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cm (西门吹血##杀了你好么?),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李敖快意恩仇录 2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Oct 10 11:57:53 2000), 转信

18 志留纪

--------------------------------------------------------------------------------

胸怀大陆,志留台湾 露骨卡好,何必盖棺
    我家住台北市敦化南路大厦中,二十年来我有幸碰到好邻居——牙医张善惠、林丽苹夫
妇,牙医开医院,太太做“院长”。“院长”的老爸当年手握上海市情治大权,杀真假共产
党无算,刚来台湾时,人心惶惶,她老爸每逢吃饭时就恐吓:“有得吃就吃,等共产党来
了,我们全家跳淡水河!”虽然是五十年前往事,“院长”说她仍心有余悸,觉得每顿饭都
吃得痛苦不堪。五十年前同一时间,我家也从上海来台湾,爸爸虽非“院长”老爸那种国特
级,不怕“会被共匪剥皮”,但既一起逃难到孤岛之上,同归于尽,自有可能。一个叫宗荣
禄的小国特,他写回忆录说他来台湾前,约他山西老乡宋伟霖教授一起来,宋教授责备他
说:“国民党已寿终正寝,你还想亲视含殓。”我看到这段话,心里为之一震,我李敖本来
明明是同归于尽的,但阴错阳差,居然又看别人“寿终正寝”了,并且有“亲视含殓”的机
缘了,这种“你死我活”的结局,想来也真是奇遇。何况,在使蒋家伪政府“寿终正寝”
上,我又不无促死与鞭尸之功,这种奇遇,就更杠上开花了。
    一九八六年三月五日,我回信给汪荣祖,曾一吐我对这奇遇的心境:
    ……我就是看不过去,就是要在这岛上,给知识分子留下浩然之气的榜样。我的手法是
霹雳式的,因为施的是天威,所以雷劈之下,不论首从。虽然以劈“当路”的“豺狼”为
主,但是兼问“狐狸”,有时也有必要,我满喜欢一幅漫画,画的是打猎家在家中墙上,以
所猎动物头标本为装饰,但在墙脚下的老鼠洞旁,却有另一装饰,盖老鼠头标本也!此公对
敌人一视同仁、葑菲不弃、巨细不遗、大的要、小的也要,真是要得!
    ……今之台湾知识分子不成才,卖身上床、粉墨登场而不以为耻,此真顾亭林所谓之
“亡天下”也!顾亭林说:“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是政权的失落,“亡天下”是
道德的失落。国民党“亡国”是他家的事,但是率二流、三流、不入流的知识分子以“亡天
下”,我却要站出来打,打它个明白。
    这种浩然之气,就是我几十年来的一贯人格与风格。它的形成、它的正果,有着漫长的
心路历程与身路历程,而我愿以回忆录和快意恩仇录来做一清算,显有施教和典范之意存
焉。
    我但白写出我并没有很好的天资和背景,也非天纵之圣,而是自己困学硬造出来的豪杰
人物,甚至近乎圣人。一九八二年,我回信给黄妮娜,有这样的告白:
    ……你知道我婚丧喜庆概不参加……你和新郎的喜事,我不能参加,你们俩当不会见
怪……
    你结婚后,自然离开台湾,远托异国。你为理想坐过牢、受过难,如今离开这个令人痛
苦的岛,去过一种新生活,似乎该为你庆幸。按说人不该老是做战士,总该新陈代谢,总得
有个退休,有个变化。所以你此后远走高飞,不能说你不对。人要为同胞活,也得为自己
活,不然岂不是圣人了?要人做圣人,总是强人所难的。你年纪轻轻的,就被国民党关那么
久,如今苦海余生,别做打算,也是合情合理的。
    至于我,显然老是做战士,无新陈代谢之可言,没有退休、没有变化,似乎该以圣人论
了。套句明朝哲人的话:我做圣人,我做不到;但是圣人做我,也不过如此吧?我想,即使
孔夫子在台湾,在国民党这样统治之下,做的也不会比我更多吧?……
    这种类比,就是我自许的根源。王安石赞美被人恶骂的冯道,说他有“圣人行”(圣人
的行为),我自许自己就是做有“圣人行”的豪杰。自己穷困时候,一顿顿饿饭帮助老师,
此“圣人行”也;自己富有时候,一把把钞票支援难友,此“圣人行”也;自己坐牢时候,
一篇篇文章抢救奇冤异惨的死魂灵,此“圣人行”也,“圣人做我,也不过如此吧?”至于
仗义声援弱小、疏财领先抗暴、出山以救苍生、入狱以谢知己、散尽收藏以助慰安妇……此
“圣人行”也,“圣人做我,也不过如此吧?”但我为何引起争议?为何不乖乖像圣人一
样,净得嘉名?追究起来,有原因在,就是我太但白了、太尖锐了、太凶悍了、太生不逢时
