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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oox (秋雨),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雍正皇帝-079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Apr  7 12:04:24 1999), 转信





              六十九回 受重托再踏是非地 摆威风哪怕灾祸来            


    年羹尧被皇上这东一斧子,西一榔头的话闹糊涂了。皇上一会儿说,八爷他们不老实;
一会儿又说,他们可以改好。究竟哪句话是真的呢?哦,我明白了,皇上这是在和我谈心
呀!昨天我见到史贻直那势头,还真有点忐忑不安,以为皇上一定不肯放过我。现在才明
白,我跟皇上毕竟是一家人嘛。要不是皇上把我当作心腹,他心里的这些话,是绝对不肯向
我说的。年羹尧激动地对皇上说:“主子放心好了,有奴才在外头带着兵,不管他们是什么
样的小人,也不敢胡说乱动的。万岁赐才说到兄弟情份,奴才不敢插言,只求皇上善自保
重。一旦皇上看到有什么意外,就告诉奴才。从这里到西疆,八百里加急,三天就可以到奴
才那里。奴才一接到旨意,马上就挥师东进。看他哪个大胆,敢来抗拒我王者之师!”

    雍正欣喜地一笑说:“哎,这就好了。朕正等着你说这句话哪!其实朕自己心里也清
楚,北京城里哪能就会翻了天呢?当初,内有老八,外有老十四,朕还不怕呢,何况如今又
有你在前边,朕就更能够放心了。走吧,咱们君臣在这里说话久了不太好。瞧,外边那么多
人都在等着咱们哪!”

    雍正拉着年羹尧的手,两人边说边行地走向午门……

    年羹尧出京后的第五天,邬思道又奉旨回到了开封。河南巡抚田文镜见他回来,当然十
分高兴。虽然他仍然不知道这位师爷的真实身份,不过却不敢拿大了。无论邬思道是否上衙
门办事,也不管他在作些什么,每天一早,先打发手下恭送五十两银子以备先生使用。邬思
道照收不误,却更是随便。想来就来,想走便走。有时还打个招呼,有时甚至一连几天也不
照面。今儿个到相国寺进香,明天又到潘杨湖上泛舟,游龙庭、登铁塔、吟诗弄琴,越发地
逍遥。吴凤阁他们几个师爷,看在眼里,气在心头,总是凑着机会在田文镜跟前发牢骚。田
文镜也不作解释,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有时实在没法子了,才安慰说:“你们不要攀扯他,
他一个残疾人,也不容易。再说你们得的钱少吗?也不值得为这点事呕气呀。”

    田文镜就任河南巡抚后,一心一意地想搞出个名堂来,也一心一意地想讨好皇上。他知
道皇上的心意,所以一上手,就狠抓吏治。可别看他手握重权,口含天宪,说出话来,还是
照样不响。就说晁刘氏这件案子吧,他想抓、想办却又事事受制。不错,他拿下了臬司衙门
的二十几号人,又具本参奏胡期恒和车铭两位大员,说他们“私通僧尼,卖放收贿”。哪
知,这件事连和尚尼姑都认罪了。可上边却不批!吏部要让他“将二人不法实证,解部上
闻”;刑部更绝,竟说“僧尼所供甚骇视听,着该员重审,评实再报”!田文镜看到这批
文,简直是欲哭无泪了。他原来让车、胡二人封印待参,就是想镇住和尚、尼姑,好把案子
审个水落石出的。现在妖僧淫尼的后台不倒,再审还能够审出什么名堂?看看自己身边,竟
连一个真心帮忙的都没有,简直是个孤家寡人嘛,唉!

    就在他不知如何才好的时候,门上的衙役领着个人进来了。田文镜因为眼睛近视,看不
太清。只觉得来人个头又高又瘦,头上戴着蓝宝石的顶子,好橡是位三品官。田文镜刚犹豫
着站起身来,那人就来到面前了。哦,原来是湖广布政使高其倬。这个人田文镜早就认识
了,也知道他是雍朝一位专门看风水的阴阳先生,很受皇上的器重。但他到我这里来,又有
何贵干哪?正在发愣,高其倬却笑着开口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怎么,田大人当
了封疆大吏,就不认识在下了?想当年,你在十三爷手下做事,奉差到四川催交库银,没和
我高某打过交道吗?”

