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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whappy (fifi) on board 'reading'
题  目: 一地鸡毛(四)
来  源: 哈尔滨紫丁香站
日  期: Sat Mar 22 09:39:15 1997
出  处: bbs@conger.neu.edu.cn

发信人: bossn (andy), 信区: Story
标  题:   《一地鸡毛》〈四〉
发信站: 白山黑水站 (Thu Oct 17 17:37:35 1996)



     孩子病了。流鼻涕,咳嗽。老婆说:

     “你老师有肺气肿,上次他来咱们家一次,是不是把孩子给传染上了?”

     孩子有病,小林也很着急。孩子一病,和不病时大不一样,小林和小林老婆
 ,起码得一个人请假在家照顾。这时单靠保姆是不行的。但老婆胡乱联系,又责
 备他的老师,使小林心里很愤怒。上次老师走后,小林两天没理老婆,怪她破坏
 他的情感,当着老师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人家吃了你一顿饭,却给你提来两桶香
 油,两桶香油有十斤,现在北京自由市场一斤香油卖八十块,十斤就是八十多块
 ,你一顿饭值八十吗?两天来吃着老师的香油,老婆也面有愧色,也觉自己做的
 太过分。但现在孩子病了,她有气无处撒,又想反攻倒算,拿小林的老师做筏子
 ,小林就有些不客气,说:

     “孩子有病,还是先检查。如检查出不是肺气肿传染,你提前这么责备人家
 ,不就不道德了吗?”

     于是两人都请假,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但检查是好检查的?说来说去还是一
 个字:钱。现在给孩子看一次病,出手就要二三十;不该化验的化验,不该开的
 药乱开。小林觉得,别人不诚实可以,连医生都这么不诚实了,这还叫人怎么活
 ?一次孩子拉稀,看下来硬是要了七十五。小林老婆又好气又好笑,抖着双手向
 小林说:

     “一泡屎值七十五?”

     每次给孩子看完病,小林和小林老婆都觉得是来上当。但孩子一病,这个当
 你还非上不可。你别无选择。譬如现在,路上孩子又有些发烧,温度还挺高,这
 时两都忘记了相互指责,忘记了是去上当,精力都集中到孩子身上,于是加快步
 伐挤车去医院。到医院一检查,原来也无非是感冒。但拿着药单子到药房窗口一
 划价,四十五块五毛八。小林老婆抖着单子说:

     “看,又宰人了吧!你说,这药还拿不拿?”

     小林没“说”,也没理她。刚才小林有些着急,小孩发烧那么高,不知出了
 什么问题,不知是不是老师给传染了。现在诊断出是感冒,小林就放了心。放心
 之后,小林又开始愤怒,刚才你断定是我的老师传染,现在经过医院诊断,不成
 感冒了?小林本想跟她先理论理论这事,再说宰人不宰人的事,但看到药房前边
 排队的人很多,来往的人也很多,这个场合理论不对,就没有理她,只是没好气
 地向老婆说:

     “怕宰你就别来呀,人家谁请你非拿药不可了?”

     老婆马上抱起孩子:

     “照这么说,我就真不拿药了!”

     抱起孩子就走。看着老婆赌气不拿药,小林倒着了急。他知道老婆的脾气,
 赌上气九牛拉不回来。赌气不拿药,回家孩子怎么办?忙又撵出去,拦住老婆:


     “哎,哎,这事你还能真赌气呀,把药单子给我!”

     谁知老婆这次不是赌气,她看着小林说:

     “这药不拿了,不就是感冒吗?上次我感冒从单位拿的药还没吃完,让她吃
 点不就行了?大不了就是‘先锋’、‘冲剂’、退烧片之类,再花钱不也是这个
 !”

     小林说:

     “那是大人药,大人小孩不一样!”

     小林老婆说:

     “怎么不一样,少吃一点就是了。这事你别管,不花四十五块,我也能孩子
 三天好了。药吃完我再到单位要!”