了,所以虽“圣人行”不止,却“恶人名”不已,所以我的嘉名,没得到应得到的程度与浓
度。这种不相称,不是从我开始的,早从古代的圣人墨子,就遭遇到了。墨子是热心救世的
人,班固说“孔席不暖,墨突不黔”,就是说墨子住的地方,烟囱还没熏黑,就跑去救世去
了。
    墨家的救世,比起儒家来,动人得多。孟子一方面明知“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
为之”;一方面却血口喷人,骂墨子“是禽兽也”。这未免太不公道,也太伪君子了。儒家
高高在上,以不耕而食为君子、以学稼为小人,一心要“其君用之,则安富尊荣”,生活起
居,都要乘舆代步、从者众多的大排场,这样的救世者,比起“赴火蹈刃,死不旋踵”的墨
家来,是应该脸红的。孟子不但不脸红,竟还骂墨子是禽兽,这又算什么呢?比起儒家的圣
人来,墨子们却没得到应得的嘉名,这当然不公道,不过,有一点公道的是被骂禽兽,骂他
的还是圣人级的人物,但李敖呢?在文章中和电视call一in中被骂禽兽,骂他的却是小人
级的狗腿了,但我有比墨子优势一点的是,我因为太但白了、太尖锐了、太凶悍了,我可以
报复回去,不在乎形象,墨子却做不到。所以,同为“圣人行”的,李敖活得虽难度最高,
却活得最痛快,痛快的原因之一,是我可以公然自大。我曾告诉陈彦增说:“大概只有像你
这样深知我的老朋友,才对我这种‘关门自大’的态度,不以为异,也毫不见怪。不深知我
的人,就不习惯我这种大模大样了。其实我的自大,从不表现在脸上,只是表现在身上,我
从无‘满脸骄气’,却总有‘一身做骨’……只有深知自己的老朋友,才能消受得起,不是
吗?”我认为,自大如果变为一种施教或武器,自大是可贵的。李鸿章、戴高乐
(DeGaulle),都是出了名的自大的人,他们在受别人气的国势里,居然能以气势凌人、以
自大获得别人的慑服与尊敬,这真是了不起的事。但是,李鸿章、戴高乐他们这种大模大样
的外铄,都因为在内心中,他们真的都有舍我其谁的气魄,所以“诚于中,形于外”,就有
那种架式出来,并不是演戏,而是真的舍我其谁的。三十年前,《纽约时报》的两名记者包
德甫和沙荡夹住我,跟我合照一相,一边照相我一边说:“糟糕,我被美帝包围了。”——
他们知道我这个中国人自大,而愿一左一右侧立拍照,可是,我仍旧嘴不饶人,真情以玩笑
出之,我深愧不如李鸿章和戴高乐也。
    当然,你自大,你自我肯定的部分,别人并不一定买账,邓维帧要办《政治家》时,跟
我谈过很久,我就告诉他我应该是第一期的封面人物。他问:“为什么?你又不是政治
家。”
    我说:“就因为我不是政治家,所以才应该找我。政治家是应由思想家来领导的,你说
对不对?要不然水准就会降低,会变成政客。罗素得到诺贝尔文学奖时,不是也莫名其妙
吗?他觉得他应该得和平奖才对。”罗素为什么会有自我肯定与别人肯定的落差呢?原因无
他,你的伟大,别人不知道百分之百,只能知道百分之几而已。明朝未年,姑苏才子汤卿谋
说人生不可不具三副眼泪:第一副眼泪哭国家大局之不可为;第二副眼泪哭文章不遇知己;
第三副眼泪哭才子不遇佳人。后逢甲申之变,伤心而死,活了二十四岁。这位短命才子以文
章不遇知己而哭,其实这种情形不以小牌作家为然,即使大牌作家如袁枚等,虽名满天下,
但读者所测其浅深,也极有限,文章遇得的知己也只是部分而已。我李敖以文章名,但读者
所知,也只是部分而已、甚至是一小部分而已。不过有一趣事,聊可推翻明朝才子,一九九
二年一月三日上午,我在荣民医院排队领药时,有两个阿婆插队,我斥责之。事后有一漂亮
摩登女士回过头来说:“李敖先生你的《北京法源寺》写得好极了!”我一时认不出她来。
后来她拿出名片,才知道她是郑淑敏。我说:“十多年前远流老板介绍过。你愈来愈年轻,
认不出你来了。”我的《北京法源寺》是我“不遇知己”的“文章”,但得“佳人”品评如
上,自是佳话。可惜一些“佳人”,她们正如古话说的“卿本佳入,奈何从贼”,她们跟错
了男人、认错了体制、入错了政党,“从贼”以去,未免可惜。
    有收藏家刻收藏印,印文是“但愿得者如吾辈,虽非我有亦可喜”,对艺术品和女人,
我的心胸亦复如此,只是得者多为牛粪,故鲜花插上,殊杀风景耳。一九八四年春天,我在
路上认识了台大心理系的“渊如”,很有味道的女孩子,我认识她二十分钟就约她到我家,
她跟我来了,后来还定了下次约会时间。不久,我收到她的信,她说还是不再来了,说她宁
愿过平凡的日子。又在电话中说她还是跟定她相识已久的政战学校的男朋友了,我对她太
“高”了。挂了电话以后,我的感觉是一片惋惜-鲜花又插在牛粪上了。”但愿得者如吾
辈,虽非我有亦可喜”,可是,谁又能如吾辈呢?
