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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ookworm (书虫),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羊的门(6-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9月08日15:47:40 星期五), 站内信件
老秋说:"我接触的第二个女人,我们只共同生活了三天,那三天,可以说胜似我以后过
的十年。那时我还在湖北,那是个湖北女子。这个女人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妖。以我
个人的理解,'妖'这个字主要在腰上。腰才是女人的魂。有一种说法叫:水蛇腰。那其
实说的是女人走路的姿态。一个走字,可以走出风情万种,也会走成柴禾一捆,这个走
的核心,就在腰上。腰这个东西,在人身上,看起来是最不重要的部位,它既不管吃喝
,也不主生死,可它对女人来说,却是贵之又贵的。腰既是人的轴心,也是人的弹簧,
对女人,它表现在一个'弹'字,也表现在一个'绵'字。弹时如弓,绵时无骨,摇若细柳
,摆如麦头。这女儿态,有七分体现在腰上。你见过走路没有声音的女人么?我所说的
这个女人,她走路的时候,就听不到一点声音。有一个好腰的女人,走路是无声的。那
像是漂,也像是飘,依依的,就到你跟前了。你望见她的时候,会突然觉得眼前一亮,
那一亮并不是光彩照人,而是被一种无声的韵致所打动,有句话叫做脉脉含情,那是最
准确了,那就是说,她走动的姿态无一处不让你感动,那就是一个活活的'弹'字。那时
候,我总是偷偷地看她走路,看她走路实在是一种享受。当她躺下来的时候,那就是一
滩泥了,一滩任你揉搓的泥,就像是和面一样,你想把她'和'成啥样都成,那腰,生生
就是一个'绵'字了……"
那时,茅屋里只点着一盏很小的油灯,昏昏的,四周的果园里是一片漆黑。在黑暗
中,老秋说话的声音就像是氤氲的夜气一样,缓缓地从墨黑中流过。他不时地还停顿一
下,因为他的一颗牙齿也被人打断了,说话的时候,那断了的牙根总是挂舌头,所以他
老是一磨一磨的咂嘴,咝咝地抽冷气,还不停地用唾液润舌,听上去又仿佛是一头老牛
在时光中倒沫。
老秋说:"对女人一定要说假话,不要说真话,尤其是在小事上。女人一般是活在幻
想之中的,女人最看重小事。女人不醒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要可爱。痴迷中的女人是
最勇敢的女人,苦难中的女人是最坚定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女人唯一的锁链是孩子
。五十年代初,我在你们这里的夏村搞土改的时候,就遇到过这样一个女人。她姓乔,
绰号叫'纸糊桥'。你听听这个绰号,就知道了,这女人是个陷阱。'纸糊桥'是个年轻的
寡妇,那时也就是二十来岁吧,她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眉心稍偏左一点有颗黑痣,
按城市里的说法,那大约就是'美人痣'了。可在当时,按当地人的说法,那叫'穿心箭'
,是专门妨男人的,男人只要沾过她的身,必死无疑!据说,她已先后妨死过两个男人
了。一个仅是跟她见过一面,回去就害病死了。另一个跟她过了一年零四个月,好好的
,突然在煤窑上砸死了。你知道,我这个人不迷信,听人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好奇了。
心说,这个'纸糊桥'到底是个啥样的女人?她就那么厉害么?我得见识见识。记得有一
天晚上,为着一块地的事,这女人闹到队部来了。当时,我是土改工作团的团长,听到
外边吵吵嚷嚷的,我就出来了。月光下,只见一个素素的女子,甩着两条大辫,风风火
火地往前闯,那个村的村长连连往后退着,那神情就像是见了麻疯病人一样,一边退一
边还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咳嗽了一声,那村长赶忙转过身,小声对我说,秋团长,
你别理她。你听我说……说着,他把我往一边拽拽,贴着我的耳朵边,囔囔地耳语说,
她就是'纸糊桥',她就是那个'纸糊桥'呀!这时,没容我开口,那女子就过来了,大声
说,也不用贼头贼脑的。我就是'纸糊桥',妨男人!当时我愣了,说实话,我还没见过
这么直爽的女子。于是,我说,你不要吵,有什么话,你说吧。这时,那站在一旁的村
长说,这是上头下来的秋团长,是大干部呢。那女子就说,看俺孤儿寡母的,他一村人
都欺负俺,到现在地也不给俺分,一会儿说是这一块,一会儿又说是那一块……那村长
忙解释说,不是不分,是没人愿意跟她搭帮。邻着谁家谁家有意见……那女子抢过话头
说,秋团长,你也听见了,他们是想把俺撵走呢,我就是不走,死也死在你们夏村!我
就问那村长,她家什么成分?那村长囔囔地说,要说也是贫农。我就说,既然是贫下中
农,该照顾还是要照顾的。没人跟她搭帮,你跟她搭帮嘛。那村长很不情愿,嘴里嘟嘟
囔囔的……我说,这事就这样定了,明天我去看你们量地。说过之后,我觉得这件事已
经解决了,只是心里还有一点纳闷,就这么一个年轻素女子,怎么就叫她'纸糊桥'哪?