     小林觉得老婆说的也有道理。他用手摸了摸孩子的头,不知是孩子刚刚睡醒
 的缘故,还是嗅到了医院的味道,烧突然又退了下去。眼睛也有神了,指着医院
 对面的“哈蜜瓜”要吃。看情况有些缓解,小林觉得老婆的办法也可试一试。于
 是就跟老婆一块出医院,给孩子买了一块“哈蜜瓜”。吃了一块“哈蜜瓜”,孩
 子更加活泼,连咳嗽一时也不咳了,跳到地上拉着小林的手玩。小林高兴,老婆
 也高兴。大家一高兴,心胸也就开阔了,小林也不再追究老婆说过老师传染不传
 染的话了,那都是着急时没有办法乱发的火,不足为凭。既然不追究了,孩子的
 病也确诊了,老婆想出办法,看病又省下四十五块钱,这不等于白白收入?大家
 心情更开朗。小林对老婆也关心了。路过小吃街,小林对老婆说:

     “你不是爱吃炒肝,吃一碗吧!”

     小林老婆咂巴咂巴嘴说:

     “一块五一碗,也就吃着玩,多不划算!”

     小林马上掏出一块五,递给摊主:

     “来一碗炒肝!”

     炒肝端上来,小林老婆不好意思地看了小林一眼,就坐下吃起来。看她吃的
 爱惜样子,这炒肝她是真爱吃。她捡了两节肠给孩子吃,孩子嚼不动又吐出来,
 她忙又扔到自己嘴里吃了。她一定让小林尝尝汤儿。小林害怕肠,以为肠汤一定
 不好喝,但禁不住老婆一次一次劝,老婆的声音并且变得很温柔,眼神很多情,
 象回到了当初没结婚正谈恋爱的时候,小林只好尝了一口。汤里有香菜,热腾腾
 的,汤的味道果然不错。老婆问他味道怎么样,他说味道不错,老婆又多情地看
 了他一眼。想不到一碗炒肝,使两重温了过去的温暖。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
 。因孩子病的不重,回家后老婆让她吃了药,她就自己玩去了。晚上也不咳了,
 睡得很死。等外间保姆传来鼾声,小林和小林老婆都很有激情。事情象新婚时一
 样好。事情过去以后,两人又相互抚摸着谈起了天,重新总结今天孩子病的原因
 。小林老婆主动承认错误,说今天一时性急,错怪了小林的老师。小林说既然不
 怪老师,就怪我们夜里没看好,让孩子踹了被子。老婆说也不怪夜里没看好,就
 怪一个人。小林心里一“咯噔”,问是谁,老婆用手指了指外间门厅。这是指保
 姆。接着老婆说了保姆一大堆不是,说保姆斤斤计较,干活不主动,交代的任务
 故意磨蹭,爱在保姆间乱串,爱泄露家中的机密;对孩子也不是真心实意,两人
 上班不在家,她让孩子一个人玩水,自己睡觉或看电视,孩子还有个不感冒的?
 等今年九月份,一定送孩子入托,把她辞出去。她一个人工资四十元,吃喝费用
 得六十元,还用小林老婆的卫生巾、化妆品,再加上水果杂用,一月一百多,占
 一个人的工资,家里哪会不穷?等孩子入托,辞了保姆,一个月省下这么多钱,
 家里生活肯定能改善,前途还是光明的。小林也受了鼓舞,加上他平时对保姆印
 象也不好,也跟着老婆说了一阵子话。说完感到气都出了,心里很畅快。两人又
 亲了一下,才分开身子睡觉。老婆一转身三分钟睡着了,小林没睡着,想了想刚
 才的一番议论,又感到有些羞愧。两人温暖一天,最后把罪过归到保姆身上,未
 免有些小气。人家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出门几千里在外,整天看你脸色说话,
 就是容易的?小林感到自己也变得跟个娘们差不多了,不由感叹一声。但接着疲
 倦也上来了,两个眼皮一合,也就睡着了,不再想那么多。

