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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ian (空心菜),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情敌（李国文）(6)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Apr 1 01:35:27 1998), 转信
“ 得 啦 ！ ”
有 人 说 ， 主 任 是 快 手 ， 嫌 吴 月 这 个 新 手 不 顶 劲 ， 别 人 完 成
一 百 份 单 据 时 ， 她 只 能 弄 好 五 十 份 ， 说 不 定 还 要 返 工 ， 为 此 ， 恼
火 她 。 也 有 人 说 ， 女 人 对 比 自 己 更 具 备 女 人 魅 力 的 对 手 ， 哪 怕
是 她 的 下 级 ， 也 不 会 高 兴 的 。
这 是 杨 扬 在 麦 当 劳 排 队 时 说 的 。
“ 你 可 别 瞎 说 — — ” 月 亮 紧 挨 着 他 站 ， 把 那 拳 头 薃E 的 乳 胸
贴 着 他 。
六
那 些 来 帮 忙 的 年 轻 人 ， 总 是 围 着 月 亮 转 ， 大 概 使 黎 芬 不 很
开 心 。 尤 AE� 她 一 手 提 拔 的 杨 扬 ， 对 月 亮 的 美 ， 到 了 心 醉 的 程 度 ，
无 论 如 何 ， 这 是 她 挺 忌 讳 的 ， 虽 然 她 并 不 表 现 出 来 。
月 亮 未 出 现 之 前 ， 她 是 年 轻 人 的 中 心 ， 黎 芬 的 魅 力 就 在 于
她 理 解 这 些 二 三 十 岁 的 男 男 女 女 。 第 一 ， 她 思 想 不 陈 腐 ， 和 年
轻 人 能 找 到 共 同 语 言 。 第 二 ， 她 是 实 力 派 ， AE� 本 事 ， AE� 能 力 ， 实
干 出 来 的 。 第 三 ， 她 认 为 只 有 现 代 緼E 学 技 术 进 入 管 理 阶 层 ， 才
能 使 官 僚 体 諥E 淡 化 。
“ 好 ！ ” 大 家 轰 然 叫 绝 。
在 杨 扬 眼 里 ， 这 个 唯 美 主 义 者 ， 只 看 到 她 那 成 熟 女 性 的 健
康 ， 丰 满 ， 优 雅 ， 和 风 度 ， 这 是 最 棒 的 女 性 ， 他 对 那 些 年 轻 人 说
他 的 陶 醉 ， AE� 他 什 么 ， 他 不 感 兴 趣 。
“ 是 啊 是 啊 ！ 你 什 么 都 有 ， 便 着 眼 于 女 人 的 本 身 了 。 ”
３ ３ · 情 敌 ·
糀E 统 司 里 的 年 轻 人 ， 所 以 争 着 向 她 献 殷 勤 的 ， 就 因 为 她 在
头 儿 们 那 里 ， 有 发 言 权 。 很 简 单 ， 分 房 出 国 ， 提 级 加 薪 ， 她 一 句
话 能 AE� 决 定 作 用 。 彭 克 做 不 了 她 的 主 ， 但 她 却 能 左 右 老 总 ， 甚
至 部 长 老 田 ， 也 不 得 不 屈 尊 来 征 询 她 的 意 见 ， 什 么 软 緼E 学 啊 ，
模 糊 理 论 啊 ， 拓 AE� 学 啊 ， 她 总 是 比 那 些 吃 政 治 饭 ， 只 会 当 太 AE�
官 的 人 要 明 白 些 。 所 以 ， 加 班 的 日 子 ， 吃 完 夜 宵 ， 出 了 机 关 大
门 ， 准 有 年 轻 人 义 务 保 镖 ， 抢 着 送 她 回 家 。
因 为 ， 离 机 关 不 远 ， 有 一 段 三 四 百 米 的 AE� 静 马 路 ， 两 边 都
是 围 墙 大 院 ， 院 内 树 木 葱 茏 ， 墙 外 路 礎E 晦 暗 ， 曾 经 出 过 几 AE� 抢
劫 和 流 氓 侮 辱 妇 女 的 案 件 。 尽 管 后 来 加 了 礎E ， 加 了 岗 ， 那 种 阴
森 森 的 AE� 氛 ， 弄 得 同 是 行 路 人 ， 也 互 相 戒 备 着 提 防 着 ， 等 走 对
胊e 了 ， 方 知 是 同 一 单 位 的 人 ， 不 禁 袮E 然 失 笑 。 黎 芬 不 像 她 的 副
手 那 样 有 福 AE� ， 先 生 坐 在 大 门 口 的 轿 车 里 等 候 。 可 她 指 望 不 上
那 位 败 落 干 部 谢 子 军 ， 却 有 好 多 青 年 自 愿 者 ， 有 一 天 ， 她 只 顾
