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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深牢大狱(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2月17日04:13:46 星期三), 站内信件
第3 章 引狼入室(一)
这天晚上是庞建东参加工作以后的第一个生日,所以请的还都是警校那帮同
学。刘川不是警校的学生,但庞建东和刘川这几个月混得不错,又加上刘川最近
正走了背运,正需要朋友的同情关心,所以庞建东一下午打了好几个电话,叫刘
川无论如何一定过来。
庞建东父母都出差去了,他可以放心大胆地把朋友都召到家来。庞建东家地
方不大,本不适合开这么大Party ,好在大家都是同窗多年的好友,挤在一起还
显得亲密无间。除了和他一起分到天监的几个人外,还有分到北监和二监的同学。
庞建东同桌的那个男生分到监狱管理局的教育处去了,今天也拿着局机关干部的
派头来了,虽然是庞建东的生日Party ,但饭桌上就听这小子白乎了。他口才好,
尤其屋里有漂亮女孩的时候,更是滔滔不绝,也不管是否盖住了寿星老的风头。
屋里的漂亮女孩就是庞建东的女朋友,那张脸确实无愧于演员这个职业,怎
么看也看不出缺点,粉白细嫩的面色让天花上的灯光都无意间明亮了许多,把庞
建东眼角的每一道笑纹,都映衬得红光四射。那天晚上最让庞建东不满的就是局
教育处的那位“同桌的你”,庞建东好几次恨不得生硬地让他打住:你小子少说
两句行是不行!
季文竹那天晚上的眉目,其实并未随了这位“同桌”的长篇大论流波而去,
她的关注似乎更多投向了恭陪末席默默倾听的刘川。刘川也是那天晚上干活最多
的男士,当那帮小伙子在客厅里抽着烟陪季文竹高谈阔论的时候,只有刘川挤在
厨房里帮小珂为大家准备饭食。吃完了饭小珂收拾桌子刘川在厨房里洗碗,其他
男生在客厅里摆起了麻将,季文竹趁乱踱进了厨房。
刘川和季文竹有过一面之缘,但不知为什么比第一次见她更不自然。季文竹
没帮刘川一起洗碗,只是靠在门边和他闲谈。季文竹问刘川你在家吃完饭洗碗吗?
刘川说上大学以前洗,家里明明有阿姨,但奶奶还是老让我洗。季文竹问洗衣服
吗?刘川说洗衣机洗。季文竹问收拾屋子吗?刘川说小时候奶奶让我拖过地。季
文竹说我问现在。刘川说现在阿姨收拾屋子。季文竹问你自己的屋子谁收拾?刘
川说阿姨收拾。季文竹问你奶奶不是管你挺严吗,为什么不让你自己收拾?刘川
说让,我老是懒得收拾,奶奶一看太脏了就让阿姨帮我收拾了。季文竹问那她还
不骂你?刘川说:骂。季文竹问骂你你怎么办?刘川说听着。季文竹问听完了改
吗?刘川说看情况再说。
他们聊着,小珂进来了,问刘川洗完了没有。刘川说差不多了。小珂看水池
两边堆了好几摞碗碟,问刘川哪些是冲完了的,刘川看了半天一时搞混了,小珂
说:笨!
那天男人们大都喝了点酒,一边搓麻一边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刘川犯人脱逃
的事。季文竹见话题涉及到刘川,便饶有兴趣地插嘴打听:哟,你把犯人放跑啦,
怎么跑的?刘川本来表情还挺自然,无所谓似的,被季文竹插进来一问,立刻不
自然了。他因为呆会儿还得开车所以没有喝酒,但那一刻脸上突然红得烫人。
庞建东马上替刘川圆场,岔开话题说:刘川,你现在是老板了,听说万和娱
乐城是你们家开的,什么时候请我们跳一回舞去?刘川说:行啊。大家也就随着
转过话头,半真半闹地说:那我们可都去。刘川却极其认真,说:行。
季文竹说:那我也去!
从这个生日Party 开始,庞建东就发现他女朋友看刘川的眼神儿有点不对。
庞建东本来觉得,在刘川犯错误被单位辞退,人生道路进入空前低谷的时候,作
为哥们儿,他主动邀请刘川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对刘川无疑是一个安慰,没想
到竟弄出个“引狼入室”的结果。想想前些天他还托刘川到车站去接季文竹,更
是失算的一步。在庞建东看来,女孩喜欢刘川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看上了那
张漂亮的脸蛋。或许刘川跟季文竹聊天时还炫耀了他的富有,女孩子没有一个不
虚荣的。
那天的生日聚会结束时天色已晚,季文竹主动问刘川可否送她回家。季文竹
的口气听上去无心随意,而且这个晚上的男生中只有刘川一人有车,所以季文竹
如此问,也没什么不妥。但这回庞建东不再给刘川机会,他马上插过来说:文竹
我送你回去,门口打个车很方便的。
在送季文竹的路上,庞建东主动地说起了刘川,他说你知道刘川今天为什么
不大吭声吗?他让我们那儿给辞退了。季文竹满脸惊讶:辞退,为什么呀?庞建
东沉默了一会儿,这沉默使问题显得有些严重:他犯错误了。他说。季文竹追问
:犯什么错误了,他真的把犯人放跑了吗?对,庞建东说:他就是把犯人放跑了。
季文竹有点不相信似的,还想从庞建东的表情上找到破绽:真的假的?庞建东也
转脸看她:我骗你干吗!季文竹怔了半天,才问:他和那犯人认识?庞建东说:
不认识,要认识就不是辞退的事了,就得判刑了。他押犯人粗心大意,犯人一跑,
他又不敢去追。你别看刘川长得仪表堂堂高高大大,这种富人家出来的孩子,就
是胆小,一碰上危险就往后缩。
季文竹不再吭声,陷入思索。庞建东也猜不出她在思索什么,是对刘川彻底
失望呢,还是对他更好奇了……
真正对刘川感到失望的,是刘川的奶奶。
在参加完庞建东生日聚会的第二天上午,刘川被奶奶硬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他匆匆忙忙洗漱之后,让奶奶催着离开家门,和她一起坐车来到了位于西城的万
和公司。
万和公司就设在万和城的顶楼,万和城是一幢万余平米的单体建筑,公司的
总裁办公室就设在顶层朝南的一个大房间里。自从刘川的老爸去世以后,娄大鹏
就搬进了这间屋子,用代理总裁的身份向万和公司数千名职工发号施令。在前一
天晚上奶奶宣布刘川接任万和总裁职务之后,娄大鹏至今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当
奶奶带着刘川走进这间办公室时,娄大鹏虽然毕恭毕敬地起身相迎,但最后还是
习惯地将祖孙二人安顿在大班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而他自己,则依然坐进了万
和总裁的大班椅里,而且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地问道:
“今天过来……有事?”