就在我扭身回屋时,不料,那女子又说话了。她说,秋团长,你们工作队不是轮着到各
家吃派饭么,你敢不敢到俺家吃顿饭?!我一听笑了,说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明天中午
就去你家吃饭!等这女子走后,那村长对我说,秋团长,你可别听她的,你千万别去。
我笑了笑,心里说,吃顿饭能吃到哪里去?第二天,我还是去了,就这么一顿饭,到底
是吃出问题来了。这个叫'纸糊桥'的女人,那晚在月明下,看得不太清,在大天白日里
见到她时,那感觉就不一样了。她仍然是一身素,但素跟素是不同的。她穿着一件月白
布衫,那布衫是浆洗过的,括括地绷着她的身子,就绷出了体态的洁净和妙曼。两只大
辫是在头上盘着的,黑发上束着一条白绒绳,脚下呢,穿的是一双手工做的白孝鞋。你
想啊,人干干净净的,一身素白,会照出什么样的效果?我进门之后,她就说了一句话
,她说秋团长你坐,尔后就再没话了,就一直端这端那地忙活着……说实话,往下就看
不见别的了,往下,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就剩那颗黑痣了。那一颗黑痣就像是一团黑色的
火苗,在眼前飘来飘去,倏尔近在眼前,倏尔又远在天边。就是那颗痣,使这顿饭吃得
很有些特别。她家的饭跟一般人家一样,也是烙馍,面条,就多了一碟韭菜炒鸡蛋。看
得出,她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吃饭的时候,她话也不多,就在小桌旁坐着,勾着头'兹
拉,兹拉'的纳鞋底子。她偶尔抬头,那颗黑痣就跳出来了,就像是打信号似的,再一勾
头,那痣就又不见了,晃得我心里热乎乎的。她的孩子,大约有三四岁的样子,却一直
在院门口坐着,手里拿着一根小棍玩,我几次让那孩子过来,她都说是她和孩子吃过了
。饭毕,这女子突然说,秋团长,你轻易不到俺家,也没什么改样的招待你。我炒了一
把'满口香',你尝尝吧?当时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是'满口香',就说,啥东西
?她说,芝麻,不多,就一小把儿。还是黑芝麻,吃了养人、明目,你想不想尝尝?我
一听是芝麻,也不是啥主贵东西,就说尝尝就尝尝吧。不料,她又说,我们这儿的吃法
跟别处不同,有一种很特别的吃法,能叫吃过的人十年不忘,所以它才叫'满口香',这
吃法是有来历的。我这人好奇,听她这么一说,就想领教领教。于是,我说,咋个吃法
,你教教我。她说,那你跟我来吧。当时,我就像中了魔似的,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只见她掀开了耳房的布帘,一扭身走进去了。当我跟着走到耳房门口的时候,我猛地
站住了,到了这会儿,我才品出了一点'纸糊桥'的意味。我就傻傻地立在那里,进也不
是,退也不是。那女子进了耳房后,三下两下就把衣服脱了,脱得很净,她就光光地躺
在席上,随手从床头上拿过一个小白布袋,从布袋里倒出了一小把儿芝麻,也的确是黑
芝麻,她把芝麻倒在了肚脐处,围着她的肚脐眼儿倒了一个圆圆的黑圈……接着,她汪
着两只大眼睛说,你还站着干什么,你不是说要吃芝麻嘛?是你说要吃芝麻。你要是不
吃,我可就喊了……她活鲜鲜的躺在那里,可我就看见那颗痣了,那颗黑痣真就像是一
支'穿心箭',它一下子就把我射中了,打倒了。我一步一步地走到床前,弯下身去,刚
伸出手来,要去捏那芝麻,可就在这时,她却说,不是这样吃的,这样吃吃不出好来,
要这样……说着,她伸出舌头来,做了一个舔的动作……"
老秋接着说:"我这一生一世,如此奇特的艳遇还是第一次碰上。吃'肚脐芝麻'也就
这么一回。那真是'满口香'啊!不瞒你说,就在这天中午,就是这个女子,一下就教我
了六种方法:一曰'龙翻',二曰'虎步',三曰'猿博',四曰'蝉附',五曰'龟腾',六曰
'凤翔'……到了这一步,我就问这女子,你年轻轻的,怎么懂得这么多?这女子快人快
语,也不避讳什么,说都是她那死鬼男人教的。男人是煤矿工人,原先也不懂这些,纯
是那些老矿工传授的。那些矿工在窑下挖煤,煤窑在几十丈深的地底下,是三块石头夹