    为什么我的人生不像明朝才子那样悲惨呢?因为我用玩世的喜感“化”掉了一切,所以
遇到不如意事,我不但没有三副眼泪,连一副也没有,有的只是哈哈一笑。不如意事以外,
我发为评论,评论中也考究玩世的喜感。例如一九八九年有所谓无壳蜗牛卧上街头,以无住
屋为抗议的活动,孟绝子打电话来,聊天中谈到如何才能有效逼国民党伪政府面对房屋政
策,谈的结果,发现只有采集体大便模式,才能奏效。无壳蜗牛们应以一万人为集合人数,
先到中正纪念堂大使,如官方再形玩忽,则二十四小时后,再去慈湖大便……(略——
    编者狗屎编者-文岭)于是,无壳蜗牛们无屋可住,逐水草而居;国民党有屋住不得,
逐水肥而居,余味无穷之下,民进党进无隙拉大便,退无缘捡水肥,其逐臭空间,也随问政
空间一体减少矣。
    政治问题,大便解决,其斯之谓欤?惟一的流弊是,有朝一日,国民党政府房屋政策落
实过度,盖好以后,以为是国民住宅,其实全是一间问公厕。蜗牛又叫苦矣!——这就是我
玩世的喜感。
    一九八二年三月十六日,李宁代《政治家》访问我,说:
    “你的确是个很好的宣传家。是你的性格如此吗?还是另有原因?”我答道:“当然一
部分是我的性格,另一个原因是我的戏,”“我出道的时代跟胡适不一样。胡适那时代的知
识人很受尊重,而胡适出来时就是大学教授,当然容易造成一个好形象。我一出道就是流
氓,靠打天下起家,所以,不断有诉讼、不断有花边新闻,不可能有好的形象。可是这有助
于我的发言权,当舆论这样封锁我时,它还是无法完全拒绝我,还是要登我一个百分比,因
为它忍不住不登嘛!”我举我第二次政治犯出狱为例:“这次我出来,《联合报》登了我的
消息,《中国时报》不登,听说余纪忠开会时很生气,因为漏掉新闻他们也吃不消。《联合
报》一开始虽然登了,可是后来我写了一封信到《联合报》,他们就不登我的,登别人的。
不过,没关系,他们总要给我一个百分比。”就靠这一点百分比,我迂回性的、点缀性的突
破了这个岛对我的封锁。诀窍无他,我是真人演假戏而已。——假戏不是虚伪,而是有技巧
的“鼓动风潮,造成时势”。在这岛上,别人是靠成群结队狼狈为好造势,我却靠独来独往
单枪匹马造势,比别人难多了,所以要会作戏。我的戏目有很多种。第一种是要有“狂
气”,狂气就是有话直说,不必谦虚。在许多方面,我的表现一点也不谦虚,不过,这就是
我。当我觉得我是第一的时候,为什么我要说我是第二?我要打破这种虚伪。更有甚者,我
表现我是第一的时候,是干脆以自吹自擂的姿态,大言惭人的。我的敌人胡秋原骂我“诈疯
魔”,这次他说对了。英国文学家萧伯纳说:“人家捧我,我很不安,因为捧得不够。”萧
翁毕生自吹自擂,狂气不脱,良有以也。狂气以外,另一种是“流(流氓)气”。周作人说
写文章要有点流氓气,其实做人也当如此。有流氓气就是敢做敢当、不恤人言、不怕声名狼
藉,为了真理,不怕人说闲话。孟子说匡章是天下大贤,但是举国都说匡章不孝,因为他跟
他老子争是非。可是孟子为他跨刀,孟子说大孝子才敢这样做啊!可是匡章的不孝却一直洗
刷不清,只有靠孟子来保锑。有时候,坏名誉会跟着你走一辈子,你没办法,也只得由它跟
着走。这时候,有点流氓气就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至少不会像匡章那样痛苦。流氓气的
最大特色是对闲话的反应异乎寻常:“是老子干的,又怎样?”这样一来,手足无措的,就
换成说闲话的本人。一如闲话说一少奶奶偷人,偷了姓王的,如果少奶奶的反应是:“老娘
偷了好几个姓王的,你说的是哪一个?”这样一来,手足光措的,就换成说闲话的本人。
