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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精益求精), 信区: Reading
标  题: 12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Dec 21 12:34:05 1998), 转信

写于深夜里            


    一珂勒惠支教授的版画之入中国野地上有一堆烧过的纸灰,旧墙上有几个划出的图画,
经过的人是大抵未必注意的,然而这些里面,各各藏着一些意义,是爱,是悲哀,是愤
怒,……而且往往比叫了出来的更猛烈。也有几个人懂得这意义。

    一九三一年——我忘了月份了——创刊不久便被禁止的杂志《北斗》〔2〕第一本上,
有一幅木刻画,是一个母亲,悲哀的闭了眼睛,交出她的孩子去。这是珂勒惠支教授(Pr
ofKae-theKollwitz)的木刻连续画《战争》的第一幅,题目叫作《牺
牲》;也是她的版画绍介进中国来的第一幅。这幅木刻是我寄去的,算是柔石〔3〕遇害的
纪念。他是我的学生和朋友,一同绍介外国文艺的人,尤喜欢木刻,曾经编印过三本欧美作
家的作品〔4〕,虽然印得不大好。然而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被捕了,不久就在龙华和别
的五个青年作家〔5〕同时枪毙。当时的报章上毫无记载,大约是不敢,也不能记载,然而
许多人都明白他不在人间了,因为这是常有的事。只有他那双目失明的母亲,我知道她一定
还以为她的爱子仍在上海翻译和校对。偶然看到德国书店的目录上有这幅《牺牲》,便将它
投寄《北斗》了,算是我的无言的纪念。然而,后来知道,很有一些人是觉得所含的意义
的,不过他们大抵以为纪念的是被害的全群。

    这时珂勒惠支教授的版画集正在由欧洲走向中国的路上,但到得上海,勤恳的绍介者却
早已睡在土里了,我们连地点也不知道。好的,我一个人来看。这里面是穷困,疾病,饥
饿,死亡……自然也有挣扎和争斗,但比较的少;这正如作者的自画像,脸上虽有憎恶和愤
怒,而更多的是慈爱和悲悯的相同。这是一切“被侮辱和被损害的”〔6〕的母亲的心的图
像。这类母亲,在中国的指甲还未染红的乡下,也常有的,然而人往往嗤笑她,说做母亲的
只爱不中用的儿子。但我想,她是也爱中用的儿子的,只因为既然强壮而有能力,她便放了
心,去注意“被侮辱的和被损害的”孩子去了。

    现在就有她的作品的复印二十一幅,来作证明;并且对于中国的青年艺术学徒,又有这
样的益处的——一,近五年来,木刻已颇流行了,虽然时时受着迫害。但别的版画,较成片
段的,却只有一本关于卓伦(AndersZorn)〔7〕的书。现在所绍介的全是铜刻
和石刻,使读者知道版画之中,又有这样的作品,也可以比油画之类更加普遍,而且看见和
卓伦截然不同的技法和内容。

    二,没有到过外国的人,往往以为白种人都是对人来讲耶稣道理或开洋行的,鲜衣美
食,一不高兴就用皮鞋向人乱踢。有了这画集,就明白世界上其实许多地方都还存在着“被
侮辱和被损害的”人,是和我们一气的朋友,而且还有为这些人们悲哀,叫喊和战斗的艺术
家。

    三,现在中国的报纸上多喜欢登载张口大叫着的希特拉〔8〕像,当时是暂时的,照相
上却永久是这姿势,多看就令人觉得疲劳。现在由德国艺术家的画集,却看见了别一种人,
虽然并非英雄,却可以亲近,同情,而且愈看,也愈觉得美,愈觉得有动人之力。

    四,今年是柔石被害后的满五年,也是作者的木刻第一次在中国出现后的第五年;而作
者,用中国式计算起来,她是七十岁了,这也可以算作一个纪念。作者虽然现在也只能守着
沉默,但她的作品,却更多的在远东的天下出现了。是的,为人类的艺术,别的力量是阻挡
不住的。

    二略论暗暗的死

    这几天才悟到,暗暗的死,在一个人是极其惨苦的事。

    中国在革命以前,死囚临刑,先在大街上通过,于是他或呼冤,或骂官,或自述英雄行
为,或说不怕死。到壮美时,随着观看的人们,便喝一声采,后来还传述开去。在我年青的
时候,常听到这种事,我总以为这情形是野蛮的,这办法是残酷的。

