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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zx (化石),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刘索拉 -- 你别无选择 10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May 31 21:38:28 1999), 转信


                               十 
    作曲系课堂迪斯科放得山响。全体同学都凑在这里庆祝考试结束。森森醉
醺醺地凑到李 鸣面前,说他最近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音响,名字叫"原始张力第
四型"。 
   "原始张力第四型?" 
   "就是把所有可能的有力度的音型都叠在一起,分成四十八个声部,还可以
变成复 调。"森森说得唾沫星乱飞,比手挥脚,直立的头发直抖。李鸣边喝着
啤酒边说:"你行行 
    好,让我把这首迪斯科听完。""猫"突然跳过来,抓住森森的后脖领子,
把他抓到跳舞的 行列里去了。 
   "这算什么音乐?这算什么音乐?"小个子有点儿坐立不安。 
   "你说的是森森还是迪斯科?" 
    小个子没回答,咕嘟咕嘟地喝啤酒。 
    森森象个原始人一样扭动着身躯。孟野边跳边找机会倒立。他们谁也不跟
着拍子,有时 比拍子快,有时慢,有时让脚步老和音乐差半拍。他们疯狂地扭
动旁若无人,气喘吁吁,汗 流满面。突然,"懵懂"在他俩中间出现了,她一
出现,全场都喝起彩来,因为她把自己打 扮得象个非洲土著,精确地踏着节奏,
使三人的舞姿一下就溶成一体了。 
   "嘿!"聂风和管弦系的男生女生突然闯进来。"乌拉!"作曲系的人眼睛一
亮。管弦 系的女孩子一个个光彩夺目,每人手里还拿着一份作曲系写的谱子。
"你们的谱子太难 啦。""我再也不拉了。""真见鬼了。""可是真带劲!"她们
把谱子纷纷扔在地上,然 后她们围着它们跳起舞来。管弦系的男生拿着铜管,
聂风手一挥,突然,一个震天动地的和 弦使全屋的人都痛苦不堪。当这声音结
束时,长号手抱歉地对森森说:"对不起,我们没吹 出你要的力度来。""猫"
跳过来,冲着森森喊道:"你写的东西都象臭狗屎!我一辈子也 没听过这么讨
厌的音响,简直讨厌透了!要是你变成一把琴弦,我一定把它折断!"森森边 跳
边说:"何必,何必!"然后冲着地上的谱子哈哈大笑。孟野正躺在地上,把谱
子往自己 的身上盖。 
    小个子还在咕嘟咕嘟喝啤酒。 
   "你可喝得太多了。"李鸣提醒他。 
   "你最好别管我。" 
   "你这个糊涂虫。" 
   "你这个懒虫。" 
   "好,你喝吧。"李鸣又给他拿来一瓶啤酒。 
    孟野自从躺在谱子下面后再没动,外面的世界已经和他无关了,谁要是翻
动一下谱纸, 他就会骂一声:"滚,臭猪!"于是谁也不理他了。他闭起眼睛听
着震天响的迪斯科,跳舞 的人把尘土都踢起来了,楼板也随着节奏抖动。他突
然感到一阵烦躁,他必须去看看女朋友 了。 
    她比他大两岁,是个神经质并患有歇斯底里症的女人。也许是由于这种特
殊的素质,她 擅长文学写作,在一所文科大学里上学。不知是他们谁更崇拜谁,
使他俩一见如故,然后就 发誓"白头到老"。她喜欢戏剧性,什么事都想追求
戏剧化。比如她看了部爱情片,在电影 院哭一场还不够,出电影院门后还要耸
着肩模仿片里的女主角走路,而且整整一天都要陶醉 在女主角的气氛里。那时
你要是和她搭一句话,保你背过气去。 
   "你饿吗?"孟野问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肩膀一耸,眉毛挑起来,眼睛露出绝望的神色。 
    孟野只好在心里背总谱。 
    假如在孟野的音乐会上,她必得四处周旋,出人头地,象收入场券的招待
员一样忙个不 停。假如在同学聚会时,她必得满口成语地滔滔不绝,使作曲系
的学生深恨自己没文化。假 如她笑,她必得大睁着眼睛,不会使眼睛也随着肌
肉抽动而小下来。假如她坐着,只要不是 在上课,她必得把两腿扭向一边,使
身体侧卧倾斜,显出线条来。 总之,她是个非凡的女性,是个女才子。能从诗
经一直背到郭沫若,而且还在背下去。 她不能容忍孟野轻易地和"懵懂"跳了
舞,拍了照,和那么一个头脑简单的东西。 
   "你爱她?" 
   "不。" 
   "你爱她。" 
   "没有。" 
   "你爱她!" 
   "我不是。" 
   "世界如此黑暗,人是如此轻薄,你爱她你不承认,卑鄙,卑鄙,卑鄙,卑
鄙。" 她把照片用剪子剪碎,扔进马桶里冲了。 
    她喜欢用剪子这个工具,它可以把任何东西在一会儿时间就毁掉。自己看
不上的手稿、 男性的情书、新做的连衣裙、还没冲出来的胶卷…… 
    每次一看到她哆嗦着用亮闪闪剪子咔嚓咔嚓地破坏这一切时,孟野就想晕
过去。剪着剪 着,她已经从气愤变成一种专心致志的工作,最后看看一堆碎片,
她就得意起来了。孟野一 想到说不定哪天他也会出现被一剪刀一剪刀地剪成这
样,一想到剪他时她脸上可能会出现的 表情,他真想晕过去。 
   "远岸收残雨,雨残稍觉江天暮。拾翠汀洲人寂静,立双双欧鹭。"那次他
俩一起旅 游,她紧紧挽着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他肩上,"刚断肠,惹得离情
苦……"她抬眼看看孟 野,孟野眼神迷茫地看着远处。"此去何时见也?襟袖
上,空惹啼痕……"她又看看孟野, 
    孟野仍望着远处。"我们结婚吧。"她冲着孟野的耳朵轻轻地说。 
   "你说什么?"孟野好象吓了一跳。 
   "你真没听见?" 
   "真没听见。"孟野一脸诚实。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最近的作品已经不能使我满意了,在下部作品里我得抛弃那种手
法。" 
   "呵?你原来在想这些?你原来爱音乐胜于爱我,我恨你的音乐!恨你的音
乐!"她用 手撕着书包。 
    又有人在揭谱纸。 
   "孟野在想那位-文学家?" 
   "音乐,音乐,再大点儿声。" 
   "这音乐永远也不要停。" 
   "音乐-音乐-音乐-" 
   "再喝吧。" 
   "音乐-音乐-音乐-" 
   "干杯!" 
   "音乐-音乐-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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