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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蒙面之城(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4月29日08:48:47 星期天),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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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照片,马格拨通了何萍的电话。何萍刚进家门,她说她已部分给他做好生日贺
卡,一个将让他意想不到的贺卡。她也想着他的生日,他不来电话她也正要找他。马格
一直沉溺于家族历史,忘了自己的生日。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怎么过过生日,去年十六岁
生日就是波罗帮他操办的,波罗以成人的礼节送他一把韩国吉他,这花去波罗不少钱。
波罗虽然有钱,可钱来得不容易,说不定哪天就得进去些日子。
马格与何萍约好了时间。第二天他与何萍在北大南门见面。
晚上他关在自己房间里读柯南。第二天他到了南门,何萍已扶着车等他。她给了他
生日贺卡。贺卡是她早晨才最后完工的,卡上还嵌有无土裁培的兰草和红枫,中间用中
英文写着“马格:生日快乐。”,非常别致。
何萍与马格同年同月,就差同日了,但她却一直比马格高一年级,现在她是三个月
的大学生了。他们都是北大子弟,小学中学一个学校过来的,不过他们真正相识还马格
高中以后,在游泳池搭上的。她喜欢游泳,拿过学校的名次,他们曾一同站在学校的领
奖台上。当然她比马格差远了,马格初中就是区里游泳的风云人物,后来他退出了。他
偶尔还出现在北大的游泳池,有时自己,有时同波罗。波罗当了票贩子以后还常到学校
来,提着破把吉他在学校晃悠。他是来找马格的,他们一起去游泳池,没事拨弄吉他,
挺扎眼的。波罗那时初学,刚能结会弹两仨合旋,马格有小时的音乐基础,拿过来就能
弹两下子,虽然不是那么回事但能弄出曲子来,让波罗羡慕不已。
他们都很注意何萍,谈论她,瞟着湿漉漉她的身体。波罗谈女孩从来都是直截了当
,上没上过床之类,不过他谈论何萍不由得发出了赞叹。他不敢上前,怂恿马格,问马
格敢不敢请她过来,马格也认为何萍是个出色美人,心里犯怵但嘴上很硬:她不也人吗
,有什么不敢的,不就胸脯高点,看我的。他过去了。他也没什么新鲜的,厚着脸皮一
声不响坐在了何萍身边,装得挺老练。何萍开始没理他,后来起身,马格叫住了她。像
外国电影的某个情节,马格说,他同一个朋友打了赌,赌一次马克西姆餐厅的啤酒,她
要是能跟他过去,他就赢了。谁呀,她站着问他。他仍坐着,指了指波罗,说:“你就
跟我过去一下,就呆一秒钟,我就算赢定了。他有钱,输得起,我是个穷光蛋,输了就
得抢银行去。”“你是不是看外国电影看多了,我核实要不是这么回事怎么办?”“要
不是我请你去马克西姆。”他说。她笑:‘“你还知道别的地方吗?”“那你说,你点
地方。”“你还抢了银行请你的朋友吧。”“我操,你真不给我点面子?”“别拿我打
赌,”她说,“我不喜欢别人拿我打赌。”她一甩头发走了。
马格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去了这么半天,都说什么了。”波罗急切地问,一句一句的问马格与何萍都说了
什么,波罗得出让马格哭笑不得的结论:“马格,你丫有戏呀,真的,你绝对有戏,”
波罗煞有介事,“她能跟你聊半天天说明他不反感你,你们这就算认识了,哥们你机会
来了。”
马格说:“你别拿我打镲了,她可是优秀干部。”
“我操,现在还有什么优秀干部,越是干部越有机可趁,哥们儿,都在发情期,谁
不动心呀,你就上吧。”
还真是,那以后他们见面就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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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住得很近,只隔了两栋楼,经常见到,其实互相都认识,只是过去从不说话,
走了对面低头就过去了。小时候他们还在一个草坪上玩过,甚至一同在小学节日演出时
同台演出过。马格不记得这事了,她居然记得。她说他小时候的样子比现在可爱多了,
又端正又安静,跟小大人儿似的,现在怎么这样儿了?他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难看。什
么呀,她笑,她说她还记得他坐在风琴凳上的样子,打着小领带,琴弹得老出错,可是
一点也觉不出来。
“我从来不觉得我有什么缺点。”
“你还挺贫的。”
“也分人。高兴就贫两句。”
“你真的变化太大了,都走样儿了。”
“你的意思我是不是有点像牲口,那种大牲口,马或骡子?”