奶奶笑笑,说:“啊,刘川也该来上班了,我带他来看看地方。这就是他的
办公室吧。刘川,”奶奶指指娄大鹏坐的椅子,说:“你以后就坐那儿。”
娄大鹏这才醒过味来,眉高眼低地赶紧站起来,一通往里请刘川:“对对对,
刘川,你爸爸过去就坐在这里,现在传给你坐。这是咱们万和的帅位,你不在我
是临时代替,帅位一天不可空缺呀。这些天我也是累死了,你来得正好,我也该
好好透口气歇一阵了。”
娄大鹏把刘川拉到总裁的大班椅上坐下,又把台面上一大堆文件往他眼前一
推,接着说道:“这些天日常经营的一般性文件我都签了,这儿还有一大堆必须
呈报公司法人代表签字的,现在你既然就位了,就由你报给你奶奶吧。你奶奶现
在是董事长了,这些文件她签了字才能算数。”
刘川随手翻了一下那堆文件,皱着眉头叨咕一句:“这都是什么呀。”他抬
头向对面沙发上的奶奶望去,那目光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是推诿。
“奶奶,还是你看吧,这些都得由你签字呢。”
奶奶当然老练一些,不慌不忙地对娄大鹏说道:“拿来吧,都是什么,我来
签。”
于是娄大鹏又把那一摞文件从刘川眼前拿开,送到沙发那边去了。刘川就坐
在大班椅上,眼睛看着娄大鹏一份文件一份文件地讲给奶奶听,心思却不知飘移
到哪里去想别的。想什么呢,也许在想季文竹吧。我之所以这么估计,是因为季
文竹的那张明星脸蛋,能让每个男孩都着急上火,想入非非。
第3 章 引狼入室(二)
沙发那边,娄大鹏边说奶奶边签,签到最后一份文件,奶奶却迟疑了片刻没
有落笔。那份文件是一个银行贷款的担保函,由万和公司为一家名叫华丰实业的
公司向银行出具。据娄大鹏介绍,这家华丰公司很有实力,最近向国家争取到一
个很好的项目,而且是支援西部开发的一个项目,这个项目的贷款银行要求提供
同额财产抵押,好多家公司都在争取参与。因为华丰的老板是万和娱乐城的熟客,
和刘川父亲生前交情甚笃,所以才把这个稳赚一笔抵押费的好事肥水没流外人田。
奶奶听娄大鹏说得丝丝入扣,在情在理,看看那份抵押文件,也做得干干净净正
正规规,只是上面的数额让她心里没底。那是一个七千万元的贷款项目,虽然钱
不是万和向银行去借,万和只是以自己的资产为别人抵押一下,但由于数目巨大,
奶奶胆小,所以还是没签。娄大鹏答应回头请华丰实业的尹老板来和奶奶见个面,
有何疑问可以当面问他。
他们好不容易把文件处理完了,娄大鹏又问奶奶还有什么交待,奶奶为树刘
川权威,特意说道:“大鹏,现在刘川是总裁了,你问他吧。”说完还用鼓励的
目光支援刘川。娄大鹏的面孔只好对正刘川,半笑不笑地问道:“刘川,你看你
还有什么交待?”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刘川继位总裁后做出的第一个“交待”,听口气竟然像
是一个请示,他竟然向他的副手娄大鹏问道:“娄叔叔,我想请我的一些朋友来
娱乐城跳跳舞,可能我们还要在这儿吃一顿自助餐,您说行吗?”
请朋友跳舞这天是个周六,大多数应邀者如约而来。季文竹也赶过来了,此
前庞建东已经回复刘川说他周六值班可能来不了啦,后来知道季文竹真的要来,
所以庞建东只好请假陪她一起来了。
我也搞不清刘川是先给季文竹打的电话还是先给庞建东打的电话,还是打完
庞建东的电话知道他不来了才又给季文竹打的电话。反正我觉得刘川给季文竹打
的这个电话,多少有点别有用心。
好在,那天晚上刘川作为主人,主要是照顾大家吃好玩好,并没有过分僭越
向季文竹献媚,跳舞也主要是和大伙儿一块疯狂蹦迪,在慢舞时间也未主动邀请
季文竹共舞。那天骚扰季文竹的倒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是娄大鹏
领过来的,先是坐在后面看演出,到了慢舞时间,娄大鹏就过来找刘川,问他季
文竹是何许人也,刘川说是个朋友,娄大鹏便说咱们公司有一个重要客户想请这
个女孩跳舞,不知是否可以。刘川说应该可以吧,你叫那人自己去请不就得了。
娄大鹏说:她是你的客人,还是你去说比较好吧,要不女孩该觉得人家想要干吗
似的,万一回绝人家,岂不伤人面子。刘川说那好吧我帮你问问。
因为要替别人邀请,刘川那天晚上才第一次主动走到季文竹面前,和她说了
有人请她跳舞的事情。季文竹问谁要请我?刘川说:是我爸公司一个客户。季文
竹想了想,说:是你们的客户呀,那就跳吧。
于是就跳了。
季文竹不愧是个演员,据说以前还是学舞蹈的,那舞跳得确实好看,加上那
个胖子也是个中高手,步伐手势牵引得法,让季文竹把一身舞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大家都围在边上欣赏,笑容中全是赞叹。惟有庞建东板着脸一点不笑。一曲舞毕,
一曲又起,季文竹礼貌地甩了胖子,径直走到刘川面前,把他邀下舞池。和那中
年胖子相比,尽管刘川技不如人,但他年轻,挺拔,身材好,和季文竹青春搭配,
也能舞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感,看得周围无数眼球流波飞转,看得庞建东脸色更
加难看。
曲终人散,主持人重新登场,贫嘴饶舌地把这对男女的舞姿夸奖一番,才介
绍下面的节目。季文竹跳得脸红冒汗,大声叫着让刘川给她去找水喝。刘川就去
找水,庞建东跟过来质问刘川:刚才那老家伙到底是谁,你干吗让文竹跟他跳舞?
刘川说:那是我们公司一个客户,我也不怎么认识。庞建东说:不认识干吗非让
文竹跟他跳舞,你不会是把我女朋友当成你们公司的公关小姐了吧。刘川一怔,
说:谁呀!这时季文竹走过来问他们:你们说什么呢?庞建东没再说话。季文竹
疑惑地看刘川,刘川也没再说话。
庞建东悻悻然拉着季文竹拿饮料去了,刘川还怔在原地。这时台上一个歌手
用沙哑的声音开始低声吟唱,不少男女在歌声中再次离座,相拥着走进舞池。小
珂上来请刘川跳舞,她说刘川咱俩跳一个行吗?你跳得真好,你教教我吧。可这
时刘川耳朵里嗡嗡作响,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红着脸转身走出舞厅,把万分
尴尬的小珂抛在身后。
那天晚上大家尽欢而散,没人留意刘庞之间这段龃龉,更没人留意小珂的委
屈和郁闷。季文竹显然看出庞建东与刘川之间发生了问题。不然她不会在第二天
就给刘川打来电话,询问昨天两人突然不睦的缘由。
刘川依然扛着,说:“没有啊,建东说我们俩吵嘴了吗?”
季文竹说:“没劲,吵就吵了呗,你没必要瞒我!”
刘川不吭声了。
季文竹说:“因为什么呀,是因为我吗?”
刘川说:“不是。”
季文竹说:“真不是?”
刘川嘴硬道:“我不会为了女人跟哥们儿吵嘴的。”
季文竹针锋相对:“为女人不值得,是吗?”
刘川被噎了一会儿,说:“那倒不是,为女人闹得死去活来的男人,没什么
出息。”
季文竹也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做女的就是倒霉。男人个个嘴里吹捧女
人,说到底还是不把女人放在眼里。”
刘川犟嘴道:“谁说的,我就特别尊重女的。”
季文竹问:“那你尊重我吗?”