块肉,说完就完了。人下去之后,地底下黑咕咚咚的,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们说什么
?就一个话题,说女人。尤其是那些老煤黑子,酸故事特别多,说人在窑上,命是黑的
,路也是黑的,天天死人,说不定就轮到谁头上了。活一天就要好一天,多活一天都是
赚的。男人信了这些,就学着做,回回都有新花样……后来那女子说,秋团长,我妨不
妨男人我自己知道。他第一套第一式:面向东立首微上仰目微上视两足与肩宽窄相齐脚
站平不可前后参差两肩垂下肘微曲两掌朝上十指尖朝前点数七七四十九字十指尖想往上
跷两掌想往下按数四十九字即四十九跷按也第二式:按前式数四十九字毕即将八指叠为
掌掌背朝前两大指伸开不叠掌上两大指跷起朝身不贴身肘微曲每数一字掌加一紧大指跷
一跷数四十九字即四十九紧四十九跷也们这样对我,我没有走,主要是为了孩子,我咬
着牙也得挺下来,把孩子养大。我这孩子你也见了,不满四岁,他叫个夏狗剩。我也不
为别的,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要是有一天,我孩子遇上了难处,你要帮他。当时,
我说,我帮,我一定帮……"
老秋说:"我现在就告诉你'肚脐芝麻'的吃法,这是人间绝技,对男人是大补哇!…
…"就这么,一夜一夜的,"说说女人"成了老秋定时定点的话题。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
脱。可对呼天成来说,却是苦不堪言!每次听老秋说这个,他的下身就会腾起一股烈焰
,那心中的焦渴是不言而喻的。跟着,他眼前就出现了那个白色的幻影,那幻影在一日
日地折磨着他。他想啊,他是真想啊!可是,在那种时候,他能么?!这个挑战太痛苦
了,这等于说是在欲火中自焚,是阉割自己。所以,每当老秋的"说说女人'告一段落的
时候,呼天成就快步走出去了。他总是独自一人在果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果园一墨一
墨的,烟火头一明一明的,四周散发着青果的涩香,天上汪着满天星斗,天河里有牛郎
星和织女星遥遥相望……他心里说,天上有憾事,人间也有憾事,这就是缺呀!可他也
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一条枪啊!
后来,呼天成得到了一本书,可以说,是那本书把他救了。
五、易筋经
那是一本奇书。
那本书是八圈偷偷地送给他的。
有一段时间,当城里的"红卫兵"在村街里串来串去的时候,八圈吓坏了。他在城里
待过,自然见识过那些人的厉害。说起来,他又是旧艺人,还曾有过一个叫做"浪八圈"
的艺名,是"残渣余孽"呀!况且,他还冒充过"红卫兵",这些事若是让外边的人知道了
,一根绳子就把他捆走了。于是,他整天惴惴不安的,生怕呼天成把他交第三式:按前
式数四十九字毕将大指叠在中指中节上为掌趁势往下一拧肘之微曲着至此伸矣虎口朝前
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掌加一紧即四十九紧也第四式:接前式四十九字毕将两臂平抬起伸
向前拳拳想离尺许虎口朝上掌与肩平肘微曲数上十九字掌加四十九紧第五式:接前式毕
将两臂直竖起两掌相对虎口朝后头微仰两掌不可贴身亦不可离远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掌
加一紧出去。
一天傍晚,八圈担着一对空粪桶,在果园的木栅栏外边扭扭一趟,扭扭一趟,像小
偷似的,窥探了四五个来回。后来,当呼天成走出来的时候,他刚好一探头,呼天成厉
声说:"八圈,你干啥呢?!"
八圈灰着脸,一扭一扭地贴上来,小嗓说:"天成啊,我犯罪了呀!"
呼天成以为出了别的什么事情,心里一紧,头上的冷汗下来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
八圈,那目光很毒。片刻,他缓声说:"八圈叔,你犯啥罪了?"
八圈四下里看了看,拧着腰,又磨得近了些,仍小嗓嘟囔说:"在、城里,我、偷了
一本'四旧'。"
呼天成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说:"啥'四旧'?"
