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文章阅读

发信人: xian (空心菜), 信区: Reading
标题: 情敌（李国文）(3)
发信站: 紫丁香 (Wed Apr 1 01:32:12 1998), 转信

三
不知谁说过，没有一个人，能把这个杨扬说清楚。
知子莫如 AE� 父，杨栋说他是叛腶e ，他爸的继任者，现部长
老田，按网络系统查，他应该叫他 “ ｕｎｃｌｅ ” ，是他继母的表亲，
可能受贾若冰的影响，说他是个扶不上去的天子。司长彭克的
AE� 价，只有两个字， “ 色鬼 ” 。至于他的继母，话就更刻薄了，我
们家这位宝贝， AE� 实是个畸形儿，别看他读了硕士，不过是这
部分智力成长了，而 AE� 他方胊e ，还基本是弱智，尚未成熟。
杨扬和他这个继母不过话，而且也不和他父母一块生活。
他不想沾他老子的光，也不愿吃他老子的挂落。杨栋当走资派
那阵，他没少受牵连。所以他从小学 AE� 就住校，宁可离污浊的
官场远些，实际上他等于是个无家的孤儿。对他继母这番议论
的反映，一笑而已。 “ 她干吗不说我是个怪胎呢？ ”
有人问： “ 那你这个怪胎，认为谁对你的 AE� 价，更接近你
呢？ ”
他想了想， “ 也许只有黎芬说的，多少接近事实。 ”
“ 她说你什么？ ”
他不回答。
好事者去问过黎芬， “ 你怎么 AE� 价杨扬的，能让他叫好？ ”
她说她想不 AE� 来了。这个电脑女人会想不 AE� 来？鬼也不
信。
一个不说，一个不讲，于是杨扬这个共产雅 AE� 士的 AE� 语，
６１　　 · 李国文小说自选集 ·
就成了他俩心照不宣的秘密。这两个人，也挺有些让人莫名 AE�
妙的地方。他少爷 AE� AE� ，大手大脚惯了，花 AE� 钱来不那么糀E 划
的，口袋没钱了，就只找她借；她呢，经常出国，往回打电话时，
公事不找她的副主任刘虹，私事不找她的先生谢子军，只找他
转达。杨扬有两个ＢＰ机，一个号码是大家都晓得的，另一个
的号码，只有黎芬知道。很怪，也很弄不清楚是咋回事？后来，
大家也想开了，这本是一个糊涂着的世界，不知道，不明白，不
了解的事情多了去了，干嘛非要一清二楚呢？所以，唯有他敢
跑到核算中心来笰E 惑那个小姑娘。别人，这大机关里快乐的光
棍汉 AE� 止他一个，谁也没有胆子虯E 开中心的门的，哪怕开着，
探下头，都需要勇 AE� 掂量一下，黎芬可不是好惹的。
杨扬是个例外，那时，吴月刚上班不多久，这位守护神就
关心 AE� 这张光艳照人的胊e 孔来了。
“ 你誥e AE� 亮！ ”
她第一胊e 见他，不知他是老几？是流氓？见大家对他很客
AE� ，主任甚至亲切地叫他 “ 杨子 ” ，大概不是流氓，可怎么有点
轻浮，不那么正经八百的呢？还送她一 AE� 香水，她不接受， “ 对
不 AE� ，我有事 — — ” 她站 AE� 来要走开。
“ 别走，听我说，小姐， AE� 你这张脸，应该去拍电影，应该去
做模特儿，哪怕做公关小姐，哪怕去外 AE� 做白领丽人，也比在
这里做练习生强。 ” 吴月对他的建议，直晃脑袋，她很难接受才
第一次见胊e ，就对她的前途发表感想的人。当时有个女孩子对
她耳语，他就是这么一个德行，但他不是一个色情狂，你放心
好了，他送你什么，你照收不误，不要白不要。但她还是禁不住
诧异，你是谁？我认识你嘛？你 AE� 什么这样关心我？我请你给
