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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转寄] 凌淑芬 丘比特的舞步 9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BBS 信差
来 源: from bbs.mit.edu (BBS.MIT.EDU [18.88.0.30])
日 期: Thu Jan 13 21:40:00 2000
发信人: Jalapeno (jala),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凌淑芬 丘比特的舞步 9
发信站: The unknown SPACE (Wed Mar 17 23:56:15 1999), 转信
风动 Keyin
I
王磊拉高身上的薄毯,覆住淑慧纤秀的肩膀。他背靠着墙坐在大理石磨光地板上,透过
落地窗望向仁爱路扶疏有致的行道树,淑慧像只小猫咪般趴睡在他怀里,任他轻轻地来回抚
弄她的背脊,偶尔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哝。
“醒了?”王磊察觉怀中的小女人动了动身子,低下头凑在她耳边轻问。
“嗯——”她揉着眼睛,困困的视线扫过室内一圈,还没弄清楚东西南北,含糊问他:
“这里是哪里?”
刚睡醒的她是个慵懒的小迷糊虫,仿佛得了健忘症似的,临睡前的一切完全溜出脑外。
“今天下午我们去逛建国玉市,你说累了想睡觉,我就载你来这个住处休息,记得吗
?”
“住处”、“休息”,好暖昧的说法。她扮个鬼脸站起来。
“我去洗洗脸。”一溜烟钻进浴里,蓬乱的秀发引出王磊的一阵笑声。
淑慧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清新而自然的。因此,整个下午的独处,以及身体上的亲密接
触,虽然曾带给他悸动的渴望,却不曾令他付诸实行。无论谁发明那句谬论——男人因性而
爱,女人因爱而性——他都不在意,毕竟它确实点出了男性生物原始兽性的本能;然而,爱
与欲的分别不应该划分在性别的重点上,而在于年龄和性格。他不认为一个对爱情有了深刻
体验的男人,仍然会以性做为和异性交往的出发点。
因此,他并不急着“碰”她,只想细心关爱地呵护她,相守到老。当然,前提是:他必
须先铲除她“未婚夫”那道障碍。
“你有没有向家人提过我们的事?”他晃到浴室门口,倚着门框看她。
她动作停顿半秒钟,拧好毛巾后非常缓慢地转身面对他,一种类似当初砸烂他车子的罪
恶感再次回到她心中。她依循原例,头低低的不太敢看他。
“到底有没有?”其实用不着追问,看她那副心虚的模样他大概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嗫嚅回答:“我试过,可是没有成功。”
“为什么?”
该怎么说呢?她从他的身旁挤出浴室,走进客厅里面对他,晕红的夕阳斜斜投射在大理
石地板上,反射出来的光影竟然出奇的刺眼。
“我爸爸不可能赞成的。”她苦恼的眉头在额际揪成一个小结,来来回回踱着方步。
“我连起个头都做不到,他根本不接受除了伯圣以外的人选。”
“那你打算怎么做?就这样拖下去?”他质问。
她倏然停下脚步。“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怎么交代?”他低吼,几个大步跨到她面前。“你连向父亲提起我的勇气都没有,还
想给我什么交代?”
“我已经尽力了,逼我和爸爸撕破脸,对你有什么好处?”她喊回去。
“好处?”他扬高声大吼。“好处可多着呢!起码我不必再遮遮掩掩地当你的黑市情
人,我可以光明正大去你家里拜访,让全世界的人知道你是未来的王夫人,我们两个可以有
名有份地走在一起,不用担心你‘未婚夫’撞见!”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连小说中“逼婚”的场面和对白都出来了?原本属于男主角的台词
由她在说,王磊反倒变成那个委屈求名份的女主角了。
她好想笑,却又被他高姿态的气势逼出一份怒气,一张俏脸反倒矛盾得做不出适切的表
情。
“无理取闹!”她索性臭骂他一句。
“林——淑——慧!”一双铁掌抓住她用力摇晃起来,晃得淑慧全身齿牙关节格格响。
“你有病啊?我这是在争取我们的福利、我们的未来,你知道吗?”
