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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oox (秋雨),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乾隆皇帝-040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Apr  7 12:54:13 1999), 转信

四十 枢臣府君臣议军政 伪奏折一纸惊帝心            




    乾隆刚刚批完奏折,伸欠了一下说:“去人瞧瞧皇后,看是在慈宁宫还是在钟粹宫。今

晚朕住皇后那里。”话音甫落,秦媚媚进来禀道:“主子娘娘刚从老佛爷那出来,叫奴才过

来奏皇上,十八格格和额驸已经到了西华门有要紧事见皇上。宫门已经下钥,他们不得进

来。”



    “嗯……”乾隆抹了一把满带倦容的脸,沉思着道:“秦媚媚去吧,知道了。”待秦媚

媚去后,乾隆起身命人更衣,除去了外头袍服,只穿了件湖绸袍子,腰间束一条明黄金丝卧

龙带,对高无庸道:“叫几个侍卫,陪朕出宫走走。”高无庸侍候乾隆日久,已经知道这主

子脾性,虽然面上随和,从来说话没有改口的。答应一声便出去,叫了塞楞格、素伦、玉

格,又从侍卫房叫了十几个小侍卫,也不用銮舆,竟步行出永巷过隆宗门自西华门出来。果

见十八格格夫妻二人在石狮子前焦急地兜着圈子,正在等候旨意。乾隆笑道:“好哇,金

枝、驸马一同上殿面君,是不是又打起来了?”



    葛山亭和公主万万没料到皇帝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一时惊怔在当地,忙伏地叩头。十八

格格说道:“半夜三更惊动圣驾,实是有罪。其实是今儿听了些话,觉得十分惊心。白天来

奏皇上太忙,驸马见您又忒不容易。我想,说到根皇上是我哥哥,就这么一个小妹子,您疼

我,不至于就加罪的。”



    “朕不加罪。”乾隆一笑说道:“张廷玉就住前头那片宅子。我们去他那里说话。”于

是便带着一干人向北踅,过了一箭之地,便见前头灯火辉煌,小胡同前停着十几乘大轿。高

无庸要过去传旨,乾隆张眼看看,门洞里十几个大僚,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正在闲话

吃茶等候接见,遂小声道:“咱们从侧门进去,到他书房见面。”



    高无庸是天天过来传旨的,张廷玉府中上下没个不认识的,没费一点事便带了乾隆从东

侧门进来,一个家人掌灯引路,逶逶迄迄踏着花径,到书房门口才小声道:“我们相公和讷

相正见人,要不要奴才去知会下头人回避?”



    “不用。”乾隆说道,“你们都在外头,朕自己进去。”说罢跨步进了书房,果见张廷

玉、讷亲坐在上首,下面却是纪昀、钱度、阿桂和尹继善,都在凝神听鄂善说尖山坝河工的

事,竟没留意乾隆已经进来。乾隆微笑着徐徐说道:“相公们好忙。”



    众人猛转脸见是乾隆,都大吃一惊,“唿”地起身就地伏身叩头,张廷玉说道:“万岁

何以夤夜入人臣之府?万岁有事尽可召臣入内!万岁垂拱统九州生灵,体尊位重事关社稷,

老臣先谏万岁一本!”



    “罢了吧!”乾隆随意摆了摆手,坐了主席,笑道:“没想到是你们几个,都是熟人,

朕的亲近臣子,倒不用回避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朕心里闷,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到了

你这里。弄点茶食点心来消夜,可成?”张廷玉忙顿首称是,起身吩咐长随:“外头还有不

少人等着接见。你出去说,我身子不适,今晚不能见各位大人了。记下他们名字,明儿来

吧!”乾隆见其余几个臣子一脸拘谨之容,不禁一笑:“好啊,原来是你们几个,你不就是

那个纪昀?好才学的,二甲第四名,如今在翰林院?你是鄂善,又黑又瘦,高恒在奏折里称

你尖山坝的差事原办得好,文章也写得好,福建一省没水灾,就可腾出钱来冶黄河。尹继善

江南巡抚,你事情头绪多,今晚不谈你的公事。钱度,这场官司你吃得没味儿。其实,那事

你满可当闲话说给朕听听嘛。阿桂如今怎么样?张广泗不好侍候吧?”他接连一一点名,随

意说说往事,又夹着一些问话,弄得众人无法回话,乾隆却又道:“朕还带来一位公主和驸

马呢——十八格格,你们进来!”



    十八格格和丈夫对视一眼:夜见皇帝为的是报警,十分机密。这么多人,怎么说话呢?