    新近在林语堂〔9〕博士编辑的《宇宙风》里,看到一篇铢堂〔10〕先生的文章,却
是别一种见解。他认为这种对死囚喝采,是崇拜失败的英雄,是扶弱,“理想是不能不算崇
高。然而在人群的组织上实在要不得。抑强扶弱,便是永远不愿意有强。崇拜失败英雄,便
是不承认成功的英雄。”所以使“凡是古来成功的帝王,欲维持几百年的威力,不定得残害
几万几十万无辜的人,方才能博得一时的慑服”。

    残害了几万几十万人,还只“能博得一时的慑服”,为“成功的帝王”设想,实在是大
可悲哀的:没有好法子。不过我并不想替他们划策,我所由此悟到的,乃是给死囚在临刑前
可以当众说话,倒是“成功的帝王”的恩惠,也是他自信还有力量的证据,所以他有胆放死
囚开口,给他在临死之前,得到一个自夸的陶醉,大家也明白他的收场。我先前只以为“残
酷”,还不是确切的判断,其中是含有一点恩惠的。我每当朋友或学生的死,倘不知时日,
不知地点,不知死法,总比知道的更悲哀和不安;由此推想那一边,在暗室中毕命于几个屠
夫的手里,也一定比当众而死的更寂寞。

    然而“成功的帝王”是不秘密杀人的,他只秘密一件事:和他那些妻妾的调笑。到得就
要失败了,才又增加一件秘密:他的财产的数目和安放的处所;再下去,这才加到第三件:
秘密的杀人。这时他也如铢堂先生一样,觉得民众自有好恶,不论成败的可怕了。

    所以第三种秘密法,是即使没有策士的献议,也总有一时要采用的,也许有些地方还已
经采用。这时街道文明了,民众安静了,但我们试一推测死者的心,却一定比明明白白而死
的更加惨苦。我先前读但丁〔11〕的《神曲》,到《地狱》篇,就惊异于这作者设想的残
酷,但到现在,阅历加多,才知道他还是仁厚的了:他还没有想出一个现在已极平常的惨苦
到谁也看不见的地狱来。

    三一个童话

    看到二月十七日的《DZZ》〔12〕,有为纪念海涅(HHei-ne)〔13〕死
后八十年,勃莱兑勒(WilliBredel)〔14〕所作的《一个童话》,很爱这个
题目,也来写一篇。

    有一个时候,有一个这样的国度。权力者压服了人民,但觉得他们倒都是强敌了,拼音
字好像机关枪,木刻好像坦克车;取得了土地,但规定的车站上不能下车。地面上也不能走
了,总得在空中飞来飞去;而且皮肤的抵抗力也衰弱起来,一有紧要的事情,就伤风,同时
还传染给大臣们,一齐生病。

    出版有大部的字典,还不止一部,然而是都不合于实用的,倘要明白真情,必须查考向
来没有印过的字典。这里面很有新奇的解释,例如:“解放”就是“枪毙”;“托尔斯泰主
义”就是“逃走”;“官”字下注云:“大官的亲戚朋友和奴才”;“城”字下注云:“为
防学生出入而造的高而坚固的砖墙”;“道德”条下注云:“不准女人露出臂膊”;“革
命”条下注云:“放大水入田地里,用飞机载炸弹向‘匪贼’头上掷之也。”

    出版有大部的法律,是派遣学者,往各国采访了现行律,摘取精华,编纂而成的,所以
没有一国,能有这部法律的完全和精密。但卷头有一页白纸,只有见过没有印出的字典的
人,才能够看出字来,首先计三条:一,或从宽办理;二,或从严办理;三,或有时全不适
用之。

    自然有法院,但曾在白纸上看出字来的犯人,在开庭时候是决不抗辩的,因为坏人才爱
抗辩,一辩即不免“从严办理”;自然也有高等法院,但曾在白纸上看出字来的人,是决不
上诉的,因为坏人才爱上诉,一上诉即不免“从严办理”。有一天的早晨,许多军警围住了
一个美术学校〔15〕。校里有几个中装和西装的人在跳着,翻着,寻找着,跟随他们的也
是警察,一律拿着手枪。不多久,一位西装朋友就在寄宿舍里抓住了一个十八岁的学生的肩
头。

    “现在政府派我们到你们这里来检查,请你……”

    “你查罢!”那青年立刻从床底下拖出自己的柳条箱来。

    这里的青年是积多年的经验,已颇聪明了的,什么也不敢有。但那学生究竟只有十八
岁,终于被在抽屉里,搜出几封信来了,也许是因为那些信里面说到他的母亲的困苦而死,
一时不忍烧掉罢。西装朋友便子子细细的一字一字的读着,当读到“……世界是一台吃人的
筵席,你的母亲被吃去了,天下无数无数的母亲也会被吃去的……”的时候,就把眉头一
扬,摸出一枝铅笔来,在那些字上打着曲线,问道:“这是怎么讲的?”