八圈很神秘地说:"书,是一本书。红卫兵抄来的……"
呼天成问:"啥书?别磨磨叽叽的。"
八圈再次压低声音说:"是古本,是个古本。带图。本来,我也不敢拿。收上来的书
都一堆一堆地堆在仓库里。那一天,叫我干活的时候,有人踢了我一脚,一下子把我踢
倒在书堆上,就那么一撞,把书堆撞乱了,露出这么一个珍本,书是用旧黄缎子包着的
。你想,若是不珍贵,会用黄缎子包么?我是唱戏的,我知道,用黄缎子包的东西,那
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开初,我也没想偷,可这心里,不知咋的就动了邪念了,等人转身
时,我就把它揣在怀里了……"
呼天成听他把话说完,也不吭声,就那么看着他。看着,看着,八圈把手伸进怀里
去了。八圈从怀里掏出那本用旧黄缎子包着的书,可怜巴巴地说:"天成啊,书是我无意
偷的。拿回来以后,我这心里一直不安。这……放在我这里,早晚也是个祸害。我交给
大队算了。"
呼天成接过来看了一眼,说:"八圈叔,这件事,就到我这里,不要再说了,传出去
,对你不好。"
八圈连声说:"不说。我不说。"
第七式:接前式毕全身往后一仰以脚尖离地之意趁势一仰将两臂横伸直与肩平虎口
朝上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想两掌往上往后用力胸向前合掌加一紧第六式:接前式毕两掌
下对两耳离耳寸许肘与肩平虎口朝肩掌朝前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肘尖想往后用力掌加一
紧第八式:接前式毕将两臂平转向前与第四式同但此两掌各近些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掌
加一紧第九式:接前式将两拳掌收回向胸前两乳之上些一抬即翻拳掌向前上起对鼻尖拳
背食指节尖即离鼻尖一二分头微仰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拳加一紧第十一尾一式:接前式
毕将两拳翻转向下至脐将两食指之大节与脐相离一二分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拳加一紧数
毕吞气一口随津以意送至丹田如此吞气三口第十式:接前式将两拳离开肘与肩平两小臂
直竖起拳掌向前虎口遥对两耳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拳加一紧想往上举肘尖想往后用力第
十二尾式:吞气三口毕不用数字将两拳松开两手垂下直与身齐手心向前往上端与肩平脚
跟微起以助手上端之力如此三端俱与平端垂物之用力相同再将两手叠作拳举起过头同用
力摔下三举三摔再将左右足一踱先左后右各三踱毕仍东向静坐片时以养气如接前第二套
者于吞气后接下来不须平端摔手踱足也如欲接行第二套即不用行此前套第十二尾二式头
从前套十一尾一式吞气三口送丹田之后接行第二套第一式便合八圈担着那一对空粪桶走
了几步,又折回头来,依依不舍地说:"天成,那可是一本神书哇!……"说着,看呼天
成拿眼瞟他,就赶忙说,"不说了,我不说了。"
那本书呼天成带回去之后,就一直放在茅屋的土桌上。最初,他也翻开看过两眼,
书纸的年数久了,黄黄的,很薄。看了,也没多当回事,只是把那黄缎子收起来了,那
黄缎子太惹眼。后来,他曾把书拿给老秋看过,老秋看了,淡淡地说:"倒是个珍本。叫
'达摩易筋经'。练功用的。"
说着,摇了摇头。
呼天成见老秋并不怎么看重,就随手放在了枕头下边。过了几天,他心里烦躁的时
候,又把书拿了出来,这时,风把那书页吹开了,露出了一幅图,图上画着一个露着肚
脐的和尚。他看了看,觉得很有些意思,就对着那图比划了几下……再细看,竟还有口
诀,就跟着口诀练了。
呼天成初练时,觉得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就是那么一些很简单的动作。人站在
那里,看上去也不怎么用劲,却很吃重,做着做着汗就出来了。待一趟下来,就好似全
身的气力全都运在了那十个指头尖上,叫你觉得无论身上有多大的力气,也不够使似的
。一跷一按,展也无形,力也不知道用在了哪里,只觉得是了无穷尽,不管你心中怎么
展,怎么伸,总也伸不到位。但练过之后,却又觉得通体舒泰。那种舒服是说不出来的
,就好像是人身上的所有部位都用犁头耕了一遍,很乏很乏。
再练时,呼天成又发现,他伸展的,其实是一种"气息"。他用全身的力气,在运作
的是一股内气,是那三寸不烂之气在筋脉里走。明白了这一点,呼天成霍然开朗,心里
特别高兴。他觉得,在平原上,人就是活气的。这很对他的脾味。说起来,他并不知道