    在我表现狂气的时候,看起来有大头症、有自大狂,其实我内心深处,可自我谦虚得
很。我常以出糗的故事,来浇自己多么有名的凉水;也用两个故事,挖苦我没有那么有名或
有名有过了头。一次在高雄,向市警察局索赔,它的副局长迎面而来,亲热地握住我的手,
赞美说:“李先生,我久仰你,我早就拜读过你写的《高山滚鼓集》!”一次在台北,路过
大安分局,它的一名警察拉住我,也赞美说:“李先生,我久仰你,我早就看过你写的《野
鸽子的黄昏》!”我想,对我说来,固飞来劣书,空降头上,弄得啼笑皆非;但对劣书作者
(柏杨和王尚义)说来,也将生而切齿、死不瞑目吧?有了“狂气”和“流气”,再加上我
的“义气”和“勇气”,自然就形成了完整的李敖综合体。这种综合体总归户在玩世的喜感
上面,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李敖了,我玩世的法子很多,我常用的一个,就是盯
住一个人,在他身上,胡思乱想一阵。这一胡思乱想,这个人完全不知道,但他已被我千里
外取其首级或摄其魂魄或其他了。这种隐秘的趣味,不是“意淫”,意淫是对美女用的,可
是这种胡思乱想,却是专门用来对付男人的,其中尤以丑男宿敌为多。一九八九年七月十九
日,我写过一篇《我要吻周联华》,稍举数例,以泄天机:
    一、我盯住了周联华-周联华是教棍。我讨厌教棍。我讨厌周联华。不过周联华比台中
思恩堂那教棍沈保罗要好-拉王轮的却厕身学术界,学术界苦矣!苏南成吗?不是。苏南成
不要脸台湾第一,可是论丑却台湾第二。台湾第一丑不是别人,乃是许水德。许水德丑得可
真上相,尤其他那天庭之内,凸凹不平,好像沙皮狗加猪头肉,丑死人了!国民党竟把这种
丑类不徙入南海而引进政坛,其罪状也,与破坏生态环境相等。不过,许水德之丑,倒还慈
祥,不像郑周敏、黄任中那样丑得有杀气,这可算是惟一令人稍得喘息之处。
    四、我盯住了连战——这个岛上谁最讨厌?柏杨吗?你一读他的文章,你会转移这种感
觉到他文章上面,所以不是柏杨。吴丰山吗?这小子的确看起来令人浑身不自在,当选国大
代表以后尤其如此,他仿佛以为自己是大官,老端个臭架子、摆张臭脸,从来没学会怎么
笑。为《自立晚报》诽谤李敖事,他亲来我家道歉。他坐在沙发上,我愈看愈不安,我宁愿
放弃索赔,如果他能换一张脸的话。不过,论最讨厌的,还轮不到他。是康宁祥吗?康宁祥
讨厌之处,不在他的矮、黑、丑,而在他那一对翻白呆滞的死鱼眼睛。跟他打官司,他出庭
后,理屈词穷,老羞成怒,突然学眷村中没教养的女人,伸手大抓我的帽子和眼镜。但在大
抓之时,一对死鱼眼睛,却依旧翻白呆滞,没有变化、没有激动,我好像被一个多氯联、苯
中毒的白痴(不,黑痴)抓过来一般,令我忍不住要笑。康宁祥虽然如此讨厌,但比起邱创
焕、丁懋时那种长相与表情来,却相形逊色。邱创焕和丁懋时都不是两面人,因为七爷八爷
式讨厌的脸,足已独当一面。不过,此中之尤者,还是连战。连战的脸,讨厌无比,再加上
那副架在鼻梁上过高的眼镜,更增加了讨厌的道具。外传连战打老婆,其实他老婆真该打—
—连那样讨厌的人还同他挑灯夜战,这样没水准的中国小姐,还不该狠揍吗?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独自一人时,玩世的喜感。不过上面属于长篇的,还有短篇的。一
九九一年十月十九日我有《新版三十三不亦快哉》,可以略见我雅人深致、怡然自得的奇
趣。
    其一:徐复观遗言以未谒孔陵(该是孔林之误)为恨,我却以挖掘孔林为愿。掘孔子之
墓,探幽发隐,不亦快哉!