     但等第二天早晨,小林又感到昨天对保姆的指责没有错。清早老婆上班,小
 林照常出去排豆腐。排完豆腐,小林本来应该去上班,但今天下着小雨,来排豆
 腐的人少,豆腐买的顺利,看看表,还有富裕时间,因惦着孩子感冒,就又回家
 看了一趟。回家后,发现保姆床也没叠,孩子的饭也没做,药也没喂,给了孩子
 一盆洗脸水让她玩,她呢,正在给自己鼓捣吃的。清早起来小林和小林老婆都吃
 的剩饭,把昨天的剩饭泡了泡,就着咸菜吃下了肚。保姆不吃剩饭,你再熬点新
 粥也就罢了,谁知她正在用给女儿做饭的小锅下挂面,进房一股香气,她加了香
 菜,加了豆腐干,还卧里一个鸡蛋。保姆见他突然回来,也有些吃惊,忙用筷子
 将鸡蛋往面条底下捺。但不管怎么捺,还是让小林发现了。小林怒火一股股往脑
 门冲,这不是故意败坏人吗?起床孩子不弄,自己倒先偷着做好的吃。大家都不
 容易,我们背后议论你,把一切罪过归到你身上固然不对,但你也忒不自觉,忒
 不值得尊重和体谅。但小林没有再指责保姆。按说现在抓住了罪证,当面指责一
 顿十分痛快,但保姆是这种样子,你指责她一顿,岂敢保证你走了以后,她会不
 把气撒到孩子身上?于是只是把孩子正在玩的保姆的洗脸水,气鼓鼓地夺过来倾
 到了马桶里。孩子一玩水,又开始流鼻涕;水被夺走,便坐在地上拧着屁股哭。
 小林没理,摔上门就上班去了。边匆忙下楼边心里骂:

     “妈的,九月份一定让你滚蛋!”

     晚上下班回家,孩子的感冒似乎又加重了,鼻子囊囊的,一个劲咳嗽;摸摸
 头,烧也有点升上来。小林知道,这和保姆一天捣蛋肯定有关系。但他又不敢把
 清早保姆捣蛋的事告诉老婆,那样肯定会引起另一场轩然大波。不过不知老婆今
 天怎么了,一脸喜色,对孩子病情加重也不在意,喜孜孜地自己坐在床前想心事
 。老婆一有这种脸色,肯定有好事。来厨房看看,果然,老婆买回来一节香肠。
 买了香肠不说,还买回来一瓶“燕京”啤酒。这肯定是给小林买的。过去单身汉
 时,小林最爱喝啤酒。自结婚以后,这种爱好渐渐就根除了。一瓶一块多,喝它
 干嘛。就是不说钱,平时谁有喝啤酒的心思!小林摸不透老婆今天的心思,忙进
 里间问:

     “喂,你今天怎么了?”

     老婆“吃吃”地笑。

     小林感到有些奇怪:

     “你笑什么?说出来我听听!”

     老婆说:

     “小林,我告诉你,我的工作问题解决了!”

     小林吃了一惊:

     “什么?解决了?你去前三门单位了?管人事的头头答应了?”

     老婆摇摇头。

     小林问:

     “找到新的单位了?”

     老婆摇摇头。

     小林禁不住泄气:

     “那解决什么?”

     老婆说:

     “这工作我不调了!”

     小林说:

     “怎么不调了,你对单位又有感情了?你不怕挤公共汽车了?”

     小林老婆说:

     “感情谈不上,但以后不挤公共汽车了。我们单位的头头说,从九月份开始
 ,往咱们这条线发一趟班车!你想,有了班车,我就不用挤公共汽车,四十分钟
 也到了。自己单位的班车,上车还有座位,这不比挤地铁去前三门单位还好?小
 林,我想通了,只要九月份通班车,我工作就不调了。这单位固然不好,人事关
 系复杂,但前三门那个单位就不复杂了?看那管人事头头的嘴脸!我信了你的话
 ,天下老鸦一般黑。只要有班车,我就不调了,睁只眼闭只眼混算了。这不是工
 作问题解决了!”

     小林听了老婆一番话,也很高兴。家中的一件大事,过去天天苦恼,时常为
 此闹矛盾,现在终于有了着落。虽然工作问题的解决实际上是以不解决为解决,
 但不管怎样,解决了老婆就安心了,就没有烦恼了,就不会情绪激动了,家里就
 不会再为此闹矛盾了。说来问题解决也简单,靠小林和小林老婆自己去求人,去
 送东西到处碰壁,最终解决无非是单位发了一趟班车。但不管怎么解决,小林也
 马上和老婆一样高兴起来,说:

     “好,好,这不以后不存在这问题了?你就不再跟我闹了?”