这个叫"达摩"的是什么地方的人,但他觉得这套功法实在是太适合平原人练了。这简直
就是给平原上的人创的。这套功法里活活地写着一个"忍"字,一个"韧"字。在平原,就
是活这两个字的。你想,活在这块第二套第一式:接头套吞气三口毕将两拳伸开手心翻
向上端至乳上寸许十指尖相离二三寸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想手心翻平想气贯十指尖若行
第二套第一式须接前套第十一尾式吞气三口不用接十二尾式第二套第二式:接前式数四
十九字毕将两手为拳撤回拳掌朝上拳背朝下两肘夹过身后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拳加一紧
两肘不可贴峰亦不可远离第二套第三式:接前式毕两手平分开横如一字与肩平手掌朝上
胸微向前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手掌手指想往上往后用力第二套第四式:接前式毕两臂平
转向前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想气往十指尖上贯平掌朝上微端第二套第五式:接前式毕将
两掌伸开指头朝上掌往前如推物之状以臂伸将直为度每数一字掌想往前推指头想往后用
力数四十九字毕如前尾式数字吞气之法行之此第二套五式毕照前套十一尾式吞气三口送
入丹田后即接行第三套仍减行前套第十二尾式可也若功行之此第二套意欲歇息养神必将
前套第十一式吞气之法及第十二式诸法补行于此第二套代之后方能歇息。
土地上的人,靠的是什么哪?天是靠不住的,土地呢,又是那样贫瘠,人活什么,
不就是那一口气么。在这里,人们忍的是一口气,顶的也是一口气,气就是命的柱子呀
!有这一口气,人就立住了,没这一口气,人就完了。人活着,劳作是没有穷尽的,气
也是没有穷尽的。大气叫大活,小气也有个小活。这口气,实在是太要紧太要紧了。他
想,他一定要练活这口气。于是,他决定每天早、午、晚练三次,倒也不影响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呼天成突然牙疼起来了。那种疼并不剧烈,却是锥心的。那是
一种"封痛",就好像满口牙床被什么塞住了似的,氽一嘴烈火!疼得他一张嘴就"咝咝"
地吸气,饭都吃不下去了。甚至连路都走不成,走路也得托住下巴,不然,那疼能第三
套第一式:接前吞气后将两手心朝下手背朝上两手起至胸前乳上趁势往下一蹲脚尖各分
开些脚跟离地二五分两手尖两离二三寸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两臂尖想往后用力想气至十
指头上一直邪到眼上!他想,这是怎么了?是练功练走火了?!这么一想,他害怕了,
也不敢再练了,就停了一天,可那疼仍然持续着,疼得让人坐立不安。呼天成是个硬性
人,他干什么事是从来不服输的。他心里说,你既然疼,我就叫你疼吧,我豁出来了,
看你能有多厉害?!于是,他又开始接着练了,越疼他越练。可奇怪的是,练着练着,
他就把那疼劲忘了,开始还是有点疼,练的时候忘了,不练的时候还是疼,只是疼得轻
了些。就这么咬着牙练下去,过了几天,嗨,那疼劲倒消了,一点也不疼了。嘴里利利
索索的,又什么都能吃了……经过了这一次,呼天成才明白,那是气在牙床上堵住了。
后来是他接着又练,倒把堵住的地方冲开了。到了这时候,呼天成又想,,看起来,这
人真是气撑的,该豁出来的时候,你还真得豁出来,只要你泼上这一罐子热血,就没有
干不成的事情。
又过了一段,呼天成的腰又疼起来了。
第三套第二式:接前式毕将身一起趁势右手在内左手在外右手掌向左推左手掌向右
推数四十九字每数一字右手掌向左用力指尖往右用力左手掌向右用力指头向左用力这一
次来势更加凶猛,先是蹲不下去,就是勉强蹲下去了,却又站不起来。那腰里就像是塞
进了一块坯似的,坠着疼,坠得人歪歪斜斜的。你想直腰的时候,根本直不起来;往下
再弯,却又弯不下去,腰就那么老是弓着。弓着不说,它还疼,疼得让你想打滚。这一
次,呼天成想,这到底算是啥功?简直是活折磨人,是让人活受罪!它一次一次地折磨
你,叫你死不了活不成的,练它干什么?!他说,不练了,再也不练了。可是,他一旦
翻开那图,总觉得那敞着肚脐的和尚在暗暗地笑他。看一次如此,再看还是那样。他心
里说,你笑个鸟啊,我不受这罪了。人活着都是享福的,我遭这罪干啥?和尚不语,和
尚还是笑。
老秋见他进门出门的时候,腰老是弓着,就问:"你腰是怎么了?"他说:"疼。"
老秋说:"是练那功练得吧?"呼天成笑笑。老秋躺在草床上,默默地说:"练那干啥
