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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精益求精), 信区: Reading
标  题: 25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Dec 20 16:49:34 1998), 转信

关于《关于红笑》            


    今天收到四月十八日的《华北日报》〔2〕,副刊上有鹤西先生的半篇《关于红笑》的
文章〔3〕。《关于红笑》,我是有些注意的,因为自己曾经译过几页,那豫告,就登在初
版的《域外小说集》〔4〕上,但后来没有译完,所以也没有出版。不过也许是有些旧相识
之故罢,至今有谁讲到这本书,大抵总还喜欢看一看。可是看完这《关于红笑》,却令我大
觉稀奇了,也不能不说几句话。为要头绪分明,先将原文转载些在下面——“昨天到蹇君家
去,看见第二十卷第一号的《小说月报》,上边有梅川君译的《红笑》,这部书,因为我和
骏祥也译过,所以禁不住要翻开看看,并且还想来说几句关于《红笑》的话。

    “自然,我不是要说梅川君不该译《红笑》,没有这样的理由也没有这样的权力。不过
我对于梅川君的译文有一点怀疑的地方,固然一个人原不该随便地怀疑别个,但世上偏就是
这点奇怪,尽有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不过也许我底过虑是错的,而且在梅川君看来也是
意想不到的事,那么,这错处就在我,而这篇文字也就只算辩明我自己没有抄袭别人。现在
我先讲讲事实的经过。

    “《红笑》,是我和骏祥,在去年暑假中一个多星期内赶完的,……赶完之后就给北新
寄去。过了许久才接到小峰君十一月七日的信,说是因系两人所译,前后文不连贯,托石民
君校阅,又说稿费在月底准可寄来。以后我一连写了几封信去催问,均未得到回信,……所
以年假中就将底稿寻出,又改译了一遍。文气是重新顺了一遍(特别是后半部),错误及不
妥的地方一共改了几十处,交岐山书局印行。稿子才交出不久,却接到小峰二月十九日的
信,钱是寄来了,虽然被抹去一点零头,因为稿子并未退回,所以支票我也暂时存着,没有
退去,以后小峰君又来信说,原书,译稿都可退还,叫我将支票交给袁家骅先生。我回信说
已照办,并请将稿子退了回来。但如今,书和稿子,始终还没有见面!

    “这初次的译稿,我不敢一定说梅川君曾经见过,虽然我想梅川君有见到的可能。自然
梅川君不一定会用我们底译文作蓝本来翻译,但是第一部的译文,句法神情都很相似的这一
点,不免使我有一点怀疑。因为原来我们底初译是第一部比第二部流畅得多,同时梅川君的
译文也是第一部比第二部好些,而彼此神似的又就是这九个断片。在未有更确切的证明时,
我也不愿将抄袭这样的字眼,加于别人底头上,但我很希望对这点,梅川君能高兴给一个答
复。假如一切真是我想错了呢,前边已经说过,这些话就作为我们就要出版的单行本并非抄
袭的证明。”

    文词虽然极婉委曲折之致,但主旨却很简单的,就是:我们的将出版的译本和你的已出
版的译本,很相类似,而我曾将译稿寄给北新书局过,你有见到的可能,所以我疑心是你抄
袭我们的,假如不然,那么“这些话就作为我们就要出版的单行本并非抄袭的证明”。

    其实是,照原文的论法,则假如不然之后,就要成为“我们抄袭”你的了的,然而竟这
么一来,化为神妙的“证明”了。但我并不想研究这些,仅要声明几句话,对于两方面——
北新书局,尤其是小说月报社〔5〕——声明几句话,因为这篇译稿,是由我送到小说月报
社去的。

    梅川〔6〕君这部译稿,也是去年暑假时候交给我的,要我介绍出售,但我很怕做中
人,就压下了。这样压着的稿件,现在还不少。直到十月,小说月报社拟出增刊,要我寄
稿,我才记得起来,据日本二叶亭四迷〔7〕的译本改了二三十处,和我译的《竖琴》
〔8〕一并送去了。另外有一部《红笑》在北新书局吃苦,我是一点都不知道的。至于梅
川,他在离上海七八百里的乡下,那当然更不知道。

    那么,他可有鹤西先生的译稿一到北新,便立刻去看的“可能”呢?我想,是不“能”
的,因为他和北新中人一个不认识,倘跑进北新编辑部去翻稿件,那罪状是不止“抄袭”而
已的。我却是“可能”的,不过我从去年春天以后,一趟也没有去过编辑部,这要请北新诸
公谅察。

