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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ookworm (书虫),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金屋(1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10月19日16:16:03 星期四),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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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狗儿杨如意又带着女人回来了。
  这次他是坐小轿车回来的。一个庄稼人的娃子竟然坐上了从国外进口的“伏尔加”
。据说那车过去是县委书记才有资格坐的,一个没有什么资历、也没有什么靠山的狗儿
却堂堂正正地坐着“伏尔加”回村来了。
  杨如意这次带回的女人比上次带回来的还要漂亮。瘦瘦的、高高的,腰儿细细的,
脸儿白白的,嘴上还抹了口红。其实这女子还是那个名叫惠惠的姑娘,只是打扮得更洋
气了,叫人认不出来。杨如意是故意叫人认不出来的。他每次回来部让惠惠换一套衣服
,重新烫一次发,女人要是着意打扮了,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杨如意要的就是这种效
果。
  当那辆黑色的伏尔加“沙沙”地开进村的时候,无论在地里做活儿还是在村里走路
的人全都扭过脸儿去了。不看,眼不见心静,可是,人们还是知道杨如意带着女人回来
了,而且是又换了一个更漂亮的女人。于是,那些没有女人的汉子,不时地望望天儿,
便觉得这日月分外的难熬。有了女人的,突然就觉得女人太土、太脏、太丑,心里无端
地生出些恶气。这恶气没地方出,只好在心里闷着……
  人们都盼着这轿车快点开过去,开过去也就罢了。可这辆轿车偏偏在村街当中停下
来了。最先走出来的是那个漂亮女人。那漂亮女人拧着水蛇腰下了车,又走过去给杨如
意开车门(杨如意有啥日哄人的绝招儿,能让漂亮女人给他开车门),杨如意也跳下来
了。接着杨如意吩咐那漂亮女人几句,那女人点点头,便“咯噔、咯噔”地走到村街这
面来了。那很扎眼的女人肩上挎着一个包,她像变戏法儿似的从包里掏出一张写好字的
大纸来,用胶水把那张大纸贴在村街的墙上。然后,她回过头看了看杨如意,杨如意点
了点头,她又“咯噔、咯噔”地走回来了。
  显然,没有一个人到那贴了大纸的墙跟前去看,谁也不去看。可人们还是知道了,
那墙上贴的是一张“招工广告”:
  
  为了使家乡人民尽快脱贫致富,给闲散农村青年寻一条出路,本厂决定招收十八岁
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合同制工人二十名。合同期一年,合同期满视工作表现再续。工
作期间来去自由,不受限制。凡具有初中文化程度(须有毕业文凭)的农村青年可以免
试,月工资五十元;具有高中文化程度(须有毕业文凭)的月工资七十元;具有大专(
须有毕业文凭)以上文化程度的月工资一百元;如有特殊才能的人才,工资另定。如愿
报名者,务请十日内……
  杨如意站在轿车前默默地望着那张贴好的“招工广告”,一支烟吸完了,没见有人
去看。他又点上第二支,可第二支烟又快吸完了,还是没人走过去看。来往的行人看见
他只装没看见,一个个都挺着腰走过去了。杨如意甩掉烟蒂,冷冷地笑了笑,说:“走
吧。”
  这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道:
  “闺女,你过来。”
  杨如意转过脸来,看见离他有两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位老人。那是瘸爷。瘸爷形如枯
槁,执杖而立,那双深陷在皱纹里的老眼里溢满了痛苦和迷惘。那个苦思而不得其解的
人生之谜把他折磨得太厉害了。那已不像是人,是化石,枯木,是思想的灰烬。
  望着苍老的瘸爷,杨如意的喉咙发干,他咽了口唾沫,叫道:“瘸爷……”
  瘸爷重重地吸了口气,把眼闭上了。他把愤感深深地埋在心里,对扁担杨这个不肖
子孙,他看都不愿看一眼。片刻,他又慢慢地睁开老眼,用苍凉、干哑的声音说:
  “闺女,你过来。我有话说……”
  惠惠拧了一下腰,不屑地撇了撇嘴,连动都没动。
  “闺女……”瘸爷用慈祥、关切的目光望着这个打扮得洋里洋气的姑娘,那目光里
含着许多许多老人才会有的爱护……
  杨如意冷冷地说:“过去。”
  惠惠不悦地又拧了拧腰,说:“干啥?”