?没有一点意思。最近你听广播了么?"呼天成是很服气老秋的,老秋是上边的大干部,
中央都挂了号的。呼家堡这个典型,也是人家老秋树的。可在这件事上,老秋的话却起
了相反的作用。老秋认为没有意思,呼天成倒别上了。他心里说,我倒要看看究竟有没
有意思。那好孬是一本书,写书总不至于是为了坑人吧?就又接着往下练,练的时候,
腰疼仍然不止。他就强撑着,看到底会有个什么结果。谁知这腰疼一直持续了有半个多
月的时间,在这半个多月里,每练一天,他就在土墙上划上一道,一直到他划到十六道
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他的腰直起来了,竟一点也不疼了。到了这时候,他才猛然想起
,他的腰原是受过伤的。早年,他小的时候,曾跟着父亲到外边推车运煤。推的是那种
木制的独轮车,一去三天,还在野地里过了一夜,中了寒气,就是那个时候,他把腰扭
伤了,后来还找接骨的先生治过……一想到这里,他顿时悟出来了,气是顺着脉络走的
,凡是走到有伤症的地方,它就不通了。哪里不通哪里就会疼。这其实是自己在给自第
三套第三式:接前式毕将两手分开如一字两臂与肩平手心朝下胸微往前数四十九字每数
一字两手想往上往后用力己治病呢,用内气把自己身上的病逼出来,再用自己的气冲它
。这其实就是一种导气强体的循环方法。于是,他又想到了前番的牙疼,那也是因为他
有一颗坏牙根所引起的,他的那颗牙早年就坏成了一个窠臼,吃饭的时候总是塞东西,
这几日,那坏牙竟然被新长出的牙芽顶出来了……呼天成大喜。
有了经验,呼天成就不怕了。再遇上什么的时候,他也不慌了。这时候,那痛苦就
成了一种历练,成了一种检验毅力和承受极限的工具。每一次疼痛都成了他新的体验,
成了他可以傲视痛苦的资本,他能感觉到气息一次次冲击病痛的过程,也能体察到某个
部位的病痛在身上所发生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人是一个隐患哪!人活着,处处都有隐患
,连自身也是一个隐患,只是你没有觉察罢了。人往往就是这样,等你真正觉察的时候
,就晚了。他依旧每天练三次,每次练过之后,他都会体验到一些新的感悟。这些细小
的体感也总是给他带来喜悦。过去,他一直有胃寒的毛病,这病已有很多年了,是六第
三套第四式:接前式毕左手及臂在上右手及臂在下左手臂朝下右手臂朝左两臂皆曲向数
四十九字每数一字想气贯十指尖为度两臂不可贴身第三套第五式:接前式毕将两臂垂下
手心翻转向后肘曲十指尖亦曲每数一字想气贯十指尖为度俱照前式数四十九字毕每照前
尾式照字吞气平端摔手踱足毕向东静坐片时不可说话用力如要上顶为者于五十日后行到
第三套一蹲之式跟往上踱牙咬紧将左右各三扭以意贯气至顶上则为贯顶上矣六十日后以
意贯至下部则为达下部矣一年吃凉红薯吃坏的。所以,他一口凉饭也不能吃,只要吃了
凉的东西,胃就会疼痛难忍。可这几日,无意间,他发现他竟然可以吃凉东西了。有一
天,他不经意地喝了一碗凉稀饭,要搁往常胃是肯定受不住的,结果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感觉。早些时候,他开会熬夜多了一点,眼里曾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那黑点像蠓虫一样
,总在他眼前飞来飞去,可这一段,那黑点竟然自动地消失了。再一个体会是,他的味
口在不知不觉中淡了,不太爱吃那些荤腥的东西了。他过去常常失眠,现在夜里也睡得
好了。老秋说,你的呼噜打得很有特点哪。他也就笑笑,不解释。后来,他怕影响老秋
休息,就搬到隔壁去住了。
再后来,每当老秋"说说女人"时,呼天成的感受就不再那么强烈了。感觉还是有的
,冲动也有,但那烈焰一样的灼烧感没有了。也没有了那种要发疯一样的狂躁。听了一
些很刺激人的酸故事之后,呼天成竟然想,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么点事么?一旦说多了,
说腻了,他的感触反而不那么深了。那时候他也才三十来岁,正是人生的旺季,心依然
很大。可他居然能够挺住,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吃惊。不就是一股气么,怎么就有这
么大的作用呢?正是这本书成全了呼天成。慢慢地,呼天成感悟到,这是一本诞生于苦
海的书。这样的书肯定是来自无依无靠、无遮无拦、无凭无据的去处,肯定来自于一曝
十寒、千灾百病之后,他也必是经历了万般的劫难,在苦苦修行之后,才凭着那么一口
气,醒出来的。此人是一个有大举的人。它就用这么一股气,锻出了一个金钢不坏之身
?!