    那么,为什么两本的好处有些相像呢?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一译本,也不知所据的是谁的
英译,但想来,大约所据的是同一英译,而第二部也比第一部容易译,彼此三位的英文程度
又相仿佛,所以去年是相像的,而鹤西先生们的译本至今未出,英文程度也大有进步了,改
了一回,于是好处就多起来了。

    因为鹤西先生的译本至今未出,所以也无从知道类似之度,究竟如何。倘仅有彼此神似
之处,我以为那是因为同一原书的译本,并不足异的,正不必如此神经过敏,只因“疑
心”,而竟想入非非,根据“世上偏就是这点奇怪,尽有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的理由,
而先发制人,诬别人为“抄袭”,而且还要被诬者“给一个答复”,这真是“世上偏就是这
点奇怪”了。

    但倘若很是相同呢?则只要证明了梅川并无看见鹤西先生们的译稿的“可能”以后,即
不用“世上偏就是这点奇怪”的论法,嫌疑也总要在后出这一本了。

    北平的日报,我不寄去,梅川是决不会看见的。我就先说几句,俟印出时一并寄去。大
约这也就够了,阿弥陀佛。四月二十日。

    写了上面这些话之后,又陆续看到《华北日报》副刊上《关于红笑》的文章,其中举了
许多不通和误译之后,以这样的一段作结:“此外或者还有些,但我想我们或许总要比梅川
君错得少点,而且也较为通顺,好在是不是,我们底译稿不久自可以证明。”那就是我先前
的话都多说了。因为鹤西先生已在自己切实证明了他和梅川的两本之不同。他的较好,而
“抄袭”都成了“不通”和错误的较坏,岂非奇谈?倘说是改掉的,那就是并非“抄袭”
了。倘说鹤西译本原也是这样地“不通”和错误的,那不是许多刻薄话,都是“今日之我”
在打“昨日之我”的嘴巴么?总之,一篇《关于红笑》的大文,只证明了焦躁的自己广告和
参看先出译本,加以修正,而反诬别人为“抄袭”的苦心。这种手段,是中国翻译界的第一
次。四月二十四日,补记。

    这一篇还未在《语丝》登出,就收到小说月报社的一封信,里面是剪下的《华北日报》
副刊,就是那一篇鹤西先生的《关于红笑》。据说是北平寄来,给编辑先生的。我想,这大
约就是作者所玩的把戏。倘使真的,盖未免恶辣一点;同一著作有几种译本,又何必如此惶
惶上诉。但一面说别人不通,自己却通,别人错多,自己错少。而一面又要证明别人抄袭自
己之作,则未免恶辣得可怜可笑。然而在我,乃又颇叹绍介译作之难于今为甚也。为刷清和
报答起见,我确信我也有将这篇送给《小说月报》编辑先生,要求再在本书上发表的义务和
权利,于是乎亦寄之。

    五月八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九年四月二十九日《语丝》周刊第五卷第八期,后印入梅
川所译《红的笑》一书,最后一节是印入该书时所加。

    《红笑》,即《红的笑》,俄国安德烈夫的中篇小说。梅川的译本于一九三○年七月由
商务印书馆出版。

    〔2〕《华北日报》国民党在华北地区的机关报。一九二九年一月一日在北平创刊,一
九三七年七月芦沟桥事变后停刊。一九四五年八月复刊,一九四九年北平解放后查封。

    〔3〕鹤西即程侃声,湖北人,当时在《小说月报》上发表过一些诗作。他的《关于红
笑》一文连载于一九二九年四月十五日、十七日、十九日《华北日报》副刊。

    〔4〕《域外小说集》鲁迅和周作人在日本用文言翻译的外国短篇小说选集。一九○九
年三月、七月先后出版两册,共收十六篇,由日本东京神田印刷所印行。

    〔5〕《小说月报》一九一○年(清宣统二年)七月创刊于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最
初由恽铁樵主编,一九一八年起,改由王蕴章(西神)主编,成为礼拜六派主要刊物之一。
一九二一年第十二卷第一期起,由沈雁冰主编,内容大加改革,一九二三年第十四卷第一期
起改由郑振铎主编。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出至第二十二卷第十二期停刊。

    〔6〕梅川即王方仁,浙江镇海人。鲁迅在厦门大学、广州中山大学任教时的学生,
“朝花社”成员。

    〔7〕二叶亭四迷(1864—1909)原名长谷川辰之助,日本作家、翻译家。著
有长篇小说《浮云》、《面影》等。翻译过屠格涅夫、果戈理等俄国作家的作品。

    〔8〕《竖琴》苏联作家理定(G.[.QJeJU)的短篇小说。卵傅囊胛目赜谝痪哦
拍*一月《小说月报》第二十卷第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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