     老婆说:

     “是不存在呀!”

     又娇嗔道:

     “谁跟你闹了?你没有本事解决,还怪我跟你闹!最后不还是靠我自己解决
 !就等九月份了!”

     小林说:

     “是呀,是呀,是靠你自己解决,就等九月份!”

     大家情绪很好。孩子的病也压过去了。吃饭时大家喝了啤酒。晚上孩子保姆
 入睡,两人又欢乐了一次。欢乐时两人又很有激情。欢乐之后,两人都很不好意
 思。昨天欢乐,今天又欢乐,很长时间没这么勤了。接着两人又抚摸谈心,说九
 月份。九月份真是个好日子,老婆工作问题解决,孩子入托辞退保姆,家里可节
 省一大笔开支。两人又展望起未来,憧憬九月份的幸福日子,讨论节省下的开支
 如何应用。后来老婆又说,现在孩子还小,要不再让孩子在家呆一年,再用一年
 保姆,等明年再送孩子入托。小林想起早晨保姆的事,马上恶狠狠的说:

     “不,就今年,不为孩子,也为保姆,马上让她滚蛋!”

     老婆与保姆矛盾很深,听小林这么说,也很高兴,又亲了他一下,翻过身就
 睡着了。


                         《一地鸡毛》〈五〉


     九月份了。九月份有两件事,一,老婆通班车了;二,孩子入托辞退保姆。
 老婆通班车这一条比较顺,到了九月一号,老婆单位果然在这条线通了班车。老
 婆马上显得轻松许多。早上不用再顶星星。过去都是早六点起床,晚一点儿就要
 迟到;现在七点起就可以了,可以多睡一个小时。七点起床梳洗完毕,吃点饭,
 七点二十轻轻松松出门,到门口上班车;上了班车还有座位,一直开到单位院内
 ,一点不累。晚上回来也很早,过去要戴月亮,七点多才能到家,现在不用戴了
 ;单位五点下班,她五点四十就到了家,还可以休息一会儿再做饭。老婆很高兴
 。不过她这高兴与刚听到通班车时的高兴不同,她现在的高兴有些打折扣。本来
 听说这条线通班车,老婆以为是单位头头对大家的关心,后来打听清楚,原来单
 位头头并不是考虑大家,而是单位头头的一个小姨子最近搬家搬到了这一块地方
 ,单位头头的老婆跟单位头头闹,单位头头才让往这里加一线班车。老婆听到这
 个消息,马上有些沮丧,感到这班车通的有些贬值。自己高兴的有些盲目。回来
 与小林唠叨,小林听到心里也挺别扭,感到似乎是受了污辱。但这污辱比起前三
 门单位管人事的头头拒不收礼的污辱算什么,于是向老婆解释,管他娘嫁给谁,
 管是因为什么通的班车,咱只要跟着能坐就行了。老婆说:

     “原来以为坐班车是公平合理,单位头头的关心,谁知是沾了人家小姨子的
 光,以后每天坐车,不都得想起小姨子!”

     小林说:

     “那有什么办法。现在看,没有人家小姨子,你还坐不上班车!”

     小林老婆说:

     “我坐车心里总感到有些别扭,感到自己是二等公民!”

     小林说:

     “你还象大学刚毕业那么天真,什么二等三等,有个班车给你坐就不错了。
 我只问你,就算沾了人家小姨子的光,总比挤公共汽车强吧!”

     小林老婆说:

     “那倒是!”

     小林又说:

     “再说,沾她光的又不是你自己,我只问你,是不是每天一班车人?”

     老婆说:

     “可不是一班车人,大家都不争气!”

     小林说:

     “人家不争气,这时你倒长了志气。你长志气,你以后再去坐公共汽车,没
 人拉你非坐班车!你调工作不也照样求人巴结人?给人送东西,还让人晾到了楼
 道里!”

