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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尽量做到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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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愉快的夜晚过去了。当张裕民回家以后,这三个工作组的同志是曾有过争辩
的,但并不剧烈。文采同志以他的冷静,忍受了他们的率直。由于他在人事上的老
练,也没有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意见,同时他也为着要把工作搞好,为着大家团结,
文采同志是做到从未有过的宽容。虽然他并未被说服,也没有取消对他们的成见,
但表面上总算一致,没有什么隔阂。
早饭以后,这院子里又热闹了。李昌带了黑板报的稿子来,又带来了他们在春
天编好的一个梆子戏剧本。杨亮替他修改稿子。胡立功拉着二胡,他就唱起梆子来
了。接着,村干部又都集合在这里了。文采同志向他们征求意见,想从干部中能解
决一切问题,却又不能分别他们意见的是非,因为缺乏真实的材料作为依据,他要
他们酝酿斗争对象。于是他们又吵成一片,又笑成一片;当他们意见不同的时候,
他们就吵着,如同那晚在合作社:张正典和李昌对李子俊的分歧,张正典和程仁对
顾涌的分歧。后来他们说到侯殿魁的花花牛的事,全体就笑了,侯殿魁把公款买了
一个花牛,说是自己的。他们又说起侯殿魁在村子上设一贯道,赵全功还说自己也
去磕过一个头,他学着侯殿魁的神气说:“荒乱之年,黎民遭劫,入了道,可以骑
烈马上西天嘛!……”赵全功这么一说,把大家说得高兴了,又要他背诵真言,赵
全功便念着:“双关窍,无太佛弥勒,子亥相掐怀中抱,阿弥陀佛……”李昌便告
诉文采他们,今年春天斗争老侯的时候,老侯说有病,不肯来开会,后来硬把他拉
了出来,赵全功还打了他一耳光,说害了他,骗他入了道。他们又提到江世荣,又
觉得他已经被斗过了,甚至有人还以为他现在态度好。不知是谁提出许有武的狗腿
子王荣,说去年就有人要斗争他的,没斗成;今年春上,区里同志说斗争目标不能
太多,又放松了他。许有武当大乡长时,什么事都是他跑腿,后来许有武到新保安
搞煤炭组合,他也去帮他做事,两只狗眼,可势利呢。他兄弟是个残废,他占了他
的财产,却不给他吃好的,也不替他聘老婆。大家把他说了半天,可是后来一查他
的财产时,原来他到如今还是个穷汉,勉勉强强连中农也算不上,他的残废兄弟也
不过三亩半坡地,又不能劳动,全靠他养着呢,这怎么够得上条件呢?但大家认为
仍须要彻底斗争和彻底清算。
这个会开得很长,人名提得很多,凡是有出租地的或土地多的,凡是当过甲长
的,都提到了,材料也谈出了很多,可是没有结果。这些人都应该被清算,分别轻
重,但似乎在这之中,找出一个最典型的人来,这个人是突出的罪大恶极,是可以
由于他而燃烧起群众的怒火来的就没有。这些村干部每当提到一个人的时候,似乎
都够条件了,但一详细研究,就又觉得为难。他们说:“咱们村上就找不出一个像
孟家沟的陈武。”陈武过去克扣人,打人,强奸妇女,后来又打死过区干部;陈武
私自埋有几杆枪,几百发子弹;陈武和范堡的特务在地里开会,陷害治安员,这些
事都是有证据的,老百姓都知道。老百姓一知道这人该个死罪的时候,他们就什么
也不怕,大家就把他往死里斗。暖水屯就没有一个这样的恶霸,也没有像白槐庄的
李功德那么大的地主,有一百多顷地,建立过大伙房。假如暖水屯有那么大的地主
,那么多的地,每户都可以成为中农了,还怕大家不肯起来?他们算来算去,怎么
也找不出一两个为首的人来,到下午他们就散了。文采同志要他们到老百姓里面去
打听,现在暂时不做决定;假如真的没有,也就不一定要斗争。干部们一听这话,
气就更松了,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们只得退出来,又准备今天晚上的农会去了。
文采同志在他们走后,写了一个汇报给区上,征求区上的意见,却并未给任何
人看,他把它夹在一个记录本子里,等有机会的时候,叫一个民兵送到区上去,自
己便又一个人,预备这天晚上的时事讲述了。他觉得胡立功反对他讲话,真是可笑
:“农民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讲给他听,他不明白,他如何肯起来呀!胡立功只希
望有一个热热闹闹的斗争大会,这不是小资产阶级架空的想法吗?”他也承认自己
是缺乏经验的,但他也不承认他们的见解会比他高明。他们的微薄经验,有什么重
大价值呢?没有总结过的经验,没有把经验提升为理论,那都是片面的,不足恃的
。他承认他们比他会接近群众,一天到晚他们都不在家,可是这并不就等于承认他
们正确。指导一个运动,是要善于引导群众思想,掌握群众情绪,满足群众要求,
而并非成天同几个老百姓一道就可以了事的。毛主席完全了解中国人民,提出各种
适时的办法,可是他就不可能成天和老百姓一起。所谓群众观点,要融会贯通的去
了解,并非死死的去做。只有这些幼稚的人,拿起一知半解,当《圣经》看呢。但
他还是原谅了他们。他觉得他们都只能是半知识分子和半工农分子,两者都有点,
两者都不够,正因为两者都不够,就很难工作了。文采觉得自己还是要同情他们,
在工作上也需要团结他们。这么想来,文采就比较坦然于对他们的让步了。
后来文采同志感到一个人在屋子里很寂寞。他很想知道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们在搞些什么,而且这群村干部们又在搞什么,他们究竟怎样想呢。于是他放下
了笔,一个人踱到街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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