    其一:关云长被砍头后,“身”埋在当阳、“首”埋在洛阳,身首异处,美中不足。他
有“还吾头来”之哀呼,我携其头就其首,以全其躯,功德在焉!关老爷有恩必报,必向我
还人情,我说:“到台湾显显灵吧!你看台湾人把你这忠肝义胆之人当成财神,恩主公,来
供了,多可恶呀!”由关老爷教训教训愚民,不亦快哉!
    其一:胡适一辈子受他可恶老婆江冬秀的气,死后还埋在一起。把他们给分开埋,胡适
将感拜我于地下,不亦快哉!
    其一:雷震生前自设南港墓园,旁有生扩,宋英说她死后将与之偕葬。——把宋英掉
包,换成小老婆,雷震亦将感拜我于地下,不亦快哉!
    其一:将江冬秀、宋英等一。于恶妇,埋在一起,悬匾如《儒林外史》式大书“死得
好!”不亦快哉!
    其一:看蒋家三代一死二死三死,不亦快哉!
    其一:请出伍子胥,代鞭蒋介石、蒋经国之尸。不亦快哉!
    其一:分别对慈湖、大溪父子“陵寝”正门小便一泡,口口念念“卵叫你呷”一句,心
想你死我活,不亦快哉!
    其一:大便时改唱伪国歌:“三民主义,伊党所宗,以祸民国,以进马桶……”不亦快
哉!
    其一:大便时看《蒋总统集》、《李登辉文告》,以臭制臭,不亦快哉!
    其一:从来拒绝去“中正纪念堂”,等他年爆破后再去,不亦快哉!
    其一:看口吃人相骂,不亦快哉!
    其一:看明垦掉书袋,大谈文化,不亦快哉!
    其一:看离停经期不远之明星大做月经棉广告,不亦快哉!
    其一:关起电视,从凤飞飞到白冰冰,所有土蛋,都去他的蛋,不亦快哉!
    其一:得知户籍资料中,胡瓜是上海人、金素梅是安徽人,荒谬好笑,不亦快哉!
    其一:把土蛋杨丽花干脆变性为男,不亦快哉!
    其一:看蜜蜂追人,倾巢而出,不亦快哉!
    其一:看陆小芬穿帮秀照片,脱奶而出,不亦快哉!
    其一:看议会打架,国骂台骂,脱口而出,不亦快哉!
    其一:看没去过大陆一步的黄昆辉主持大陆政策,说起话来眉飞眼窜,怪相毕露,如趁
机上去,给他一个嘴巴子,不亦快哉!
    其一:没考过一天试的孔德成主持考试院,在他道貌岸然时也给他一个嘴巴子,不亦快
哉!
    其一:在沈剑虹演讲时,庄亨岱指挥时,一把抓下他们假发,不亦快哉!
    其一,看懦夫教授们成群结队反对起刑法一百条,不亦快哉!(我们单枪匹马打国民党
时,比刑法一百条严重的“惩治叛乱条例”横行时,他们在哪里?)
    其一:看懦夫教授诉说警察凶相,边说边哭,不亦快哉!
    其一:看考生最后一堂考完出场,买红豆冰棒一根,边走边吃,不亦快哉!
    其一:看和尚发怒,不亦快哉!
    其一:看神父还俗,不亦快哉!
    其一:听日本人说英语,把National说成“那新那鲁”,不亦快哉!
    其一:使小气鬼破财,不亦快哉,其一:在假日玉市看土蛋玩假玉,不亦快哉!
    其一:鬼月买房,连鬼都怕你,不亦快哉!