７１ · 情　　　敌 · 　　
我做参谋了嘛？
她父母所以托人求到谢子军，谢子军又求到自己的太太，
在这个部机关里，谋一份在糀E 算机房里的工作，第一，出国机
会多，第二，工资福利高，第三，誂E 握一门高新技术，第四，那就
是做父母的和这个小姐的盘算，在这里找个对象，哪怕薬e 便捡
一个，也比小胡同里、大杂院里上层次，上等级。所以，当她带
着杨扬回家，和她父母解释为什么要参加选美，而选美与抛头
露胊e ，与邪门歪道是两回事时，那老两口已不甚关心选美，而
更注意这个年轻人的前部长儿子、硕士、高工这些附加因素。
等他竌e 辞走了以后，对这位酷哥的胊e 容，究竟是方脸还是圆
脸，都无一点印象。不过，很快两口子观点取得一致，小白脸，
不安好心眼，男人，只要有本事，好看不好看，不在话下。弄得
送客回家的吴月好窘好窘， “ 干吗呀，你们 — — ”
但是杨扬来到她家，薃E 乎等于一次新闻发布会，全家，包
括她自己，包括那大杂院里的全体公民，突然都意识到不仅仅
是选美，还有比选美更重要的信息。
那晚，吴月做了一次很荒藺E 的梦，羞死了，说都没法说。
尽管离春天还远，但第一只燕子在天边出现，就意味着是
春天将要到来的信号。 “ 少女怀春，吉士诱之 ” ，吴月的父母不
得不当回事，不得不了解未婚夫的一些详情，不得不求到认识
的朋友，找到谢子军，请他了解一下杨扬。一下子提出了一打
问题：为什么三十 AE� 八，不找对象？是不是同性恋？是不是生
理有缺憾？是不是有什么前緼E ？是不是人 AE� 成问题？
谢子军是个稀里马哈的文化人，他只记得三样东西，围
AE� ，麻将，和好続E ，委托人再三说，悄悄的，打枪的不要，秘密打
８１　　 · 李国文小说自选集 ·
听一下就行了。他才懒得折腾，于是，把问题扔给了他老 AE� 。
她一怔， “ 你说什么？ ”
“ 这都是中国人的毛病，一来就内查外调。又不是发展党
员，没这样挑女婿的。 ” “ 那非把女儿虯E 销给他不可了？ ” 黎芬的
话里，好像兑进了二两陈醋。
“ AE� ，看中部长的儿子，但又怕他搞同性恋？ ”
黎芬乐了。 “ 同性恋是不会的，这么说吧，他是 AE� 士，但不
是处男；他爹妈是高干，但他们不来往；他应该很能干，但不好
好干；他看 AE� 来不大像是个好人的样子，但他实际却绝不是一
个坏人；他比较喜欢 AE� 亮女人，但很少见他专一于哪个女孩
子。他 — — ” 她还可以说许多，被她丈夫止住了。
“ 你让我怎么回答人家？ ”
“ 是你问我的，我竌e 诉了你，你愿意怎么对人家讲，就不是
我的事了！ ” 她心里不怎么痛快，这小丫头，一来不仅抓挠女
婿，而且一下子逮住了大鱼。她明白，她不该心烦，可她是女
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第二天，她在上班的路上，碰见了杨扬 AE� 着他那辆本田臕E
摩托车，载着吴月，风驰电掣地从她身边驶了过去，那女孩 AE�
拂着的白纱巾，伴薬e 着那银铃薃E 的笑声，一闪而过。她知道，是
为选美到电视台去拍样 AE� 的，但一想到她先生突然向她打听
的情况，由不得想，也许杨扬誥e 是打这个小丫头的主意。
应该说，她自信懂得这个年轻人的 AE� 味，他，也许并不是
特别愿意同成熟的女性打交道，但他对于幼稚浅薄的小姑娘，
兴趣好像不大。调剂一下 AE� 氛，或有可能，但让他更多的达到
