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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ocatelli (不动明王),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四世同堂--惶惑(8)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May 12 16:27:32 1999), 转信

08            

    祁瑞宣的心里很为难。八月中旬是祖父七十五岁的寿日。在往年,他必定叫三四桌有海
参,整鸡,整鱼的三大件的席来,招待至亲好友,热闹一天。今年怎么办呢?这个事不能去
和老人商议,因为一商议就有打算不招待亲友的意思,而老人也许在表面上赞同,心里却极
不高兴——老人的年岁正象岁末的月份牌,撕一张就短一张,而眼看着已经只剩下不多的几
张了;所以,老人们对自己的生日是特别注意的,因为生日与丧日的距离已没有好远。

    “我看哪,”小顺儿的妈很费了一番思索才向丈夫建议,“还是照往年那么办。你不知
道,今年要是鸦雀无声的过去,他老人家非病一场不可!你爱信不信!”

    “至于那么严重?”瑞宣惨笑了一下。

    “你没听见老人直吹风儿吗?”小顺儿的妈的北平话,遇到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的时候,
是词汇丰富,而语调轻脆,象清夜的小梆子似的。“这两天不住的说,只要街上的铺子一下
板子,就什么事也没有了。这不是说给咱们听哪吗?老人家放开桄儿(尽量的)活,还能再
活几年,再说,咱们要是不预备下点酒儿肉儿的,亲戚朋友们要是来了,咱们岂不抓瞎?”

    “他们会不等去请,自动的来,在这个年月?”“那可就难说!别管天下怎么乱,咱们
北平人绝不能忘了礼节!”

    瑞宣没再言语。平日,他很自傲生在北平,能说全国遵为国语的话,能拿皇帝建造的御
苑坛社作为公园,能看到珍本的书籍,能听到最有见解的言论,净凭耳熏目染,也可以得到
许多见识。连走卒小贩全另有风度!今天,听到韵梅的话,他有点讨厌北平人了,别管天下
怎么乱……呕,作了亡国奴还要庆寿!

    “你甭管,全交给我得啦!哪怕是吃炒菜面呢,反正亲友来了,不至于对着脸儿发楞!
老人家呢要看的是人,你给他山珍海味吃,他也吃不了几口!”小顺儿的妈说完,觉得很满
意,用她的水灵的大眼睛扫射了一圈,仿佛天堂,人间,地狱,都在她的了解与管理中似
的。

    祁天佑回家来看看。他的脸瘦了一些,挂着点不大自然的笑容。“铺户差不多都开了
门,咱们可挑出了幌子去。有生意没生意的,开开门总觉得痛快点!”他含着歉意的向祁老
人报告。

    “开开门就行了!铺户一开,就有了市面,也就显着太平了!”祁老人的脸上也有了笑
容。

    和老父亲搭讪了几句,天佑到自己屋里看看老伴儿。她虽还是病病歪歪的,而心里很精
细,问了国事,再问铺子的情形。天佑对国事不十分清楚,而只信任商会,商会一劝大家献
捐,他就晓得是要打仗,商会一有人出头维持治安,他便知道地面上快消停了。这次,除了
商会中几个重要人物作些私人的活动,商会本身并没有什么表示,而铺户的开市是受了警察
的通告的。因此,天佑还不能肯确的说大局究竟如何。

    至于买卖的好坏,那要完全依着治乱而决定,天佑的难处就在因为不明白时局究竟如
何,而不敢决定是否马上要收进点货物来。

    “日本鬼子进了城,一时不会有什么生意。生意淡,货价就得低,按理说我应当进点
货,等时局稍微一平静,货物看涨,咱们就有个赚头!可是,我自己不敢作主,东家们又未
必肯出钱,我只好楞着!我心里不用提有多么不痛快了!这回的乱子和哪一回都不同,这回
是日本鬼子打咱们,不是咱们自己打自己,谁知道他们会拉什么屎呢?”

    “过一天算一天吧,你先别着急!”

    “我别着急?铺子赚钱,我才能多分几个!”