    “…………”

    “谁吃你的母亲?世上有人吃人的事情吗?我们吃你的母亲?好!”他凸出眼珠,好像
要化为枪弹,打了过去的样子。

    “那里!……这……那里!……这……”青年发急了。

    但他并不把眼珠射出去,只将信一折,塞在衣袋里;又把那学生的木版,木刻刀和拓
片,《铁流》,《静静的顿河》〔16〕,剪贴的报,都放在一处,对一个警察说:“我把
这些交给你!”

    “这些东西里有什么呢,你拿去?”青年知道这并不是好事情。

    但西装朋友只向他瞥了一眼,立刻顺手一指,对别一个警察命令道:

    “我把这个交给你!”

    警察的一跳好像老虎,一把抓住了这青年的背脊上的衣服,提出寄宿舍的大门口去了。
门外还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学生〔17〕,背脊上都有一只勇壮巨大的手在抓着。旁边围着一
大层教员和学生。

    四又是一个童话

    有一天的早晨的二十一天之后,拘留所里开审了。一间阴暗的小屋子里,上面坐着两位
老爷,一东一西。东边的一个是马褂,西边的一个是西装,不相信世上有人吃人的事情的乐
天派,录口供的。警察吆喝着连抓带拖的弄进一个十八岁的学生来,苍白脸,脏衣服,站在
下面。马褂问过他的姓名,年龄,籍贯之后,就又问道:“你是木刻研究会〔18〕的会员
么?”

    “是的。”

    “谁是会长呢?”

    “Ch……正的,H……副的。”

    “他们现在在那里?”

    “他们都被学校开除了,我不晓得。”

    “你为什么要鼓动风潮呢,在学校里?”

    “阿!……”青年只惊叫了一声。

    “哼。”马褂随手拿出一张木刻的肖像来给他看,“这是你刻的吗?”

    “是的。”

    “刻的是谁呢?”

    “是一个文学家。”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卢那却尔斯基〔19〕。”

    “他是文学家?——他是那一国人?”

    “我不知道!”这青年想逃命,说谎了。

    “不知道?你不要骗我!这不是露西亚〔20〕人吗?这不是明明白白的露西亚红军军
官吗?我在露西亚的革命史上亲眼看见他的照片的呀!你还想赖?”

    “那里!”青年好像头上受到了铁椎的一击,绝望的叫了一声。

    “这是应该的,你是普罗艺术家,刻起来自然要刻红军军官呀!”

    “那里……这完全不是……”

    “不要强辩了,你总是‘执迷不悟’!我们很知道你在拘留所里的生活很苦。但你得从
实说来,好使我们早些把你送给法院判决。——监狱里的生活比这里好得多。”青年不说话
——他十分明白了说和不说一样。

    “你说,”马褂又冷笑了一声,“你是CP,还是CY〔21〕?”“都不是的。这些
我什么也不懂!”

    “红军军官会刻,CP,CY就不懂了?人这么小,却这样的刁顽!去!”于是一只手
顺势向前一摆,一个警察很聪明而熟练的提着那青年就走了。

    我抱歉得很,写到这里,似乎有些不像童话了。但如果不称它为童话,我将称它为什么
呢?特别的只在我说得出这事的年代,是一九三二年。

    五一封真实的信

    “敬爱的先生:

    你问我出了拘留所以后的事情么,我现在大略叙述在下面——

    在当年的最后一月的最后一天,我们三个被××省〔22〕政府解到了高等法院。一到

就开检查庭。这检察官的审问很特别,只问了三句:

    ‘你叫什么名字?’——第一句;‘今年你几岁?’——第二句;‘你是那里人?’—
—第三句。

    开完了这样特别的庭,我们又被法院解到了军人监狱。有谁要看统治者的统治艺术的全
般的么?那只要到军人监狱里去。他的虐杀异己,屠戮人民,不惨酷是不快意的。时局一紧
张,就拉出一批所谓重要的政治犯来枪毙,无所谓刑期不刑期的。例如南昌陷于危急的时候
〔23〕,曾在三刻钟之内,打死了二十二个;福建人民政府〔24〕成立时,也枪毙了不
少。刑场就是狱里的五亩大的菜园,囚犯的尸体,就靠泥埋在菜园里,上面栽起菜来,当作
肥料用。