人还是活气的。
六、老鼠捉猫
有很多事情,女人是不能理解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秀丫每每见到呼天成时,都用一种幽怨的目光望着他。那幽怨
里埋藏着一个女人的全部爱意,也埋藏着女人的仇恨。只不过怨倒是真的,那恨有点假
。自她来到呼家堡,他已成了她心里唯一牵挂的人。他的霸气,他的强悍,他那一张黑
黑的国字脸,都是她所喜欢的。她从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总觉得他的目光里爬满了蚂蚁
,是很蜇人的。她也知道他是喜欢她的。可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把她
晾在那里?是他不想么?她知道他想。那么,又是为着什么呢?她是什么都不怕的,她
已经豁出来了,她不怕人们说什么,她甚至渴望被什么人捉住,如果捉住了,那就明朗
化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他在一起了。不管事情到了哪一步,她都会心甘情愿地跟
着他。
可是,呼天成却一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等待是很焦人的。那时候,她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等待着他的召唤。就像是麦场里那
次一样。可他从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说话。就是偶尔碰上了,说一句什么,也像是路
人一样。这又叫她恨他。包括她为他受的屈辱,每每想起时,她就恨得直咬牙。可恨又
恨不起来,她心里说,他是大队主事的,他不是一般人,他有他的难处,他得时时刻刻
为人们做出表率,不然,谁还听他的呢?可是,说是说,想是想,心里还是很委屈的。
女人的火焰是最不容易熄灭的,一旦燃起来的时候,就成了烧不尽的野火。有时,你看
着火已灭了,可不知什么时候,风一吹,它就又燃起来了。女人不怕追,最怕晾。你一
旦晾了她,她就像疯了一样死死地缠住你,她必要达到那个结果。你是鬼也罢,你是怪
也罢,她就是你了!
平原的风土是很染人的。你看着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地很平,黄牛在路上慢慢走
,风也不烈,草长,庄稼也长,一年一年,春种秋收,有四季管着。可时间一长,你就
不知不觉地变了。开初,她只是觉得这里的人不太讲卫生,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味
,孙布袋身上就有这股味,她总是催他去洗一洗。后来,她在田野里也会闻到这种味,
风里也有,就是那种说不出来的、让人晕晕乎乎的味。再后,慢慢地,她就闻不到了。
按秀丫的本性,她应是个爱说爱笑的人,可到了呼家堡之后,不知怎的,她很快地就学
会了沉默。她也开始像呼家堡人一样,把什么都闷在心里,什么都在心里沤着,火在心
里烧,烟在心里沤,让外人什么也看不出来。她甚至学会了说那些毫无意义的假话。她
发现,平原上的人其实都是爱说假话的,说的都是些小假话。这里人不说大假话,是不
敢说。说大了一是怕人不信,二是说得太大连自己也承受不了。他们把说假话叫做随口
编"筐"。有一阵子,连秀丫也会随口编"筐"了。夜里,她常常魂不守舍地跑出去"串门"
。一旦孙布袋问她,她就随口编"筐",不是说去三婶家了,就是说去二婶家了,再不就
是去牵牛姐家了。可她谁家也没去,她只是朝着一个方向走。有几次,她曾大着胆子跑
到果园里去找他。她没从有木栅栏的地方过,她怕人看见,她总是从另外的地方跳进去
,那些地方扎满了棘棘,有一回,她把裤子都挂烂了。她就是在那里无意间窥探到了呼
天成隐藏着的秘密。在果园深处的茅屋里,竟还躺着一个人呢。在村里,除了呼天成外
,她是唯一撞见那个外人的。一看见那个躺在草床上的人,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在慌
忙中,她不得不编"筐"说:"呼支书,我找你有点事。俺家的猪……"呼天成见她一头撞
进来了,猛地愣了一下,尔后立马说:"好,好。到外边去说吧。"
说着,就把她领出来了。出了门,走到一棵树下,呼天成淡淡地问:"有事么?"秀
丫喏喏地说:"也、没啥事。"
呼天成立时很严肃地说:"这里的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说。"
她赶忙说:"我不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
呼天成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决不会说出去。到了这会,他才松了语气,说:"你回去
吧。"
就这样,三言两语,她被打发走了,她走一路哭了一路。
