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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挪威森林记(翔舞卷)24--凯子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Nov 6 17:22:58 1999), 转信
第二十四章 星火路之舞
十一月二十五日。
今天是周末,中午诗朗队练习结束,我马上去重庆南路吃中饭,随即依约去北一
女,和云表演那段“董周家”给她们班听。
这几周事情很多,变化像山间阴晴一般地不定,一件又一件地接踵而至。首先是我
跟小忆有了裂痕,两人虽然没有吵架,但都知道对方中心有话没说。上个月底去基隆后
我们就没再见面,早上固定的空中约会也时有时无,端看我是否打过去而定。
其实这样也好,我心想。这个月来见面得少,正好在我和她之间制造了一点距离;
今早打电时反而更显亲近,比前些日子的对坐无言,反而更添几分男女朋友的感觉。
诗朗队那边是越练越紧了。令年比赛在一月十一日,距今天只剩一个月左右,时间
比去年少得多。要不是“念李白”比“海祭”容易,上次的乱象只怕又得演出续集。
今年老乌龟没来,一应带队事宜全由河马和七字头社长骚包陈负责。说实在也是奇
怪,龙吟诗社的社长总是那个调调∷有点斯文、有点女性化,兼且带点京剧花旦的味
道。去年小丁就是如此,今年骚包也不例外,每次集合时吼人的都不是社长,反倒是高
二、高三的学长们出力较多。像今年吧,第一部的集合状况和秩序就是我在管;不过我
跷队的情况也算不上轻微,是故近来河马一天到晚找我麻烦,真是怕他怕透了。
“念李白”这首诗虽然是三首诗拼凑而成的,但仔细感受一番,可以说拼得实在不
错。开头先用高力士捧靴,李白却失踪破题,创造一种飘渺虚幻的气氛;之后李白诗
成,黄河自诗句涌出,惊涛豪笑,万里滔滔入海,一路倾泄而下的气势,直接带出第三
段的侧写;诗仙饮酒而醉,一醉而狂,冠盖京华的嚣闹,皆不及水晶绝句当然挑起的回
音;诗尾长安陷落,满地伤兵难民,李白醉卧在胡马羌马交溅的节奏里,把酒杯往空中
一扔,在诡绿的闪光中疾旋,在大鹏不惊,仙鹤未招的寂静里完成万里归程。整首诗完
全没有点出李白的一言一语,但诗仙的狂傲,却在周遭的事物中明显浮现∷现於力士的
怨憎,龙门的壮阔;现於楚狂的隐遁,而成在天下大乱之时的一醉不醒。以至人逝名
传,止於永恒的传说故乡。
今年高一人才济济,较之去年只有黄肥、臭屁和我还算够力的场面,可算是盛极一
时。得天下英才,我们当学长的自然不亦乐乎地教之;加上高一演辩社的队员不多,我
和希特勒更是乐於和他们亲近。才一个多月,我们已经和小基基、徐胖、白鬼、阿晖等
人混得很熟了。比较起去年那些演辩社的老兄,反而数我们几个玩得最愉快哩!
十二月五日上台唱歌的日期越来越近,虽然我练功的情况还称顺利,心情却越来越
见紧张。这两天我有点累,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怎地,喉咙的状况不太好。狗弟说这是
常事,不过你缺乏上台经验,最好还是多休息。是故这个礼拜我晚上都乖乖待在家里,
偶尔精神较好,才跟他们去练习。
近来跟大家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前天晚上小嘟和大姐喝醉吵架,我还居中调解了
半天。小嘟近来脾气很差,常常动不动就发脾气,我们之中他反而最听我的话。据诗圣
说,小嘟几乎跟我同时和女朋友分手,那一阵子他毒性大发,整天都以迷幻药麻醉自
己,自从暑假跟我同病相怜半天之后,他才算恢复了正常生活。是故,诗圣叹道,我们
之中除了狗弟还算正常,大家几乎可以像披头一样,组个“ 椒军曹寂寞之心俱乐部”
了。
前天晚上气氛真的很怪,除了大姐和小嘟不知为何吵得天昏地暗,狗弟更和森怪因
为酒量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狗弟当天真的醉了,讲话一塌糊涂不说,舌头更短得令人
难以了解他在说什么;森怪叫他别喝了,他则怒气冲天地辩解说自己千杯不醉,一个不
知所云,一个不善辞令,吵起架来真的很搞笑。昨天午间静息的时候,我甚至还将两人
的对话写入段子,搞出一段名为“醉鬼行令”的单口相声,打算今晚讲给大家听,好好
糗他们一顿。
我想着心事,穿过中午行人扰嚷的重庆南路,在总统府前红砖道上默念着“董周
家”的段子,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北一女大门口。
云早就等在那里了,我隔着红绿灯整了整衣冠,便大踏走走过去。她立刻迎上,微
笑着说∷“呀!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哪!”