    约莫隔了两个半月的样子,起诉书来了。法官只问我们三句话,怎么可以做起诉书的
呢?可以的!原文虽然不在手头,但是我背得出,可惜的是法律的条目已经忘记了——
‘……Ch……H……所组织之木刻研究会,系受共党指挥,研究普罗艺术之团体也。被告
等皆为该会会员,……核其所刻,·皆·为红军军官及劳动饥饿者之景象,·借·以鼓动阶
级斗争而·示无产阶级必有专政之一日。……’之后,没有多久,就开审判庭。庭上一字儿
坐着老爷五位,威严得很。然而我倒并不怎样的手足无措,因为这时我的脑子里浮出了一幅
图画,那是陀密埃(HonoréDaumier)的《法官》〔25〕,真使我赞叹!

    审判庭开后的第八日,开最后的判决庭,宣判了。判决书上所开的罪状,也还是起诉书
上的那么几句,只在它的后半段里,有——

    ‘核其所为,当依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第×条,刑法第×百×十×条第×款,各处有期
徒刑五年。……然被告等皆年幼无知,误入歧途,不无可悯,特依××法第×千×百×十×
条第×款之规定,减处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于判决书送到后十日以内,不服上诉……’云
云。

    我还用得到‘上诉’么?‘服’得很!反正这是他们的法律!

    总结起来,我从被捕到放出,竟游历了三处残杀人民的屠场。现在,我除了感激他们不
砍我的头之外,更感激的是增加了我不知几多的知识。单在刑罚一方面,我才晓得现在的中
国有:一,抽藤条,二,老虎凳,都还是轻的;三,踏杠,是叫犯人脆下,把铁杠放在他的
腿弯上,两头站上彪形大汉去,起先两个,逐渐加到八人;四,跪火链,是把烧红的铁链盘
在地上,使犯人跪上去;五,还有一种叫‘吃’的,是从鼻孔里灌辣椒水,火油,醋,烧
酒……;六,还有反绑着犯人的手,另用细麻绳缚住他的两个大拇指,高悬起来,吊着打,
我叫不出这刑罚的名目。

    我认为最惨的还是在拘留所里和我同栊的一个年青的农民。老爷硬说他是红军军长,但
他死不承认。呵,来了,他们用缝衣针插在他的指甲缝里,用榔头敲进去。敲进去了一只,
不承认,敲第二只,仍不承认,又敲第三只……第四只……终于十只指头都敲满了。直到现
在,那青年的惨白的脸,凹下的眼睛,两只满是鲜血的手,还时常浮在我的眼前,使我难于
忘却!使我苦痛!……然而,入狱的原因,直到我出来之后才查明白。祸根是在我们学生对
于学校有不满之处,尤其是对于训育主任,而他却是省党部的政治情报员。他为了要镇压全
体学生的不满,就把仅存的三个木刻研究会会员,抓了去做示威的牺牲了。而那个硬派卢那
却尔斯基为红军军官的马褂老爷,又是他的姐夫,多么便利呵!

    写完了大略,抬头看看窗外,一地惨白的月色,心里不禁渐渐地冰凉了起来。然而我自
信自己还并不怎样的怯弱,然而,我的心冰凉起来了……愿你的身体康健!

    人凡〔26〕。四月四日,后半夜。”

    (附记:从《一个童话》后半起至篇末止,均据人凡君信及《坐牢略记》。四月七
日。)

    CC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五月上诲《夜莺》月刊第一卷第三期。此文是为上海
出版的英文期刊《中国呼声》(TheVoiceofChina)而作,英译稿发表于同
年六月一日该刊第一卷第六期。作者一九三六年四月一日致曹白信中说:“为了一张文学家
的肖像,得了这样的罪,是大黑暗,也是大笑话,我想作一点短文,到外国去发表。所以希
望你告诉我被捕的原因,年月,审判的情形,定罪的长短(二年四月?),但只要一点大略
就够。”又在五月四日信中说:“你的那一篇文章(按指《坐牢略记》),尚找不着适当的
发表之处。我只抄了一段,连一封信(略有删去及改易),收在《写在深夜里》的里面。”