  “过去!”杨如意重复说,神色十分严厉。
  惠惠看了看杨如意,虽然满脸不高兴,却还是“的的”地走过去了。
  瘸爷诚心诚意地说:“闺女,你是城里人吧?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上当了!闺女…
…”
  惠惠嗔着脸,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望着瘸爷,问:“上谁的当了?”
  瘸爷急切地说:“闺女,那娃子不是人,是畜生!狗都不如的畜生!别跟他混了…
…”
  惠惠转过脸看了看杨如意,突然“咯咯”地笑起来了。
  杨如意在远远的一边站着,却一声不吭。
  瘸爷又说:“闺女,我是好心才说这些。别跟他混了,那狗杂种总有一天要坐牢的
。他……”
  “他怎么了?”惠惠故意问。
  瘸爷叹口气,劝道:“闺女,有句话我不该说。这、这畜生不知糟践了多少黄花闺
女……你快走吧,闺女。要是没钱,我给你几块。”瘸爷说着,手哆哆嗦嗦地往兜里摸
,“走吧,你还年轻,找个正经人家吧……”
  惠惠刚要说什么,杨如意朝前走了两步,沉着脸说:“瘸爷,你别说了。我给她说
。”他看了看瘸爷,又瞅了瞅惠惠,竟然很认真地说:“惠惠,瘸爷说得对,我不是好
人。你要走就走吧,我叫司机送你。”
  瘸爷“哼”了一声,还是不看杨如意。他万分恳切地望着这“城里来的”姑娘,恨
不得把心扒出来让她看看。他觉得他是在救这姑娘,他不能看着这娃子在他眼皮底下作
恶,他要把这姑娘救出火坑。瘸爷的目光凄然而又坦诚,脸上带着一种普度众生的苍凉
之光,他简直是在求这姑娘了:
  “闺女,走吧。闺女……”
  惠惠却一下子跳起来了,两眼圆睁,用十分蔑视的口气说:“关你什么事?老不死
的!……”说完,“的的的”一阵风似的走去了。
  这句话把瘸爷呛得差一点晕过去。瘸爷受不住了,他眼前的天地、万物都在旋转。
变了,什么都变了!大天白日啊,在扁担杨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好心不遭好报,这
是瘸爷万万想不到的。好好的姑娘,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是为钱么?都是为钱么?不
为钱又是为了什么呢?那么,普天之下哪还有一块净土呢?!瘸爷难受哇。瘸爷为世风
难受,也为这姑娘难受。瘸爷是不忍心看这姑娘受害才站出来说话的。瘸爷的好心被当
成驴肝卖了!瘸爷古稀之年竟受人这样的污辱?!瘸爷紧闭双眼,眼里却掉下泪来了…

  这时,杨如意说话了。杨如意吸着烟,很平静地对站在身边的惠惠说:
  “去,给瘸爷道个歉。不管怎么说,他是长辈。”
  惠惠说:“不去。他管人家的闲事干啥?老不正经!”