“有多少人留下来?”我问。
“全班差不多都在,”她笑道∷“只有五六个去补习。”
“这么多啊?”我吓了一跳,心想这不是快要五十人了吗?不禁有点紧张,当下把
领带松了松,她上下打量我一番,赞叹地道∷
“你们成功的新制服真好看。”
“谢了,”我笑道∷“我也觉得,这套制服真的蛮神气的。”
“呀!神气不神气,还是要看谁在穿!”她也笑道∷“你穿起来蛮爆笑倒是真
的。”
我对她作个鬼脸,两人当下走进北一女校园。她向门房打声招呼,我则把松开的领
带再度拉上,心想这套制服得来不易,可别随便穿歪了。
成功换制服是今年轰动北市高中的大事。我们学校一改往昔“台北成功岭”的古板
保守,在代联会(班代表联席会)把班联会(班长联席会)推翻后,大大实行校园民主
改革,放宽社团名额限制,开放训导会议学生列席不说,更在代联会的努力下,以学生
设计的式样进行新校服的票选活动,制定出现在这一套白上衣,黑色打折裤,黑色细领
带配上短西装外套的制服。这项改革被全校同学奉为建校以来的最大德政,如今咱们走
在外头,终於得以别於中正和建中的卡其服,而扬眉吐气得多了。
云和守门的说过话,便和我并肩穿过操场,来到明德楼的高一教室。她们班在去年
薇那一班的正上方,这是我第三次到北一女来了。
一进班上,半百个绿衣天使马上开始笑闹,我不禁面红过耳,心想今天势孤力单,
可能会被闹得很惨。好在她们都是小高一,一声声“学长好!”听在耳里毕竟舒服。当
即在云的介绍下,上台和大家道迎报家门。她们一听我叫董子凯,马上他妈的又凯子凯
子了;我心想你们少来这套,难道云事前没告诉你们在下的大名吗?还搞出一副很好玩
的样子,显然故意的成份居多,於是便摆出一副很正经的德行,对她们授之以长幼尊
卑,说道鄙人虚长一岁,德行学问固然不足作为表率,但大家也当敬老尊贤,不叫学长
罢,也当退一步,抱拳恭敬地以“大哥”相称。如此当不负传统儒家精神,得以创造一
个富而好礼的社会。上承五四精神,下造中国人的廿一世纪云云。
也许是我的德行实在无法令人联想到周公孔子吧?此话才说,她们就笑成一堆。其
中有一个高个子还站起来,退步抱拳,以“小学弟”尊称本人。云在一旁解释道这人国
中重考一年,高中又挂了一年,就年龄只怕比您老大上十次月圆有馀,於是我只得苦笑
回揖,敬此屡败屡战的仁兄为“老学姐”,直到大家都心满意足之后,才在班长的一声
令下,上台表演“董周家”,打个把式规矩献艺。
下台之后大家叫好不绝,三三两两地要求安可。云面有难色,对姐妹们解释本领有
限,只会一招;大家随即把矛头改向,要我一人扮两角。我心想你们真没学问,难道没
听过“说学逗唱两角易,装逗翻捧单口难”吗?当下再度披挂上阵,说起今晚本就打算
开讲的“醉鬼行令”。
她们见我竟然还有一手,不禁采声雷动,再度报以热情;我心中暗爽,一本正经地
照本宣科,乍捧乍逗,忽穿旁白,就像真的上大场面一般地卖力演出。
十二月十五日,第一次身为“小雁”的贝斯手,在月光和狗演出。
站在舞台上,我彷佛听见自己的声音由麦克风传出,在光华和色彩中飘荡。聚光灯
再度亮起,於眼前闪出一轮又一轮的金色光圈,和周遭旋舞的天地相伴而转,在鼓音琴
韵中飘然飞升,穿过成千上百专注的神情,化为手中精确而狂野的力量,透出无穷的吸
力,震出不止的馀响,在疯狂的应和中悠然不绝。
乐曲终结,一阵疯狂的掌声传来。我和大姐对望一眼,在微笑中走下舞台。又是一
轮欢呼和掌声。
“呼!好累!”声音仍在颤抖,我伸手抹了抹额角的汗,和大伙儿在吧台坐下。狗
弟说∷
“老兄,有你的!今天表演够看喔!”
“谢了。”我喘着气,对他微笑道∷“多谢你帮忙。刚才要不是你故意把单音挑出
来,我只怕已经走调了!他妈的,真的是太紧张了。”
“好说。”他笑道,拍了我一把。酒保帅哥走过来。
“我们的新人主唱,要喝什么?”
“嗯……”我想了想∷“长岛冰茶好了。”
帅哥一愣,和诗圣对了一眼,奇道∷“咦?真的被你猜中了!”
“我说嘛!”诗圣一把就搭住我,笑道∷“我最了解他了……哇!他妈的,你真湿
哪!”说着把手一抽∷“没出息,流这么多汗!”