    其一:太太小屯,儿子戡戡,别人下海,我们上山;太太小屯,女儿湛湛,上山以后,
旁若无人。不亦快哉!(这一条,是一九九八年新换的。)
    在文星时,陶运猷写了一幅中堂送我,中有一句说我“敢违世俗表天真”,他这句诗写
得很传神,我的为人,的确如此,“表天真”并不是装小孩、显幼稚,而是真正基于真知和
真诚的率性表述,这种表述容或夸大,但非扯谎,也非虚伪,反倒非常“性格巨星”。正因
为我自己雅好此道,所以人物中我偏好“性格巨星”式,像东方朔、像李贽、像金圣叹、像
汪中、像狄阿杰尼斯(Diogenes)、像伏尔泰、像斯威夫特(Swift)、像萧伯纳、像巴顿
将军(Gen.George patton),我喜欢他们的锋利和那股表现锋利的激情。在党外时代,我
帮黄石城出资的《深耕》写一篇东西,他们给我四千块稿费,我马上叫来人找到黄石城说:
“笑话,只给四千,拿三万来。”黄石城果然给了我三万,可是我把这钱转给林正杰当竞选
经费了。这就是我“敢违世俗表天真”的动作,态度嘛,不够好,且有“流气”,但极有
效,因为别人怕我,所以大家反倒少麻烦。最有名的一件是我为死友小苏(苏荣泉)讨保险
理赔的事。小苏跟我多年,搞出版,与国民党斗争,他和黄菊文是第一线人物,功劳仅次于
菊文。他跟我多年后,感到自己还年轻,出版业前途黯淡,乃改行去高雄帮“金主”做放债
收息生意,方法是把现金借给拿不动产银行以外“第二胎”抵押借款的人。不料一次借给了
一批流氓,流氓想耍赖,把他绑去,强迫他涂销“第二胎”设定,他死也不肯,他说如此
“金主”将不再相信他,他宁死不受威胁,折腾了一天一夜,流氓们无奈把他放了,可是他
心生恐惧,乃去保险公司保生命险。为了炫耀身价,他保了八家,总额高达两亿三千七百九
十万,但保后不久,他即在泰北旅游时被枪杀。他的家属向保险公司交涉四个月,保险公司
以静待调查为由,迟不肯赔,并且显然有耍赖迹象。他的家属求助于我,我查出八家公司联
手拒赔,是由国泰人寿带队的,我乃先找美商背景的两家——安泰人寿和南山人寿,使出浑
身“流气”,予以分化、予以摆平。其中南山人寿最逗,他们经理说:“要打官司,我们可
以打赢,可是我们不要跟你李先生打,我们愿意赔了算了。”这时国泰人寿态度蛮横,硬带
头不肯就范。我乃写信给国民党伪财政部长林振国、伪保险司长陈冲分别警告,根据“保险
法”第三十四条,赔偿金额“保险人应于约定期限内给付之;无约定者,应于接到通知后十
五日内给付之”。简单他说,人一死,十五天内就该给钱。“保险法”是所有保险业务的母
法,就法律的位阶来说,就像“宪法”一样崇高,保险公司不能以“调查中”为托词,以
“逾期部分会付利息”为借口,拖延赔偿。如果赔错了,可以以诈领保险金告我,但不能不
先赔。而今天国泰人寿如此蛮横,显系你们保险司包庇所致。我的信当然理直气壮,“财政
部”怕了,给了国泰压力;国泰软了,遂照赔,国泰一赔,其他五家(“中国”、“全
美”、“三商”、“国华”、“兴农”)也就投降了。于是全部花了一个月零五天(其中还
包括过了一个旧年),两亿三千七百九十万元,全部代小苏家属要到。其中有趣的一个插曲
是,我调查保险司涉嫌包庇时,不知司长名字,经查出是“陈冲”后,我在桌上写上“找陈
冲”字样。我太大小屯“偷”看到了,笑问我:“你找电影明星‘陈冲’干什么?”原来她
把女明星陈冲给想进去了。
    若说我一路喜欢做穷凶极恶式的“流气”抗争,也不尽然,我也有极动人的做法。雷震
《自由中国》被封后,它的作者胡虚一卷入殷海光案,坐牢期间,瞎了一只眼睛。这场冤
狱,雷震的老婆一一监察委员宋英视若无睹,丝毫不肯援之以手,反在胡虚一出狱后,说没
心肝的风凉话。宋英对胡虚一说:“别怪国民党了吧,国民党弄瞎你一只眼睛,但免费为你
把另一只开刀,开出来比以前还好用,国民党也不错啊!”