“我可没这么说!”她捂嘴笑。
后来她老是提起游泳池那天的事:“你逗死我了,一想起我就想笑,你装傻充愣坐
在我旁边,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张口就撒谎,你要是换个借口我可能还相信,学外国电
影学得一点也不像。”
“真的,真的打赌了。”马格一直坚持说打了赌。
一切都进展顺利。他和她走进了电影院,这很关健。马格第二天就把看电影这事告
诉了波罗。“行呵,你丫怎么感谢我?”波罗说。
马格假装还挺委屈;“你把我往火坑里推我还感谢你,她老是问马克西姆那件事,
问我到底请没请你,我说请了他不相信。”
“那你丫就请我去一次不完了,怎么,你还不该请我呀?”
“我操,”马格吸口凉气,“马克西姆,那得多少钱,我请你炸酱面还凑合,马克
西姆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这样,”波罗说,“你叫上她,就说你请我,我出这笔钱还不成?你把校花都弄
到手了,哥们,花点钱值得,你跟她说吧。”
“你钱够吗?”
“你丫就甭管了!”
他们去了马克西姆。那是他们三个第一次在一起吃饭。从崇文门地铁上来,马克西
姆到了,马格还找不着北。进门前何萍叫住了他们俩,正儿经八经他们到底来过没,知
不知这儿的底细。马格承认没来来,波罗说好像来过一次,现在什么价记不清了,毕竟
到了这儿有钱也犯怵。何萍说,那你们就得听我的了,要什么我来点,你们别瞎点,咱
们到这儿不是挨宰来了,说得马格心里这受用。
点得精当,恰到好处。要了啤酒、色拉、香肠和冰淇凌,何萍熟悉这儿,在这儿吃
过,马格问何萍是不是在这儿吃过,何萍说吃过两回,他们都很惊讶,马格头就有点大
。真看不出来,真人不露相呀。波罗也不那么神气十足的大声说话了,他规规矩矩的,
尽量找高雅的话题。波罗也不从哪知道点乡村音乐、布鲁斯,何萍说起爱尔兰音乐,波
罗就插不上嘴了。马格对流行、摇滚、乡村北欧基本一概不知,他只谈了谈希区柯克和
柯南,都没敢提福尔摩斯。
结账费了点周折,名义是马格请客,所以看上去得是马格结的。当然,事先策划好
了。波罗从卫生间回来不久,马格说他去买单。事实是波罗结了,马格在卫生间转了圈
,没尿多少。这事后来又被何萍拿着当成了马格的笑柄,但当时很顺利,皆大欢喜。何
萍当时还装作问马格钱是否还可以,马格哪知道什么价,只说无所谓,没多少钱,这点
钱算什么,哪天高兴再来一回,顶多他在抢回银行。何萍抿嘴一笑,当时没说什么。后
来他们在中关村一次吃拉面时,何萍揭穿了马克西姆买单的骗局:“你去了趟厕所就结
了贴,卫生纸多少钱?我都看见波罗付账了。”马格说了实话,从游泳池开始一五一十
彻底交待了。何萍用一袋可的松软膏惩罚了他,让他好好治治脑门上吓人的粉刺。“怎
么越来越尖了?真恶心人。”她说。他晃着软膏说:“我这是‘尖锐湿疣’,电线杆子
上有的是广告,你买它干嘛。”“真讨厌!”“这玩艺儿是美容的,”马格说,“对我
根本不起作用,得那什么,你不知道,其实没别的,就是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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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波罗家门外,马格与何萍就听到里了屋里面喧闹。来了不少人,男男女女,有