“人家认真啊!”大姐呵呵一笑∷“哪像你,才来没两天就退队了。”
“他也待过小雁?”我问大姐。她笑道∷“当然啦!当时他带阿薇来这里混,我们
几个就找过他。这小子没用,跟你比逊毙了!后来我们把踢他出去,才换阿薇的。”
“喂喂喂!”诗圣急忙解释∷“是我自己不干的吧?你算老几?这不是胡扯吗?”
“你少来!”狗弟笑道∷“那天大姐开骂,你翻桌子走人,大姐才叫你滚的对
吧?”
“放屁!”诗圣骂道∷“你这醉鬼,别在凯子面前亏我。小心我揍人!”
“你揍我吧!”狗弟大笑。小嘟凑上来∷
“我也皮痒哩!哈哈!”
诗圣哭笑不得,问森怪道∷“你倒说说看,我该不该揍他妈的这些白痴?”
“该。”森怪微微一笑∷“算我一份。”
“你帮谁啊?”狗弟小嘟齐道。诗圣面有得色。孰料森怪又道∷
“你们搞错了。”说着往他们身后一站∷“我是说我也想被揍。”
众人登时放声大笑。诗圣恼羞成怒地哼了哼。忽见帅哥酒保还在看热闹,怒道∷
“你还站在这里干嘛?他妈的去弄喝的!”
“是是是!”帅哥酒保一笑,转身欲走。我叫住了他。
“等等,老兄贵姓大名?”
“陈火顺,叫我顺子就行。”他说。
“是,顺子,”我对他说∷“以后我下台,就麻烦你帮我弄一杯长岛冰茶……”我
顿了顿∷“就跟阿薇一样的。”
下台之后,她们也逐渐散伙了,最后只剩七八个同学,云和我坐在空荡的教室里。
云和那一票交情不错,那几个也蛮阿莎力的,跟她们聊天没什么压力。众人说得很
来劲,其中一位还一直牵红线,想把我跟云拉在一起。无论我表示多少次自己是死会,
她却都像没听见一般,暗示明讲地说个不停,似乎是她在搞对象一样。
云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每当她那个同学在说那些别有所指的话,她就抬头望着天
空,瞧着窗外发愣。我心知这种事情多说无益,三两下把话头带开;那个家伙似乎知道
我在躲避,七搞八搞又把主题拉回。倘若这是一场棋局,那可真是说得上寸土必争,难
解难分。
其他人似乎也发现我们的内容为何,不一会儿纷纷加入战团,这个问我恋爱史,那
个打听我对云的观感;我则见招拆招,回答一些难以索解的话试图蒙混过关。
岂料,当某人问了一个问题之后,我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问的是∷你喜欢我们北一女的学生吗?
我喜不喜欢北一女的学生?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小玫?薇?我喜不喜欢北一女的学
生啊?
凯子,你为什么跟小忆变淡了?别拿什么没话可说当藉口,你不是很喜欢别人安安
静静地听你说话吗?近来自己心情复杂,你也知道这只是个过渡期吧?你不满意的是什
么?安静的笑容,还是基隆女中苏格兰裙?
你为什么特别偏心演讲社?九月十六日的表演,你是不是故意把她们的过场词写得
特别好哪?上次黄孝慈和陈小蕙有争执,你都在帮谁说话?还有,你连成功的校庆都不
去,为什么最近老是期待十二月十二日?
你最近为什么不再坐○南上学,而改搭尽是北一女同学的二三六呢?二三六又不到
成功,你那么累干嘛?别说什么换车太烦,那是个像样的理由吗?
凯子,你最近为什么不背成功的新书包,老爱背那个帆布的破烂书包?那不是和新
制服不配吗?还有,你新买的垫板是什么颜色?前两天你买的衬衫,又是什么颜色?
哈哈!它们全都是绿色的!你干嘛?绿色不伤眼是不是?你说啊!你喜不喜欢北一
女的学生?你敢说不喜欢吗?是哪个家伙在跟郑巧怡要下学期社团联展的票,只为看那
一票身穿绿衫的女孩?你说啊!说啊!你说个理由出来,为什么当天约人看电影,你不
去中山约,不去景美约,偏偏去北一女约?你倒说说看哪!你喜不喜欢她们北一女的学
生啊?