    田文镜一边还礼一边说:“哪里,哪里,高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到
这里来。嗨,门上怎么也不通禀一声?这些人办差,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好了,好了,他们原来也是要通报的,却被我拦住了。我最不喜爱那些个虚套子,咱
们也用不着开门放炮的,张罗什么呢?”高其倬还是那样熟不拘礼的,说起话来,也还是十
分随便。

    田文镜等高其倬坐了下来,才又问:“其倬兄是进京引见的吗?”

    “不不不,我是奉诏进京的,这次是从李卫那里绕过来。也算是奉了皇差吧,皇上要我
先来见见你们。”

    田文镜连忙起身,打了一躬说:“臣田文镜恭谢皇上眷顾之恩!”

    高其倬却没敢摆身架:“不不不,你不要多礼。我这次面圣,其实主要是替皇上在遵化
造陵的事。”一说这事,高其倬就来了兴致,“钦天监的人看了一处,去年他们让我再瞧
瞧,我说这地方绝对不行。你们在外边瞧着好,却没看出这里地气已尽了,不信就挖挖看。
他们一挖,果然,七尺以下全是黄沙,还涌水。嗨,堪舆这一行,得我说了算,别人谁都来
不了,他们不服也不行啊!这次我为皇上选风水宝地,还是邬先生推荐的哪!哎,邬先生在
吗?快请出来让我见见哪!”

    田文镜摇着头说:“其倬,说实话,连我也不知道这位先生到哪里去逛了。唉,千不
怪,万不怪,只怪我这汪水太浅了,养不起邬先生这样的大才。你和我是老相识了,我不瞒
你,田某这个巡抚当得实在是太窝囊了!”

    高其倬笑笑说:“老兄,你的难处苦处皇上都知道,皇上差我来看你,在我进呈御览的
密折中都批了。告诉你,连你老兄呈上去的折子,皇上都让我看了。文镜兄,你办差办得不
精明啊!李卫现在的境遇就比你好得多。在清理亏空时,他保了一批官,可是,他也把详情
禀报了皇上。鄂尔泰在李卫那里,累得差点儿要死,也没能抓到任何把柄。李卫就是在站稳
脚步以后,才试行耗羡归公的。他不像你,一上任就整人,一整就整得鸡飞狗跳墙。不过,
皇上知道你的难处,也知道你是不避嫌隙的,这才让我来和你谈谈。”

    田文镜问:“其倬兄,这话是皇上说的,还是你自己揣度出来的?”

    “哎呀,文镜兄,你太多疑,也太难和人相处了。你瞧瞧,我是那种敢捏造圣谕,招摇
撞骗的人吗?你知道,皇上在未登基时就是个孤臣。他不但与众大臣落落寡合,就是和八爷
相比,人望也差得多。皇上不准我复述原话,我只能说到这份上。”

    田文镜听到这里,当然不能再问了,但他的心中却充满了欣慰。他流着眼泪说:“皇上
能知道我田文镜这点心思,我就是累死、难死,也心甘情愿了。我何尝不知道,皇上也是难
啊!高兄,有件事我真不明白,车铭是八爷的人,我扳不动他并不奇怪。可年羹尧为什么也
要护着他?像胡期恒这样的人,如果交给我审,他的罪名绝不在诺敏之下!他们两个,一个
管着钱粮和官吏调度,另一个管的是法司。扳不倒他们,我在河南还有什么干头儿?你们大
家也许都在想,这里不是有个邬思道吗?不错,他是我化钱‘聘’来的。可他只管拿钱,却
屁事不办,越是要紧的事,就越是指望不上他。哼,要真是让我自己拿主意,我早就让他卷
铺盖滚蛋了!”

    说谁就有谁!田文镜正在这里发牢骚,却没注意邬思道已经走进门来,而且还恰巧听见
了他的话:“好啊,中丞大人,你要是真地放我走,我从前要的银子,一两不少,全都还给
你。”

    田文镜吃了一惊,忙回过头来一看,却正与邬思道打了个照面,他羞红了脸十分尴尬。
高其倬也很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笑着说:”哟!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可真是太巧了。假如
你再晚到一会儿,说不定我也要说些怪话的。”他走上前来,搀着邬思道坐下,这才又说,
“先生,我刚从李卫那里来。李卫带话叫问候先生好,说您的两位夫人和翠儿处得很好,请
先生不要挂念。哦,刚才是我和老田在说闲话,他也是一肚子委屈没处发作,才说了那么几
句。先生您大人大量,不要往心里去。”