的人认识何萍马格,有的不认识,波罗一一做了介绍。一只大蛋羔已经上了厅里的桌子
。满屋子的烟雾。雁子见到何萍非常热情,过去在学校她常看到何萍,但没说过话,现
在她居然到她家来了,她是她的偶像,主要是她的美貌和气质,学习成绩还在其次。她
们在一旁说着话,雁子不时看一眼马格,笑,何萍点了一下雁子的脑门儿,她们大笑。
马格送给雁子一支漂亮的签字笔,美国产的,包装精巧别致。雁子说:“我还没送
你生日礼物,你倒先送我了。”马格像何萍那样点着着雁子:“明白吗,将来你得到美
国去。”雁子说:“知道知道,不就让我好好学习吗,考大学,出国,真没劲,我都听
腻了,我刚多大呀。”
波罗系了条围裙,在厨房忙活着,今天他主厨。波罗烧得一手好菜,别看波罗长了
个匪徒样儿,实际上心也挺秀气的,而且最主要的是磊落丈义。他们内心深处的友谊从
不挂在嘴边上,根本不用说什么,做就行了。
何萍不太适应波罗那些陌生的朋友,他们精瘦,头发很长,盖住了脸,他们的眼神
已不是少年人的眼神,直指某种东西,是那种让女孩感到莫名紧张的眼神。他们年纪不
大,一脸烟容,笑的时候嘴唇挂着过度的白霜。两个女孩儿长得倒是挺甜的,如果她们
不涂紫色口红,不叼着烟的话。她们的狂野刚刚开始,现在更多是做作的,炫耀的,像
任何事物的初学者一样。他们吞云吐雾,不时抽阵风,扫弦,电贝司发出变形的狂啸。
他们躁动,凶狠,跺脚,两个女孩不时地发出尖叫。马格在厨房同波罗聊着什么,马格
让人感到安全。也许是马格体积的缘故,这些小生猛事实上并不对马格构成什么。或许
从来就没有什么能对马格构成影响的,她用不着提醒他少和这些人在一起。他给她一种
说不清的东西,没有一个男孩给过她这种感觉。
一切准备停当。马格的生日Party在他一口气吹灭十七支腊烛后,人们齐唱那首俗不
可耐的《祝你生日快乐》。
“完了吗?”一个叫余杰的家伙问,很不耐烦地掠了一下头发。“我说话不好听呵
,马格你别在意,这破歌我都听得腻腻的了,听了十来年了,除了爹妈快乐我他妈一点
也没感觉快乐过。马格,你每次过生日都快乐吗,你说实话?”
“我很少过生日。”
“你爹妈不给你过生日?也忒牛逼了吧。”
“你丫没喝多吧?”波罗瞪了余杰一眼,“还没喝呢。”
余杰梗梗脖子,不说话了。
马格把一杯酒拿起来,递给余杰:“别这么大火气,我觉得这歌不错,就那么回事
吧,我喝了。”
他们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我不是冲你。”余杰说。
“知道知道。”马格说,然后冲着波罗:“开始吧。”
四把吉他,一个电贝司,震耳欲聋。《唐朝》的《国际歌》。
都喝了不少。马格自始至终没怎么与何萍讲话,现在他把吉他递给了何萍。何萍抚
琴,很轻,雁子也把波罗的琴拿过来,与何萍形影不离。马格与波罗在茶几上喝茶。她
们不时停下来说着什么,看上去像亲姐妹。
“我跟何萍说了,让她带带雁子,你放心吧。”马格说。
波罗点头。又倒上酒,与马格干了。
10
阳光。槐树。门口堆着十二月的落叶。
没人扫这些落叶,四合院墙下也堆着落叶。姥姥喜欢落叶。姥姥快九十岁了,风烛
残年,头发、牙全掉光了。一场热病把姥姥烧糊涂了,记忆混乱,时空颠倒,说着说着
话就糊涂了,居然把马格当成三十年代上海滩一个演员,老朋友似的谈起了那时马格主
演的一部电影。马格哭笑不得,矢口否认,姥姥同他争辩起来,说他记忆力怎么变得如