  “去。”
  “不去。”惠惠扭了扭腰,说。
  “去!”杨如意“啪”地甩了烟头,恶狠狠地说。
  惠惠的眼圈红了,她恨恨地看了杨如意一眼,委屈地咬着下嘴唇,欲动未动,身子
像蛇一样地扭着……
  杨如意轻轻地拽了惠惠一下,和气地说:“惠惠,去吧,他是长辈……”
  惠惠慢慢地挪着身子。挪几步,看看杨如意,又往前挪。快挪到瘸爷跟前的时候,
她站住了,勾下头去,红着脸低声说:“大爷,我刚才……”
  这时,杨如意快步走过来,示意惠惠别说了。他扶着惠惠的肩膀站在瘸爷面前,沉
静地说:
  “瘸爷,我很坏。可她偏要跟我。真对不住你老人家了……”说完,拉着惠惠扬长
而去。
  瘸爷的眼一直是闭着的,他不愿再看这一对“狗男女”了。瘸爷知道他被这狗儿耍
了。瘸爷气得两眼发黑却又说不出话来。瘸爷万般无奈,只是重重地朝地上吐了口恶唾
沫:“呸!”
  瘸爷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他不能眼看着让一村人都毁在这鳖儿手里。瘸爷又忿忿地
拄着拐杖找杨书印去了。他一进院子就顿着拐杖说:
  “书印,你得管呢!……”
  堂屋里,就像是专门等他似的,立时传出了村长杨书印那低沉稳重的声音:
  “管。二叔,我管。”
   
五十五
  有人说,那楼房的第三间屋子是黑颜色的,进了第一间屋子,进了第二间屋子,再
进这第三间屋子,你就会觉得突然间掉进了万丈深渊!整个身子都在下沉、下沉、下沉
……你的心在下沉中被紧紧地攥住了,瘪缩成一个小小的黑色粒子。再待上一会儿,你
就会觉得你是在一个黑色的无底洞里悬着,眼看着自己在无边的黑暗中下跌,求生不能
,求死也不能,于是,你就会像狼一样的大声嚎叫……
   
五十六
  林娃河娃两兄弟简直是在刀尖儿上过日子的。为了凑够干大事的本钱,两兄弟夜夜
在赌场上与人鏖战。
  自起了打麻将赢钱的念头之后,两兄弟开市大吉,头一晚上就赢了七百块!七百块
呀,两兄弟高兴坏了。回到家,林娃抱着一堆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手都是抖的。河娃说
:“别数了,七百,是七百。”可他也忍不住站起来摸摸那钱,手沾着唾沫也跟着数起
来了。林娃像做梦似地看着河娃,说:“这真是咱的哩?”河娃说:“咱赢的还不是咱
哩?屁,这算啥,明天晚上再赢他八百!”林娃傻傻地问:“明晚还能赢么?”河娃洋
洋得意地说:“那还用说?用不了多少天,咱就能办个纸厂了。到那时咱就大干一番!
哥,丑话说头里,厂办起来你可得听我的。”林娃服了,林娃傻呵呵地笑着:“那自然
。”
  可是,再往下打就糟了,两兄弟越打越输,输得一塌糊涂!不但没再赢钱,反而输
进去三千多块。这三千多块都是血汗钱哪,瞎娘的棺材钱也在里边呢!两人本指望捞几
把,把办厂的本钱凑够就洗手不干了,不曾想输得这么惨!河娃懵头了,他不知怎么输
的。到了这种地步,想罢手也不行了,只有硬着心赌下去,再碰碰运气。
  打麻将对赌博的人来说,简直是一场拼耐力拼意志拼智慧的生死搏斗,是吸人血要
人命的!只要你一坐下来,人就像捆在了赌桌上,全身的每一条神经都绷得紧紧的,那
眼就像锥子一样死死地盯着牌,打每一张都提心吊胆的,唯恐“放炮”,放一次“炮”
就是几十块钱的输赢啊!在赌场上是没人敢轻易站起来的,有时候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
喝不尿,就那么硬挺着打下去,只有输家才有权利罢手。往往一场牌打下来,有的两腿