刘川说:“当然尊重。”
季文竹说:“那我问你,要是我求你帮忙,你肯帮吗?”
刘川说:“那要看帮什么忙了,体力活绝没问题。”
季文竹问:“我明天搬家,需要个劳力,你来吗?”
刘川说:“没问题,我可以从我们公司找几个壮劳力来,明天什么时候?”
季文竹说:“我找的是你,没找你们公司。搬家的劳力我已经找了搬家公司,
我是请你帮我收拾收拾。”
刘川顿了一下,故意问:“你怎么不找庞建东,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季文竹绕着说:“男朋友?我的男朋友多着呢,你不也是嘛。”
“我?我和庞建东可不一样……”
“对,没有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完全一样。可一样不一样和请你帮忙搬家有什
么关系吗?”
刘川沉默了。
也许他觉得继续绕来绕去地斗嘴已没有太大意义,他和电话那头的女孩,彼
此心照不宣,谁都明白他们各自说的,心里想的,都是什么。
第3 章 引狼入室(三)
虽然季文竹仅仅在北京住了一年,可身边的家具用具居然多得拉了满满一车。
刘川帮季文竹收拾打包,忙碌了整整四个小时,下午快三点了那辆满载的卡车才
从航天桥季文竹的住处出发,向城东酒仙桥的方向驶去。
季文竹也许忽略了庞建东这个星期是上正常班的,五点下班六点左右就能赶
到航天桥找她。这一天的六点钟庞建东真的来了,他乘公交车走京开高速很快进
入三环主路,再从玉泉营桥到航天桥不过二十分钟车程。当他到达航天桥季文竹
租住的那个小院的时候,却发现季文竹的房间已是人去屋空。他打季文竹的手机
手机通了却始终无人接听,经向院里的一个老太太打听,才知道季文竹今天下午
搬到酒仙桥去了。
季文竹要搬家的事虽然过去多次说过,但这么大的事从决定到实施居然一点
没让他参与,这让庞建东感到特别失落。他向那老太太打听了季文竹的新地址,
狠心花了五十多块钱打了辆出租车,从航天桥绕了大半个北京赶到酒仙桥去。当
他终于找到季文竹的新家时,刺痛他的就不仅仅是那份其实并不足道的失落,而
是一股恶胆旁生的怒火。
因为他最先看到的,是停在那幢居民楼下的那辆崭新的沃尔沃轿车。
他两腿麻木地走上楼去,季文竹住四楼,四楼靠右手的那扇门没关,里边的
一男一女一边搬动家具,一边商量着室内的布局。庞建东走向前去,站在那间一
房一厅的单元门口,看着季文竹和刘川正在一面肮脏的墙壁前使劲挪动着一只书
柜。季文竹突然看见他了,目光怔怔地停了动作。刘川先是催她使劲,继而也循
着她的目光回头,当然,他也和她一样,看见了门口庞建东那张发青的面孔。
庞建东和刘川是要好的朋友,朋友之妻不可欺,是中国人起码的道德,刘川
如此重色轻友,巧取豪夺,难道不怕天下人取笑?
刘川没想到庞建东会在第二天领着季文竹找上门来和他对质,庞建东就是在
刘川家漂亮的客厅里说这番话的。
尽管,刘川和季文竹都做了口径相同的解释:因为庞建东白天上班,因为季
文竹东西太多,搬家必须有人帮忙,刘川只是帮忙。但庞建东不傻,他尖锐地打
断他们,迅速地将话题从现象转向本质:“我看见了,你在帮她搬家,在帮她布
置屋子,你们在一起很快乐,你跟她在一起,很快乐吗?”
刘川沉默了,没有回答。庞建东毅然移目,移向季文竹:“你呢,跟他在一
起,你快乐吗?”
让刘川意外的是,季文竹也同样毅然地,做出了回答:“对,我很快乐。”
庞建东咄咄再问:“因为你喜欢他,啊?”
季文竹看着刘川,她看着那张有点受惊的脸庞,镇定自若地再答:“对,我
喜欢他!”
庞建东发抖的声音转而刺向刘川:“你呢,你喜欢她吗?”
刘川的脑子空白了片刻,他对这个问题其实并无所答,但在庞建东和季文竹
四目逼视之下,那两个字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喜欢。”
确切地说,季文竹的相貌、气质,他真的喜欢,但他此时的这个表白,很大
程度是被激出来的!是被季文竹的勇敢,也是被自己的虚荣,激出来的。他下意
识地选择了相同的勇敢,只是不想在这个女孩面前丢脸。
庞建东愣了,他被实际上让他自己激变的场面弄得走投无路,除了恼羞成怒
已经别无选择。庞建东发怒的特征就是面含微笑,那极不自然的微笑把他的故作
镇定表现得杀气腾腾!
“好,你们真有种!我喜欢这样!刘川你今天好歹像个爷们了!过去我一直
觉得,你这人心眼儿还挺好,而且没有富家子弟的架子,身上没有那股子难闻的
铜臭。你倒霉的时候,我还挺同情你,你犯错误被开除了,我还请你来参加我的
生日聚会,我还当你是我的朋友,我还觉得你犯错误,可能是偶然的……”
庞建东面红耳赤索索发抖的样子,进一步把刘川逼入了争斗,让他的腔调也
变得同样恶毒:“对,我犯错误就是偶然的!我本来就是代人受过!”
庞建东说:“你代谁受过?是当时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武警战士,还是代我?
对,没错,那个任务原来好像是定我去的,后来换上你了。因为我不是你们遣送
科的,因为你们钟大特别信任你。刘川,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你这样还有人敢
信任你吗!你犯了错误连责任都不敢承担,你还是不是个男的!你是不是觉得,
你背着我去找季文竹,责任也不在你,而是在她?”
刘川说:“我只是帮她搬家。我有什么责任?”
庞建东说:“有什么责任你心里清楚,我今天来就想跟你说一句话,你要真
是个男的,追女孩就别总靠你那脸蛋,靠你们家那点臭钱,你也拿出点真本事在
女孩面前炫耀炫耀。你要真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怎么会让监狱开除了?你追犯
人要像追女孩那么胆儿大,你会让监狱开除吗?”
庞建东离开刘川家时把门关得很重,那重重的门声也让刘川刚刚燃起的激情
戛然而熄,胸膛里一颗激跳的心,又渐渐回落到原处,他用深深的呼吸稳定住自
己的声音,他的声音在刹那间变得有气无力:
“等建东气消了,你再跟他好好说说去吧,看来他真的误会咱们了。”
季文竹瞪着刘川,那一对美丽的大眼睛里,不知是气恼还是疑惑,她良久才
说:“也许,是我误会了。”她从沙发上拿起了她的提包,也离开了这间宽大的
客厅,在房门再次发出震响之前,她留下了自己的委屈和愤怒:
“建东说得没错,你是一个不敢负责的男人!”
他们都走了,但客厅里没有安静,奶奶的出现让刘川觉得自己在这一天里众
叛亲离。奶奶用严厉的目光捕捉着刘川逃避的眼睛,用直率的追问拦住了刘川的
去路:
“刘川,你让单位开除了吗?因为什么?”