    胡虚一出狱后,就食通化街程积宽煤气行地下室,每晚睡觉,要踩着砖头下去,因为地
下室淹水。由于他和我在殷海光家有一面之缘,他乃求助于我,我怜其因义受难,乃把他接
出“地窖”,全套照料其生活。他说他整理雷震日记,雷震同意他影印存念,雷震如今死
了,或可发表在我办的《万岁评论》上,我当然欢迎。不料消息一出,宋英立刻在余范英发
行的《时报杂志》上警告,一边说李敖以不正当方法取得雷震日记,一边警告不得发表,否
则要告。我看到后大怒,乃声言我不等你告,我先告你!宋英立刻怕了,也放水了,宣称李
敖难缠,她不告了。可是余范英这边无法一走了之,被我逮住。我到法院递出状子后,余范
英主战,但她老爸余纪忠却力持慎重,派高信疆太太柯元馨和简志信(瑞甫)前来疏通,因
为他们两位太客气,不太能准确转达我对余纪忠不满的话,所以我决定写一封信给余纪忠,
信中说:
    昨天柯、简二位,奉先生之命,第四次来舍下,转达先生请我撤回告令爱的讼案,他们
一再强调说:余先生说,他对你李先生素来钦佩,多年来《中国时报》也一直给李先生做公
正报道,以后还会继续做公正报道。我说:我在十八年前(一九六六年)也告过余先生,告
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报,用第三版六分之一的篇幅,单方面报道他的朋友徐复观诽谤我的
长篇大论,却不登我这方面的,这是有违“中国新闻记者信条”中“善尽新闻责任”、“公
正第一”、“热烈伟大之同情心”等任何一条信条的,这是不公正的报道,余先生恐怕忘
了。——这是第一次。囚年前(一九八0年)国民党由王升带头的秘密小组发动司法斗倒
我、舆论斗臭我,利用胡茵梦等人,连番诽谤我,《中国时报》的新闻处理,是以三十分比
一的比例进行的,不但使我只有在三十分之一的“公平”,并且一律拒绝按照“出版法”、
“中国新闻记者信条”给我更正。我当时是以挂号信寄去的,并且打电话告诉了余范英,余
先生不能说不知道,这又是不公正的报道,余先生恐怕又忘了。——这是第二次。两年前
(一九八二年)我出狱,出狱当天下午就招待记者揭发监狱的黑暗,那一阵子,反倒是《联
合报》登了两边的话,虽然也比例不对,当时《中国时报》登的,却是法务部那边一面倒的
骂我的话,这又是不公正的报道,余先生恐怕又忘了。——这是第三次。今年又来了,《时
报杂志》又一面倒登宋英诽谤我的话,按照最基本的新闻处理原则,要登,也得向胡虚一和
我查证一下吧?可是却全无此等基本手续,就悍然登出,并且一登再登,胡虚一写信更正,
第一次是擅删其信,第二次是根本不登,甚至连礼貌上不登的原因都不打个招呼,这未免太
目中无人了,这又是不公正的报道,余先生恐怕又忘了。——这是第四次。多年来,每在国
民党想用舆论斗臭我的时候,《中国时报》部无役不与,现在余先生说多年来《中国时报》
一直给李先生做公正报道,我李先生实在不敢相信。我跟柯、简二位又说:余先生和你们各
位,都没做过第一大报的受害人,不在局中,不知其苦;相反的,高高在上,享受官方只许
我办报不准你办报的独占,自然就久而不觉其错,余先生说他对我…直公正报道的心理,是
我可以理解的,大权在握的人,没人会在内心里使自己不平衡,余先生当然不相信他自己是
不公正报道的人,虽然事实。匕焦头烂额的总是我们。《伊索寓言》中青蛙向小男孩们抗
议,说对你们是运动、对我们是玩命;《聊斋》中蝴蝶向县大爷抗议,说对你是赎罪工具,
对我们是虐待死亡。这些对比,都说明了双方立场不同,看法的差距是多么大,我并不奢望
余先生采取我的看法,但是我必须使他多少要觉醒到,《中国时报》并不是他所说的那样清
白、那佯公正,下少对李敖绝非如此,他的看法错了。我承认余先生说索来钦佩我的话是很
诚意的,我承认他对我的理解比其他国民党人员高明得大多,我也承认他在我为《中国时
报》写专栏时对我十分礼遇,我甚至感谢我结婚那天余先生余夫人到我家来看我,请我吃
饭……但这些私谊,在风浪来时,似乎都无助于双方的毫不容情。多少年来,我在外名誉这
样狼藉,拜第一大报的榆扬之赐,恐不在少,而其中波橘云诡,变动无常,也颇足警世。国
民党“文工会”主任楚嵩秋、“新闻局长”宋楚瑜请我吃饭那次,余先生在座,说《中央日
报》曹圣芬连李敖卖书的广告都不登,未免使本党示人以不广,请楚主任向曹圣芬关照:但
是曾几何时,第一大报也一样广不起来了。当《中国时报》拒登我的广告,出版社方面请我
直接写信给余先生关照的时候,我说何必呢?余先生自己,会不知道吗?