     老婆这时“噗哧”笑了:

     “我也就是说说,你倒说个没完了。不过你说的对,到了这时候,还说什么
 志气不志气,谁有志气,有志气顶他妈屁用,管他妈嫁给谁,咱只管每天有班车
 坐就是了!”

     小林拍巴掌:

     “这不结了!”

     所以老婆每天显得很愉快。但小孩入托一事,碰到了困难。小林单位没有幼
 儿园,老婆单位有幼儿园,但离家太远,每天跟着老婆来回坐车也不合适,这就
 只能在家门口附近找幼儿园。门口倒是有几个幼儿园,有外单位办的,有区里办
 的,有街道办的,有居委会办,有个体老太太办的。这里边最好的是外单位办的
 ,里边有幼师毕业的阿姨。可以教孩子些东西;区以下就比较差些,只会让孩子
 排队拉圈在街头走;最差的是居委会或个体办的,无非是几个老太太合伙领着孩
 子玩,赚个零用钱花花。因孩子教师育牵扯到下一代,老婆对这事看得比她调工
 作还重。就撺掇小林去争取外单位办的幼儿园,次之只能是区里办的,街道以下
 不予考虑。小林一开始有些轻敌,以为不就是给孩子找个幼儿园吗?临时呆两年
 ,很快就出去了,估计困难不会太大,但他接受以闪一开始说话腔太满,后来被
 老婆找后帐的教训,说:

     “我的找人家说说看吧,我也不是什么领导人,谁知人家会不会买我的账,
 你也不能限制得太死!”

     对门印度女人家也有一个孩子,大小跟小林家孩子差不多,也该入托,小林
 老婆听说,他家的孩子就找到了幼儿园,就是外单位办的那个。小林老婆说话有
 了根据,对小林说:

     “怎么不限制死,就得限制死,就是外单位那个,她家的孩子上那个,咱孩
 子就得上那个,区里办的你也不用考虑了!”

     任务就这样给小林布置下了。等小林去落实时,小林才感到给孩子找个幼儿
 园,原来比给老婆调工作困难还大。小林首先摸了一下情况,外单位这个幼儿园
 办的果真不错,年年在市里得先进。一些区一级的领导,自己区里办的有幼儿园
 ,却把孙子送到这个幼儿园。但人家名额限制得也很死,没有过硬的关系,想进
 去比登天还难。进幼儿园的表格,都在园长手里,连副园长都没权力收孩子。而
 要这个园长发表格,必须有这个单位局长以上的批条。小林绞尽脑汁想人,把京
 城里的同学想遍,没想出与这个单位有关系的人。也是急病乱投医,小林想不出
 同学,却突然想起门口一个修自行车的的老头。小林常在老头那里修车,“大爷
 ”“大爷”地叫,两人混得很熟。平时带钱没带钱,都可以修了车子推上先走。
 一次在闲谈中,听老头说他女儿在附近的幼儿园当阿姨,不知是不是外单位这个
 ?想到这个碴,小林兴奋起来,立即骑上车去找修车老头。如果他女儿是在外单
 位这个,虽然只是一个阿姨,说话不一定顶用,但起码打开一个突破口,可以让
 她牵内线提供关系。找到修车老头,老头很热情,也很豪爽,听完小林的诉说,
 马上代他女儿答应下来,说只要小林的孩子想入他女儿的托,他只要说一句话,
 没有个进不去的。只是他女儿的幼儿园,不是外单位那个,而是本地居委会办的
 。小林听后十分丧气。回来将情况向老婆作了汇报,老婆先是责备他无能,想不
 出关系,后又说:

     “咱们给园长备份厚礼送去,花个七十八十的,看能不能打动她!对门那个
 印度孩子怎么能进去?也没见她丈夫有什么特别的本事,肯定也是送了礼!”

     小林摆摆手说:

     “连认识都不认识,两眼一抹黑,这礼怎么送得出去?上次给前三门单位管
 人事的头头送礼,没放着样子!”

     老婆火了:

     “关系你没关系,礼又送不出去,你说怎么办?”

     小林说:

     “干脆入修车老头女儿那个幼儿园算了!一个三岁的孩子,什么教育不教育
 ,韶山冲一个穷沟沟,不也出了毛主席!还是看孩子自己!”