刘川前一秒钟还想否认:“没有。”但奶奶气急败坏的脸色让他心又虚了,
他低了头辩解一句:“不是开除,是辞退。”
“为什么,你犯什么错误了,你不是跟我说你是辞职的吗,怎么成了辞退?
我在机关干了一辈子,辞退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不懂吗?你没犯错误组织上怎么
会把你辞退!”
刘川突然发火,这股火在季文竹摔门而去的那一刻就积在胸中,现在,在奶
奶没结没完的逼问中终于发作出来,能让他放肆发作的只有从小疼他的亲人:
“你别老管我的事了!我跟你说不清楚!”
他吼了这么一声,大步走出了客厅。他没像庞建东和季文竹那样气急败坏地
摔门,他知道自己的这声叫喊,已经足够把奶奶气疯。
第3 章 引狼入室(四)
刘川给科长老钟打了电话,老钟在电话中跟刘川说了他家的地址,同意刘川
来他家找他。
老钟家住在西客站附近一幢老式的居民楼里,房子既小且旧。老钟正在家里
生病,见刘川来了勉强起床,陪刘川在窄小的客厅落座。刘川的话题先从这间房
子说起,他问老钟怎么没住监狱的宿舍,监狱分的房子要比这个楼好得多了,老
钟在天监的级别资历,都不算浅了,为什么没有分到房子?老钟说监狱倒是给他
分了房子,两房一厅还不错呢,可他把那房子卖了。刘川问干吗不自己住啊。老
钟说,本来是自己住的,可前年某夜几个蒙面歹徒突然闯进他家把他绑了,既不
谋财,也没害命,要跟他做笔“交易”。老钟趁绑匪不备,奋勇从三楼跳窗而下,
才侥幸逃生。也幸亏他老婆女儿那天都没在家,否则全家老小能否活到今天,都
难说了。这个案子至今也没破,老钟的老婆到现在一提起来还怕得浑身哆嗦,说
什么也要搬家不可。刘川问那你估计是谁干的?老钟淡淡说道:估计就是哪个犯
人的同伙。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老钟的这段经历,刘川满腹的委屈顿减了七成。他换了
一种平静的态度对老钟说道:钟大,我没别的事情,我就想问问,东照公安局那
个银行大劫案破了没破,我那事什么时候算个完啊。
老钟是个极负责任的领导,第二天就给刘川打了电话,说已经和东照市公安
局联系过了,他们办案的人就在北京,正想和刘川见个面呢,一来表示感谢,二
来也做做慰问工作。刘川说行啊,只要这事早点完了,谢不谢都无所谓了。
于是,老钟牵线,就约了见面。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北京公安局某处的一幢办公楼里,那地方一说地址才知道
离刘川家很近。当天晚上吃完晚饭,刘川按约定的时间赶到那里,他被人带进屋
时看到老钟已经到了,还是一脸病容,正和东照公安局的林处长景科长他们聊着
什么。
和他们一起聊的还有北京市公安局的两个同志,那两个人由老钟向刘川做了
介绍,大家彼此握手,然后一一落座。正如老钟昨天说的那样,林处长上来先是
一通感谢,感谢刘川积极配合这个案子的侦破工作,对他为追回国家财产而承受
的麻烦,所做出的努力,又给予了慰问和表扬。但刘川听得出来,表扬尽管用语
诚恳,但那笔千万元的国家财产,其实并未追回。果然,林处长话锋一转,表扬
就变成了希望。他说:“刘川啊,这案子公安部、北京市局和我们省厅,都很重
视,不追回那笔巨款我们是回不了家,交不了差的。所以我们今天找你,除了感
谢之外,还是要请你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尽早把这个案子彻底查清。”
刘川愣了半天,半天没有吭声。林处长也察觉出他的态度不够热情,便用目
光去扫老钟,老钟随即徐徐开口:
“刘川啊,现在情况是这样,那个家伙逃跑以后,没有发现他有更多活动…
…”
刘川打断老钟:“不是还有个女的吗,就是找老杨的那个女的,你们可以让
老杨去盯盯那个女的,单成功是她救出来的,她肯定得去找他。”
景科长插话解答:“单成功是去找了佟宝莲,可前天,那个佟宝莲被人杀死
了。”
刘川听故事似的,听得呆了,呆了片刻,才问:“被谁杀死了?”
景科长说:“凶手目前没有确定,如果从视线内的人物分析,单成功嫌疑最
大。”
老钟看刘川发呆,便继续了刚才中断的话题,接着说了下去:“现在公安的
同志研究了一个办法,准备让你和那家伙接触一下,你是公安大学毕业的,这方
面也受过一些训练,所以林处长景科长他们都很信任你,认为你有条件……”
刘川马上打断老钟:“不行啊,我刚刚担任我爸公司的总经理了,这两天就
得上班去,我一上班肯定就走不开了,肯定没时间了。”
景科长接了刘川的话:“啊,你的这个情况你们钟科长都跟我们介绍了,我
们都了解,也都研究过了。这个案子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正好利用你上任前的
这段空闲,反正这公司是你们家自己的,你早去几天晚去几天还是能自己说了算
的。你看咱们能不能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都兼顾到,你从公大毕业后虽然没干公
安,但不管怎么说,也还是个人民警察,咱们还算……”
“我不是警察了。”刘川再次打断对方,“我已经辞职了,不信你问我们钟
大。”
北京公安局的一个干部笑着插话:“哎,我听说你们公安大学里有一句话,
从公大出来的学生,以后甭管走到哪儿,一辈子都是警察。”
刘川闷闷地看了那人一眼,没理他。
刘川没想到他们今天约他来,不是来谈结束的,而是要重新开始。他心里乱
乱的,低头无话。他无话,大家都很尴尬。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老钟脸色疲乏,但还是由他,连咳带喘地首先发话:
“刘川,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辞职了,你已经不是一名监狱民警了,我也不是
你的领导了,对吗?那咱们还是朋友吗?”
刘川头没抬,嘟哝了一句:“你是我领导。”
老钟说:“我今天来,事前跟咱们邓监狱长作了汇报,邓监狱长还说,刘川
这孩子不错,当初不知道公安局还需要他深入配合,现在看来,幸亏当初换了刘
川来执行这个任务。邓监说,刘川是公大毕业的,配合公安局搞侦察,肯定比庞
建东熟悉多了。刘川,你现在应该说还是一名在职的监狱干警,你的辞职组织上
还没有研究,还没有批准。辞退你的决定也是因为这个任务的需要,是假的,这
你都知道。所以,你现在仍然是咱们天河监狱的一名现役民警,以后你就是当了
多大的老板,你手下有了多少人马,无论你走到哪儿,你都应该自豪地说:我刘
川在一个地方,就守一个地方的规矩,我当学生,是一个好学生,我当警察,是
一个好警察!什么是好警察?服从命令,不怕牺牲,这是起码的!”
