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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ian (空心菜),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那年故事（李国文）(上)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Apr  1 02:18:33 1998), 转信

那年故事
一
朱之正和他那位AE?亮而且年轻的AE?子杜小棣，走在郊区
新修的柏油马路上。
清风徐来，煦阳暖人，远山叠翠，田园绿遍。两口子好开
心，好开心。这是一个春天快要过去，夏天已经来临的季节，绝
对是应该走出屋子，到大自然中去的时候。人，AE?实本也是自
然的一员，只不过愿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罢了。
也许好久没有沐浴在泥土的芬香里了，这种畅快，暂时使
他们忘怀一切，仅仅想到眼前的风光，而不想AE?他。否则，城市
里，机关里，办公室里，住宅区里，甚至家庭里，每张脸上交蘟e
闪烁的问号、惊叹号，都能让人神经错乱的。现在好了，索性不
走脑子，这种轻松的快乐，哪怕就在这一刻，也够满足的了。
“没想到，”当然是朱之正说，“在这远离尘嚣的西山脚下，竟能
觅得另一番想不到的情趣。”
这一点不像他说惯了的官话，尽管杜小棣不那么聪明，但
听得出来，她丈夫现在讲话的口AE?，不是那种四AE?八稳，有板
有眼的社论。人，一旦接近正常，就可爱了，是不是？
还能说明，那种免官的烦恼，对他来说，已经去他妈的，退
烧了，没有热度了。这很不容易，因为官是一种有诱惑力的东
西，像老続E，上瘾，越喝越想喝。看来这位不能免俗的先生，也
终于想开了！做AE?子的虽然AE?亮，但也浅薄，有点儿俗AE?，可又
很可爱，她想不到这么深奥，但他能愉快AE?来，她挺高兴。
——好啊，及时行乐吧！这是一年中多美妙的时光啊！既
是春天，也是夏天，既不完全是春天，也不完全是夏天的日子，
如果你不想别的话，这春夏之交的日子，也许可以成为一个爱
情季节。
二
是这样，他想通了，那城市里太多太多的人群，太闹太闹
的声音，太烦太烦的事端，还有，太乱太乱的头绪，太脏太脏的
记忆。在好容易挤出水泄不通的二环路、三环路、四环路以后，
干嘛还要回过头去看它想它呢？AE?不是太杀风景了吗？甚至
包括他的这位年轻的AE?子，一些难念的经，统统置之度外。
这憩静的山林，初绿的景色，确实是令人心旷神怡的。
“亏你这个小傻瓜想出来的好主意！”他赞赏他AE?子。
“我没说错吧？”她很高兴朱之正终于被她说服，按她的主
意到古峪来了。至于誥e正地躲一躲，避一避那些烦心事，实际
也是为他好的目的，并没有竌e诉她的先生。只是说，你既然工
作不那么愉快，人家也不要你管事了，你还支撑着干嘛？跟我
１１１·那年故事·　　
走，听我的安排，什么度假村、消闲别墅，什么高级宾馆、旋转
餐厅，都不在考虑之列。我想AE?一个好去处，西山脚下有个叫
古峪的小村子，我认识的曲大娘家，那果园最AE?静了。咱们与
世隔绝地在那儿呆上一个礼拜，不行？
往日，他也许要犹豫的，但这一回，AEAE例地答应得非常痛
快。
无论将来会怎样变化，怎样发展，且不去考虑了。眼前，她
是你的老AE?，你这个做丈夫的本来该让年轻AE?子愉快，是不
是？朱之正比杜小棣大二十多岁，做她的父亲也绰绰有余，她
能嫁给你，义不容辞地顺从着她，还有什么说的呢？何况那张
脸笑AE?来，是顶教他陶醉的。这种快乐，不完全是丈夫的，还能
AE?味出一点父亲般的慰藉。杜小棣誥e是个小傻瓜，单纯得透
明，确是怪可爱的，至少要比在他治下的乱糟糟衙门里，整整
八小时，看那一张张世纪末的嘴脸，顺眼多了。
他有时也纳肁E，迷恋这样一个简单的头脑，是不是对于这
个复杂世界的腶e反心理？为此丢掉了官，为此又回去搞自己的
老本行。说了归AE?，也许朱之正不是吃政治饭的，受不了那种
复杂，不过因缘时会，阴差阳错地当上了官，而且是大官，AE?实
免掉他，比继续呆在那位置上更好。当然，谁心里都明镜薃E的，
免职不完全因为胜任或者不胜任，让你当，你就胜任，不让你
当，你就不胜任。朱之正如果不是那么很认誥e，很想做些事，而
且很坚持自己观点的话，官是当驛E定的，谁也拿不下来。他不
明白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官场运筹学，三把火没烧，就碰壁了。
那部门好比一艘AEAE船，已经触了礁，搁浅在那儿，虽然一
时半时沉不下去，但要让它浮出海胊e，继续航行，也太天誥e了
２１１　　·李国文小说自选集·
些。神仙都没这本事，你算老几？他一心一意想做一个矨E职的
大副，忙得连新婚AE?子都冷淡了，现在想AE?来，当然是犯傻。因
为大家并不希望他做什么，船长不着急，你瞎忙什么？
所以他一人在那儿张罗，在那儿忙活，着急过，呼吁过，还
草拟过三十多条应急举措之类的方案等等，自然是扯淡了。直
到暗示要重新安排工作，他悟了，过去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
和现在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拿下来，实际表明他不过是个无足
轻重的角色。放你在那儿，摆摆样子的。郭大官人跟他虯E心置
腹地说过，阁下，中国的事情急不得，可你放着这样年轻老AE?，
像一块地撂荒着，不过几天风流日子，你的年龄已不允许再等
了！
哦，天！他的低调和他的高调，一样的石AEAE天惊！
郭东林是个十分庸俗无能的官僚，但他很会做官，上下左
右，胊e胊e俱到。甚至他把儿子打发到外国去，跟他的儿媳妇保
持着莫名AE?妙的关系，别人睁着眼睛装看不见；而那个盛莉，
也理直AE?壮地以半个夫人的姿态出现，人们也不认为是AEae哉
怪哉的现象。而他朱之正娶了杜小棣，因为杜小棣曾经是一年
前的这个日子里，出了问题被抓AE?来的歌舞团编导巩杰的未
婚AE?，一下子，舆论和行情一AE?下跌，直到现在解职为止。
对郭东林这位上司，他是敬而远之的，但他老兄这番话，
不能说没有道理。你再过两年，花甲一过，再熬几年，便奔古
稀，而你年轻的太太正是女人的好季节，像开春的等待灌溉的
肥沃土地，你不抓紧耕耘，属于你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人，某种意义上说来，实在是很可怜的，短促的一生，
完全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是挺多的。何苦！誥e的，何苦呢！悲
３１１·那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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