     老婆马上愤怒,说小林不能这样对孩子不负责任;跟修车的女儿在一起,长
 大不修车才怪;到目前为止,你连外单位幼儿园的园长见都没见一面,怎么就料
 定人家不收你的孩子?有了老婆这番话,小林就决定斗胆直接去见一下幼儿园园
 长。不通过任何人介绍,去时也不带礼,直接把困难向人家说一下,看能否引起
 人家的同情。路上小林安慰自己,中国的事情复杂,别看素不相识,别看不送礼
 ,说不定事情倒能办成;有时认识、有关系。倒容易关系复杂,相互嫉妒,事情
 倒不大好办。不认识怎么了?不认识说不定倒能引起同情。世上就没好人了?说
 不定这里就能碰上一个。但等小林在幼儿园见到园长,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幼稚天
 真。幼儿园园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人倒挺和蔼,看了小林的工作证,听了
 小林的诉说,答复很干脆,说她这个幼儿园不招收外单位的孩子;本单位孩子都
 收不了,招外单位的大家会没有意见?不过情况也有例外,现在幼儿园想搞一项
 基建,一直没有指标,看小林在国家机关工作,如能帮他们搞到一个基建指标,
 就可以收下小林的孩子。小林一听就泄了气,自己连自己都顾不住,哪能帮人家
 搞什么基建指标,如有本事搞到基建指标,孩子哪个幼儿园不能进,何必非进你
 这个幼儿园?他垂头丧气回到家,准备向老婆汇报,谁知家里又起了轩然大波,
 正在闹另一种矛盾。原来保姆已经闻知他们在给孩子找幼儿园;给孩子找到幼儿
 园,不马上要辞退他?她不能束手待毙,也怪小林小林老婆不事先跟她打招呼,
 于是就先发制人,主动提出要马上辞退工作。小林老婆觉得保姆很没道理,我自
 己的孩子,找不找;幼儿园还用跟你商量?现在幼儿园还没找到,你就辞工作,
 不是故意给人出难题?两人就吵起来。到了这时候,小林老婆不想再给保姆说好
 话,说,要辞马上辞,立即就走。保姆也不服软,马上就去收拾东西。小林回到
 家,保姆已将东西收拾好,正要出门。小林幼儿园联系的不顺利,觉得保姆现在
 走措手不及,忙上前去劝,但被老婆拦住:

     “不用劝她,让她走,看她走了,天能塌下来不成!”

     小林也无奈。可到保姆真要走,孩子不干了。孩子跟她混熟了,见她要走,
 便哭着在地上打滚;保姆对孩子也有了感情,忙上前又去抱起孩子。最后,保姆
 终于放下嗷嗷哭的孩子,跑着下楼走了。保姆一走,小林老婆又哭了,觉得保姆
 在这干了两年多,把孩子看大,现在就这么走了也很不好,赶忙让小林到阳台上
 去,给保姆再扔下一个月的工资。

     保姆走后,家里乱了套。幼儿园没找着,两人就得轮流请假在家看孩子。这
 时老婆又开始恶狠狠地责骂保姆,怪她给出了这么个难题,又责怪小林无能,连
 个幼儿园都找不到。小林说:

     “人家要基建指标,别说我,换我们的处长也一定能搞到!”

     又说:

     “依我说,咱也别故意把事情搞复杂,承认咱没本事,进不了那个幼儿园,
 干脆,进修车老头女儿的幼儿园算了!这个幼儿园不也孩子满当当的!”

     事到如今,小林老婆的思想也有些活动。整天这么请假也不是个事。第二天
 又与小林到修车老头女儿的幼儿园看了看,印象还不错。当然比外单位那个幼儿
 园差远了,但里面还干净,几个房间里圈着几十个孩子,一个屋子角上还放着一
 架钢琴。幼儿园离马路也远。小林见老婆不说话,知道她基本答应了,心里一块
 石头才算落了地。

     回来,开始给孩子做入托的准备。收拾衣服、枕头、吃饭的碗和勺子、喝水
 的杯子、揩鼻涕的手绢。象送儿出征一样。小林老婆又落了泪:

     “爹娘没本事,送你到居委会幼儿园,你以后就好处为之吧!”