刘川依然没有抬头,没有声音,林处长试图再说点什么,为动员刘川再做些
努力:“刘川,咱们都是人民警察,我们也是服从命令,我们干这个工作也是…
…”但话到此处刘川开口打断了他。他的声音依然低落,但他没精打采的话语,
终于安抚了屋里每一颗焦灼而又期待的心。
“……好吧,那我服从命令。”
第4 章 在“美丽屋”当“少爷”(一)
和林处长他们估计的几乎一样,单成功脱逃后,很快由佟宝莲接应,一同潜
回北京。数日之后,佟宝莲被人勒死在京郊一间小旅馆里,凶手基本锁定单成功。
佟宝莲死后,单成功一直躲在他在北京的一个姘妇家中,从此闭门不出。尽管景
科长带来的刑警分成两组,每天二十四小时轮班盯守,但一直没有再见单成功现
身。
单成功的这个姘妇名叫芸姐,正式的名字我记不清了。林处长他们对刘川提
到这个女人时,都是叫她芸姐。这位芸姐看上去三十出头,至少化完了妆给人的
感觉就是这个年龄。她在城东一家名叫“美丽屋”的夜总会里做经理兼妈咪,带
一帮三陪小姐和一帮三陪少爷坐台挣钱。那些歌厅夜总会里的妈咪,实际上都是
做皮肉生意的鸡头鸭头。
单成功就藏在芸姐的家里,芸姐就住在夜总会后面的小院。按照侦察计划的
设计,刘川将与单成功通过一场邂逅不期而遇,而这场邂逅又不能露出半点人为
的痕迹。于是,这个做妈咪的芸姐和她的美丽屋夜总会,就成了寻找邂逅机会的
一条必由之路。林处长他们的计划是,让刘川以一个失业青年的身份,到那家
“美丽屋”应聘当服务生去。
尽管刘川由公大毕业,也算系出科班,但林处长和景科长还是用了一天半的
时间,在他们住宿的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里,向刘川交待必须注意的事项,和他
一起讨论可能出现的情况,可能横生的枝节,包括刘川为什么暂时不能到万和公
司的总裁宝座上就位,也须编造出合情合理的说法,用以搪塞急于扶他登基执政
的奶奶。
一切研究透彻之后,第三天晚上,刘川在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的食堂里,和
林处长他们一同吃了晚饭。饭后,他们让他独自走出那栋小楼。按照他们的嘱咐,
他没坐出租汽车,而是挤公共汽车又换乘地铁,到达了北京东郊城乡结合部的那
家门脸花哨的夜总会门口。城市边缘的生活节奏比市中心总是晚半拍的,此时离
夜生活开始的时间还早,美丽屋夜总会的散座和包房里,都还没有上客,但服务
员和小姐少爷们看上去大多已经到齐,正在清理吧台和对镜化妆。几个打扮入时
甚至有些怪异的男孩,聚在角落里抽烟闲聊,见刘川穿戴得一本正经地进来,全
都侧目而视,不知这帅哥是来消费的客人,还是想参加进来抢生意的。刘川找了
一个服务员模样的外地女孩,问她经理在吗?服务员说在里边呢你有事吗?刘川
说你们这儿还招人吗?服务员说招啊你干过吗?刘川说没干过但服务生好学吧。
服务员说你想干服务生呀,那可能不招了,人都满了。
正说着,一个女人从里边走出来了,大声吆喝着让小姐少爷们都到后面呆着
去。在那帮娇艳的男孩女孩纷纷起身乱哄哄地向后面的包房走去的同时,那女人
看到了站在吧台旁边的刘川。刘川当然也认出她了,他在公安局反复看过这个女
人的相片,虽然都是远景偷拍,但那发式特征还是足以一眼辨识。
那女人向他走过来了。刘川一米八的个子,相貌清秀,身材匀称,让那女人
看得目不转睛。刘川用故作生怯的询问,迎住了她直勾勾的目光。
“对不起我问一下,这儿的经理在吗?”
芸姐上下打量刘川,说:“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吗?”
刘川说:“我想问问你们这儿还招人吗?”
芸姐马上说:“招啊,你应聘呀,你在别处干过吗?”
刘川说:“没干过。”
芸姐说:“想干呀,是有人介绍你到这儿来的吗?”
刘川说:“我看你们登广告了,我想问问在这儿干一个月多少钱呀?”
芸姐说:“我们这儿少爷没底薪,客人喜欢你你就多挣,你不招人喜欢一分
钱也挣不着。不过你条件不错,你来准能挣到钱的。”
刘川说:“少爷?少爷在这儿都干什么呀?”
芸姐说:“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就是陪客人喝酒、聊天、玩骰子。客
人玩高兴了就给你小费,客人要喜欢你就带你出去,带出去小费挣得更多。挣的
小费你自己拿大头,夜总会抽小头,一个月下来不少挣……”
刘川说:“这个呀,这个我干不了。我想问一下在你们这儿干服务生一个月
挣多少钱呀?”
芸姐说:“服务生呀,服务生我们现在不招了。再说服务生干一个月也就四
五百,你条件不错,有白挣的钱干吗不挣啊。”
这个开局是刘川没想到的,也是林处长他们没想到的。刘川有点没主意了。
他犹豫了一下,对芸姐说:“那我再到别处看看吧,实在不行我再过来。”
见刘川转身要走,芸姐连忙把他叫住:“哎,实在不行,你先干服务生也行
吧,每月工资五百,行吗?按规定我们这儿还得先收你三百块押金,你要没钱可
以先欠着。”
刘川说:“还要押金呀。”
芸姐说:“现在哪儿都要,要不然就把你身份证扣我这儿。其实你要想挣钱
随时跟我说一声就行,三百块钱也就是一晚上的事儿。你现在要不习惯就先干服
务生,你先看看别人怎么干再说行不行?”
刘川说:“那,也行吧。”
刘川当天晚上就留下来上班,这个晚上的客人并不太多,他送了几趟饮料之
后便无事可干。看得出芸姐对刘川非常喜欢,一有空闲就过来找他问长问短:你
家里都有谁呀,你原来都干过什么呀,谈女朋友了没有……诸如此类。刘川因为
早有准备,所以一一对答如流:家里原有爸爸妈妈,现在爸爸过世,妈妈嫁人,
家里就剩他和奶奶。他本来高中毕业想上大学的,因为奶奶生病缺钱才出来打工。
芸姐频频点头,赞同道:就是,上大学其实没用,上四年大学出来找不着工作的
多了。还不如早点出来挣点钱呢。像你这样的,找个有钱的女朋友应该不难吧。
刘川说:有钱的女朋友哪有那么好找,女人都希望男的有钱养着她呢。芸姐说:
那也不一定,没钱的女人图钱,有钱的女人图人。你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刘
川随口应付:好啊。芸姐眯眼一笑:有钱的女人年纪可都大。刘川装傻道:大呀,
多大?芸姐说:起码得三四张了吧。刘川说:三四张?吓死我了,快成我妈了。
芸姐说:大了才知道疼人呢。刘川笑笑,说:是吗。
第一天上班就是这样,无惊无险,无波无澜。
下班时已是夜里两点多了,刘川离开美丽屋以后,在路上用手机给景科长打
了电话。林处长今天已经回东照去了,让景科长留下来专门负责和刘川联络。刘
川向景科长汇报了第一天上班的情况,景科长问得很细,还特别关心地询问了他
的心情,以及头一天上班干这种粗活儿是不是很累。
刘川说还行吧。可他这时才发觉他真的很累。也许是因为他从没干过服务生
的工作,也许是头一天执行任务心情多少有点紧张。心情紧张,就容易疲劳,这
是一般生理上的常规。
第4 章 在“美丽屋”当“少爷”(二)
尽管公安们要求他这一段上下班尽量不要坐出租车,以免美丽屋的人看见疑
心他怎么这么有钱。但这天晚上刘川下班走了半站地见街上无人,还是拦了一辆
出租车回到家里。回到家时已是夜里三点,奶奶早就睡了,刘川洗完澡从三点半
开始睡觉,一觉睡到奶奶过来砸门。
奶奶在门外叫:“刘川,几点了你还不起,几点了你还不赶快上班去!”