现在他又变成“劳工代表”了!她终于还是笑出来了。
这个女人头脑是不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王磊被她气得七荤八素。当他正在慷慨激昂地为未来描绘远景时,她居然还站在旁边,
像没事人似的笑得那么开心,连他生气都没有感觉,他做人实在太失败了!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进一口中央空调吹送出来的冷气,让奔腾的情绪随着这股凉意缓缓
沉淀在心底,然后抬头用一双疲惫的眼端详她。
“很好笑?”他挑起一边眉毛,平静的眼神象征着暴风雨来袭的前兆。
她忙不迭摇头,开始后悔自己每次做事都不经过大脑思考。
“我不是故意笑出来的,你不要生气。”她讷讷地为自己辩解,直到现在才终于产生了
那么一丁点罪恶感。
他仍然维持同样的眼神盯着她看,看得淑慧不得不低下头表示一下愧疚。
“王磊,”她偷偷瞄他一眼,又赶快把头低下来,挨进他怀里。“再给我一点时间嘛!
我一定会跟爸爸说要解除婚约的,相信我!”
贴在脸颊下的胸膛起伏一下,她忍不住注意到,王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抱住她,不祥的
意念终于在心中化为真实的魔鬼。
“我送你回去。”他退后一步,迳自拿起车钥匙找开公寓铁门,淑慧差点因为突然消失
的支撑力而跌倒。
她乖乖跟在他后面走进电梯,再乖乖跟出电梯走进车子里,一路上不断观察他绷得像死
人的冷面孔,心里除了拼命叫糟糕之外,完全想不出其他妙计。
福特车照例停在她家巷子口,这会儿她可不敢再贸然开了车门就走,眼观鼻、鼻观心,
正襟危坐在前座上。
“记住你的承诺!”他凝视挡风玻璃外迷蒙的夜空。“等你和林先生谈过之后,再联络
我!”
他替她按开门锁,下逐客令的意味非常明显,淑慧只好低着头推开车门,低低对他道声
再见。
福特车的引擎重新发动,她连忙在他驶离之前,低头透过窗框问道:“在还没和爸爸谈
清楚之前,是不是就不能打电话给你?”眼眸中兀自闪着一线希望。
王磊的眼睛闭上两秒钟,然后以无尽的耐心迎上她刺探的眼光。她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
不懂?
“小慧,”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好象还不太了解我们这种……‘微妙’的情
况。”
她楞楞地地原地,听他传道、授业、解惑。
王磊仍然在微笑。“基本上,我们这种情形称之为‘吵架’或‘闹翻了’。平常你会随
便联络一个刚吵完架的朋友吗?”
她还是一脸呆楞,傻傻地摇头。
“那不就得了!”那抹笑容消失!
福特带着满车身的自尊扬尘而去,淑慧看着车尾巴的乔痕消失在车阵里,终于明白他今
晚表现得如此阴阳怪气的原因。原来王磊生气了!
问题是,她真的不知道他们在吵架啊!他为什么不事先通知她呢?
那对夫妇每一次叫他时,伯圣并未听见。不过这也难怪,最近无论谁想找他,起码都得
唤上七、八声他才会回过神来。
谈恋爱对一个男人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他发现自己大半时间都在发呆,眼睛不是望着
电话,便是望着门外车水马龙的街景,期待一抹熟悉的窈窕身影出现在视线内。影倩不可能
主动出现的,他当然明白。只是心头仍然存着一丝丝幻想——或许她会顺道过来看看婉儿。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熟悉的人影依然没有出现,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必须主动跨
出求和的第一步,而真正令伯圣却步的,并不是放下身段这件事,毕竟两人会失和原本就是
他的不对。他只是无法应付随之而来的自我剖析。向影倩坦承自己的心结,无疑是在肃开已
经结疤的伤痕。
“老板?请问你是老板吗?”一个小心翼翼的嗓音穿透他的思绪,伯圣连忙回头,一对
无论是外表或者气度都相当高雅的年长夫妇站在检修厂门口,脸上带着不容错认的沮丧。
“我是。”他迎了上去。
以前从没见过这对夫妇,想来不是买车的客户或固定的修车常客。
“我们的车子在半路上抛锚了。”老先生首先开口。基本上,称他为“老先生”似乎有
些委屈了他,因为对方虽然看起来已经有五、六十岁的年纪,眉宇间的年轻活力却属于壮年
人才有的气势。
“它抛锚在南京东路三段上。”老先生的妻子——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接口。
伯圣浓眉微微起了一个皱褶,心头实在纳闷得紧。“您的车是在我的代理处购买的?”
