沉人,眼里闪着阴狠的光,只是

冷笑。“我是从小儿吃你的奶长大的,历来拿你当奶奶神敬,你待我如何呀?”



    张氏连连叩头,说道:“主子恩重如山,老婆子怎么当得起?天地良心在上头,我真的

比疼自己闺女还疼主子……”



    “那我不知道。”十八格格忧郁地摇头,“我就知道,我叫我的男人进来住一夜,就得

先给你填塞银子,做贼似地从后角门悄悄领进来。要不你就敢当面劝我‘知道羞耻’!”她

突然间愤怒得两眼冒火,用手点着张氏,咬牙说道:“你方才不是还说我‘离了男人不能

活’么?对了,我就是离不了男人!连圣人都说‘食色性也’,你守了多年死寡,所以你也

叫我守活寡!”



    “公主——”



    “夹住你的臭嘴!”十八格格今天摆出了格格身份,她双手一拱,“我今儿奉了天子旨

意,处置这家务——画眉,鹦哥儿!”



    “在!”



    画眉和鹦哥儿两个上房大丫头平日受尽张家排揎,此刻真是容光焕发、吐气扬眉,上前

一步应道:“主子千岁有什么旨令?”别的丫头此刻也都醒过神来,一个个揎臂捋袖预备着

施为。



    “我的话不是‘旨’。”十八格格扬着脸道,“不过在这家里从今天起我说一句就算一

句。叫你们两个的男人去额驸府,请额驸这会子就过来。往后里头的事你们操心,外头的事

你们男人管!对那些光知道看张氏脸色的巴结头儿,一体开革!另叫一些人照我方才的吩咐

收拾房子,备一桌菜,今晚给你们额驸爷接风!”



    “是,明白!”



    “把十七岁以上的丫头名单开出来。恐怕也有一二百吧?该配的就配外门里的小厮——

叫女的挑男的!”



    “是!”



    十几个上房丫头听得又羞涩又高兴,心头热烘烘的,只是抿嘴儿笑。那公主铁青着脸,

转眼看着面如土色的张氏,突然一笑,说道:“张妈妈,奉旨的事,这是不得己儿。其实你

知道,我最善性的。照旨意,我本可抄你的家,查看有没有我的东西。杀人不过头落地,何

必呢?你拿了这一千两银子,带你张家的人回去,好生叫他们侍奉你,真的做个老封君。比

在我府里操心张罗要好一百倍。”她长吁了一口气,似乎不胜感慨,“别想这想那。觉得扫

脸。你还是我的奶娘啊!小时候儿你待我多好……我几时也忘不掉!回去吧,闲时还过来坐

坐……”说着,几滴眼泪洒落出来。



    “谢主子的恩典。”张氏先疑后惊,此刻又复变成酸楚,早已哭瘫在地上,哽咽得不能

成声地说道:“……都是奴才不懂事……”



    “别说了。”十八格格拭了泪,果决地摆摆手,“你去吧!”



    这边张嬷嬷及其亲族灰溜溜地卷行李准备离开,那边画眉儿等人兴冲冲地带着人为公

主、额驸打扫客厅。阖府里交待账目的、腾房换屋的、清点仓库的,忙成一团乱麻。有哭

的,有笑的,有说风凉话的,有喃喃而骂的,有大吵大闹的,有阴沉个脸不言声的,有满面

得意故作矜持的……象炸了窝,人人都卷进这出闹剧里头。十八格格见西客厅收拾停当,带

了两个丫头出了上房,见额驸葛山亭从二门外进来,便站住了脚。



    葛山亭紧走几步到格格面前,“噗”地打了马蹄袖叩了个安,说道:“给公主千岁请

安!”说罢起身,仿佛不胜感慨地望着十八格格。格格顿觉颊上发热,当着满院的人,又不

好说什么,只淡淡说道:“进来吧!”