我嗯了好久,又想上一想∷“唔……你们北一女是很好啦。不过……不过谈恋爱
嘛,学校不是重点对不对……?”勉强地笑了笑,我说∷
“来电,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接连数日,我每天晚上都在月光和狗中和“小雁”兄弟们尽情地表演。通过一场又
一场的演出,随着灿烂回旋的七彩灯光以及强劲击打的热门旋律,我发觉自己也有了一
些改变。我真真切切地感到,这里已经逐渐接纳了我,他们已然在无形中将我视为一个
属於这里的、不可或缺的一员了。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从以往的高中生活中剥离了出
来,除了每天或多或少地会去一下成功,意思意思地表是自己还是个高中生之外,我的
心思、活动、甚至每一个清醒的时分,都无法独立於小雁,或者说月光和狗之外。
不过,虽然如此,我还是感觉到自己有一件事情要去做。否则,我跟他们之间的隔
阂,仍然无法解开。而且,这件事将大大改变自己以后的生活方式——甚至命运——只
是直到此刻,我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事情。
十二月十九日。
天色微微亮了起来,这是今夜最后一刻了。大姐负着双手,背向大门站着。我走上
前去,拍了她一把。
“嗨!你怎么啦?”
她看了我一眼∷“没事。”说着又转过头去。
“别闷着嘛!”我又说∷“有心事说给我听不成吗?”
她没再回答,只迳自望着天空。
适才顺子依例把长岛冰茶送过来,诗圣问我近来还有没有在想念薇。我说想是想,
那又有什办法?又道你不要太耽心,我最近想开多了,该我的终会回来,不该我的,再
努力也没什么用。我会等她,无论多久,我都会一如以往地爱着她的。
诗圣叹了口气,说道他自己就是这点比不上我,能为一个人痴得像前一阵子那样,
也难怪人家会看上你了。他说当时薇曾问过他一句话∷“要是将来我回来了,我们能跟
原来一样吗?”诗圣说不行,因为天下没有一模一样的爱情,只要我们遇上别的事,就
会逐渐改变自己,到时候即使重新开始,也只是在跟回忆交往罢了。
他叹道你就不同,只要心中对她仍有一丝希望,无论怎样,都能坚持着当时的心
态。此外,你更利用任何一个机会去把时光抓住,尽力使自己永远深爱着人家;让自己
永远是那个样子,永远拒绝任何足以影响自己的诱惑。只是一心一意地等着,期待她回
来的那一天到来。
说到这里,狗弟忽然阴阴地说那可不见得,他不是交了一个新的女朋友了吗?再说
他现在又跟大姐住在一起,这种夸张的改变,只怕在场众人都要瞠乎其后,甘拜下风。
诗圣闻言不大高兴,两人吵了一会儿。狗弟道你和凯子都差不多,追上人家,又不知好
好珍惜;诗圣反唇相讥,说道你追不上就追不上,在这里吃干醋有什么出息?两人越说
越僵,差点还动起手来。
我等了片刻,忽然大吼一声,把两人全都叫住。对狗弟说∷
“老哥,我不知道你原来也喜欢她。”
“现在你知道了,”他道∷“怎样?”
“我很抱歉,”我正色道∷“你说得对,我没有好好珍惜她,这是我不对;你说得
一点也没错,我怕寂寞,所以才去跟小忆在一起。我承认自己是废人。”
“你……”狗弟一怔,我又说∷
“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但是,要不是有了诗圣和你们大家,我想她不会这么特
别。对吗?”
“对!”森怪接口∷“狗弟教人家弹吉他,她连台风都是学你的。你的功劳最
大。”
“对啦!”我双手一拍∷“我就觉得她唱歌的样子很像你。狗弟,我真的很感谢
你,你心中喜欢她,当时我在郁闷,你却最用心地安慰我。我享受着你们带给她的改
变,却害她离开了你们;我不但没有为此作出任何补偿,更一直要大家来安慰我。我承
认这是我他妈的没用,我对不起大家……”我顿了顿∷“我也对不起薇,还有大姐。”
“凯子……”
“狗弟,”我伸出手,微笑道∷“还是兄弟吧?我都认错了,难道要我摆桌吗?”
他咬着下唇,用力握起我的手∷“凯子……我他妈神经病发作,你别介意……”
“你说什么了?”我笑道∷“我听不懂。”
“他说他欠扁。”小嘟笑着拉住狗弟脖子∷“我们来修理他!”说着诗圣也敲起他
的头。
狗弟抱头笑道∷“凯子,兄弟被揍……啊唷!你见死不救吗……”
“兄弟揍兄弟,”我大笑道∷“不敢救哪!哈哈!”
大家当下闹成一团,森怪对我一笑∷“有你的,真是凯子!”
我看了他一眼,他突然又道∷“大姐呢?”
我四下一瞧,大姐已然不见了。森怪古古怪怪地一笑,俯身在我耳边悄声道∷
“她心情不好,从大门那边出去了。你快去找她,只有你劝才有用。”
“为什么?”
“去就知道。”他推我一把∷“快去。”
“你到底怎么啦?”我见大姐神情凝重,又问了一句。
“你下去吧,”她说∷“别管闲事。”
“大姐,你不是说我们是一体的吗?”我又道∷“你可以安慰我,我就不能关心你
吗?”
闻言她难过地笑了笑∷“森怪要你上来的?”