     但等孩子体检完身体,第二天要去居委会幼儿园时,事情又发生了转机,外
 单位那个幼儿园,又接受小林的孩子。当然,这并不是小林的功劳,而是对门那
 个印度女人的丈夫意外给帮了忙。这天晚上有人敲门,小林打开门,是印度女人
 的丈夫。印度女人的丈夫具体是干什么的,小林和小林老婆都不清楚,反正整天
 穿得笔挺,打着领带,骑摩托上班。由于人家家里富,家里摆设好,自家比较穷
 ,家里摆设差,小林和小林老婆都有些自卑,与他们家来往不多。只是小林老婆
 与印度女人有些接触,还面和心不和。现在印度女人的丈夫突然出现,小林和小
 林老婆都提高了警惕:他来干什么?谁知人家挺大方,坐在床沿上说:

     “听说你们家孩子入托遇到了困难?”

     小林马上感到有些脸红。人家问题解决了,自己没有解决,这不显得自己无
 能?就有些吱唔。印度女人丈夫说:

     “我来跟你们商量个事,如果你们想上外单位那个幼儿园,我这里还有一个
 名额。原来搞了两个名额,我孩子一个,我姐姐孩子一个,后来我姐姐孩子不去
 了,如果你们不嫌这个托儿所差,这个名额可以让给你们,大家对门住着!”

     小林和小林老婆都感到一阵惊喜。看印度女人丈夫的神情,也没有恶意。小
 林老婆马上高兴地答:

     “那太好了,那太谢谢你了!那幼儿园我们努力半天,都没有进去,正准备
 去居委会的呢!”

     这时小林脸上却有些挂不住。自己无能,回过头还得靠人家帮助解决,不太
 让人看不起了?所以倒没象老婆那样喜形于色。印度女人的丈夫又体谅地说:

     “本来我也没什么办法,只是我单位一个同事的爸爸,正好是那个单位的局
 长,通过求他,才搞到了名额。现在这个社会,还不是这么回事!”

     这倒叫小林心里有些安。别看印度女人爱搅是非,印度女人的丈夫却是个男
 子汉。小林忙拿出烟,让他一支。烟不是什么好烟,也就是“长乐”,放了好多
 天,有些干燥了,但人家也没嫌弃,很大方地点着,与小林一人一支,抽了起来
 。

     孩子顺利地入了托。小林和小林老婆都松了一口气。从此小林家和印度女人
 家的家庭关系也融洽许多。两家孩子一同上幼儿园。但等上了几天,小林老婆的
 脸又沉了下来。小林问她怎么回事,她说:

     “咱们上当了!咱们不该让孩子上外单位幼儿园!”

     小林问:

     “怎么上当?怎么不该去?”

     小林老婆说:

     “表面看,印度女人家帮了咱的忙,通过观察,我发现这里头不对,他们并
 不是要帮咱们,他们是为了他们自己。原来他们孩子哭闹,去幼儿园不顺利,这
 才拉上咱们孩子给他陪读!两个孩子以前在一块玩,现在一块上幼儿园,当然好
 上了。我也打听了,那个印度丈夫根本没有姐姐!咱们自己没本事,孩子也跟着
 受欺负!我坐班车是沾了人家小姨子的光,没想到孩子进幼儿园,也是为了给人
 家陪读。”

     接着开始小声哭起来。听了老婆的话,小林也感到后背冷飕飕的。妈的,原
 来印度家庭没安好心。可这事又摆不上桌面,不好找人理论。但小林心里象吃了
 马粪一样感到龌龊。事情龌龊在于:老婆哭后,小林安慰一番,第二天孩子照样
 得去给人家当“陪读”;在好的幼儿园当陪读,也比在差的幼儿园胡混强啊!就
 象蹭人家小姨子的班车,也比挤公共汽车强一样。当天夜里,老婆孩子入睡,小
 林第一次流下了泪,还在漆黑的夜里扇了自己一耳光:

     “你怎么这么没本事,你怎么这么不会混!”

     但他扇的声音不大,怕把老婆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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