只好一前一后进来,见人们都还跪着,也要跪下,乾隆笑道:“都起来说话,廷玉、讷亲、

公主坐椅上,其余的坐在木杌子上,吃茶说话儿。”说罢目视阿桂。



    阿桂憋了一肚皮话,是来寻张廷玉诉苦,请求调任的,借着乾隆方才的话头,一躬身说

道:“方才主子说张广泗不好侍候,真真是洞鉴万里之言!奴才仔细思量,主子放我到军

中,是叫我习学带兵,将来西疆有事,可以马革裹尸为国捐躯的。张广泗有功,官位也大,

这我都知道。不过,据奴才见识,他和奴才一般儿,也是主子的奴才,奴才是主子的奴才,

不是奴才的奴才,给奴才当奴才,奴才心里好不是滋味!他一气说了一大摞子“奴才”却说

得极顺口,意思也极明白。乾隆听了,大笑道:“满人积习骄纵,你又是文官改作武职,不

挫磨你一下,如何能成器?”阿桂忙道:“主子教训的是。不过要真的是‘挫磨’,再严也

受得。老实话,他帐下的参将还不抵他一个亲兵。他的亲兵骑他的马出巡,游击、管带都还

得满身披挂出营迎接呢!象我这样的,并不带兵,每天在帐里听他吹嘘苗疆功劳,背都背出

来了,这叫‘讲兵法’。夜里轮流当值,连夜壶都得给他提,日子真是没法过!”



    乾隆想起傅恒密奏张广泗放纵范高杰等人以下凌上跋扈不法的折子,脸色已是阴沉下

来。只是沉思不语。纪昀在旁说道:“臣是张相召来的。张广泗递进来的一份奏折,说傅恒

斩将冒功、忌贤妒能,和女贼娟娟在驮驮峰寻欢作乐,先乱而后弁。他请军机处上奏当今,

妥为处置。翰林院为此事拟了几稿都不中意。张广泗身在四川,他怎么对傅恒军队把得那么

紧?傅恒是有功之臣,捕风捉影的事也不好当作依据。如何回复张广泗,又颇难措词。所以

张相叫臣过来,商议如何回奏皇上。”说罢,吁了一口气盯着乾隆不语。乾隆问道:“依你

之见,这事该怎么办为好?”



    “昔日有年羹尧立功西疆,自以为有不世之功,险些成了尾大不掉之势。”纪昀胸有成

竹地侃侃言道,“先帝爷说养痈遗患罪在朕躬。甚或为此下了罪己诏。前事后师岂可不惧?

张广泗有功无过,不宜惩处。但朝廷不能示弱,恕臣直言,臣观张广泗从前参奏保举的折

子,全都是奏一本准一本。这助长了他现在这个样子。臣以为,这个本子须驳回去,转发傅

恒军中以慰功臣之心。这是一。二,军中管带以上营官、千总、游击参将,不是军前应敌紧

急情事,只准黜,不准斩杀。三,他是四川总督,节制兵马遍及江南江北,其实是‘天下兵

马大元帅’。现在没有全国军事,似乎权柄太重了。他可照管四川的八旗兵,别省的营务由

各省巡抚兼理。有这三条臣以为就够了。”



    乾隆用欣喜的目光看着纪昀,原来以为他不过是个诙谐文人,想不到虑事竟如此周详。

遂笑道:“你的字叫晓岚吧?这三个条陈可取。不过张广泗不能和年羹尧相比。第三条用一

半。各军军务还是由张广泗管,将来用兵好上下相通,容易指挥。不过各军钱粮军饷,不再

由兵部、户部直接调拨,由各省供应。这样也就行了。君臣不可无端相疑,疑则难乎为用。

衡臣,傅恒保奏的那个李侍尧,朕看也是上好人才。山西给他按一个布政副使名义,兼傅恒

的参议道。你看怎么样?”



    “是。奴才明儿就叫军机处办理。”张廷玉在椅上欠身答道,“这里还有一份折子,甚

骇视听,请皇上过目。”乾隆接过看时,却是一份素纸面儿镶绢硬皮折子,展开看时,几行

字赫然入目,令人触目惊心:



    为谏奏皇上节欲劳政、爱养旧臣、体恤八旗勋贵、摈弃小人、奖拔君子为治天下,臣孙

嘉淦跪奏……



    下头的字是一色钟王蝇头小楷,翻了翻,足有上万字。大略都是直指乾隆用人如积薪后

来居上,搁置先帝老臣,宠幸后宫,甚或与外戚之属暧昧情事。有些事说得有枝有叶,仿佛

目击亲睹。真是半点颜面也不给乾隆留。“今皇上欲追尧舜之君而行桀纣之事,欲思圣祖之

道,世宗之法而效前明声色狗马之俗,南辕而北辙,遂令天下失望,不亦惑乎?”乾隆看着

看着,脸色变得愈来愈阴沉。连双手都微微抖动起来。“这个孙嘉淦,朕是何等的信任他,

竟敢如此诋毁圣躬!”奏章虽没细看,大抵连宫闱细事,临幸宫嫔的隐私、在观音亭与棠儿

的幽会,以及连锦霞的事也都一一抖落了出来……他眼中闪着愤恨的光,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孙嘉淦也算读书人,好一个正人君子!专干那些听壁角、钻营打探等拆烂污的事,想博

得一个‘批龙鳞犯颜直谏’的直臣名声!就这样的破烂儿,也竟敢奏上来!你想学郭诱谏圣

祖,妄想!”他“啪”地拍案而起,将那份折子“唰”地一下甩在地上,说道:“回宫!今

晚什么事也不议了!”



    “皇上暂且息怒。”张廷玉颤巍巍立起身来。他呼吸粗重,显然也十分激动,“讷亲就

是为这事带着钱度到臣府来的。本想是我们先商议一下,再去见鄂尔泰,三人联名也上一本

奏您——”



    “三个人?三十个、三百个军机大臣也不行!”乾隆阴狠地说道,“你们敢保,朕连你

们一体处置!”他的眼睛闪着铁灰色的光,扫视着众人。众人都不知折子写的什么,也从没

见乾隆如此震怒,一时都吓怔了。



    讷亲在旁笑道:“主子,衡臣相公没说完嘛!这折子不是孙嘉淦写的。奴才从昨个到今

天就忙这事,查了上书房又查六部,今晚饭前奴才又亲自去孙嘉淦府询问,查对笔迹。他本

来病着,一见折子,竟晕了过去……”



    “不是孙嘉淦写的?”



    乾隆震惊得全身一颤!他木头似地呆立着望着书房外,渐渐地恢复了神智。他的眼睛猫

一样放着绿幽幽的光,象是要穿透外面漆黑的暗夜。他一言不发,伸出手去。高无庸早已被

吓得趴跪在地,惊惶地看着这个铁铸一样的至尊,四肢爬着捡起那份满纸谣言的奏折,膝行

到乾隆面前递到乾隆手里。乾隆却不再看它,塞进袖子里,转过脸来又回到座上,似乎要把

满腹的怨气都倾泻出去似的。深深吁了一口气,端起杯吃了一口茶。众人都以为他必定还要

发作,不料乾隆扑哧一笑,说道:“一大快事。好歹朕从雾里钻出来了。朕自即位,诸事顺

利,只是有时见到一些怪事,心中常有疑问,又不得其解,今日象是模模糊糊看到了对手。

上苍,它从不负有心人的。”说罢又道:“十八格格夫妻二人今晚夤夜求见,朕想必定有要

紧事。原想宫里太监老婆子舌头,什么话翻不出来?所以到廷玉这里,想不到先看了一篇奇

文。朕还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呢。妹子。你就讲吧!”



    “这个……”十八格格嗫嚅了一下,瞥一眼满屋的人,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喃

喃说道:“皇上,是不是……”在座的都是人精,谁还不领会她的意思?连张廷玉、讷亲都

站起身来,向乾隆一躬说道:“公主千岁要造膝密陈,奴才们理当回避。”乾隆摇头道:

“不必。这是朕的爱妹,谁能加害?你们是朕的亲信臣子,谁肯卖朕?不要这样。既是机密

国事,说出来大家参酌。”十八格格这才将方才葛山亭说的话细细地复述了一遍。又道:

“我想,外头有这么多的谣言,底下又有人窜掇八旗铁帽子王进京,里头文章一时谁也说不

清,反正不利于皇上。皇上自小就疼我这个小妹子,外头听见这话,不说,我今晚睡不着,

白天说,他那个位份怎么能独个儿见到您呢?”