“是,”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嘿!只有他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顿了顿,又道∷
“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回来。叫森怪少管闲事,这件事他什么都不懂。”
“我不回去。”我坚持道∷“大姐,我一定要知道。”
她又看了我一眼,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大姐……”我道∷“别这样。”
她缓缓地转过头去,半晌后终於道∷“好吧,我说。”说着叹了口气∷
“凯子,我有告诉过你……我跟阿薇互相影响得很深吧?”
“有,怎样?”
“你觉我跟她比起来怎样?”
“这……”我一愣∷“为什么?”
“你先说说看。”
“你……”我皱起眉头,想了一想,心中忽然浮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於是问道∷
“大姐,你谈过恋爱吗?”
她震了一下∷“你问这个干嘛?”
“有没有嘛!”我追问。
“你……呃……”她脸色一沈∷“谁肯跟一个婊子谈恋爱?”
我心中一紧,牵住她的手。她又道∷
“你在想什么?”
我吸了口气,缓缓地说∷“大姐,你跟薇完全不同,没什么好比的。”
“然后呢?”她眉心皱得更深。
“所以不要怕,”我说∷“想追谁就去追,你很好的。”
“唉!”她长叹一声∷“你比阿薇还厉害!”
“我猜对了吗?”
她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
“不行的,他不会爱我的。”
“为什么?”
“反正不会就是了。”
“是吗?”我浅浅一笑∷“为什么不去问人家看看?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我不敢……”她低下头∷“他一定会拒绝的,而且,我……”
“而且,”我伸手拉住她的肩膀∷“你还怕对不起好朋友。”
“什么!”她吃了一惊,连退数步∷“你……”
“大姐,我不会拒绝的。”我微笑着伸出双手∷“而且,薇也不会介意的。”
她讶异地望着我,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笑道∷“如何?我说得对
吗?”
“凯子……是森怪说的?”
“不,他没说。”我道∷“你的表情很明显,我自己猜到的。”
“你……你……”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不能……要是阿薇……”
“她不会怪你的,”我道∷“她永远不会怪你的。”
“不,我不能!”她急得流下眼泪∷“你骗我!阿薇一定会介意的!你……你只是
想安慰我,你不会喜欢我的……”
“我喜欢你。”我轻轻地说∷“大姐,你改变了我,我和以前不同了;把眼泪擦一
擦,做我的情人吧!这没什么好难过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那……阿薇要是……要是她介意怎么办?”她耽心地道∷
“还有,她说过要回来的。”
“她不介意,”我道∷“这是她亲口说的。”
“什么?你们谈过了?”
“没有。”我走上前去,对她说∷“她要人传话给我,『好好照顾玟』,之外什么
都没说。”我看着她的双眼∷
“这就够了。”
“那……你们之间怎么办?”她表情奇异地问。我叹了口气∷
“不怎么办。她回加拿大了。”
“什么?”她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十二月十二日我去北一女校庆。那天爬墙出校时忽然想起以前跟薇跷课的事,一时
无法克制自己,心想管她身边是不是有个花痴,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我要在失去联络
了整个秋天之后,再见她一面,告诉她我有多想她。
到北一女时我反而耽心了。我怕见到花痴站在她身边的样子,也怕见到她那微带忧
伤的表情。穿过操场周围满是啦啦队的人潮,我心中一阵又一阵地为难。但是,随即我
就下定了决心;因为,不自觉地,我已站在她们班门口了。
“喂!成功帅哥!找谁……”一个声音传出,忽然停了下来。我转头一瞧,是那个
骂过我一顿的赵子琪。只见她愣了愣,随即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
“找薇。”我道∷“麻烦你叫她出来。”
“哈哈!叫她出来?好啊!”她狂笑,把手一伸∷“拿钱来!”
“什么钱?”我眉头一皱。
“机票钱!”她微带怒意地道∷“你连人家回加拿大了都不知道,对不对?”
“什么?”我吓了一跳∷“你……你别开玩笑。”
“谁爱跟你开玩笑?”她瞪眼道∷“上次叫你把她追回来,你做了没有?”
“做了,”我道∷“她说再等一阵子。”
“然后呢?”她继续审问∷“你就没再联络了,对不对?”
我点点头。她道∷“你这人可有多笨哪?大好机会放着不要!人家跟花痴分手你知
道吗?”
我摇摇头。她接着道∷“反正就这样,她办了休学,回加拿大去了。”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礼拜!”她阴阴地笑了笑∷“怎样?后悔了吧?”
“那花痴呢?”
“他快乐得很!”赵子琪狠狠地道∷“操他妈!我是你,就好好揍他一顿!”
“她……她怎么没对我们说?”大姐低下了头,黯然道∷“难道她……”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我道∷“她知道我们的事,她希望我们在一起。”
“凯子……”大姐抬起头∷“我很害怕……”
“你怕什么?”我问。她说∷“我有不祥的预感……我们不该在一起的……”
“大姐……”我顿了顿∷“我可以直接叫你玟吗?”