僵硬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有的禁不住尿到了裤裆里。在赌场上更没人敢喝水,唯一能做
的就是吸烟,烟一支接一支地抽,抽得口干舌燥、嘴唇黄翻也没人敢喝一口水,一喝水
就想尿,出去一趟回来也许就坏事了,人心难测呀!赌场,赌场,自然是六亲不认的,
看看那一张张发青的脸就知道了,这不是赌牌,是赌命呢!似乎没有比赌博更能刺激人
了,只要你打上一次,就没有人轻易肯罢手的。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这赌牌上悬着,牌
牵着你走,无论走到哪里,你只有认命了。
  河娃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想到他的对家是二拐子。他们一切都算计好了,有林娃和
手,本是不该输的。可奇怪的是自头天夜里赢了之后,他们就再没赢过。两人能想的法
儿都想了,能使的“窍门”也都使尽了,可就是不赢牌。到了这时候,河娃才晓得二拐
子的厉害了。二拐子被人称作。“赌王”不是轻而易举的。二拐子也算是“个体户”,
赌博个体户。二拐子家是城西的,地早就撂荒不种了,整日里云游四乡,以赌为生。别
看他甚也不干,据说家里盖了六间大瓦房,整日里吸最好的烟喝最好的酒,出手很阔,
常捎带着就把乡下那些缺钱户的媳妇干了。二拐子的钱都是在赌场上赢来的。他乍一看
一点屁能耐也没有,人干干瘦瘦的,长着一双钩子眼,看上去零零散散的不像个人,可
就这么个不像个人的家伙却能在牌场上连坐三天三夜,打一场赢一场!二拐子已经被县
公安局抓去多次了,每一次都罚他很多钱,不管罚多罚少,他都是一次拿出,很干脆。
连公安局也拿他没办法。他赌博就像打擂似的,每到一处都先找一家人家设“场”,钱
自然是不会少给主家的,因此走到哪里都十分受欢迎。开放搞活了,各种能人都出来了
,二拐子自然也应运而生。二拐子打牌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了。他往牌场上一坐,
眼斜着,嘴斜着,身子骨也斜着,一支烟叼嘴上直到吸完手连动一下也不动,看着那烟
灰一段一段地往下掉。二拐子起牌发牌连看也不看,一摸十三张全扣在桌上,就那么扣
着起,扣着发,一张牌不看,却场场赢!二拐子神了,二拐子打一场赢一场,把林娃河
娃两兄弟害苦了。
  河娃认定这牌上一定有“诈”。后来就换了一副新麻将牌。可换了新牌二拐子还是
赢,赢得更顺手,不是“满贯”就是“清一色”。这就说明二拐子手上有“绝活儿”,
可弟兄俩瞪着眼输了一盘又一盘,也没看出其中的奥妙在哪里。渐渐地,河娃也看出了
点门道,每当两兄弟通了信儿之后,他打什么牌,坐在他上边的二拐子也打什么牌。待
他快赢的时候,二拐子倒先赢了,赢的竟然是同一张牌,二拐子把他的牌截了!这就更
说明二拐子有“诈”。两兄弟是为了大事才来赢钱的,当然是每出一张牌都绞尽了脑汁
,盘算了又盘算,再说事先还一次次地商量对策,可二拐子鬼得厉害,轻轻巧巧地就把
他们赢了。两兄弟当然是不服气的。两兄弟豁出来了,一次次地想法对付二拐子,眼都
快瞪出血来了,还是看不出二拐子的“诈”究竟在什么地方。二拐子倒很大方,每次散
摊儿的时候,二拐子必然从赢来的钱里摸出一把扔在桌上,说:“老弟,今黑儿你俩手
气不好,拿几张回去洗手吧。”这话更叫人难咽,于是晚上再来,却又输了。临了,二
拐子还是那句话:“洗手吧,老弟,我不想赢你们的钱。恁的钱来得不易,洗手吧……

  可两兄弟已顾不得什么了,钱已输了那么多,回头也是无望,只有以命相搏了。他
们早已忘了当初来赌的缘由了,任死也要看看二拐子究竟使的什么“绝活儿”,不然,
他怎么老赢呢?