    〔2〕《北斗》文艺月刊。“左联”机关刊物之一,丁玲主编。一九三一年九月在上海
创刊,次年七月出至第二卷第三、四期合刊后因国民党政府压迫停刊,共出八期。

    〔3〕柔石(1902—1931)原名赵平复,浙江宁海人,共产党员,作家。曾任
《语丝》编辑,并与鲁迅等创办朝花社。著有中篇小说《二月》、短篇小说《为奴隶的母
亲》等。一九三一年二月七日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于上海龙华。

    〔4〕三本欧美作家的作品指印入《艺苑朝华》的《近代木刻选集》第一、二两集和
《比亚兹莱画选》。

    〔5〕五个青年作家应为“四个青年作家”。参看本卷第158页注〔3〕。

    〔6〕“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原是俄国作家陀思妥也夫斯基作的长篇小说的书名,这里
借用它字面的意思。

    〔7〕卓伦(1860—1920)瑞典画家、雕刻家和铜版蚀刻画家。

    〔8〕希特拉参看本卷第14页注〔10〕。〔9〕林语堂参看本卷第203页注
〔4〕。《宇宙风》,参看本卷第436页注〔9〕。

    〔10〕铢堂原作铢庵,本名瞿宣颖(1894—?),字兑之,湖南长沙人。北洋政
府官僚,抗日战争时期曾充当伪华北编译馆馆长。他的文章题为《不以成败论英雄》,刊于
《宇宙风》第十三期(一九三六年三月),文中说:“我们的民族乃是向来不以成败论英雄
的。……近人有一句流行话,说中国民族富于同化力,所以辽金元清都并不曾征服中国。其
实无非是一种惰性,对于新制度不容易接收罢了。这种惰性与上面所说的不论成败的精神,
最有关系。中国人对于失败者过于哀怜,所以对于旧的过于恋惜。对于成功者常怀轻蔑,所
以对于新的不容易接收。凡是古来成功的帝王,欲维持几百年的威力,不定得残害几万几十
万无辜的人,方才能博得一时的慑服。……这些话好像都是老生常谈。然而我要藉此点明的
意思,乃是中国的社会不树威是难得服帖的。……总而言之,中国人理想是不能不算崇高。
然而在人群的组织上实在要不得。抑强扶弱,便是永远不愿意有强。崇拜失败英雄,便是不
承认成功的英雄。”

    〔11〕但丁参看本卷第413页注〔3〕。〔12〕《DZZ》德文《Deutsc
heZentralZeitung》(《德意志中央新闻》)的缩写;是当时在苏联印行
的德文日报。〔13〕海涅(1797—1856)德国诗人、政论家,著有《德国——一
个冬天的童话》等。二月十七日是海涅逝世的日子。〔14〕勃莱兑勒(1901—196
4)通译布莱德尔,德国作家。著有长篇小说《考验》和三部曲《亲戚和朋友们》等。〔1
5〕美术学校指杭州国立艺术专门学校。下文的“一个十八岁的学生”指曹白。

    〔16〕《静静的顿河》苏联作家萧洛霍夫的长篇小说,当时有贺非从德文译本第一卷
上半译出的译本,上海神州国光社出版。鲁迅曾为它写有《后记》(收入《集外集拾
遗》)。

    〔17〕两个年纪相仿的学生指当时杭州艺专学生郝力群和叶乃芬。

    〔18〕木刻研究会指木铃木刻研究会,一九三三年春成立于杭州,发起人为杭州艺术
专门学校学生曹白、郝力群等。〔19〕卢那却尔斯基(ibUSj[Z[\HLMM,1875—19*
常常∷樟艺批评家,曾任苏联教育人民委员。

    〔20〕露西亚俄罗斯的日文译名。

    〔21〕CP英语CommunistParty的缩写,即共产党。CY,英语Co
mmunistYouth的缩写,即共产主义青年团。〔22〕××省指浙江省。

    〔23〕南昌陷于危急的时候指一九三三年四月初国民党第四次“围剿”被粉碎后,红
军部队攻克江西新淦、金溪,进逼南昌、抚州的时期。

    〔24〕福建人民政府参看本卷第16页注〔31〕。〔25〕陀密埃参看本卷第23
5页注〔7〕。《法官》是他作的一幅人物画,曾收入鲁迅所译《近代美术史潮论》中。
〔26〕人凡即曹白。原名刘平若,江苏江阴人。一九三三年在杭州国立艺术专门学校肄
业,后被捕入狱,一九三五年出狱后曾任小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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