    “天塌砸众人哪,又有什么法儿呢?”

    说到这里,瑞宣进来了,提起给祖父作寿的事。父亲皱了皱眉。在他的心里,给老父亲
作寿差不多和初二十六祭财神一样,万不能马虎过去。但是,在这日本兵刚刚进了城的时
候,他实在打不起精神来。想了半天,他低声的说:“你看着办吧,怎办怎好!”瑞宣更没
了主意。

    大家楞住了,没有话说,虽然心里都有千言万语。这时候,隔壁小文拉起胡琴来,小文
太太象在城根喊嗓子那样,有音无字的咿——咿——啊——啊——了几声。

    “还有心思干这个!”瑞宣皱着眉说。

    “人家指着这个吃饭呀!”天佑本来也讨厌唱戏,可是没法子不说这句实话。意在言外
的,他抓到了人们的心情的根底——教谁压管着也得吃饭!

    瑞宣溜了出来。他觉得在屋中透不过气来。父亲的这一句话教他看见了但丁的地狱,虽
然是地狱,那些鬼魂们还能把它弄得十分热闹!他自己也得活下去,也就必须和鬼魂们挤来
挤去!

    “瑞宣!”天佑叫了一声,赶到屋门口来。“你到学校看看去吧!”

    小顺儿正用小砖头打树上的半红的枣子。瑞宣站住,先对小顺儿说:“你打不下枣儿
来,不留神把奶奶屋的玻璃打碎,就痛快了!”

    “门口没有,没有卖糖的,还不教人家吃两个枣儿?”小顺儿怪委屈的说。

    奶奶在屋里接了话:“教他打去吧!孩子这几天什么也吃不着!”

    小顺儿很得意,放胆的把砖头扔得更高了些。

    瑞宣问父亲:“哪个学校?”

    “教堂的那个。我刚才由那里过,听见打铃的声儿,多半是已经开了课。”

    “好!我去看看!”瑞宣正想出去走走,散一散胸中的闷气。

    “我也去!”小顺儿打下不少的叶子,而没打下一个枣儿,所以改变计划,想同父亲逛
逛街去。

    奶奶又答了话:“你不能去呀!街上有日本鬼子!教爷爷给你打两个枣儿!乖!”

    瑞宣没顾得戴帽子,匆匆的走出去。

    他是在两处教书。一处是市立中学,有十八个钟点,都是英语。另一处是一个天主教堂
立的补习学校,他只教四个钟头的中文。兼这四小时的课,他并不为那点很微薄的报酬,而
是愿和校内的意国与其他国籍的神父们学习一点拉丁文和法文。他是个不肯教脑子长起锈来
的人。

    大街上并没有变样子。他很希望街上有了惊心的改变,好使他咬一咬牙,管什么父母子
女,且去身赴国难。可是,街上还是那个老样儿,只是行人车马很少,教他感到寂寞,空
虚,与不安。正如他父亲所说的,铺户已差不多都开了门,可是都没有什么生意。那些老实
的,规矩的店伙,都静静的坐在柜台内,有的打着盹儿,有的向门外呆视。胡同口上已有了
洋车,车夫们都不象平日那么嬉皮笑脸的开玩笑,有的靠着墙根静立,有的在车簸箕上坐
着。耻辱的外衣是静寂。

    他在护国寺街口,看见了两个武装的日本兵,象一对短而宽的熊似的立在街心。他的头
上出了汗。低下头,他从便道上,紧擦着铺户的门口走过去。他觉得两脚象踩着棉花。走出
老远,他才敢抬起头来。仿佛有人叫了他一声,他又低下头去;他觉得自己的姓名很可耻。

    到了学校,果然已经上了课,学生可是并没有到齐。今天没有他的功课,他去看看意国
的窦神父。平日,窦神父是位非常和善的人;今天,在祁瑞宣眼中,他好象很冷淡,高傲。
瑞宣不知道这是事实,还是因自己的心情不好而神经过敏。说过两句话后,神父板着脸指出
瑞宣的旷课。瑞宣忍着气说:“在这种情形之下,我想必定停课!”