否则他们没有理由不通知自己的经销商,反而一路从三段走到四段来找他的检修厂修
车。
夫妇两人对望一眼,两双眼眸中闪过只有当事人才明白的光彩。
“我们的代理商还在士林……”美妇人犹豫地望着丈夫,老先生立刻热切地接下去了:
“对啊!我想我们的车只不过是出了点小毛病,随便敲敲打打就可以了,没必要麻烦总厂的
人来拖吊……”美妇人拾起丈夫的话尾:“而且我们有个朋友在你这里买过车,听说你的信
誉和技术都相当不错,所以直接过来麻烦你。”
他们一人一句说得伯圣头晕脑胀,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可是,如果有什么零件需要
更换,你们还是得——”
“不用!”两人异口同声地唱和,同时很一致地左右摇头。“可能只是电瓶没电。”老
先生补充一句。
伯圣心中的怪异感此时已升高到了极点,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转念想想,他也该习惯
了,自从两个月前小婉儿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他生命中的怪人、怪事便一桩接着一桩来。
“好吧!请你们告诉我车号和抛锚的详细地点,我派人去拖回来。”
夫妇俩展现出高度的配合精神,不到三分钟,技师大陈开着拖车上路了。于是,老先生
和他的妻子笑咪咪地坐在伯圣对面,显然准备打开话匣子。
“先生贵姓?”老先生闲闲地啜一口刚才伯圣为他斟上的冰凉矿泉水。
“我姓张。”他拿出一张名片递上云。
“张先生好能干,长得体面不说,年纪轻轻就事业这么成功,想必已经结婚了吧?”美
妇人巧笑倩兮的模样实在很眼熟。为什么最近老是出现一些让他很眼熟,却又肯定绝对没见
过的陌生人?可惜婉儿跑到隔壁找淑慧玩了,否则她一定会喜欢这对老夫妇。
“我还没结婚。”他随口回答,然后又停下来,对自己竟然向陌生人坦承这么隐私的问
题感到纳闷。他向来不是个喜欢开放自己的人,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么,你有没有要好的女朋友?”夫妇俩又异口同声地问,两双眼睛热诚地盯着他
瞧。
“呃……”他不太自在地喝口矿泉水,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耳里却惊讶地听见自己的
声音自动招出来:“有。”
两位神秘来客同时绽开一抹满足的笑容。
“她一定很年轻漂亮吧?”美妇人兴致勃勃地追问。
这实在是不关他们的事。可是,思及影倩甜蜜又泼辣的俏脸,他无论如何都藏不住那份
骄傲的语气。
“当然漂亮,”他不暇细想地冲口而出。“而且她还是个电影明星呢!”说完,自己倒
先楞住了。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他能不带任何芥蒂地说出影倩的职业,这代表什么?他终于脱了昔
时缠绕在心头多年的梦魇?
他呆楞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时,老先生凌厉地扫他一眼。
“人的女朋友是电影明星,所以你才爱上她?”
“当然不是。”他下意识地为自己辩护。“无论她是不是电影明星,我都一样爱她!”
然后,又被自己的告白给愕住了,丝毫未察觉老夫妇喜孜孜地互相使个眼色。直到大陈
将客人抛锚的车拖吊进厂,三两下修好车子后,才夫妇道别了他,甚至直到新的客户一位接
一位出现、离开,他还在发呆。呆了好久!