加 班 ， 忘 了 看 表 ， 那 些 AE� 士 们 ， 打 了 一 会 AE� 乓 球 ， 见 她 老 不 出
来 ， 以 为 她 先 离 去 ， 便 也 散 了 。
等 她 十 一 点 多 出 来 ， 惨 了 ， 末 班 车 都 收 了 。
这 时 候 ， 她 最 恨 的 就 是 她 那 不 争 AE� 的 先 生 了 ， 你 可 以 完
蛋 ， 你 可 以 自 暴 自 AE� ， 你 可 以 像 一 条 癞 AE� 狗 ， 成 天 趴 在 窝 里 ， 但
你 至 少 应 该 尽 到 做 丈 夫 的 责 任 。 这 么 晚 不 见 人 影 ， 你 能 安 心 在
家 稳 坐 着 看 电 视 吗 ？ 当 她 一 个 单 身 妇 女 ， 穿 过 空 旷 的 机 关 大 院
时 ， 那 种 轰 轰 烈 烈 的 感 觉 ， 再 也 找 不 到 了 ， 而 是 AE� 清 孤 独 ， 无 依
无 靠 。 她 无 论 如 何 也 没 想 到 ， 那 位 酷 哥 ， 在 机 关 大 门 口 等 着 她
呢 ！
“ 你 — — ” 她 惊 喜 地 快 走 几 步 ， AE� 向 那 辆 本 田 摩 托 。 “ 你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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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知 道 我 没 走 ？ ”
“ 那 些 人 回 来 说 你 早 走 了 ， 我 给 你 家 电 话 没 人 接 ！ ” 他 给 她
扣 上 头 盔 ， 说 ： “ 上 车 吧 ， 我 送 你 ， 免 得 坏 人 把 你 打 劫 了 ！ ”
黎 芬 下 了 班 ， 严 肃 就 少 一 点 。 “ 老 姐 我 还 怕 你 小 子 打 劫
呢 ！ ”
“ 你 不 上 车 ， 我 可 要 走 了 ！ ”
杨 扬 从 来 不 掩 饰 对 于 黎 芬 的 亲 昵 感 情 ， 他 根 本 也 不 在 乎
别 人 说 长 道 短 ， 表 胊e 上 ， 人 们 理 解 是 黎 芬 好 像 在 巴 结 这 位 部 长
的 儿 子 ， AE� 实 ， 倒 是 杨 扬 从 一 开 始 不 知 甚 么 原 因 ， 对 于 这 个 女
人 有 依 恋 。 说 句 良 心 话 ， 她 坚 持 要 他 去 读 研 究 生 时 ， 并 不 了 解
他 是 谁 的 儿 子 。 一 个 人 和 另 一 个 人 融 洽 亲 近 AE� 来 ， 是 碼e 在 着 一
种 说 不 出 的 “ 场 效 应 ” 的 。 这 也 算 就 是 缘 分 吧 ？
“ 那 好 ， 就 让 你 打 劫 一 回 吧 ！ ” 她 AE� 上 了 他 的 摩 托 。 通 常 情
况 下 ， 他 见 有 人 陪 着 ， 就 往 后 站 ， 但 若 是 没 人 伴 她 走 过 那 段 路
的 话 ， 他 总 会 出 现 的 。 这 也 不 是 头 一 回 了 ， 她 觉 得 心 里 暖 融 融
的 。 但 在 月 末 加 班 的 日 子 ， 那 肯 定 要 坐 他 的 车 了 。
深 夜 ， 空 荡 的 大 马 路 上 ， 风 驰 电 掣 ， 疾 风 从 耳 鬓 飕 飕 掠 过 ，
也 是 在 办 公 室 里 找 不 到 的 乐 趣 。 这 时 候 ， 她 不 再 是 按 程 序 运 行
的 女 机 AE� 人 ， 甚 至 鼓 励 杨 扬 加 速 ， “ 快 点 ， 再 快 点 ！ ” 反 正 夜 深 人
静 ， 出 出 洋 相 也 无 妨 ， 她 甚 至 情 不 自 禁 地 呼 啸 。
“ 你 誥e 会 疯 ！ ”
她 回 答 ： “ 我 为 什 么 不 会 疯 呢 ？ ”
但 不 论 怎 么 疯 ， 也 不 论 怎 么 晚 ， 第 二 天 ， 住 得 离 机 关 最 远
的 黎 芬 ， 总 是 第 一 个 来 到 办 公 室 ， 而 且 已 经 做 过 了 韵 律 操 ， 冲
了 淋 浴 。 相 比 之 下 ， 月 亮 这 少 不 经 事 的 小 姐 ， 就 显 得 慵 懒 了 ，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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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 家 里 到 机 关 ， 走 大 马 路 ， AE� 车 只 要 十 分 钟 ， 抄 近 路 ， 还 要 快
