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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精益求精), 信区: Reading
标  题: 5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Dec 21 12:31:16 1998), 转信

白莽作《孩儿塔》序            


    春天去了一大半了,还是冷;加上整天的下雨,淅淅沥沥,深夜独坐,听得令人有些凄
凉,也因为午后得到一封远道寄来的信,要我给白莽〔2〕的遗诗写一点序文之类;那信的
开首说道:“我的亡友白莽,恐怕你是知道的罢。……”——这就使我更加惆怅。

    说起白莽来,——不错,我知道的。四年之前,我曾经写过一篇《为忘却的记念》,要
将他们忘却。他们就义了已经足有五个年头了,我的记忆上,早又蒙上许多新鲜的血迹;这
一提,他的年青的相貌就又在我的眼前出现,像活着一样,热天穿着大棉袍,满脸油汗,笑
笑的对我说道:“这是第三回了。自己出来的。前两回都是哥哥保出,他一保就要干涉我,
这回我不去通知他了。……”——我前一回的文章上是猜错的,这哥哥才是徐培根〔3〕,
航空署长,终于和他成了殊途同归的兄弟;他却叫徐白,较普通的笔名是殷夫。

    一个人如果还有友情,那么,收存亡友的遗文真如捏着一团火,常要觉得寝食不安,给
它企图流布的。这心情我很了然,也知道有做序文之类的义务。我所惆怅的是我简直不懂
诗,也没有诗人的朋友,偶尔一有,也终至于闹开,不过和白莽没有闹,也许是他死得太快
了罢。现在,对于他的诗,我一句也不说——因为我不能。

    这《孩儿塔》的出世并非要和现在一般的诗人争一日之长,是有别一种意义在。这是东
方的微光,是林中的响箭,是冬末的萌芽,是进军的第一步,是对于前驱者的爱的大纛,也
是对于摧残者的憎的丰碑。一切所谓圆熟简练,静穆幽远之作,都无须来作比方,因为这诗
属于别一世界。

    那一世界里有许多许多人,白莽也是他们的亡友。单是这一点,我想,就足够保证这本
集子的存在了,又何需我的序文之类。

    一九三六年三月十一夜,鲁迅记于上海之且介亭。CC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四月《文学丛报》月刊第一期,发表时题为《白莽遗
诗序》。

    〔2〕白莽(1909—1931)原名徐祖华,笔名白莽、殷夫、徐白,浙江象山
人,共产党员,诗人。一九三一年二月七日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于上海龙华。《孩儿塔》是
他的诗集。

    〔3〕徐培根当时国民党政府的航空署署长。一九三四年间因航空署焚毁,曾被捕入
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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