淑慧把话筒放回话座上,交代婉儿一句:“你张叔叔今天下午有事,叫我看着你,晚上
留在这里吃饭吧!”
“看着我?”小婉儿当然对这种专制的用语表达出强烈的不满。“我又不是犯人,干什
么还看着我呢?”
淑慧没心情和她斗嘴。和一个八岁的小鬼头辩论,赢了她胜之不武,输了又没脸见人,
还是识想点,回头想她的心事吧!于是悠悠长叹了一声,一手支着下巴,撑在玻璃柜子上怔
怔地望着店门。
“唉——”一声好沦凉凄楚的悲鸣飘入她的耳际,任淑慧再怎么想发呆,也不得不侧头
看看那位“独怆然而涕下”的小小人儿。
不会吧?连小婉儿都比她更了解“悲愁”的艺术,她这个脸也未免丢得太大了,难怪王
磊会骂她少根筋。
“你叹什么气?”为了吸取更多经验,虽然对于是个年纪只有她三分之一的小鬼头,淑
慧依然决定把握不耻下问的原则。
“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婉儿振振有词。“现在孟阿姨不来看我了,叔叔一天到晚发
呆,把我赶到你这里来,结果你也在发呆。我今年八岁哎!才八岁哎!你们怎么可以联合起
来耽误我的青春?”
哇噻!这小鬼从哪里学来这套说词的?现在的“电视儿童”实在太可畏了!她颇有开了
眼界的新鲜感。只见小演说家喝口酸梅汤补充体力,继续发表她的高见:“所以说,大人闹
脾气,吃亏的通常是小孩子,我决定抗议,不再陪你们发呆了,你知不知道,一旦发呆久了
头脑很容易变笨的?”
“说得好!”这句话倒不是淑慧发出来的,而是来自店门口的高大人影。
“王磊!”淑慧的双眼睁得好大,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他前天
不是说好了要和她吵架吗?又说吵架的人通常不会联络对方,豁她好几次拿起话筒却不好意
思打电话给他。怎么他自己先食言了,跑来店里找她?
王磊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想法。林淑慧的脑袋构造虽然奇怪,不过一旦抓住窍门之后,想
摸清她的想法还是满简单的。他冷冷地提醒她:“我有说今天是来找你的吗?”
的确没有!她“噢”了一声,垂头丧气地盯着玻璃柜。
“王叔叔。”婉儿就是长着一张甜甜的小嘴巴。她绕过柜台,跑到王磊跟前抬头对他大
大方方地微笑。王磊单膝蹲在地上,平视小女孩晶亮有神的大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叔叔’?”小女孩的笑容具有感染力,他也忍不住笑开来。
小丫头眼珠子一转,挺狡猾地回答:“刚才慧姨不是叫你‘王磊’吗?难道你不姓王
?”
算她机灵!不过——王磊心里暗暗纳闷,小女孩看他的眼光却非常孰稔,好象两人早已
相识了大半辈子,一点生疏的感觉也没有。这年头,不怕生的小孩已经很少见了!不知道她
和林家有什么关系?充满疑问的眼神自然而然瞥向淑慧。
然而,没有看见他的斜觑,仍然处在自怜的情绪当中。自从王磊进店到现在,只对她说
了一句“我有说今天是来找你的吗”,之后注意力便全放在小婉儿身上,她仿佛变成透明人
一般。鸣……真是门庭冷落无人知!
“嗯哼!”第四道声音加入三个人的行列。
淑慧像触了电,旋身面对父亲微微伛偻的身形。
“爸!”连忙望向王磊。不敢开口对他说些什么,空自在心头关键!
“王先生,”林恒生含笑招呼他。“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上回你订了一组跑车轮胎,怎
么没来取货?”
王磊站起来,对老板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地朝淑慧的方向看上一眼。
“最近车子出了一点‘小’问题。”他强调那个“小”字时,再度对父女俩笑了一笑,
淑慧觉得他的笑容实在太邪恶了。“不久以后应该会修好,到时候再麻烦您帮我订一组吧
!”