    “往后私下见面,别那么多的礼数。”十八格格坐了,见丈夫循规蹈矩两手抚膝,仍旧

是过去那副老样子,不禁一笑,“我今儿争的就是‘夫妻’二字。你一脸奴才相,怎么

处?”葛山亭也笑了,放下双手,说道:“积重难返,心有余悸嘛!”公主笑道:“我苦,

知道你也苦,又不象寻常的官宦,能讨个三妻四妾,你那边也都是些张嬷嬷安置的人。你挑

挑,不中用的赶出去几个,也不要弄得太过火,好象我们不能容人似的。”



    葛山亭一笑,思量着答道:“是!方才我那里去了五六个额驸,人人都夸您是女中豪

杰,老规矩,一下子就被您破得干干净净。这会子恐怕公主格格们都在府里大动干戈呢!”



    “这都是皇上圣明!”公主笑道,“体天格物通情达理!别看这是小事,这些嬷嬷们有

的是外戚家奴,有的是宫里贵人亲信。皇上这出‘护金枝’得罪的人海了!”



    这对咫尺天涯、重又相聚的青年夫妇促膝谈心,直到天黑。家宴摆上来,移酒樽燃红

烛,小夫妻二人好似“新婚对酌”。那葛山亭三杯酒下肚,已是忘了形骸,摇头叹息道:

“说到皇恩浩荡,真真是一点不假。皇上真真是一位仁君!唉……就这,你出去听听,嚼蛆

的人多着呢!我们这群额驸,到一处什么都说,听说——”他看了看门外,又道:“听说理

亲王他们还在打皇上的主意!”



    “真的?”公主吃惊了一下子,催问丈夫,“他有什么主意,放什么坏水儿?”葛山亭

怔了一下,从温馨的柔情蜜意中清醒过来,说道:“这都不过是茶余酒后闲磕牙儿的事,公

主何必认真?他们放坏水儿又与我们什么相干呢?”十八格格沉下了脸,思索半晌,说道:

“当然有相干的。就是你说的,皇上行仁政也得罪了不少人。我今儿这一举动,就是皇上恩

准的,他们要打皇上的坏主意,就要给皇上加‘藐视祖宗家法’的一条罪。我被赐死的份都

是有的,怎么说‘不相干’?今儿我点这个戏,其实先见过那拉贵主儿,还哭了一场。那拉

主儿说:‘你要闹,我心里赞成。不过外头这些日子有些谣言,皇上今儿心里窝着火,谨防

着他发脾气,当众治你,那可怎么好?’连着你这话思量一下,一是知恩当报,二是事关己

身,不能撂开手站干岸儿!”



    葛山亭呆呆坐着出了半日神,说道:“这是七固伦公主家贺英和十三格格的勒格塞额驸

和我三个人在一处吃酒说的,勒塞格是十六亲王的护卫。路子比我们趟得开。吃酒时我说:

‘要是说起来,我们也是皇亲,可我连照皇上一面都难。连我们夫妻也不能天天见面。总有

一天我真敢找上门大闹一场,拉了我的婆娘家去。这可倒好,外头不能嫖娼宿妓,里头不敢

碰丫头一指头,妻子是个活寡,咱们一群活鳏!’勒格塞说:‘见皇上又怎么样?我倒是随

王爷进宫,能天天见到。也不过站班儿听招呼罢了,有甚的说话身份儿?不过皇上已经和傅

六爷他们去河南了,你们知道么?——外头不叫传言!’……



    “我和贺英这才知道皇上不在北京。那勒格塞已经半醉,脸红得猪肝似的,凑到我们脸

跟前喷着酒气说:‘这里头戏中有戏呀……只有皇上自个儿蒙在鼓里!理亲王、昇贝勒他们

在北京日鬼弄棒槌,说是旗务都荒废了。再过几年满人里头谁是主子谁是奴才都很难定哩。

他们打伙儿去找我们王爷,说得请在奉天养老的八旗旗主王爷来北京,开个会议议一下旗

务,我们王爷你知道,是个没主心骨的,就应了,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应过了,又觉得不踏

实,叫了怡亲王来,怡亲王一听,当时就跌脚儿埋怨:‘他们先来找我,我堵得严严实实,

十六叔怎么就应了呢?这万万使不得口呀!”