  这天晚上,两兄弟来时腰里都揣着刀。进了金寡妇家,两张发绿的脸互相看了看,
就一声不吭地坐下了。二拐子来得更早些,牌桌早已摆好了。二拐子看见他们两兄弟进
来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就吩咐他的下手拿牌。牌是四个人一块洗的,位置也是四个
人掷骰子掷出来的,这里头当然没假,二拐子打牌时眼还是那么斜着,手轻轻地按着牌
桌,一动也不动。出牌时只用两个指头夹住牌,很洒脱地往前一送,牌就推过去了,一
点响声也没有。河娃就死盯着二拐子的手。他的头像蛇一样地往前探着,两眼燃烧着可
怕的绿光,那绿光在二拐子的手上、脸上穿梭般地来回移动,似乎随时都会射出一蓬野
蛮蛮的绿色大火!林娃的手像鹰一样地在牌桌边上翻动着,那手上的筋跳跳的,每个手
关节都亮着一层细汗。他的另一只手在腰里伸着,紧握着那把刀……
  也许是太紧张的缘故,出牌时河娃的手抖了一下,牌掉在地上了。二拐子看了看河
娃,一声不吭地把牌从地上捏起来,放到牌桌上,然后笑笑说:“别慌,老弟。”河娃
盯着二拐子,恶狠狠地说:“我没慌。”二拐子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牌打到半夜时分,河娃的裤裆湿了,尿一点一点地顺着裤子往外浸。可他还死死地
坐着,眼盯着牌桌,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对面林娃的裤子也湿了。夜静了,四个
人都不说话,屋里弥漫着一股很浓的尿臊气……
  二拐子的眼朝桌下面斜了一下,出牌的手缓慢地移动着,似乎在等人说话。然而却
没人说话,两兄弟的脸憋得青紫,腿紧紧地夹着,却还是一声不吭。二拐子不动声色地
放下那张牌,又慢慢地抽出一支烟点上。牌又继续打下去了……
  这真是血肉之搏呀!有那么一刻,河娃的膀胱都要憋炸了,可他还是痛苦地忍受着
,忍受着……他要看看二拐子究竟玩的什么“绝活儿”。看出“诈”来就可以对付他了
。他听人说二拐子曾提着一箱子钱闯过武汉的大赌场,二拐子把钱箱朝那儿一放就把人
吓住了,竟然没人敢和他赌。二拐子手里一定有很多钱,很多很多。那么……
  可是,很奇怪,这天晚上他们又赢了,一直赢。赢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赢。看不出
二拐子使了啥法,盯得这么紧还是没有看出来二拐子的“绝活儿”。
  鸡叫了,窗外透过一层灰蒙蒙的白光。这工夫,二拐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说:
“罢了。”
  输家说罢了,也说罢了。林娃站起时鼻子里喷出一股红殷殷的血!身子摇摇晃晃的
几乎站不住了。河娃忙上前扶住他:“哥,你咋了?”林娃抹了抹鼻子上的血,说:“
没啥,头有点晕。”
  二拐子瞅了瞅弟兄俩,说:“兄弟,罢手吧?”
  河娃说:“不,还来。”
  “还来?”
  “还来!”
  二拐子点点头说:“好,有气魄。”说着,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来,往桌上一扔,
“我请客了!”
  输了钱还请客,这是没有过的事情。两兄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那刀硬硬地在腰
里塞着,早焐热了。
  这天晚上,两兄弟赢了七百块,刚好和头一天一样,不多也不少。那么,赌下去又
会怎样呢?
  河娃不知道,林娃也不知道。
   
五十七
  有人说,那楼房的第四间房子是蓝颜色的。进了前三间屋子,再进这第四间屋子,
你一下就觉得你是在冷水里站着,赤条条地在冷水里站着。像是热身子一下子跳到冰窖
里去了,先是身上发冷,四肢发冷,渐渐地,那说不出来的寒气便逼到心里去了。你会
觉得你的心慢慢在冻结,想喊,却又喊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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