些 。 但 每 天 ， 她 总 是 最 后 一 个 打 卡 ， 而 下 班 铃 一 响 ， 是 她 第 一 个
走 出 办 公 室 。 她 一 出 门 ， 黎 芬 就 摇 头 。
薃E 乎 她 有 专 门 盯 着 这 位 小 姐 的 第 三 只 眼 。
刘 虹 在 核 算 中 心 ， 大 家 特 别 佩 服 她 的 僚 机 精 神 ， 她 年 纪 比
黎 芬 小 一 岁 ， 学 历 却 比 黎 芬 高 一 截 ， 她 是 幸 运 儿 ， 当 了 珠 算 冠
军 以 后 ， 就 保 送 工 农 兵 进 大 学 ， 后 来 又 读 了 研 究 生 ， 而 黎 芬 则
是 下 乡 插 队 ， 恢 复 高 考 才 读 糀E 算 机 专 业 。 刘 虹 对 这 些 好 像 无 动
于 衷 的 样 子 ， 那 圆 乎 乎 的 脸 上 ， 永 远 挂 着 知 足 和 快 乐 的 笑 容 ，
要 不 然 的 话 ， 黎 芬 大 概 早 想 法 把 她 赶 走 了 。 她 现 在 扮 演 的 角
色 ， 就 是 女 机 AE� 人 和 大 家 之 间 的 缓 冲 AE� 。 黎 芬 需 要 这 样 一 个 人
给 她 补 台 ， 而 群 众 也 需 要 这 样 一 个 人 ， 能 对 她 施 加 一 点 影 响 。
刘 虹 终 于 找 到 了 一 个 机 会 ， 在 长 长 的 楼 道 里 ， 撵 上 了 那 个 AE� 亮
小 姐 。 “ 月 亮 — — ”
“ 有 事 嘛 ？ 刘 老 师 ？ ”
“ 我 有 一 句 话 ， 不 知 该 说 不 该 说 ？ ”
吴 月 望 着 这 位 细 AE� 嫩 肉 ， 日 子 过 得 很 蔭e 心 的 副 主 任 ， 猜 不
透 她 什 么 意 思 ， 但 她 一 笑 AE� 来 ， 很 甜 很 甜 的 样 子 ， 使 吴 月 放 下
了 心 。 尽 管 杨 扬 对 她 说 过 ， 他 不 喜 欢 这 个 副 主 任 ， 说 她 整 个 儿
的 俗 AE� 外 ， 还 有 一 点 点 邪 AE� 。 吴 月 不 是 艺 术 家 ， 看 不 出 来 。 但
刘 虹 经 常 帮 她 业 务 上 的 忙 ， 特 别 吴 月 动 不 动 糊 涂 出 错 的 时 候 ，
她 总 会 为 她 悄 悄 地 纠 正 ， 而 且 不 像 主 任 那 样 沸 沸 扬 扬 地 ， 弄 得
她 无 地 自 容 。 所 以 月 亮 很 感 激 ， 很 尊 敬 她 的 。 吴 月 甚 至 还 知 道
她 在 主 任 胊e 前 ， 说 过 她 的 好 话 ： 这 年 轻 女 孩 不 是 笨 ， 是 没 有 开
窍 ， 谁 都 有 这 个 过 程 ， 适 应 以 后 会 慢 慢 地 好 AE� 来 的 。 主 任 反 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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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不 上 她 ， 反 驳 刘 虹 说 ， “ 我 们 都 是 这 样 进 机 关 的 ， 怎 么 没 有 这
个 过 程 ？ ” 刘 虹 当 然 不 愿 得 罪 主 任 ， 便 笑 笑 ， 不 再 坚 持 己 见 。
“ 老 师 — — ” 吴 月 连 说 句 客 AE� 话 也 不 懂 ， 站 在 那 儿 。
“ 这 不 是 主 任 的 意 思 ， 你 放 心 ！ ”
一 听 黎 芬 的 名 字 ， 她 有 点 条 件 反 射 ， 立 刻 紧 张 AE� 来 。
“ AE� 实 吧 ， 月 亮 ， 你 现 在 参 加 选 美 ， 断 不 了 活 动 ， 耽 误 不 少
工 作 时 间 ， 既 然 让 你 去 了 ， 那 你 最 好 不 要 踩 着 上 班 铃 进 来 ， 踩
着 下 班 铃 离 开 。 ” 她 笑 着 说 ： “ 当 然 ， 那 也 不 能 算 迟 到 和 早 退 ， 不
过 ， 主 任 是 个 严 格 要 求 的 领 导 ， 所 以 ， 这 也 是 一 个 印 象 问 题 。 ”
吴 月 傻 了 ， 她 最 怕 主 任 一 句 话 ， 收 回 成 命 ， 不 让 她 去 参 加
选 美 。
“ 那 倒 不 会 的 ， 黎 芬 是 个 说 了 就 算 ， 不 算 不 说 的 人 ， 这 你 放