    “呕!”神父的神气十分傲慢。“平常你们都很爱国,赶到炮声一响,你们就都藏起
去!”

    瑞宣咽了口吐沫,楞了一会儿。他又忍住了气。他觉得神父的指摘多少是近情理的,北
平人确是缺乏西洋人的那种冒险的精神与英雄气概。神父,既是代表上帝的,理当说实话。
想到这里,他笑了一下,而后诚意的请教:“窦神父!你看中日战争将要怎么发展呢?”

    神父本也想笑一下,可是被一点轻蔑的神经波浪把笑拦回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改
朝换代是中国史上常有的事!”

    瑞宣的脸上烧得很热。他从神父的脸上看到人类的恶根性——崇拜胜利(不管是用什么
恶劣的手段取得的胜利),而对失败者加以轻视及污蔑。他一声没出,走了出来。

    已经走出半里多地,他又转身回去,在教员休息室写了一张纸条,叫人送给窦神父——
他不再来教课。

    再由学校走出来,他觉得心中轻松了一些。可是没有多大一会儿,他又觉得这实在没有
什么可得意的;一个被捉进笼中的小鸟,尽管立志不再啼唱,又有什么用处呢?他有点头
疼。丧胆游魂的,他走到小羊圈的口上,街上忽然乱响起来,拉车的都急忙把车拉入胡同里
去,铺户都忙着上板子,几个巡警在驱逐行人:“别走了!回去!到胡同口里去!”铺户上
板子的声响,无论在什么时候,总给人以不快之感。瑞宣楞着了。一眼,他看见白巡长。赶
过去,他问:“是不是空袭?”这本是他突然想起来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及至已经
问出来,他的心中忽然一亮:“我们有空军,来炸北平吧!和日本人一同炸死,也甘心!”
他暗自祷告着。

    白巡长的微笑是耻辱,无可奈何,与许多说不出的委屈的混合物:“什么空袭?净街!
给——”他的眼极快的向四围一扫,而后把声音放低,“给日本老爷净街!”瑞宣的心中又
黑了,低头走进巷口。

    在大槐树底下,小崔的车歪脖横狼的放着。小崔,倭瓜脸气得一青一红的,正和李四爷
指手画脚的说:“看见没有?刚刚把车拉出去,又净了街!教人怎么往下混呢?一刀把我宰
了,倒干脆!这么笨锯锯我,简直受不了!”

    李四爷今天得到消息较迟,含着歉意的向瑞宣打招呼:“街上怎样啦?祁大爷!”

    “吃过饭了?四爷爷?”瑞宣立住,勉强的笑着说:“大概是日本要人从这里过,净
街!”

    “不是关城门?”在李四爷的心中,只要不关城门,事情就不至于十分严重。

    “不至于吧!”

    “快三十年没见过这个阵式了!”李四爷慨叹着说。“当初有皇上的时候,皇上出来才
净街!难道日本人要作咱们的皇上吗?”

    瑞宣没话可答,惨笑了一下。

    “祁先生!”小崔用乌黑的手扯了瑞宣一把,给大褂上印上了两个指头印儿。“你看,
到底要怎样呢?真要他妈的老这么锯磨人,我可要当兵去啦!”

    瑞宣喜欢李四爷与小崔这点情感,可是他没法回答他们的问题。

    四大妈拖着破鞋,眯着两只大近视眼,从门内出来。“谁说当兵去?又是小崔吧?你这
小子,放下老婆不管,当兵去?真有你的!把老婆交给我看着吗?赶紧回家睡个觉去,等铺
子开了门,再好好的去拉车!”

    “四大妈,谁知道铺子关到什么时候呢!一落太阳,又该戒严了,我拉谁去?”

    “甭管借盐,还是借醋,我不准你在这儿瞎胡扯!”