    “我们王爷眯着眼说:‘整顿旗务,先帝跟皇上都曾有过旨意。这是什么打紧的事,有

我们两个坐纛儿的玉爷,加上张廷玉、鄂尔泰都在京,还反了他们不成?”



    “‘反不反我不知道’,怡王爷脸色阴沉沉的,说:‘我只知道雍正四年,八伯、九

伯、十伯,也弄过这个,说是整顿旗务,招集铁帽子王爷会议——其实就是想在会议上废了

先帝,回归八旗议政的祖宗家法!那时候儿你在西宁劳军,不知道北京的事。先帝号令奉天

将军整军待命,八个世袭罔替的王爷要有异动,先斩后奏!议到旗务就要说先帝失政,失政

再指责先帝得位不正,然后就废了。你要知道,那个时候八旗旗主手里都有兵权呀!八伯、

九伯、十伯为这事一个筋斗翻了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我们王爷一听笑了,说:‘我就

是知道他们没兵权,才敢叫他们来的。’怡王爷说;‘他们没兵,有威有望,朝里有多少手

握重权的勋贵大臣都是他们的包衣奴才。一弄起来谁控得住局面?我把话撂这里,你要敢,

你就叫他们胡折腾,出了事都是十六叔您老担戴!’



    “我们王爷听了又没了主意,想叫张廷玉他们商量,又怕声张到上书房成了正经事,想

自己反口,又怕人说自己无能。还是怡王爷聪明,说:‘你叫他们老师杨名时来,他们怕杨

名时。叫杨名时劝他们读书,别管别的闲事,这事悄悄的就没了。’



    “杨名时真的厉害,听了我们王爷的话回毓庆宫,取出先帝的《圣武记》读,所有王

爷、贝勒、贝子一律跪听,直读了三个时辰,把理亲王他们跪得头晕眼花,一个个都蔫了,

然后才说你们违了先帝圣训,妄干政务,要罚。理亲王位尊难处,罚抄《圣武记》一遍,别

的贝勒、贝子头顶《圣武记》罚跪三日。不过杨名时也没有再参奏这事,宽容了。这事要是

杨名时在,一定要申奏朝廷,弹劾的——公主,要是真有谣言,我想别人也不敢。或许就是

这群老小阿哥们翻老账,要兴点什么风浪。”



    和硕公主静静听着,脸色愈来愈是苍白,手端着酒杯既不喝也不放下,许久才道:“能

兴甚的风浪?几辈子的老账,翻出来有什么意思?他理亲王还不知足?若不是先帝和当今皇

上仁德,瓜得被废成庶人,圈到院子里看四方天呢!”



    “公主真是良善人,又没到世面上走走,世上这些个人,坏着呢!”葛山亭笑道:“升

米恩,斗米仇,历来如此。不放理亲王出来,囚着也就罢了;放出来闲居,他也没想头;又

升了亲王,离着皇位就那么一步,那他兴许就想:你这个皇位是从你阿玛那里得来的,你阿

玛又是从我阿玛那得来的——这原来该是我的须弥座儿,偏生让你坐了!——这口气窝着,

出得来出不来呢?”公主问道:“什么叫‘升米恩,斗米仇’?”葛山亭道:“你给他一升

米救急,那是恩德。你送他一斗,他就有了新想头,就要计较:你能给一石,为什么只给一

斗——就这个意思。”



    公主目光霍地一闪,这俗话真是至理名言!自己和嬷嬷何尝不是这样儿?正沉思间,自

鸣钟“当当”连响九声,已是亥初时分。她立起身,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似的踌躇了片刻,

喊道:“兰化儿!”一个小丫头立刻应声小跑着进来,问道:“主子叫我?”



    “我和额驸这会子要进宫给老佛爷请安,”公主说道,“你叫起画眉、鹦鹉两口子,叫

他们起来跟着。”



    “是。”



    葛山亭有点不解地望着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妻子。她虽然温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刚硬

要强。葛山亭嗫嚅着道:“这……这会子宫门都下钥了……我是个外臣……”



    “备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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