奶奶的口气已是极度不满,刘川又困又乏但迫于门外的压力,不得不应声回
答:“啊,去。”
这时已是中午十一点钟了,刘川歪歪斜斜地起床洗漱,自己开车去公司上班,
他家和他家的万和公司离城市最东面的美丽屋相隔甚远,所以不怕被那边的人看
见。
刘川来到公司之后,先在万和城三楼的餐厅里大吃了一顿。上了半宿班,不
仅体力消耗,而且胃口也好了起来,餐厅经理给他上了一份蟹肉鱼翅,一份红烧
鲍鱼,连同一碗米饭,连同一份清炒芥兰,连同一份甜点和一盘水果,他几乎没
有停顿,全部迅速地鲸吞进肚。
下午,他坐在万和公司的总裁办公室里,看看文件,翻翻报表,但除了娄大
鹏过来简单和他聊了几句,给他看些难以看懂的财务数据之外,一下午再无其他
事情。他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推门出去到走廊上转转,看见各个办公室都在
忙忙碌碌,不知忙些什么。人们见到他无不恭敬地叫声老板,然后客气地侧身走
过。刘川虽然对做生意办公司一向没有兴趣,但看别人都忙自己无事,心里也不
大自在。他想找人过来汇报汇报工作,想找个事情尽快介入进去,但看看手表知
道自己很快就该吃点东西赶到城东“上班”去了,只好作罢,心想还是等单成功
这个案子完了再说。
从富丽堂皇规模宏大的万和城到简陋局促的美丽屋,刘川在路上辗转换车走
了足足一个小时,还幸亏这一天恰逢周六,周六的街上不那么拥挤,但美丽屋的
生意却好得出奇,生意好的标志就是十几个小姐差不多都坐上台了,七八个少爷
也没剩几个。根据景科长的布置,刘川本来想找个借口到后院看看,也许可以看
到单成功的藏身之处,但他一到美丽屋就忙着打扫卫生准备饮料,还要洗刷杯盘
运走垃圾,等等杂务让他忙得四脚朝天,好容易忙到九点多钟告一段落,但这时
夜总会里已开始上客,刘川和另外几个服务生往各台各屋传杯送酒,你来我往穿
梭不停。快到十点钟的时候,预订了最大那间包房的客人来了,刘川从盯房的服
务生口中听说,这位曹老板是美丽屋的头号客户,每逢六日必来,每来必是一掷
千金。能在美丽屋这种档次不高的夜总会里一次光酒水消费就是一两千块,芸姐
自然要当爷爷敬着。
刘川也进这间包房送过两次酒水小吃,进去看见沙发上男男女女不下十来个
人,芸姐领着四五个小姐进去陪酒,又领进三个少爷陪女客聊天。刘川也忙着往
里送了两趟杯子,芸姐就急急匆匆地找他来了。
“刘川,你来一下,你把东西交给小范,让他送去,我有个事要跟你说说。”
刘川满腹狐疑,将手中的冰筒交给另一位服务生小范,然后跟着芸姐走到角
落。芸姐说:“刘川,你今天得帮芸姐一个忙,刚才曹老板的妹妹点了你的台,
这曹老板可是咱美丽屋的大饭碗,他的客人点的台不给上,他可是说翻脸就翻脸。
你就算帮芸姐这一次,无论如何你得进去照个面,陪那个女的坐一会儿,就算芸
姐求你了行吗?”
刘川愣着,说:“怎么陪呀,我不会。”
芸姐说:“就是陪着聊聊天,喝喝酒,没别的。她要玩扑克,砸骰子你就陪
她玩玩,嘴甜点就行。那女的我知道,人挺不错的,一般不怎么动手动脚。”
刘川说:“不行,我没干过这个,我也不会聊天,别再把客人给你得罪了。”
芸姐已经不由分说,拽着刘川向大包房走去:“不会的,这帮女客我都知道,
见着你这种漂亮男孩一般先就晕了,你说什么她们都爱听。”
刘川还想推辞,但也知道如果坚辞不从就只有和芸姐闹翻。六神无主之际已
被芸姐拽到包房门口,随着门开门闭的声音,转眼之间他已经坐在了那位曹老板
妹妹的身边。
那女的大约三十左右,不难看,当然,也不好看,很文雅地喝着洋酒,纤细
的手指上,还夹着一根纤细的烟。她眯着眼睛看刘川,看得刘川如芒在背,眼神
躲闪。
“叫什么呀你?”
她问,同时涂了紫色指甲的手指很随意地在刘川尖尖的下巴上摸了一下。刘
川还没来得及躲开,那只手已经飘然移开,有点沙哑的声音接着又响了一遍:
“你叫什么?”
“我叫刘川。”
“是北京人吗?”
“是。”
“干这个多久了?”
“我昨天才到这儿上班。”
“我说以前没见过你呢,你多大了?”
“二十二。”
“二十二?不像啊。我还以为你不到二十呢。”
刘川无话,两人都静了一会儿,听着屋里客人们和小姐少爷们野腔无调的笑
闹和一个人断断续续的唱歌。刘川以为这女的不高兴了,便没话找话地说了句:
“你喝什么酒,我给你倒。”那女的笑笑,举杯说:“这不有吗,你的杯子呢,
你也得喝。”
那个晚上刘川一直陪着这位曹小姐喝到凌晨四点,曹小姐喝得醉了,吐了一
地,刘川也吐了一地,还陪她唱歌。她挑的都是情歌,是那种歌词挑逗的情歌。
刘川陪她喝,陪她唱,陪她笑,陪她聊。曹小姐即便醉了以后,话题也总围绕刘
川,她总是说刘川长得真帅真好,她总是问刘川今天我要带你走你走还是不走?