    小崔知道反抗四大妈是没有便宜的,气哼哼的把车拉进院子去。

    “看你这老东西!”四大妈转移了攻击的目标。“铺子都上了门,你怎么不喊一声,教
大家伙知道知道哇?”说到了这里,她才看见瑞宣:“哟!祁大爷呀,你看我这瞎摸合眼①
的!祁大爷,这么一会儿关城,一会儿净街的,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呀?”

    瑞宣没话可说。他恨那些华北执政的人们,平日把百姓都装在罐子里,一旦遇到危难,
他们甩手一走,把那封得严严的罐子留给敌人!凭着几千年的文化与历史,民气是绝对可用
的,可是……

    “我也说不清!盼着过几天就好点了吧!”他只能这么敷衍一下,好搭讪着走开。

    进了家门,他看见祁老人,天佑,瑞丰夫妇,都围着枣树闲谈呢。瑞丰手里捧着好几个
半红的枣子,一边吃,一边说:“这就行了!甭管日本人也罢,中国人也罢,只要有人负
责,诸事就都有了办法。一有了办法,日本人和咱们的心里就都消停了!”说着,把枣核儿
用舌头一顶,吐在地上;又很灵巧的把另一个枣子往高处一扔,用嘴接住。

    瑞丰长得干头干脑的,什么地方都仿佛没有油水。因此,他特别注意修饰,凡能以人工
补救天然的,他都不惜工本,虔诚修治。他的头发永远从当中分缝,生发油与生发蜡上得到
要往下流的程度。他的小干脸永远刮得极干净,象个刚刚削去皮的荸荠;脸蛋上抹着玉容
油。他的小干手上的指甲,永远打磨得十分整齐,而且擦上油。他的衣服都作得顶款式,鲜
明,若在天桥儿闲溜,人家总以为他是给哪个红姑娘弹弦子的。

    或者因为他的头小,所以脑子也不大,他所注意的永远是最实际的东西与问题,所走的
路永远是最省脚步的捷径。他没有丝毫的理想。

    现在,他是一家中学的庶务主任。

    瑞宣与瑞全都看不上老二。可是祁老人,天佑,和天佑太太都相当的喜欢他,因为他的
现实主义使老人们觉得他安全可靠,不至于在外面招灾惹祸。假若不是他由恋爱而娶了那位
摩登太太,老人们必定会派他当家过日子,他是那么会买东西,会交际,会那么婆婆妈妈的
和七姑姑八老姨都说得来。不幸,他娶了那么位太太。他实际,她自私;二者归一,老人们
看出不妥之处来,而老二就失去了家庭中最重要的地位。为报复这个失败,他故意的不过问
家事,而等到哥嫂买贵了东西,或处置错了事情,他才头头是道的去批评,甚至于攻击。

    “大哥!”瑞丰叫得很亲切,显出心中的痛快:“我们学校决定了用存款维持目前,每
个人——不论校长,教员,和职员——都暂时每月拿二十块钱维持费。大概你们那里也这么
办。二十块钱,还不够我坐车吸烟的呢!可是,这究竟算是有了个办法;是不是?听说,日
本的军政要人今天在日本使馆开会,大概不久就能发表中日两方面的负责人。一有人负责,
我想,经费就会有了着落,维持费或者不至于发好久。得啦,这总算都有了头绪;管他谁组
织政府呢,反正咱们能挣钱吃饭就行!”

    瑞宣很大方的一笑,没敢发表自己的意见。在父子兄弟之间,他知道,沉默有时候是最
保险的。

    祁老人连连的点头,完全同意于二孙子的话。他可是没开口说什么,因为二孙媳妇也在
一旁,他不便当众夸奖孙子,而增长他们小夫妇的骄气。

    “你到教堂去啦?怎么样?”天佑问瑞宣。

    瑞丰急忙把嘴插进来:“大哥,那个学校可是你的根据地!公立学校——或者应当说,
中国人办的学校——的前途怎样,谁还也不敢说。外国人办的就是铁杆儿庄稼!你马上应当
运动,多得几个钟点!洋人决不能教你拿维持费!”