    邬思道诚恳地说:“不不不,你不了解田大人。他刚才说的全是实话,只拿钱不做事,
能算上是个好师爷吗?今天既是你们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我不说清也不行了。田大人,我其
实是当今天子雍正爷的朋友。十几年前,就在雍王邸与皇上朝夕相处,直到皇上登极。我曾
为皇上参赞,皇上原来也打算让我进上书房的。这就是我的真实身份,现在一点儿不瞒地全
都告诉了你。高其倬,你和李卫也是朋友,当年他作县令;你在他手下当师爷。我的底细你
全明白,你说,我的话有没有假?”

    一听邬思道竟有这么高的身份,田文镜惊得呆住了。这时,他才明白,雍正皇上为什么
在提到邬思道时,只说“先生”,而从不提姓名。也才知道,皇上问的那句“邬先生安”的
真实含意和分量。这,这……

    高其倬听见邬思道自己报出了身份,也连忙依着规矩站起身来。他一边点头称是,一边
对不知所措的田文镜说:“文镜兄,邬先生适才所说,句句是实呀!皇上还在藩邸时,就是
以师礼对待先生的。李卫见了先生,行的也是奴才的礼节。就连皇上跟前的三位阿哥爷,对
邬先生也是以‘世伯’相称,而不敢有一点儿轻慢的……”

    邬思道摆摆手止住了高其倬的唠叨,淡然地说:“老高,你不要再多说了,帝师我是不
敢当的。我也知道若不是文镜烦透了我,今天他这话也绝不会说出口来。世人都知,隐士有
三:即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我这个身子,是不适宜在朝为官的。当初辞别皇上
时,我就提出要归隐田园。可是;皇上说,‘既不想看你大隐,也不愿让你小隐’。所以,
我就到你这里来‘中隐’了。其实,是你在替皇上养活我;而我则是‘隐’在你的身边!我
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和别的师爷一样,去争名遂利呢?”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天棚又接着说,
“其实,要我自己说,中隐才是最难的呀!文镜大人,你知道我多么想我的无锡老家吗?那
山,那水,那梅,那雪……可是,没有圣命,这事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呀……”说着,他
的泪水,竟潸然流了下来。

    田文镜见他这样,忙走到他身边说:“先生,请恕文镜无礼之罪。唉,皇上以国士之礼
待你,而我却把你看成耍嘴皮子的‘师爷’,可见我田某有眼无珠。我这里的一切。先生全
都看到了,只有一个字:难!就说眼前吧,放着车铭、胡期恒两个是非之人,我就不能动他
分毫!这不,我刚要请他们来议事,他们二位却跑到郑州去拜见年大将军了。临走时,连声
招呼都不打,硬是不把我这堂堂巡抚放到眼里!咳,不说这个了,今天我略备水酒,给先生
陪罪,也算是为高兄接风吧。”说话间,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放着邬思道这么硬的后
台,我还怕扳不倒车铭和胡期恒吗?就是年羹尧为他们撑腰又岂奈我何?

    就在田文镜这样想的时候,车铭和胡期恒二人,早已来到郑州了,年大将军虽然只是从
这里路过,但那威风和架子也同样是摆得十足。临近几省的大员们,都纷纷前来捧场。请安
回事的,拉拢感情的,关说是非的,恭送程仪的,什么目的全有。甘肃巡抚因相距太远没有
法来,还派了他的两个儿子前来恭迎哪!大帅行辕里,不分昼夜,灯火辉煌,笙歌嚎亮,酒
筵不断。前来拜会的官员们,也全是媚态毕露,馅言盈耳。与这情景相比,离得最近、来着
最方便、也最应该来巴结的田文镜,却顶着不来,就显得十分扎眼了。

    车铭和胡期恒见到这阵势,已经觉得没有指望了。他们只向大将军行辕递了手本,表示
了渴望一见的心情,便死死地静坐在驿馆里等候。哪知,大帅行辕的一名中军校尉却突然送
来了名帖。说请胡、车二位,到大将军行在去会面。二人一见这名帖,全都惊呆了。大将军
给他们送名帖,他们哪敢接受,更何况,这名帖也不同一般哪:用手一掂,大约有斤来重,
不知用过多少次,也被人退过多少次了,抚摸得滑不留手。就这派头,谁人能有,又谁敢收
它。原来它是用大楠竹特制的,比屋瓦还长了一倍,上面刻着两行大字:

    一等公、奉诏西征抚远大将军

    年羹尧顿首拜

    车铭一看,忙陪着笑脸把名帖壁还说:“请军爷上复大将军,卑职等绝不敢当,稍后立
刻就去谒见大将军。”

    俩人换了袍服赶到驿馆时,眼见得门前的轿子,排成大队,全在候着,而他们却可昂然
直入,真有受宠若惊之感。年羹尧今天很是兴奋,一见他们两人进来就说:“好好好,你们
终于来了。陕西、山西、山东、安徽巡抚早就来了。昨儿个我就想,来到河南,怎么不见地
主呢?你们那位田大人,与我也真是无缘。我进京路过河南时,他‘太忙’;我要回西宁
了,他又‘身子不适’!唉,这叫人怎么说好呢?”

    车铭和年羹尧不是很熟。所以虽然听出了年羹尧是话中带刺,却不敢接碴。他进来后一
瞧,这里还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已经花白了头发;少的,似乎刚过而立,手中拿了
本书,自顾自地坐在窗前看着。

    他傻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觉得手脚都没有合适的地方放。胡期恒却十分坦然,他和
年羹尧之间不是一般交情啊!一进门就朝那老者奔了过去,亲热地说着:“哎呀呀,这不是
桑军门吗?晚辈给您老请安了。大将军进京时,我没能见到您、后来一问才知,您老竟没跟
大将军一块来;我想着这次还是没福相见呢,偏偏您老却又来了。我给您者预备下了二斤老
山参,也没有带来。咳,您怎么也不给我个信儿呢?”

    年羹尧看车铭有些发呆,便在一旁说:“来来来,我为各位引见一下。这位老者就是我
的中军参佐、也是我的奶哥哥桑成鼎。这位学士的大名,你们想必早已有闻了。他就是今科
探花刘墨林,也是西征军的粮道、参议道。老桑,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吗?那年我进京赶考,
病倒在胡家湾。胡老爷子好医道啊,硬是救活了我的命,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哪!要不是胡老
爷子,哪有我年某人的今天?所以,我这次路过河南,谁都可以不见,却不能不见见胡兄
啊!哦,这位,就是河南藩台车铭,车大人。他是位十分干练的官员,也是王鸿绪的得意门
生!”

    刘墨林一听“王鸿绪”这名字,就知道,车铭也是个“八爷党”的党徒。不过,他却没
在脸上带出来,一笑说道:“哎呀呀,二位都是前辈高人,晚生在此有礼了。”

    车铭也陪笑说:“哪里,哪里,昔日黄花,早已不堪再提了。哎?你在看徐大公子的诗
吗?徐大公子也赠我了一册,至今我还常放在案头哪!他的诗作,堪称海内独步呀!”

    刘墨林见他如此巴结徐骏,也笑着说:“是啊,是啊,徐兄大才,确实让人望尘莫及。
晚生随身带着,就是要好好拜读的。”

    年羹尧对众人说:“都是自己人,闲话就不必说了。老胡和车大人,说说你们这里的事
情吧。”

    胡期恒忙说:“大将军垂问,敢不如实回禀。”

    年羹尧瞟了一眼刘墨林又说:“哎,话不能这样说。河南的事,我本来是不想管,也不
该管的,何况田中丞也没有来。不过,万岁多次说,要我沿途‘观风’,我不问一下,以后
皇上朱批下来,我一问三不知,也不大好。就算你们说的是一面之词吧,你们说,我们听,
权当作是闲聊好了。至于怎么处置,以后皇上自有章程的。”

    车铭和胡期恒听了这话,都觉得眼前一亮。他们甩开田文镜跑到这里,就是要向年大将
军诉诉苦,再用大将军的威严,压一压田某人的气焰。

    如今机会到了,只要他们说的在理,年羹尧密奏一本,说不定还能扳倒头上这座大山
呢。不过,刘墨林也在座,却又不知他是个什么背景。万一说错了,还不如不说的好。车铭
是在宦海中沉浮几十年的老油条了,他明白,只要一开口,就会有是非,他得为自己多留条
后路。此刻,见胡期恒看看自己,意思是让他先说。他在椅子上一欠身说:“胡大人,你是
按察使,你就说吧,有什么疏漏之处,我自然要为你补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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