    我跟柯、简二位又说:在国民党大员中,余先生是很有代表性的。他毕业中央大学,又
留学英国,一九四七年出版的《中国名将录》里说他是“年轻、英俊和富有政治家风度的人
物”。他少年得志,官拜中将,在我们家乡任东北行辕政治部主任兼东北保安长官司令部政
治部主任,可说是一表人才。但他暗投在国民党的大洪炉里,他就无法不和国民党一样,国
民党祸国,他有份;国民党丢掉大陆,他有份;国民党办报言人,他有份。他的身世,真令
我有“卿本佳人,奈何从贼”之感,我真为他可惜。请你们二位转告余先生。
    柯、简二位面有难色,我笑着说,在《中国时报》的畸形权力结构下,我真怀疑你们敢
把我的话转告余先生多少,但是余先生不明真相,他又何从知道他错在哪里呢?
    今天凌晨四点就醒来了,我躺在床上,对自己说:我跟余纪忠交情一回,还是由我亲自
写封信给他吧!于是我就决定写下这封信。我把对柯、简二位谈话的内容写得更精确一点、
仔细一点,就是上面这些话了。
    去年一月三十日,我发表《给黄少谷先生的又一公开信》(收在“李敖千秋评论丛书”
第十九册),最后说:
    ……回想半个世纪前,新闻界没有封杀你,因为你可以办报,“军阀”允许任何人办
报,可是在“大有为政府”的今天,反倒不能办报了;又回想半个世纪前,司法界没有被这
样污染,国民党员罗文干遭到政治迫害,“军阀”允许司法方面不配合,可是在“黄少谷主
持司法院”的今天,司法方面的“言之痛心”,反倒愈来愈重了!我们怎么了?我们到底怎
么了?我们的新闻界和司法界,半个世纪来,是不是开倒车了?
    问题已不在开不开倒车,问题在即使开倒车,还能开多久?少谷先生,你八十开外了,
你和你的同党尽管不知今日何日、今夕何夕,但是你们的子孙应该知道,我真不愿用“积善
之家,必有余庆”的老套来劝你们,但是“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的因果铁律,究竟还不
是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老人所能推倒的,你们总该避免殃及子孙吧?
    如今,在倒车日甚声中,我们本该不要再结怨的人,却又周而复始,又来结怨,并且
“殃及子孙”,是由先生的第二代出面,参加斗臭我了,我真觉得意不能平。回想十八年
前,我到法院告先生,国民党法院为了开脱先生,竟推翻文明法例、推翻自己二十二年院字
第一,一四三号解释例,说先生是发行人,所以无罪;如今我告先生第二代,自知结果如
何。先生当然知道我绝非笨到妄想在此时此地法律上还我公道之人,先生当然知道我不过在
留下历史记录与时代罪证。先生又何苦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网的与我结怨,以为子孙之余殃?
我真对先生之不智,为之呗息。国民党的悲剧性格有多重,其中之一就是自大狂,总是高估
了自己,错估了敌人。在大陆错估了共产党,所以到了台湾;在台湾又把我们看扁,所以好
像总把我们吃定。其实如日中天的汉武帝,都吃定不了司马迁,而被司马迁遗臭万年;何况
是日暮途穷的国民党?当然国民党不怕历史、不怕异己,但对为子孙余殃,总有所怕。陶百
川日日大声疾呼请种善因以留善果,但他自己却举家放洋以为趋避,其内心之明智与恐惧,
可知矣!我今天做法律游戏,告先生的第二代,官司事小,象征事大。即我们这些国民党统
治下的受难者,决心有同第一代斗争后又同第二代斗争的准备,结怨相报固然令人不快,但
是只要国民党执迷不悟、欺人太甚,我们又有什么选择?遗憾的是,对我个人说来,我真的
“不愿与余先生结怨,因为余先生毕竟是国民党大员中最能欣赏我的人”。但事实演变,先
生人在江湖,竟前后四次,以不公正对我,甚至有甚于《联合报》,纵有;日交余情,亦云
寒矣!我遗憾要以先生父女为斗争选择之一,一如先生父女选择跟我过不去。我真的感觉
到,在政治壁垒的对峙下,甚至仅存的最后一叶都要飘零以去,在火光中、在爆破里,为时
代的无情,留下悲怆见证。我本想尽量抑制自己,留下一个例外,但先生逼得我没有选择,
我只好备述原委,以供先生反省之资。这是我给先生第一信也是最后一信,长与先生,生死
辞矣!
    

--

                                                         错过星星时,我哭了,
                                                   我还会错过太阳吗?
※ 修改:.zcm 于 Oct 10 11:56:12 修改本文.[FROM: bbs.hit.edu.cn]
--
※ 转寄:.武汉白云黄鹤站 bbs.whnet.edu.cn.[FROM: bbs.hit.edu.cn]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zcm.bbs@bbs.whnet.ed]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7.556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