    瑞宣本来想暂时不对家中说他刚才在学校中的举动,等以后自己找到别的事,补偿上损
失,再告诉大家。经老二这么一通,他冒了火。还笑着,可是笑得很不好看,他声音很低,
而很清楚的说:“我已经把那四个钟头辞掉了!”“什——”老二连“什”下的“么”还没
说出来,就又闭上了嘴。平日,他和老三常常吵嘴;老三不怕他,他也不怕老三;争吵总是
无结果而散。对老大,他只敢暗中攻击,而不敢公开的吵闹;他有点怕老大。今天,看瑞宣
的神色不大对,他很快的闭上了嘴。

    祁老人心里很不满意长孙这个把馒头往外推的办法,可是不便说什么,于是假装没有听
见。

    天佑知道长子的一举一动都有分寸,也知道一个人在社会上作事是必定有进有退的,而
且进退决定于一眨眼的工夫,不愿意别人追问为了什么原因。所以,他很怕别人追问瑞宣,
而赶紧的说:“反正只是四点钟,没关系!老大你歇歇去!”

    小顺儿的妈正在东屋里作事,两手又湿又红,用手背抹着脑门上的汗,在屋门里往外探
了探头。院中大家的谈话,她没有听清楚,可是直觉的感到有点不对。见丈夫往北屋走,她
问了声:“有晾凉了的绿豆汤,喝不喝?”她的语气满含着歉意,倒好象是她自己作了什么
使大家不快的事。瑞宣摇了摇头,走进老三屋里去。老三正在床上躺着,看一本线装书——
洋书都被大哥给烧掉,他一来因为无聊,二来因要看看到底为什么线装书可以保险,所以顺
手拿起一本来。看了半天,他才明白那是一本《大学衍义》。他纳着气儿慢慢的看那些大
字。字都印得很清楚,可是仿佛都象些舞台上的老配角,穿戴着残旧的衣冠,在那儿装模作
样的扭着方步,一点也不精神。当他读外文的或中文的科学书籍的时候,书上那些紧凑的小
字就象小跳蚤似的又黑又亮。他皱紧了眉头,用眼去捉它们,一个个的捉入脑中。他须花费
很大的心力与眼力,可是读到一个段落,他便整个的得到一段知识,使他心中高兴,而脑子
也仿佛越来越有力量。那些细小的字,清楚的图表,在他了解以后,不但只使他心里宽畅,
而且教他的想象活动——由那些小字与图解,他想到宇宙的秩序,伟大,精微,与美丽。假
若在打篮球的时候,他觉得满身都是力量与筋肉,而心里空空的;赶到读书的时候,他便忘
了身体,而只感到宇宙一切的地方都是精微的知识。现在,这本大字的旧书,教他摸不清头
脑,不晓得说的到底是什么。他开始明白为什么敌人不怕线装书。

    “大哥!你出去啦?”他把书扔在一边,一下子坐起来。

    瑞宣把与窦神父见面的经过,告诉了弟弟,然后补上:“无聊!不过,心里多少痛快
点!”

    “我喜欢大哥你还有这么点劲儿!”瑞全很兴奋的说。

    “谁知道这点劲儿有什么用处呢?能维持多么久呢?”“当然有用处!人要没有这点劲
儿,跟整天低着头拣食的鸡有什么分别呢?至于能维持多么久,倒难说了;大哥你就吃了这
一家子人的亏;连我也算上,都是你的累赘!”“一想起窦神父的神气,我真想跺脚一走,
去给中国人争点气!连神父都这样看不起咱们,别人更可想见了!我们再低着头装窝囊废,
世界上恐怕就没一个人同情咱们,看得起咱们了!”

    “大哥你尽管这么说,可是老拦着我走!”

    “不,我不拦你走!多咱我看走的时机到了,我必定放了你!”

    “可要保守秘密呀,连大嫂也别告诉。”老三声音很低的说。

    “当然!”

    “我就不放心妈妈!她的身子骨那么坏,我要偷偷的走了,她还不哭个死去活来的?”

    瑞宣楞了一会儿才说:“那有什么法子呢!国破,家就必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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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    淡
      静    泊
      致    明
      远    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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