修理费!淑慧突然想起来,冲口问他:“你到底修了多少钱?到现在还没告诉我。”林
恒生蹙眉的表情让她住了嘴。糟糕!不打自招啦!怎么办?
她赶快向王磊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王磊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不想理她,迳自低着头
和小婉儿有说有笑。
“小慧,”林恒生果然发难了。“人家车子修了多少钱干你什么事?问这么多干么?”
“我……好奇嘛!”不行,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露出马脚,还是尽快把这个一进门就带
来麻烦的家伙请走吧!“王磊,不买东西就赶快走啦!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一说出口,又惹了麻烦,两道男性的目光同时投注在她脸上。
林恒生不以为然地挑高眉毛。“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赶客人走呢?”
王磊的表情则很莫测高深,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不过肯定没有好事。她很心虚地垂下
视线。
这个笨女人!
王磊在肚子里气得七窍生烟。他已经拉下脸来跑上门找她了,她还看不出来吗?难道非
要他明说不可?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居然爱上这样一个大怪胎!
说来说去,最没出息的人其实是自己。自从前天吵完架,便竭力自制不要主动联络她,
毕竟理亏的人是她。结果这女人连通致歉的电话也不打来,仿佛消失了似的,无声无息。难
道她连“做错事要道歉”这种简单的道理也不懂?
“王叔叔,”小婉儿嫩嫩的嗓音替淑慧解了围。“叔叔,今天的天气很好哎!我们找慧
姨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王磊低头对上小女孩伶俐的眼眸,一抹慧黠的光芒清清楚楚地浮现在她眼底。这小女孩
似乎看出他进退不得的情境,于是主动伸出援手。哼!林淑慧真该检讨一下了,比一个八、
九岁的小女孩更不会察言观色。
“好,叔叔带你出去玩。”他故意不把淑慧包含在自己的答案里,眼角余光偷偷瞄她,
看她有什么反应。
好想哭!
淑慧轻轻咬着下唇,很沮丧地望着他们。看来王磊早真的打算不理她了。好吧!她不是
一个死缠烂打的女人,如果他不希望她跟着去,她就留下来看店吧!
“祝你们玩得开心!”她低声说道,重新坐下来找开一本小说,假装沉浸在故事的情节
里。
王磊现在不只是愤怒,他已经气炸了!
“林淑慧!”他扯直了喉咙大声喝道。如果他的怒火再升高一度,可能会引起火灾。
“嘎?干什么?”她的鼻子从书本中抬起来,被他的暴怒搞得莫名其妙。
“你你你——是不是非气死我不可?”他一个箭步冲到柜子前,倾身充满威胁性地逼近
她。“你是傻瓜还是笨蛋?我就不相信你会听不出来我的意思,你以为我今天来这里干嘛?
特地带小孩出去玩吗?”
“我……”她的表情好无辜。
“我已经够低声下气了,你还不懂得把握机会,竟敢赶我出门!你那一根少掉的筋到底
要到民国几年才能长得回来?”那股子怨气终于找到机会一吐为快。
“可是……”她委屈地想为自己申辩一下。
“没什么好‘可是’的!”他断然说道,回身抱起小婉儿往门口就走,推开店门丢给她
一句:“如果不想我绑架这个小孩,人最好赶快跟上来。”店门砰一声合上。
她楞在原地,隔着玻璃门看他牵着小婉儿坐进车子里。从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男人,
她明明照着他的意思去做,他还气成这样;如果她哪天心情不好违逆他,那岂不是连玉山都
给他吼垮了?
王磊杀人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直射在她脸上,她清一清喉咙,随口向父亲说:“爸,我
跟上去看看,今天下午麻烦你看店好不好?”也不等他回答,匆匆推开门跑出去。
林恒生错愕地凝视着七零八落的福特车消失在巷子口,良久之后,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渐渐爬上历尽风霜的脸庞。
伯圣坐在对街的车子里,望着影倩的大门口已经二十分钟了,依然打不定主意上前敲
门。
锻铁大门在遥控之下缓缓打开,伯圣精神一振,看见一个外表黝黑精壮的男人扛着一把
铲子走出来,回头对围墙内的某个人挥挥手,便沿着门前斜缓的坡道走下去了。
然后,他看见她了!