刘川一味装醉装傻:走,走,走哪儿去啊?曹小姐说:到我那儿去啊。刘川醉眼
惺忪:那不行,我还得回家呢。曹小姐歪着身子想往他身上倒:那我跟你上你家
去。刘川赶紧往另一边倒:上我家?上我家你住哪儿?曹小姐拽刘川胳膊,要把
他拽起来:就住你那屋啊,你住哪儿我住哪儿。但她拽不动刘川,刘川歪在沙发
上做昏昏欲睡状:我,我和我爸爸住一屋,你要去和我妈我姥姥住一屋好了……
凌晨四点,曹老板终于带着他那帮狐朋狗友,咋咋呼呼地走了。曹小姐让人
扶着,也跟着走了,走的时候醉得连小费都忘给刘川了。他们走了以后,刘川又
吐了一地。芸姐过来问他:没事吧,给你多少钱呀?刘川没劲回答,没劲解释,
只是晕沉沉地摆手。芸姐皱眉:啊?没给你钱呀,这个妖精,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第4 章 在“美丽屋”当“少爷”(三)
第二天是星期天,曹老板没来,但曹小姐来了,一个人,开了一个包房,又
点刘川的台,又唱歌,又喝酒,又砸骰子,又闹到了凌晨四点。这回她没有喝醉,
走的时候给了刘川八百块钱的小费。
刘川也没喝醉,本能地谢绝:不用了,不用了。可曹小姐硬塞在他的手里:
不是嫌少吧,像你这样光陪着喝喝酒聊聊天的,换上别人,最多给一百二百,长
得漂亮的就给三百,可我给了你多少,我给了你多少,啊?和刘川一起送曹小姐
出门的芸姐替刘川道谢:这小孩太嫩,不会说话,我知道曹小姐心疼他,一出手
就是八百。芸姐转过脸又对刘川说:今天你算走运,能让曹小姐高兴,曹小姐要
是喜欢谁,三百五百那是起码的,不过曹小姐来这么多次了,给你这次是最多的
了,这我可以证明。
刘川想,妈的怪不得这么多男孩过来当少爷陪女的,聊一晚上天就能挣三五
百,多了能挣七八百,这是服务员干一个月或一个半月才能挣到的钱,对普通打
工仔来说,真是暴利暴收。
但接下来他就知道了,这八百块钱不全是他的,芸姐拿走了二百块台费,又
补扣了他没交的三百块押金,最后还剩下三百,才是他的。
这一天虽然没有喝醉,但刘川清晨回到家时,还是困乏得双目难睁,连澡都
没洗就和衣上床,一直睡到中午奶奶又来叫门。奶奶叫开门疑心地问他这些天都
上哪儿去了,怎么总是半夜不归。他迷迷糊糊地起床说帮几个朋友一起办了个酒
吧,这些天晚上得过去张罗生意。奶奶说你自己这么大的公司不好好去管,怎么
有精神去管人家的闲事?刘川说我就是为了管好咱们的公司才去跟朋友学着办酒
吧呢,干什么都得从最基础的学起。奶奶听刘川说得无懈可击,观点也符合传统
理论,遂咽咽唾沫,不再多问。
中午,刘川去公司之前,接了景科长的一个电话,两人约在刘川从家去公司
途经的一个街边茶座接头。刘川汇报了自己在美丽屋的所见所闻,以及芸姐这两
天的行为举止,他没等景科长鼓励就抢先表示:“你们这活儿我真的干不了啦,
我最多再干一两天,你们赶紧研究研究另想辙吧。”
景科长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不是干得挺好吗。是不是太累了?”
“可不是嘛。”
“这又不是重体力活儿,不会太累吧。”
“要不你去试试。”
景科长笑:“服务生这活儿,我干过。”
刘川红着脸:“我又不是光当服务生去了。”
景科长不解地:“那你当什么去了?”
刘川舌头发紧地:“我,我他妈差点当鸭了。”
景科长先是一愣,马上猜出了大概,忍住笑说:“谁让你当鸭了。”
刘川放高了声音,吵架似的解释:“人家客人点我的台,我不去芸姐还不把
我炒了。我受了多大委屈你们知道吗!我干不了你们这活儿了!”
景科长倒是不急不躁,很有耐心地听着刘川发火,平平静静地问道:“前一
阵我看电视剧《重案六组》,那里的女警察就扮成妓女,侦察出了一个杀人要犯,
她那妓女扮得还挺像呢,只是不真干而已。不过鸭我还真没见过,鸭都干些什么?”
“陪喝酒,陪聊天,什么都陪!”
“陪上床吗?”
“上床?上床不陪。”
“这不就得了,”景科长调笑一句:“卖艺不卖身嘛。”
“卖个什么艺呀,就是喝酒,胡聊!”
“喝酒就是本事,聊天也是本事。”
“我喝坏了身体你们公安局管不管?”
“管呀,再说你悠着点不就行了,干吗非要喝坏身体。”
刘川烦躁地摆摆手,懒得再说似的:“你没干过鸭你又不懂,跟你说不清楚。”
景科长用玩笑的态度,试图消解刘川的郁闷:“是啊,我要长你这么帅我真
想试试去。人生在世,多一种经历多一分成熟。”可刘川低着头不应他,脸上更
加郁闷的样子,景科长只好换了正经严肃的口气,说道:
“这样吧,你再坚持几天,最多陪着喝喝酒聊聊天,别的什么都不能干。我
们也再研究研究。我们让你承担这项任务,就是相信你有能力,也有办法,能够
处理好一切复杂的环境,我们相信你一定能把握住自己。你虽然年轻,但我们希
望你在这种声色犬马的场所,能经得住一切诱惑,既完成好任务,又不搅进那些
诱惑中去,最后给自己找一身麻烦。”
刘川抬了头,并不看景科长,只看街对面,自己叨咕了一声:“诱惑什么呀,
那里面的女人,没一个好看的。”
和景科长分了手,刘川赶到万和城,在三楼餐厅里又是狼吞虎咽的一顿午饭,
吃下了整整一只黄油烤的澳洲龙虾,外加一份鲍汁焖饭和照例要吃的饭后果盘。
饭毕,刘川上楼,开始办公。
办公就是看文件,看报表,他叫来公司财务部的一位经理,让她像上课似的
把报表上的那些科目,那些一看就晕的数字,一一讲给他听。讲了四十分钟,刚
刚感到有些开窍,脑子便觉又困又乏。他一连两天睡得不好,脸色也显得蜡黄蜡
黄。
学了一阵报表之后,居然来了公务。几个万和家具厂的职工因为个人福利问
题,找上门来求见公司老板。娄大鹏躲了,推到刘川这边,刘川正好闲着,便开
门迎客,被那几个口齿不清但情绪激动的工人纠缠了很久,许了很多愿才终于把
他们打发走了。工人们刚走,总裁办的秘书又进来报告,说有一位小姐在外求见。
刘川这下学得精了,一通摆手说不见不见,话音没落那位小姐已经不请自进,刘
川一看,神经马上松弛下来,说:“季文竹,是你呀。”
秘书一看刘川的眼神瞬时兴奋起来,继而又腼腆起来,立刻知趣地退出了房
间。刘川关好房门,刚一回身,就被季文竹拦腰抱住。
季文竹说:“刘川我想你!”
