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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oveyou (^Q^过生日了^Q^), 信区: Reader
标  题: 你怎么也想不到--9
发信站: 锦城驿站 (Tue May  4 03:04:38 1999), 站内信件

  九(薛峰)

  

  

  

  我现在的一切都可以说相当好。

  老实说,像我这个年龄的人,能有我这样的好运气是不容易的。人要知足而乐。先
不说社会上那大批和我同龄的人在城市待业、在农村劳动了,就是大学毕业,要进入一
个理想的工作单位也是很困难的。

  而我现在已经是一个著名文学刊物的正式编辑了。

  我在编辑部上班以后,几乎得到了所有老同志的喜欢。由于这单位老人手多,现在
进来了一个青年人,大家都感到很高兴。我当然分在诗歌组当编辑。

  这个组连我一共三个人,我先前已和他们熟悉了。其中的一位正休创作假,我和另
外一个老编辑值班。这位老编辑叫吴洁,经常在全国各地报刊上发表诗作,是我很崇拜
的一位诗人。老吴让我看初稿。他叮咛说,如果我认为不错的,填个稿签送给他;如果
不行,我就可以直接退掉。

  我坐在搞件堆积如山的办公桌前,开始了工作。工作量尽管很大,但我兴致勃勃。
这工作叫人感到神圣而庄严。我,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就像法官一样,每天对无数
人的稿件进进判决。我会让一些人充满欣喜;也会让一些人感到失望——当然,失望的
是大部分人。因为投稿的人太多,而刊物每期只有十来个页码发表诗,所以挑选的数量
是极有限的。

  每天,我把大量的诗稿都分别装在信封里,抱到收发室退掉了,只选出少数十几首
送给老吴复审。而老吴还嫌我送的太多,让我再精选。一般说来,我对初学写诗的业作
作者比较看重。因为我自己就是刚开始发表诗作,知道一个人能在《北方》上发表一首
诗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我愿意让许多陌生的青年朋友能尝到初次发表作品所带来的
喜悦的幸福。

  但实际上,这些诗很难发表。这倒不是说这些诗设水平,主要是作者没名气。刊物
每期发表的大部分是一些名人和外刊物诗歌编辑们的作品。名人的稿件一般不会到我的
桌面上,作者通常都是直接寄给老吴或休假的老林;有的甚至直接寄给主编本人;再由
主编转给老吴,又由老吴送审主编。

  有时候,老吴会把国内一位著名诗人的作品让我看。这当然不是说让我看能不能发
表,而是让我学习。这些名人的诗,哪怕完全是胡扯,一般总是来稿必登。

  老吴有时也向我征求对这些诗的看法。我已经学会了油滑,不管这些名人的诗写得
好不好,照例要大大赞扬一番。

  但老吴有时反倒不以为然地说:“我看完全是平庸之作!”

  平庸之作?是的,平庸。但你为什么又要发表呢?

  不管怎样,这一切和我没什么利害关系——这并不影响我发表诗。我来这里才七八
个月,已经在全国各地刊物上发表了十几首诗。很怪,现在每次寄到外地刊物的诗,几
乎没有退回来的,都发表了。也不怪。因为我本人也成了诗歌编辑。不久,有些外地小
有名气的诗人,寄他们的作品时,也开始在信封上写:“吴洁、薛峰收”。这说明我也
成了个人物。

  老吴对我很满意,经常在主编室说我的好话。

  他应该对我满意。我除过努力完成好他交给我的工作外,组里的一切杂务,包括扫
地、抹桌子、打开水,都由我一个人包了。这编辑部是个搞艺术的单位,但在日常生活
中也要讲究艺术。这里虽然听不见什么争吵声,但并不是一团和气。有些无声的争吵比
有声的争吵更厉害。等级观念是明显的。任何人都要在任何场所明白自己的地位,并以
和自己的地位适当的方式说话、动作。你不能表现的太无能。无能在这里是站不住脚的。
长期下去,说不定连行政人员都对你不屑一顾,说不定发电影票都把你遗忘了。这里对
人的污唇不是打骂和训斥,而是干脆把你忘掉。

  当然你也不能把才气显露得淋漓尽致。再高明的意见首先必须用谦虚的方法讲出来,
否则有人会把你的好意见撇在一旁不管,而主要关注你的方法和态度,给你一个坏的评
价。这里和任何地方一样,也少不了个把是非精,他们工作和创作都很平庸,整天打探
各种人的各种事,到处传播,挑拨离间。看见谁工作好或者有能力,专门打击谁,一直
想把这些人弄得和自己一样卑鄙和无能才甘罢休。总之,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在这样
一个环境里,最聪敏的做法是埋头工作,默默地承担最繁重的劳动,而把一切荣誉和出
风头的事让给别的同志。我一开始就小心翼翼。一切做的看来还算好。

  我身上的血液终究太年轻了。不久,尽管我压制着不让燃烧,但还是沸沸扬扬的压
抑不住。我渴望运动,但这里没有一件体育器材。老同志们的锻炼形式主要是慢跑和打
太极拳。我想唱歌,但这里最忌讳大喊大叫。我想天上地下地和谁聊天,但在这里肯定
是一种浅薄的表现。这里一切应该表现为严肃、安静和学者风度。