全身心的投入，恐怕就未必了。和他对话的人，没点 AE� 味，他都
９１ · 情　　　敌 · 　　
不屑搭理的。可也说不定，这个月亮出众的姿色已经掳住了他
的心。机关里，这位胊e 值最高的未婚夫，像游荡 AE� 泊得太久的
小舟，终于不耐烦了，落帆系舟，要把爱情的缆绳拴在这个一
笑两个続E 涡的女孩身上吗？
“ 讨厌 — — ” 她忍不住从嘴里冒出这两个字。
走进她的办公室，她的副手对她说， “ 你 AE� 色不错！ ”
“ 是吗？ ” 她不相信她在这种坏心情下，脸上会出现和风煦
阳的春天。她太了解刘虹了，是个舌尖蘸着糖说话的羇e 俐小媳
妇。不知她有没有 ae� ae� ？可以设想，她大概最讨公 AE� 欢心。
“ 彭老总召开了一个会，传达部务会议精神，是班子问题，
你该了解？ ”
“ 是这样。 ”
她对人事安排，不感兴趣。她认为这是人治社会体系中，
那些官僚们手中的最能降服人的一张王臕E ，不过，进入知识爆
炸时 AE� ，在技术密集部门， AE� 效能就变得有限。所以，不属于她
这一方土地上的事情，她采取闻而不问的政策。
“ 吴月去电视台，说你知道的。 ”
她不但知道，还亲眼看到她在摩托车上那份眉飞色舞的
样子。 “ 看来这位小姐选上，还是选不上，恐怕再也踏不下心，
在我们这儿工作。我要的是一把拿 AE� 来的好手，不是摆摆样子
的礼仪小姐！ ”
核算中心里大多数人，和她的看法不尽相同。有一个礼仪
小姐，放在办公室里，不也很赏心悦目嘛！正如屋子里摆一盆
鲜花，令人心旷神怡一样。工作能力差点，大家多伸一把手，也
把她欠缺的补上来了！
０２　　 · 李国文小说自选集 ·
AE� 实，黎芬挺新派，挺开放的，不死板，不别扭，如果不是
部里不让她带这个头，她是打算试验现在欧美实行的弹性工
作时间諥E 。而且她也不习惯官僚体諥E 中的人身依附、拉帮结伙
那一套，不以个人好恶，不以对自己忠诚与否来用人。这一次，
这位大主任，一反常态，对拥护吴月的群众舆论，大皱眉头。我
不是弄一个女孩子来给大家调剂空 AE� 的，我要的是一个工作
人员。
多别扭！
大家觉得 AEae 怪，因为她反常，这位小姐是你弄来的，你现
在又不感兴趣。后来，大家也不 AEae 怪了。慢慢明白这位女机 AE�
人，终究还是一个女人，逃脱不掉女人的本性。吴月摄人魂 AE�
的美丽，夺走了往常人们对于主任的注意力。
“ 早先，你是顶尖的，现在，你还是顶尖的，我们始终向你
致敬，不是吗？ ”
黎芬大笑， “ 我可不是艺术 AE� ，你别高抬我。 ‘ 本田 ’ ！ ” 有时
叫他这个日本人姓氏，不等于他就是日本人，不过，有一辆 “ 本
田 ” 臕E 摩托罢了。她明白杨扬当着大家的胊e 说这句话的用意，
“ 你别蘟e 我作这种精神分析，你还不如到中心来，不但有我这
样顶尖的，还有比我更顶尖的呢？ ”
杨扬举 AE� 双手： “ 老姐，咱们免谈行不行？ ” 他怕来这儿，因
为这里是官场争夺战的要地，第一，高緼E 技，第二，高收入，第
三，高知名度，第四，高台阶，很容易往上爬。黎芬要不是有后
台，早被人咬得遍体鳞伤了。
他在大学的硕士论文，就是糀E 算机网络系统的拓 AE� 学运
用。学成回来后，中心事业正如日中天地扩展，黎芬一年之中，
１２ · 情　　　敌 · 　　
越洋飞行十次不止，忙得四脚朝天。好几次要把他调到核算中
心，他婉拒了。 “ 老姐，我可以来帮忙，但我这个性格，不适宜长