她点点头。我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道∷“玟,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别
忘了,天下没有一模一样……呃……那是不同的就是了。再说,薇比我更早认识你,她
知道我们在一起不会有问题的,这你也清楚的不是?”我想了想∷
“你太倦,我也太倦了,我们都该休息一下,对不对?”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半晌后道∷“要是她回来了,你会不会把我丢掉?”
“不会。”我说∷“我不知道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反正我既不会对不起你,也不
觉得自己会对不起她。但是,既然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会把你丢掉。”
“凯……”她看着我,又流下了泪∷“你对我真好。”
我微笑不语。她忽然说∷
“凯,你在乎我是个……是个婊子吗?”
“你再说这个我就要生气了。”我正色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那是你愿意的吗?你现在有这样吗?你是我们老大,也是我
的情人,谁敢说你这个,我跟他拚命去!”
她泪流得更多了、更多了,再也忍耐不住,当下放声大哭起来。我轻轻地抱着她,
让她在我怀里发泄着多年来的委屈。天亮了,穿过马路对面的高楼大厦,一道金光正照
在我们身边;照着她,照着我,照着这个宿醉刚醒的台北。
不知不觉间,诗圣他们已经站在四周;他们看着我俩,每个人脸上都露着浅浅的笑
意。狗弟背着手,眯着眼睛看着我;诗圣和小嘟靠在一起,对望着会意的眼神;森怪看
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是个泪流刚止的黎明,我心想。
十二月二十一日。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
后台准备室零散传出调音的声响,离上台唱歌还差半小时左右。小嘟踩着节拍,一
边和站在一旁的诗圣打屁。说实在我蛮佩服他的,为什么一个人能听着噜苏,却还有馀
力打着四五个鼓的节奏?而且,鼓在外头,他根本是靠想像在打。
森怪坐在墙角嚼口香糖,脸上一副万变不惊的德行,似乎入定的老僧,无论狗弟在
一旁走来走去,满嘴胡说八道些什么,他都全然不为所动。狗弟也真是的,虽说今晚的
表演很重要,他也不用紧张成这样吧?再说主奏的角色这么吃重,他再不镇定下来,待
会儿岂不是真的会出问题吗?瞧他喝得醉醺醺地,真是太没种了。
玟坐在我身边,正和我说着乐团成立的经过。她说当时小嘟和狗弟在五专弄了一个
实验乐团,成员除了两人,还有一个外“鸡头”的兄弟;后来狗弟三大过退学,鸡头就
在校内另外找了位“桑尼”,以及另一个好像叫赵韵仙还是什么的重组乐团,取名“大
雁”。
狗弟在外头混了半年,认识了森怪和“龟毛”等一堆哥们,自己也弄了个二重唱;
不知为何,他的团也是小鸟一支,名叫“南雁”。后来和小嘟说起,两人就有合并之
意,只是一个在学校唱,另一个在民歌餐厅,一时还拉不到一块儿;加上角色分配摆不
平,结果还是没搞定。
玟当时认识诗圣,这也不必瞒,诗圣是她的老主雇。之后薇跟诗圣在一起,她要他
想法子把玟弄出来;诗圣也是有办法,七搞八搞地运用道上关系,还真的给他成功了。
薇和玟当时结拜姐妹,两人也在民歌餐厅,加上诗圣一个叫“赛金花”的女兄弟合组三
重唱。当然啦,她们也因此结识了“南雁”的狗弟和龟毛。
几方人马一凑和,大伙儿决定要搞个小事业,当下由众人中最有关系的诗圣和桑尼
奔走,加上另外八人合资,真的弄出这间名叫“月光和狗”的地下舞厅。一时道上兄弟
云集,这里成了英雄聚会的要冲重镇。
“月光和狗”有人、有钱、有关系、加上三个乐团的驻唱,原本是最完美的组合。
但一来桑尼和狗弟一直有心结(听说在五专时两人就大打出手过);二来薇和赵韵仙原
本就认识,两人互相看不惯对方的德行;三来小嘟和龟毛同行相忌,互相指谪对方鼓技
太逊的积怨;四来赛金花、鸡头都对诗圣太过海派,老是使收入出现红字的作风无法苟
同,以致众人大吵数次,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桑尼带走鸡头、龟毛和赛金花,另外又
弄了一个叫“红太阳”的PUB,沿用“大雁”之名和“月光和狗”打对台。
赵韵仙则不受任何一方节制,游走两地,反而自在得多。听说这个女人十分先进,
除了森怪,原本九大天王的每一个男人都跟她有一腿;薇和诗圣的分手,似乎也跟这件
事有关。当然,玟和赵韵仙的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至於今晚的“重要表演”,就是“红太阳”的“大雁”和“月光和狗”的“小雁”
在分手之后的头一次正面比试。玟说诗圣和桑尼前一阵子已经和解,为了表示友善,两
方人马决定各去对方老巢玩一晚,瞧瞧老弟兄近来功力进步得如何。此举乍看亲善,实
则充满火拚意味;是故今晚我们大家都十分紧张,心想再怎么样不能输给“大雁”,定
要来一场恐怖超强的表演,让他们夹着尾巴溜跑,以便保住“月光和狗”的金字招牌,
独领风骚,江湖称霸。
玟自信而坚决地说,原本“小雁”的主唱是薇跟自己,两个女人虽然别具特色,但
就气势上却不及对方的强而有力;再说桑尼、鸡头的组合原本就强,龟毛在“南雁”时
代又隐隐超前於森怪,他们的实力更是不容小觑。如今我一加入,情况却大大改观∷首
先,我的音高而软,腹音也受过正式训练,和十人的玩票性质全然不同;其次,男女对
唱的歌路一加入,反而比对方更有选择空间;第三,我带来的民谣曲风是他们全都外行
的领域,如今我们可放可收,不再局限於摇滚;最后,她开心地说,你的形象最好,一
众男人里头,就数凯子有清纯可爱的特性(闻言我俩大笑不止)。是故,只要今晚我稳
住,我们以小雁克大雁,将是可以预见的。
十二点五分。
玟拿起包包,掏出迷幻药正要吃,我一把就拉住了她。
“今晚情况不同,”我道∷“你别嗑了吧?”