  我只有在下班以后,才能把自己还原成一个青年——上班时走路咱要慢、说话要慢,
尽量要像一个成熟的人。

  下班后吃过晚饭。我就骑着用积攒的稿费所买来的那辆“永久”型自行车,投入到
了街上的人流里。

  这永远沸腾和运动着的大街,总给人以说不尽的快乐。

  我有时候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骑着车子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当然大部分是有目的
地的:通常都是去看体育比赛,看电影,看文艺演出。我喜欢变响乐和歌舞晚会,不喜
欢戏剧——尤其是传统戏剧。但我去的最多的地方却是戏剧家协会——因为我的朋友岳
志明分在那里工作。到社会上工作后,我和岳志明仍然保持着一种亲密关系。除过单位
上的同志,我在这个城市没有熟人,岳志明当然还是我生活中的一个重要伙伴。

  隔那么几天,我总爱到岳志明的宿舍去泡上一段时间。他那里有立体声录音机和许
多磁带,可以听国内外时髦的流行歌曲。他也不知从哪里稿来许多乱七八糟的消遣书,
可以躺在他床上尽管看。如果碰上什么内部电影,志明也总有办法搞到票的。他对戏曲
也不感兴趣,正试着搞电视剧。这事他当然离不开我,我经常帮助他构思和修改。我们
合作的一个电视剧本,竟然被外省的一个电视台选中了。后来电视台又通知说,剧本宣
传部门没有通过,不拍了。害得我们两个瞎高兴了一场——为庆贺此事,我们已经在西
华饭店大吃了一顿。

  不瞒你说,我的名字在本省文艺界已经人熟知了,省上其他单位开个什么会,也开
始给我发请帖,同时,我每天都要收到许多业作者写给我的信和随信来的诗稿。给我的
信写得极其恭敬,并且把我的诗吹上了天。

  在编辑部上班时,也有不少作者亲自来送诗稿的。尽管他们之中有些人从年龄上说
可以做我的父亲,但他们却开口闭口叫我“薛老师”。一开始听着极不舒服,后来慢慢
也就习惯了。总之,我现在愈发知道我现在的这个位置是多么荣耀,是的,《北方》是
省内外属目的刊物,而诗歌编辑只有三个人——

  我就是三个人中的间的一个!

  现在除过工资我每月都要收入几十元稿费。这可以使我买一些质量较高的时新衣服,
也可以不时去西华饭店那样的高级餐馆去吃一顿。有个好工作,受人尊敬,又不缺钱花,
我能不愉快吗”也有不愉快的时候。我时不时想起小芳。一想起她,就如同一块黑云彩
遮住了阳光,给我明亮的心境投下一层阴影。

  不要以为我们分别了这么长时间,你就会认为我已经忘记了她。不,不会忘记的。


  有时候,我在大街上的人群中走过,突然会一下子停住脚步,失魂落魄地站在道路
上——因为我想起了她……

  我经济常起我们过去在一块的那些时光;想起她对我的那些甜蜜的、充满深情的爱。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现在竟远隔两地……她现在在哪儿呢?

  当然是在风沙蔽天的漠里。她已经来信告诉我了——唉,我们后来的信也通的这么
少了!

  开始通信时,我们仍然在纸上继续着我们的辩论。我让她回来,她让我回去。结果
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到后来,两个人就几乎都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像朋友那样给对
方写信——而且间隔时间很长。时间的流水冲刷着我们感情的堆积,但它还是不能把这
一切连根剜掉……这时候,编辑部一些热心的老同志开始关心起我的对象问题。许多人
要给我介绍据说量些出众的姑娘,但我都婉言谢绝了。可是最近以来,我越一越为此事
痛苦。

  尽我不愿意承认,但现实生活仍然使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和小芳最终结合的可能性
越来越小了;即使我在感情上割不断对她的爱,但实际生活也迫使我最终不得不和她各
走各的路。另外,我的年龄使我不只是想念一个我看不见的姑娘,而需要一个姑娘在实
际生活中和我在一起。

  每当我在街上或者公园里,看见一些多情的姑娘挽着小伙子的胳膊走种的时候,我
就受到一种强烈的刺激。我也非常渴望有一个姑娘挽着我的胳膊走路。

  我敢说,喜欢我的姑娘并不少。有些是留在这个城市的我的那些女同学她们常来找
我谈天说地。有的时一些爱好诗歌创作的女作者,常拿着她们的作品来“请教”我,实
际上是向我示爱。但她们之中的所有人我一个也看不上。因为所有的人出现在我面前,
她们实际上就等于站在了一面镜子面前——这镜子就是郑小芳。她们没能比上小芳的。
除过漂亮,我的小芳有一种女人难得的品质:质朴,从不矫揉造作,并且富于牺牲精神。
但我现在只能面对现实。我简直不能忍受现在这种孤独的单身汉生活。岳志明了解的我
的心情。有一个星期天。他突然把他的表妹领到了我的宿舍。他以前提起让我和他的表
妹见面,我当时表示没有这种心思。现在,这家伙居然把她领到了我的面前!

  岳志明的表妹无疑是一个漂亮的姑娘。这漂亮甚至使我吃了一惊。她叫贺敏,完全
是舞蹈演员的身材,脸像白色大理石一样光洁;最时髦的服装把她衬托的像一朵正在开
放的玉兰花。

  贺敏非常大方。到我宿舍后,她就毫不拘束地和我东拉西扯交谈起来。通过交谈,
我感觉她知识还少,也并不浅薄。

  我承认我一下子就动了心,迷上了她。我当时想,要是我和她一块相跟着出现在公
共场所,一定会引来许多羡慕的目光。尽管我还不会全了解她,但我肯定已经爱上了她。


  岳志明呆了一会就借口溜走了。

  这一天,我和贺敏单独在一块呆子很长时间。下午,我们甚至一块去西华饭店吃了
一顿西餐。

  上帝!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和另外一个姑娘开始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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