后来,那个"外人"走了。那人是走了很久之后,秀丫才知道的。他来的时候是秘密
来的,走时也是秘密走的。这人究竟是谁,也只有呼天成一个人知道。其实,老秋走不
走,跟广播里的声音有极大关系。有一天,老秋突然从广播里听到了六个字,他对女播
音员嘴里吐出的这六个字非常敏感。听到这六个字后,他不顾身上的腰伤,竟然坐起来
了!尔后,为了证明那六个字确实是从播音员嘴里吐出来的,他又让呼天成找来了当天
的报纸,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后,他一天都很兴奋。当天晚上,当那六个字再次出现在
广播里的时候,他微微一笑,对呼天成说:"天成,看样子,我该回去了。你送我回去吧
。"
呼天成立时就明白了。老秋要出山了。到了这时,呼天成才发现,那广播里的声音
,也不是随便说说的。老秋临走时,给呼天成留下了一句话,他说:"农民嘛,还是种庄
稼。"
这话从字面上看,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可话外的意思却是很费人猜测的。呼天成是
何等人,就这么一句话,在那种时候,一下子就把他点亮了。后来,呼家堡能够成为平
原第一村,跟老秋的那句话是很有关系的。
老秋走后,当果园的茅屋里只剩下呼天成一个人的时候,秀丫就来得更勤了。可她
一直不知道,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声音"呢。每当她踏进果园时,那"沙沙……"的声音就
跟着响起来了。她以为是风扫树叶的声音,也没在意。可呼天成心里是清楚的,他能听
出那声音的用意,他知道那是什么。
所以,每当秀丫走进那所茅屋的时候,呼天成总是用一个字来打发她,呼天成只说
一个字,他说:"脱。"
秀丫很听话,她几乎每次都脱得光光的,躺在里边的那张草床上等着他。可是,一
到这样时刻,呼天成就开始练功了。他屏神静气地立在那里,就对着秀丫,对着那雪白
的胴体练起功来了。一次又一次,秀丫哭了,秀丫哭着说:"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啥要
对我这样?"要是练完功的时候,呼天民就对她说:"秀丫,你信我么?"秀丫含着泪说:
"我信。"
呼天成就说:"那好,那你就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要你的。你要相信我。"
秀丫总是哭着说:"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呢?"呼天成就说:"等到那种声音消失的时
候,我会叫你的。"
秀丫说:"我等不及了,我不想再等了。你现在就要我吧。我不怕丢人,我也不怕死
,我什么都不怕。"
呼天成说:"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怕别的,我是怕我自己。你一定要等我。"
就这样,一次一次的,秀丫一直在等……"
呼天成也在等着。这仿佛是一场比意志、比耐力、比韧性的战斗,就像是猫捉老鼠
;老鼠呢,也在捉猫。诱饵就在那里摊着……"
再后来,秀丫开始恨他了。她再也不到那茅屋里去了。这时,呼天成就让秀丫当了
"赤脚医生",当上村里的赤脚医生后,她就不用再下地干活了。而呼天成却常常把她召
到茅屋里去,让她去给他看"病"。只要她去了,仍然是让她脱得光光净净地,躺在床上
……秀丫睁着两只幽怨的大眼,说:"你有病么?"呼天成就说:"有。你就是我的'病'。
"
秀丫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见我?"呼天成就说:"是为了治'病'。"
尔后,他就又对着那雪白的胴体开始练功了。这时候,躺在床上的秀丫,对于他来
说,就变成了真正的"牺牲"。"牺牲"二字,似乎只适用于女人,也只有女人才配用这"牺
牲"二字!面对秀丫的时候,不能说呼天成没有痛苦,痛苦是有的。那痛苦就像是一条蛇
,一直缠着他。他就一直用练功来把持自己,那一式一式的功法练起来时,叫人根本无
法分心,一旦进入功法的境界,面前的景象就成了一具白色的幻影,成了一种幻觉,只
要屏息凝神,那幻觉就会慢慢地消失。这场精神战持续了很久很久,越练,心中的渴念
越小,越练,身上的气感就越明显。后来,呼天成觉得,他确实是战胜自己了,同时也
战胜了外边的那个"声音"。作为呼家堡的当家人,在这一点上,他是挺过来了。那么,
在以后的日子里,就再也没有过不去的桥了。在这个阶段里,呼天成的练功已经进入了
一个新的境界了。气在他的脉络里是越走越顺,而那白色的胴体对他的诱惑却越来越微
弱。不能说一点也不想,但至少他是能抗住的……"
可是,一直过了好多年之后,他才发现,这套功对他来说,也是有害的。可当他认
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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