“不行,”她叹道∷“不嗑药,我上不了台。”
“为什么?”
“放不开,”她说∷“我每次上台,就觉得……觉得大家在看我……”
“那又怎样?”我奇道∷“你在台上,人家当然会看你啊!”
“不……”她低下头∷“我觉得他们都知道我以前……以前的事。”
我心想原来如此,难怪她一上台就必须嗑药。於是安慰道∷“英雄不怕出身低。别
说人家又不见得知道,就算知道了,谁又来笑话你呢?想开点嘛!”
“不……”她恨恨地道∷“那个赵韵仙就说过……”
“说过什么?”
“算了,别问了。”
“她说过什么?”
“她说我……”她顿了顿,忽然大声道∷“她说我是婊子!你听见了没?她说的是
∷婊!子!”
我们大家都是一愣。众人走到她身边,七嘴八舌地安慰她。森怪拍我一把,摇头示
意,要我别再要说了。只见大姐安静了下来,对大家点点头,说道∷
“没事了,歹势,你们快准备吧。”
“你别理那些屁话不就得了?”诗圣不太爽∷“那个女人才是臭婊子,管他娘的说
什么屁,她比起你来差远了。”
“是啊!”小嘟拿起鼓棒,互相一击∷“大姐你多够意思,赵韵仙她玩一个甩一
个,我他妈到现在还在干!别理她就行了。”
“你呀!”狗弟推了他一把∷“少来了!上次你在哭什么?”
“你少说两句可不可以?”小嘟满脸通红,和他三句两句斗起了嘴。诗圣分开他
们,怒道∷
“喂喂喂!你们在干什么?他妈的没几分钟就要上台,吵这种无聊事干嘛?统统给
我闭嘴!”
还是诗圣够力,他一吼,两人立刻安静下来。我想上片刻,对玟说∷
“你别不高兴了,好吗?”
她点点头,抱着我说∷“凯,我不嗑了,谢谢你。”
“不,你还是照老习惯吧!”我摇摇头∷“省得等一下不适应。”
“对,”森怪接口∷“一下子不嗑,太怪了。”
她看着大家,我们五人都点了点头,於是她又取出药丸。小嘟说∷
“大姐,我去倒水。”
“倒两杯。”我道。
“什么?”小嘟诗圣狗弟齐道。森怪眉头一皱∷
“你也要试?”
我还没讲话,诗圣就大摇其头,连声道∷“凯子,别意气用事,你乖一点。”
“对对对……”狗弟也说∷“你不习惯,上台可能会出毛病,我看还是算了吧!”
玟看着我,一脸不解。我等他们都不再噜苏,才慢慢地道∷
“怎样?不可以吗?”
“不可以,”诗圣道∷“试上了,就戒不掉。”
“你无法想像那种效果,”小嘟说∷“待会你就惨啦!”
“对,为大局着想,你不许碰。”森怪说。
“那你怎么说?”我问玟,她也点点头。
“你们都错了。”我微微一笑∷“我不是想跟小嘟一样用迷幻药麻醉自己,而是要
陪你们大姐。我知道这一碰就完了,但是,为了她,我甘心。”
“你们想想,我既然可以克服从薇离开我开始的那么多事情,戒毒又算得什么?再
说,你们忍心让大姐一直这样沈迷在阴影里么?还有小嘟也是……诗圣,你也有份。要
糊涂,我们一起糊涂,要戒,我们一起戒!”