久呆在你那个数字的沙漠里！ ”
“ 你不是这个原因！ ”
“ 是这样，我不瞒你，这儿终久不会太 AE� 的。 ”
“ 胡说。 ”
“ 但愿我是在瞎说八道，老姐，我想离得远一点。 ”
“ 你誥e 浑透了，你怎么能这样消极？ ”
对这个强按牛头不饮水的家伙，前部长为他 AE� 出了心脏
病，老田，当时还是副部长，劝她： “ 黎芬，算了，他是扶不上去
的天子！ ” 而司长彭克，暗中得意这个局胊e ，杨扬若到核算中
心，那么，黎芬就要坐到他的位置上来。杨扬不来，肥水不流外
人田，这个女机 AE� 人，不会放心把中心交给一个她不信任、不
胜任的人手中。
“ 誥e 糟糕！ ” 彭克做出遗憾万分的样子。
她也誥e 不够客 AE� ，给他讲了农夫带着狐狸和鸡，以及一袋
米过河的故事。老总除了政治嗅觉异常灵敏外， AE� 他方胊e ，通
常是智商不高的。但如此，几十年的官，也当过来了。这道智
力测验题，他竟掰弄半天，也没过得河去。反正他懂得一点，那
位花花公子一褪套，黎芬的戏就唱不成。黎芬是个想做到，无
不能做到的女机 AE� 人，但独有对这个杨扬，她一手栽培 AE� 来的
高工，无糀E 可施。她不好硬行调动，伤了感情，只好等待他觉
悟。
也许杨扬誥e 是个艺术爱好者，对于当官什么的，不从心里
感到兴趣。尤 AE� 厌恶官场斗争，他父亲一生虽然没有垮台，但
２２　　 · 李国文小说自选集 ·
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使他恐惧至今。于是，黎芬也能
理解他为什么爱好一切美的东西，尤 AE� 喜欢 AE� 亮的女人的原
因了。从幼年 AE� ，这种官场的险风恶浪，吓得他只有往这个避
风港里逃。
当 “ 月亮 ” 还没有升 AE� 来的时候，这个共产雅 AE� 士，是挺被
她这不一般的成熟女人所吸引的。尽管现在，月亮有她年轻的
优蔄E ，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是无法和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
争高低的。但黎芬是懂得营造自身的魅力的女人，始终保持她
的丰采。春天固然美不胜收，金籄E 色的秋天，成熟和收获的季
节，不也同样令人陶醉么？
按照这位业余美术家的 AE� 价，吴月的美，是现代的，又是
古典的，是东方的，又是西方的。 “ 你不觉得那小女孩的鼻梁，
很有些古希腊的风韵吗？ ”
“ 得了， ‘ 本田 ’ ！ ” 黎芬打断了他： “ 她不是维纳斯！ ”
上帝对吴月太 AE� 心，给了她无可挑剔的美。她也承认，这
个练习生，确实受端详。眉毛，鼻子，眼睛，嘴巴，简直挑不出什
么缺点。身材，个头， AE� 肤，手脚，都生得那么恰到好处。更甭
说腰、胸、臀三围，如何的合乎标准，连头发也像乌訟E ，像 AE� 布，
绝对可以去做香波的广竌e 。
但是，黎芬提醒这位艺术爱好者， “ 女人，不仅仅是观赏动
物！ ”
３２ · 情　　　敌 · 　　

--
※ 来源:．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dip9.hit.edu.cn]

Reading 版 (精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