    乾隆静静听完,笑道:“官吏晋陟国家有定制,不能轻于授受。先帝在时有密折制度,

朕即位以来没来得及恢复。密折这种东西朕也有些担心。有些无根捏造的先入为主,容易冤

人,下头也容易拿这个有恃无恐,披着虎皮吓人。朕也确实犹豫。现时看来,恐怕没这个耳

目还不行,今晚在座的,朕一律都给你们这个权,有事还用黄匣子封了直接递朕,今晚你们

各述己见,就是谣言,如孙嘉淦的折子和十八格格讲的这几档子事,有甚么说甚么。这里又

不记档,不进起居注。朕只听,绝不计较是非。”



    “主子!”钱度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奴才前几天去看李卫,他已经病得全然不能

说话。我看他,他也认得出,只是流泪摇头。我出来和他夫人说话。我说:‘我看李大人有

心病;夫人在跟前可常劝说些,皇上心里还是很爱李大人的,别为那么一点子小事想不开,

只是窝在心里——李大人自入宦途,一路春风,所以小有磋跌就想不开。象我,吃了那么大

一场官司,不照样过来了?皇上不照样信任?,李夫人说,‘他有心病我何尝不知道?他这

个人别看平日豁达,这些事从来不说给我的。半个月前我去孙嘉淦大人家。他也在病着。我

问孙夫人孙大人什么病?孙夫人悄悄说:“他身子弱,又冒了风寒,病不轻是真的。其实呀

——他的病是从怡亲王来看过后,才病成这样的;两个人在屋里小声说了有半个时辰——怡

亲王走后,他就再也起不来了。我看他是忧愁的了!”我回来仔细思量,我的这个叫化子男

人,也象是忧愁的了!按说皇上上回来过,没人敢再作践了,他怎么会这样?连我也不得明

白!’奴才想,这话无根无据,孙李二大人都是先帝和皇上宠信不二的臣子,怎么夫人们说

的一模似样,都说是忧愁的了?什么事、什么人能吓得住他们呢?”钱度本来能言善辩,吃

过钦命官司变得越发老练,这一番陈述众人已是都听得怔住了。他攒眉凝神继续说道:“联

起来看,居然有人伪造孙嘉淦的折子,这是遍查史籍都没有过的。这种事也都出来了,为什

么?就为孙嘉淦昔年直谏过先帝‘罢西兵、亲骨肉’,直声震天下,这个赃容易栽!暗中造

谣的人想挑弄皇上与先帝遗臣的不和,挑弄老臣与新臣的不和……”



    “比起圣祖先帝时的图海、赵良栋、周培公、蔡毓荣,再比前头坏了事的年羹尧,就是

瞎子也看得见,张广泗立的那点子‘功劳’,实在值不得一提。”钱度皱眉低头沉思,旁若

无人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他凭什么那么飞扬跋扈?臣不是无端疑人,阿桂也罢了,是他

的下属。但阿桂是皇上的信臣;傅恒虽然年轻,到底是钦差大臣,他就敢事前越俎代庖调度

军队,事后听信谗言参劾有功之臣。臣来假设一下:八旗旗主议政之权早已废弛,这些铁帽

子王巴不得有人将他们聚到北京,重掌朝廷军政乃至于行人臣不忍言之事;可是八旗王手中

兵权早已被先帝剥夺掉了。那些兵在哪里?现在张广泗手中。张广泗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

声,或是有人暗地里递过什么话,他觉得这朝中无论哪一方势力,都离不了他这个‘天下兵

马大元帅’,因而才横行无所忌惮。要知道,年羹尧被赐死,他是亲眼目睹了的呀!”乾隆

见他分析得条理分明,却没有归结,忍不住问道:“你说了这些,你以为是为什么?”



    钱度莞尔一笑,徐徐说道:“朝中有奸臣,而且在暗中,他们调度得如此周密,棋步儿

走得又稳又准,如国手布局,已经一步一步逼了上来!”



    所有的人都被这寒气逼人的话语侵袭得打了个寒颤。乾隆想了想,转脸问张廷玉:“衡

臣,你觉得钱度、纪昀他们的话怎么样?”张廷玉倒抽一口凉气,说道:“闹到这个份上,

是宰相之责。但据老奴才看,即便是真的,形势已不同于顺治爷当年。如今天子威权一言可

以定所有臣工的生死荣辱,就是铁帽子王也无法恢复八旗议政旧制,朝局不乱,任凭是谁也

当不了‘曹操’。主上可以安心,臣想了几条。京畿防务连兵带官全部调往木兰、热河一

带,将乾隆元年的武进士补进去担任中下级官佐。侍卫,除了靠得住的贴身侍卫留一两个,

其余一律分发全国各军中任职。由讷亲亲自在皇族和亲信大臣子弟中物色侍卫补进来。丰台

大营调走后,从各省绿营调拨三万人补进来,整训待用。步军统领衙门的兵用来防卫可以,

并没有野战之力,所以只换官,不换兵。这样措置,就是发生变故,就地也就殄灭了它!余

下官吏安排,今晚不能细议。有了这个宗旨,奴才和讷亲、鄂尔泰细细安排条陈,请皇上过

目之后,再作施行。至于奸臣,看来肯定有,而且阴毒险狠之极,但凭今日见到的形迹,罪

不昭彰。因此要细查明白,然后才能有所罪谴。”