刘川没想到情势会急转直下发展到这样一步,就是在他当初当着庞建东的面
故作无畏地标榜自己喜欢季文竹时,也没想到他和季文竹之间,能这么快就成了
真事。也许是因为刘川自己性格不够外露,也许是因为公安大学禁止学生恋爱,
也许是奶奶从小事无巨细管得太严……总而言之,刘川至今还没机会让女孩这么
抱过。可以说,第一个主动伸手摸他的异性,是到美丽屋花钱找乐的那位曹小姐,
第一个真情拥抱他的,就是这位他都没敢动心的季文竹。
可想而知,季文竹的火热一抱,让刘川如何受宠若惊,那份新奇,那种激动,
如何难以抑制。刘川也抱了季文竹,这个他第一眼就心生仰慕的明星般的少女,
此时此刻,居然把她高贵的身躯,主动投怀送抱,像个委屈的小猫似的,伏在他
的胸前,还用微微喘息的声音,倾述对他的爱慕之情……
第4 章 在“美丽屋”当“少爷”(四)
那天晚上刘川迟到了,他因为请季文竹吃饭吃到七点半钟,赶到美丽屋时已
近晚上九点,好在老板娘芸姐只是埋怨几句,未及责问就把他推进一个包房。刘
川既已迟到,不敢多加扭捏,身不由己进了房间。包房里已经坐了四个女客,八
只眼睛虎视眈眈,看得刘川毛骨悚然。直到她们开口才得以分辨,四人中只有一
个是花钱的老板,另外三个不过是她的随从和玩伴。
位居中间的那位老板,年纪比曹小姐显然小些,样子也不恐龙,脸上浓淡相
宜,衣着稍嫌妖艳。刘川想,这女的大概是某个大款包的二奶吧,八成是趁男人
不在,出来寻个消遣。
那女人拍拍自己身边的座位,招呼刘川:“坐这边来。”声音并不张扬,口
气却是命令。刘川一声不响地过去,屈身坐下。女的问:“你就是刘川呀?”见
刘川应了一声,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见刘川摇头,她身边的随从说道:
“这是杨总,是你们这儿的常客。”
那位叫“杨总”的女人一直盯着刘川,说:“我好一阵没来了,昨天听说这
儿又来了一个新人,所以过来看看。他们都说你像陆毅,我看并不怎么像嘛。陆
毅太甜了,你好像比他小一号,不过比他更爷们儿。男孩还是更爷们儿一点好。”
刘川说:“噢,是吗。”
无论那女人说什么,刘川都是这样点头应承,无可无不可的。然后又是老一
套,喝酒、唱歌,四个人一起赌牌。那位“杨总”不玩,她让刘川替她玩,刘川
赢了钱她收,输了钱她付。她坐在刘川身后,双手围着刘川的腰看他出牌,给他
支招。不支招的时候手也不老实,不停地在刘川身上摸来摸去,刘川难受得顾不
上打牌,身上腻歪得一层一层地出汗。
于是刘川就总输,能赢的牌也往输里打,把那三个女的全都乐歪了。没多久
就输掉了三千多块,直逼得那位叫“杨总”的女人骂他:“你这臭手怎么这么潮
啊,今天不玩儿了,咱们还是唱歌吧。”
于是收了摊子,唱歌。
刘川唱歌,嗓子也潮,唱得跟碎玻璃磨地似的,听得那几个女人龇牙咧嘴。
那天“杨总”走前,给了刘川一千块小费。
“杨总”说:“其实你真不值这么多钱,除了你这张脸还算合格,其他的你
说你会什么?我们来找少爷都是少爷逗我们高兴,你倒好,得我们逗你高兴。这
一晚上我就没见你笑过,老这么端着架子。今天幸亏我高兴,不高兴早把你退台
了。”
刘川辩了一句:“没有啊,我端什么架子啦。”
“端淑女架子啦!我今天给你留面子,先不投诉你了,下次来注意点,再这
样再说!”
被称为“杨总”的女人在刘川脸上拧了一把,笑笑,走了。刘川猝不及防,
只好擦着脸心想:操,这女的比曹小姐还疯。
没几天的工夫,刘川也没想到的,他的生意越来越火,一跃成了美丽屋夜总
会的头牌,成了炙手可热的顶尖红人,连那帮小姐全都算上,坐台率和坐台费无
人能与刘川比肩。常来美丽屋的客人都听说新来的小伙帅得不行,也傲得不行,
只陪酒陪聊,不陪闹,更不出台,甚至,后来牛掰到连摸都不让摸了。不让摸人
家花钱点你的台不是白花了吗,可那帮女的就这么贱,还是大把大把地往他身上
扔钱,走的时候还往他手里塞电话号码,约了打电话请他吃饭。正应了那个上不
了台面的俗理——结婚的感觉不如恋爱的,恋爱的感觉不如偷情的,偷情的感觉
不如偷不着的……
能给美丽屋大把挣钱的人,在芸姐这里自然受到极大尊宠。刘川不仅完全不
用干活,而且还可以经常迟到,而且还能在美丽屋的各个角落,到处乱逛。这使
他有条件找各种借口往后院去,芸姐就住在后院。后院,也是单成功藏身的地方。
某日,下雨,客人来得少。刘川陪一位女客喝了会儿酒,烦了,就借口去厕
所方便,溜到后院抽烟。后院不大,有几间平房,门都锁着,窗帘严紧。院里,
墙下,沿墙的回廊上,到处堆着杂物——拆下来的广告牌,成摞的啤酒箱,散了
架的桌椅板凳,垃圾似的,什么都有。角落的一个拐脖里,还挤着一间小厕所,
刘川有时跑到后院探看,借口一般都是如厕。
刘川进了后院,点了根烟抽着,然后四下巡看。月光下到处都是阴影,看不
清每个角落的细部,那几间小屋也都黑灯瞎火,不知单成功是否真如林处长和景
科长说的那样,肯定藏匿其中。在美丽屋的前门后巷,景科长的人二十四小时轮
班蹲守,数日前看见单成功进去以后,就再也没见他出来,刘川很想扒着那几间
房的门缝窗缝朝里看看,又怕万一单成功真在里头,他这样鬼头鬼脑,岂不暴露。
站在院里抽了半根香烟,刘川进了院角的厕所。那厕所窄得只有一个蹲坑,几乎
像天河监狱的禁闭室那样局促。刘川没尿也硬尿了一点,叼着烟刚刚走出厕所,
耳中便听见轻轻点点的一串脚步,眼睛同时看到芸姐细细的影子,从前边的过道
里飘了出来。
芸姐也看见他了,手捂胸口小声尖叫一声,认出是刘川之后,气喘吁吁地翻
着白眼,嗔道:吓死我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刘川也让她吓了一跳,好在镇定
得也快:我上厕所来了。芸姐说:前边有厕所你怎么老到后面来上。刘川说:前
边厕所有人我等不及了。芸姐笑骂:小东西,你肾亏呀,怎么连点尿都憋不住,
回头姐给你治治。刘川问:怎么治啊?芸姐说:你呀,肯定是性生活不正常,你
们这个岁数的人纵欲当然不好,但也不能一点没有。我看那么多客人喜欢你,你
一次也没跟人家出去,你是没兴趣呀还是怎么着呀……刘川说:那帮客人太疯,
我跟她们走,还不把我抽干了。芸姐说:你跟多少女人都睡过了吧,是不是把你
整怕了?刘川没有跟女人上床的经验,只能含糊其辞地否认:胡说。芸姐追问:
一个没睡过?那有机会芸姐好好教教你,芸姐对你这么好,你不会连芸姐都烦吧?
刘川还是含糊其辞地笑笑,说:不知道。
刘川眼看着芸姐说着说着眼神不对了,知道她骚劲上来了,便移动脚步从芸
姐身边挤过去,说:我得走了,要不又该让客人罚酒了。芸姐没拦他,一言不发
地笑着,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刘川穿过黑暗的过道,走到包房的门口,他的
手握在冷凉的门把上,听见门内的女客正在唧唧歪歪地独自唱歌,这个刹那他突
然想到了季文竹,想到季文竹他有点想哭,季文竹那张美丽的面容,面容上那一
对若隐若现的酒窝,忽地一下把他的全部身心,轻柔温暖地笼罩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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