她透过缓缓关上的铁门对那名男子微笑,在那人离开她的视线后,强装出来的笑容在低
垂的面容中消失,一阵落寞取代了脸上的欢颜。隐约似乎听见轻轻的叹息随风飘送到他的耳
际。
影倩!
多日的等待,熬不过这一眼的震撼。他无法再等下去了!一刻也不愿意!
飞快打开车门,冲过街道,在她门前轻唤着那抹即将消失在门内的背景。
“小孟……”
她猛然一震,倏然转身迎上双日思夜想的眼睛。时间、风声、人影,外在的事物在刹那
间消失于无形中。铁门是如何打开的,他如何走进来的,两人都不知道;只晓得,当彼此拥
着心中最珍爱的人儿时,全世界——除了他和她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挂心的事情了。
“你……好可恶!”她埋在他怀中抽噎。“……也不打电话给我……又不来看我……”
开始捶他,一拳接着一拳。“我还以为你变心了……你这大坏蛋……这样骗我!”狠狠给他
两拳。
他心疼了,为她、也为自己;低头搜寻着等待已久的红唇,带着命定的温柔迎上她所有
嗔痴,也覆上自己真挚不移的爱恋。
舌尖品尝到她清洌的泪水,苦涩犹如分离的滋味。而今,分离不再,苦涩不再,一切悲
怨都随着四片嘴唇胶着而烟消云散。
蹒跚的步代依循着心的牵引,来到她的卧室,一件件衣物在渴切的拥吻中飘然落地,裸
裎的体肤慰贴着体肤,气息混合着气息。她娇白的肌肤因为他手掌粗糙的皮肤而泛起刺激的
颤抖,炽热的唇烙印在她的身上、脸上、唇上及发上。他拥住她,双双跌入那张柔软而有弹
性的大床。
也跌也一个温软仿若棉絮的瑰丽世界里……
“我们一家人向来过得很幸福——”他的视线越过沙帘半掩的落地窗,投注在摇曳的树
影间,阳光在叶隙间跳踏。“当时,我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只是没人可以陪我打架、玩弹
弓。”
影倩懒洋洋趴躺在他身上,指尖画弄他坚实强壮的胸膛,安静地聆听这段泣血的往事。
“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他拧起两道浓眉。“只知道,有一天当我放学回家时,发现
我爸爸居然在收拾行李,我妈则站在他旁边,哀求得像个完全没有自尊的卑微女人。”
“他——有了别人?”她的下巴顶在他胸前,美眸中洋溢着同情和不舍。
伯圣的下颚紧绷了,僵硬的脸也微微一颔。“而且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情,在左邻右
舍全都知道,只有我妈被蒙在鼓里。”影倩在他下巴印上一吻。
他深深吸进一口她的香泽,纠紧的眉头才纾解下来。“我妈是个传统的中国女人,像株
菟丝花,不依赖丈夫根本活不下去,所以她愿意不惜一切留住我父亲。”一丝嘲讽的笑容浮
现在他的嘴角。“当然,她终究没能留住他的人和他的心!”