    “直隶总督是个最要紧的职务。”乾隆仰着脸想了想,“李卫病着,这个缺其实是空

着。给李卫加级荣养,这个缺由岳钟麒来担,兼管丰台提督。傅恒这一仗打出了威风,调回

京城,兼任九门提督。由那个李侍尧坐衙办事。朕看也就差不多了。侍卫,由讷亲来选,三

个月内一切完备。这样一布置,兴许就吓退了一些人的妄念。”



    钱度听着,张廷玉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心中十分佩服。但这一来,李侍尧便一步

青云,统领着两万人马的内城防务重权,心里未免有些醋意。他正要说话,一直没言声的鄂

善说道:“衡臣大人老成谋国,说的极是。不过,既是浓包儿,总要挤出来才好。这么着,

其实只是吓退了他们的好谋,一旦有了机会,仍旧要兴风作浪的。依着奴才见识,趁着乾隆

三年武闱科试,还有前头恩科的武进士,大约也有六七百人,再从各省调集经战军官在丰台

集训,就地分别补进丰台大营,由讷亲大人实兼丰台大营提督,稳住了丰台军务,京畿防务

已经安全。皇上要是心里不安,可以在畅春园理政。挨身就是大兵营,谁吃了豹子胆也不敢

轻举妄动。‘有人作乱’这个词奴才还不敢苟同,眼前只能说‘有人作耗’,想造乱。朝廷

如临大敌,他们收敛了,反而不得。”他话音一落,张廷玉立刻表示赞同,“鄂善不愧兵部

出来的,在外历练有成,这个主意不坏。唉……国家免征赋税,照我那样弄,也确实花钱太

多了。”



    “议到这个份儿上,这件事差不多了,”乾隆松弛了下来,变得很随和,口气却又缓又

重:“伪奏折的事是明奏上来的,一定要明着追查,谁的主笔,谁的策划,谁的指使要一查

到底。由朕交刘统勋来办。廷玉你仍旧料理你的政务,讷亲年轻,这些格外劳心费神的,由

他来办。今晚这事,涉及到军国机密,该知道的人朕自有道理,不该知道的就不必让人知

道。你们几个微末小员要晓得厉害。朕以仁德治天下,平时连蚂蚁也不肯踩死,但王章国宪

无情,不论有心无心,谁敢妄言,朕必治以乱国之罪,那刘康在临刑前曾呼天长叹,天也没

能救得了他!告诫你们儿句,好自为之就是了。”说罢,笑谓尹继善:“你是一言未发罗!

几时进京的?怎么不递牌子来见朕?”



    尹继善是因户部征粮的事特意赶到京师来的,没想到在张廷玉书房里听到这么多令人胆

寒的秘闻,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当今天子,听乾隆问话,才回过神来,忙欠身笑道:“奴

才今晚就象做梦!奴才在外头,哪能料想到竟会有人打皇上的主意。奴才今儿下晚才到潞河

驿,没敢回家,递牌子已经迟了。同来的还有海宁的陈世倌。户部今年因为军粮库空虚,要

我们多缴一百万石粮。先圣祖曾有永不加赋的圣训,叫老百姓多缴粮,没那个道理。无缘无

故地生出这样枝节,奴才真是为难。所以要面君请旨,看怎么办。”



    “这事朕知道。”乾隆笑道,“陈世倌朕还不知道么,总是在先帝跟前流泪,替百姓请

命。你拉上他来,无非打擂台罢了。江南大熟,浙江也是大熟,一百万石米就难住你小尹

了?”



    “米有的是。”尹继善不甘心地眨了眨眼,“斗米三钱,一百万石就是三百万两银子。

江南藩库……”



    他话没说完,乾隆已经笑着起身,“朕心里有数,难不倒你尹继善!商税、盐税、海关

税都似海水般地往你那里淌!不要善财难舍么!海关厘金虽然不归你管,码头税你也抽得不

少,你无非是想在玄武湖修一座书院,又怕动你的藩库本金罢了。不趁丰年多收一点粮,欠

年怎么办?国家万一要发生兴军的事怎么办?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朕也不想和你议这些个,

明儿你递牌子,朕要和你议议江南文人学士风流韵事!”儿句话说得尹继善也咧嘴儿笑了,

乾隆又看了看纪昀,笑道:“明儿和小尹一起递牌子进来。不要小看了这事。当日诚亲王修

一部《古今图书集成》,朕要修一部更大更全的书,该要你们好好操办呢!”



    乾隆说罢便去了,这群入跪送圣驾后,回到书房,又兴奋地议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各自

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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