大伙儿都是一愣,我打个哈哈,又道∷“说实话我也真的很想试试解脱的感觉,你
们可以感觉到的,我也希望感觉得到。自从我加入你们以来,虽然大家都对我很好,但
我又不白痴,其实我们没有那么近,对不对?所以,这一次就依我的吧!你们应该相信
我,只要我们是一体的,我就不会输给红太阳他们。让我把自己烧一烧,跟你们溶在一
起,好不好?”我笑道∷
“真的,要糊涂,要清楚,不管要干什么,我们都在一起!好不好?”
一时准备室内没有一点声音。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说这番话。
良久,玟蓦地放声大哭,诗圣却忽然哈哈大笑;森怪把手搭在狗弟肩上,满脸都是
无声的笑意;狗弟抱吉他,叮叮咚咚地胡奏一通。
小嘟笑笑地站在原地望着我。诗圣抢过鼓棒,在他脑袋上就是一记∷
“死胖子!你还站在这里干嘛?”
小嘟一笑,出去倒了两杯水。
我服下了药,到隔壁更衣室换衣服,诗圣跟了过来。
“凯子,没问题吧?”他关心地问。
“还没发作,”我强笑说∷“现在好像还好。”
“保重了。”他正经地说∷“待会儿要是撑不住,可不要太勉强。”
“放心,我自有分寸。”我一笑,绑上马靴的鞋带,又问道∷
“对了,刚才你们说的那个赵韵仙,待会儿会来吗?”
“她已经来了,”诗圣脸色一沈∷“你问这个干嘛?”
“我想知道多一点有关她的事。”我道∷“你可以说说吗?”
诗圣愣了愣,随即露出一副十分复杂的表情。叹道∷“唉!一言难尽。”
“据说……”我缓缓地道∷“她跟你有一腿?是不是?”
诗圣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顺子讲的。”我说∷“还有狗弟,小嘟,都跟她上过床。这没错吧?”
“唔……没错……”诗圣结结巴巴地道∷“他妈的顺子……他怎么什么都告诉
你!”
“别怪他,”我一笑∷“我们不是一体的吗?”
诗圣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喂,”我又道∷“我问你一件事,你可得老老实实回答我。”
“你说。”
“你跟她上床的时候,”我问道∷“你还跟薇在一起吗?”
他长叹一声,又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和她分手的理由?”
诗圣脸色通红,急忙解释∷“喂喂喂!这里头大有文章,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别乱
猜!”
“我没有猜,”我道∷“就是在问你。”
他顿了顿,咬了咬牙∷“好吧,待会儿你下台来找我,我叫小嘟和狗弟一起跟你
讲。”
“有这么复杂?”
他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比你想的,只怕复杂得多咧!”於是又小声道
∷
“还有,千万别给大姊听到。否则我们都惨了……”
“为什么?”
“你小心点就对了。”他不回答,拍了我一把∷“走吧!你要上台了。”
火焰,终於在当夜疯狂烧起。
第一声大鼓击出时四周就炸了起来,聚光灯“哗!”地一声爆裂,玻璃碎片漫空旋
舞,一盏又一盏被攻破的七彩旋灯,在屋顶墙缘发了狂。
天花板塌了,火苗猛然腾空而起。聚光灯笔直地射出一道宽阔的光束,直上夜空如
长虹般地奔去。烈焰紧追在旁,顺着光束点燃两排又整齐又壮观的路灯,晃似在万籁俱
寂中划出一条通天之路,指引我走向寻仙的楼梯,一级又一级地踏火而上。
这把火吞噬着我,释放我心中长久以来的郁积;让我沙哑,让我疯狂,让我彻彻底
底地在星光中分裂,而於火焰中冻结。神秘的力量霍然涌出,排山倒海地扑向光芒中的
通天之路,直上神奇幻妙的苍穹,於夜空中爆出一圈又一圈的烟火光幕,照亮幽暗的人
界,与星空一齐永恒,伴大地而不朽。
刹那之间,我落上了地面。
站在总统府前的红砖道上,当着橙黄的路灯,我悄悄现身於沈睡中的台北街头。四
下泛着夜雾,远方传来深夜静滞的声音。我闻着夜的气味,抚摸着夜的苍茫。我知道这
不是梦,自己的的确确站在重庆南路上。
太静了,我心想。伸手一划,一排笔直如站岗宪兵的路灯霎时爆炸,乒乒乓乓地巨
响一过,登时燃起整条路的大火。太静了,我心想。双手一分,星空立刻应讯而动,顺
着天体轨道的安排开始运转,随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万点星空化成千道长曳的
光线。
地上是延烧的大火,天际是疾转的光线,这一夜,再也不会静了。
哈哈!我自由了!我将不再迷惘,这一夜燃起漫天的光芒,烧过四散的奇景,在每
一个海风狂啸的巨响发生之际,我终於在星火之路中重生。-- §在缠绕和虬结中 我
们都是兄弟姊妹 我们既是陌生的 亦是熟稔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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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真美好
-----就象一件小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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