“那个第三者……是个女演员?”其实不用多问,说到这里她已经知道答案。
“嗯。”他垂下眼来凝视她。“或许你听过她的名字——苏燕梅。”
“啊——”她脱口叫出一声惊讶。是的,她听过她,也知道苏燕梅最后的下场。十六年
前是个小有名气的电影演员,私生活风评非常不好,据说能爬上当时的地位,大多是从“床
上”赚来的,影倩之所以知道她,是因为她曾试图勾引过孟仲豪,却没有成功。
“难道,那个凶手就是——”她讶异极了,瞪大眼睛迎上他严肃的目光。苏燕梅的下场
相当悲惨,据说她的同居人发现她和另一个制作人有染,拿刀将她和情人砍死在床上,最后
凶手也在现场自杀了。
“对,那个凶手就是我父亲。”嘴边弯起一道冷笑。“他傻到以为那个女人对他是真心
的,而不是只想换换口味,最后不但赔了他自己的命进去,也赔了我母亲的。”她露出不解
的表情,静静听他解释。“我母亲原本一直存着有朝一日他会浪子回头的想法,但是我父亲
的死打破了这个梦想。有一天她出门上菜市场时,被车子撞死了,大家都不知道她是有心自
杀,或者真的不小心。如果她是有心的,我也不感到怀疑。”
“那你怎么办?谁来照顾你?”她秀丽的眉毛挤成一个小结。那个女人临死前,难道未
曾考虑过她还有个儿子待养?
“谁肯照顾我?”他嘲弄地反问。“我当时十二岁了,不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婴儿,又不
会大到可以出外做做童工赚钱,谁肯要我?亲戚朋友个个躲避不及,生怕我成了他们的负
担,最后自然沦落到阪儿院去。在那里打架打了两年,才让林伯伯给收养。”
“也认识了你亲亲爱爱的淑慧妹妹,对不对?”她笑得又柔又甜,甜得足以溺死人。
郁闷的心情被她这副大醋桶的模样给逗跑了。伯圣失声笑出来,一双大手懒洋洋地溜进
薄毯上,沿着她娇润的丰臀滑上柳腰,再滑到她柔若凝脂的玉背上,享受她白玉丝缎般的触
感。
“孟小姐,你到现在还吃她的醋啊?”他带点无奈地调侃她。“我都已经‘失身’给你
了,你还不满足?”
“失身?”她大发娇嗔,撑起身体捶他两拳。“搞清楚是谁‘失’给谁好不好?当男人
最好了,以前无论如何拈花惹草都没人知道,当女人可就不一样,是不是‘第一次’一碰就
明白。”
“是吗?”他邪邪地微笑,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体底下。“真的一‘碰’就明白?那么显
然我刚才碰得不够仔细喽!”大手老实不客气地在她的娇躯上寻找有利的攻击点。
她尖叫着在他四处搔痒的手掌下讨饶,笑得全身骨骼都快散了,连忙按住他的手。
“等一下,人家有话要说。”
“稍后再说。”他的嘴唇凑近她的颈项,吮吻着散发出淡香的肌肤。
“不管,你现在就要听。”她娇蛮地捧住她的脸颊,波光流转的明眸直盯住他。“你要
记清楚哦!我不是那个狐狸精苏燕梅,你也不是那个糊涂父亲,以后再也不准你胡思乱想
哦!”
他快速地啄一下她微翘的红唇。“我如果还会胡思乱想,今天就不会来找你了。”
一提起这点,她的怒气立刻像把火直冒上来。
“说!”她点住他的鼻尖,一副泼妇骂街的凶恶神态。“为什么拖到今天才来找我?你
这几天有没有和那位淑慧妹妹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是不是……”
他低头封住她的樱唇,阻挡了她煞尽风景的质问,胸腹间咕哝一阵低沉的笑声。
蘑菇了一整个下午,他们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床铺,准备回伯圣那里见见久违不见的小
婉儿。和他吵架实在太伤元气了,自己平白火个半死不说,连可爱的小婉儿都不能见面,影
倩当下决定以后如果再起冲突,一定要换个方式向他表达自己的不满。而最好的方法当然就
是——嘻嘻,她偷偷笑出来——把他赶到客厅去睡!
得意地拿着一件浴袍走到浴室门口,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哼唱的声音。
唱歌?张伯圣?“那个”张伯圣?她没听错吧?赶快埋伏在门口听他唱些什么!半晌,
被那串熟悉的音符笑倒在地上。
噢!她爱他。爱他的坏脾气、软心肠;爱他的粗鲁;爱他的热情;爱他不为人知的稚
气。
她——孟影倩,爱上这个喜欢在洗澡时大唱“火车快飞”的大男生。
对他的爱,星月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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