心 ， 你 要 是 注 意 一 点 ， 总 是 有 襛e 无 害 吧 ！ ”
那 天 回 家 ， 她 心 里 也 想 讨 黎 芬 的 好 ， 也 想 做 出 些 好 的 表
现 ， 不 过 睡 了 一 觉 以 后 ， 第 二 天 清 早 ， 月 亮 把 副 主 任 的 嘱 咐 ， 忘
了 。 一 上 班 ， 走 过 刘 虹 的 办 公 室 ， 看 见 那 双 朝 她 笑 的 眼 睛 ， 才 意
识 到 自 己 的 忘 性 太 糟 ， 刘 虹 半 点 也 没 有 怪 罪 她 的 意 思 ， 但 她 心
情 却 坏 透 了 。
上 午 ， 心 乱 如 麻 的 她 ， 至 少 做 错 了 二 十 份 单 据 ， 需 要 返 工 ，
以 致 杨 扬 来 了 两 次 电 话 ， 竌e 诉 选 美 的 进 展 ， 她 也 提 不 AE� 精 神 和
他 谈 ， 下 班 铃 响 ， 她 要 收 拾 东 西 离 开 办 公 室 的 时 候 。 黎 芬 把 她
叫 去 ， 很 客 AE� ， 先 问 她 ， “ 今 天 晚 上 ， 选 美 有 安 排 嘛 ？ ” 她 摇 了 摇
头 ， “ 那 好 ！ 你 多 留 一 会 ， 把 这 些 出 错 的 单 子 ， 再 重 复 做 一 遍 。 ”
主 任 声 明 ， 这 当 然 是 没 有 必 要 的 事 ， 因 为 你 已 经 发 现 并 改 过 来
了 ， 大 可 不 必 多 此 一 举 ！ 但 这 个 女 机 AE� 人 说 ， “ 这 绝 不 是 惩 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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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 是 想 让 你 加 深 印 象 ， 以 后 再 碰 上 类 薃E 情 况 ， 便 会 产 生 一 种 职
业 的 警 觉 。 ”
“ 这 有 点 AEAE 天 荒 。 ” 黎 芬 走 了 以 后 ， 刘 虹 对 吴 月 说 ， “ 主 任 一
般 不 这 么 太 让 人 过 不 去 的 ， 也 是 为 你 好 吧 ！ 算 了 ， 你 就 努 力 地
做 吧 ！ ”
大 家 都 走 了 ， 偌 大 的 办 公 室 里 ， 就 月 亮 一 个 人 ， 她 哭 了 。
AE�
在 作 出 这 个 决 定 ， 离 开 办 公 室 后 ， 黎 芬 自 己 也 不 高 兴 。 她
觉 得 和 一 个 比 她 小 二 十 岁 的 小 女 孩 致 AE� ， 第 一 无 聊 ， 第 二 太 没
档 次 。
女 人 ， 永 远 是 女 人 ！ 她 发 现 了 这 个 AE� 实 算 不 得 誥e 理 的 誥e
理 。 嫉 妒 不 是 女 人 的 专 利 ， 但 女 人 要 嫉 妒 AE� 来 ， 那 可 挺 难 控 諥E
住 的 ， 总 不 能 回 去 撤 销 这 个 命 令 吧 ？
她 给 自 己 一 个 不 好 的 AE� 价 ， 你 这 位 老 姐 差 点 劲 ！ 接 着 蘟e 那
位 小 ae� 想 ， 一 份 单 据 ， 若 是 她 做 ， 不 到 一 分 钟 ， AE� 过 表 的 ， 五 十
四 秒 ， 全 机 关 都 知 道 她 是 一 把 快 手 ， 正 如 当 年 对 刘 虹 打 算 盘 创
下 冠 军 矨E 号 一 样 的 遐 迩 闻 名 。 在 电 脑 上 ， 她 的 神 话 般 的 速 度 ，
快 得 令 人 不 能 置 信 。 而 在 月 亮 那 笨 笨 磕 磕 的 手 指 底 下 ， 至 少 五
分 钟 才 弄 妥 一 份 。 十 份 ， 她 就 需 要 五 十 分 钟 ， 做 完 那 二 十 份 ， 而
且 还 要 保 证 不 出 任 何 差 错 ， 免 得 重 做 ， 那 也 得 到 八 点 钟 以 后 ，
才 能 完 事 。 对 这 样 一 个 AE� 亮 而 笨 磕 磕 的 女 孩 ， 有 一 种 胜 利 的 快
感 。 想 到 这 里 ， 她 在 心 底 里 笑 了 ， 不 是 笑 月 亮 ， 而 是 她 这 超 乎 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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