此之差,当年他可能喝酒了,怎么说不会喝酒?那年你在我这儿喝得酩酊不醒人事,把
桌子都推倒了。
清醒一点儿,姥姥又回到了五十年之后,问马格琴弹得怎样了,马格说早不弹了,
改弹吉他了。说起吉他,姥姥的时光又开始倒流,早年她曾弹过夏威夷吉他,新加坡的
一个小伙子送给她的----姥姥是上海人,早年毕业于上海一个教会学校,天主教徒,弹
了一辈子管风琴。十年浩动之后,天主教界在西单缸瓦市教堂举行第一次大弥撒,姥姥
应邀以八十岁高龄重返教堂。姥姥作为音乐界和宗教界名宿,为那次弥撒演奏管风琴。
那时马格刚上小学,被母亲带着去了缸瓦市。教堂是一个高大灰色的建筑,他第一次看
到了耶稣受难像,十分不解,一个裸体的男人怎么会被绑在一木十字架上?而他并不感
到恐惧,他看到了天顶画,祥光照耀,圣母与圣子透视出天堂景象。
姥姥与唱诗班被天光照耀,姥姥枯瘦,满头银发,面对尘封已久的管风琴,发出了
第一声琴音之后,整个教堂仿佛开始冉冉升起,姥姥八十高龄的枯小身体居然使尘封了
十年之久的风琴发出了如此恢弘、清澈、上升的力量!所有人都是劫后余生,人们久违
了的圣音,都朝向天顶,热泪盈眶,母亲泪如雨下,打湿了她的一袭黑衣。母亲皈衣了
,就是那次以后,每周必进城去一次教堂,这成为她后来惟一的户外活动。
马格找到照片不多,照片大多都毁于文革。姥姥问他找什么,他只说随便翻翻。姥
姥脑子不清楚话还挺多,拄着拐杖孩子似好奇地站在他身后,马格一边应付着姥姥,一
边查看着照片。姥姥问到母亲的病好些了没,马格说好些了。马格突然问姥姥,母亲到
底得的什么病?姥姥想了半天,说,你妈年轻时就有病,什么病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马格总算看到一张母亲与别人的合影,人很小,有很多人。马格拿出放大镜照,一
点点移动,看到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母亲年轻时真是一个美人儿,何萍就算挺漂亮的,
但比起母亲还是差多了。看看她周围的小伙子吧,有两个人他认为可以成为线索,他给
姥姥举着放大镜,问姥姥是否认识这两个人,姥姥说看着面熟,但叫不上名字了。马格
问了许多问题,姥姥说母亲年轻时追求她的人多了,可是闹出了不少风波。从姥姥意识
流似的叙述中,马格进入了扑朔迷离的历史迷雾中,好几个人都可列为考虑对象,但他
们后来的情况姥姥就全然不知了。他的收获很大,但也越发感到迷惘,无从下手。看来
只有考虑母亲的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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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母亲房间必须慎之又慎。平时不可能,只有在星期天的时候,母亲去教堂,别人
也不家,他才有机会。这天他终于等来了机会,只有小阿姨和马维在,马维在自己房间
里看书,一般是不出来的。他悄然潜入了母亲的房间,轻手轻脚,房间很暗,挂降紫色
厚窗帘。他打开落地灯,调亮,感觉像来到了舞台后部,一架老式钢琴,一张写字桌,
床,两个旧式书架,到处是书,墙上的耶酥受难像,老式留声机,各种版本的圣经,有
许多小神秘抽屉的柜子,一切都散发着类似古玩店的气息,这就是母亲每天的世界。第
一次进来马格十分紧张,但也很兴奋,只是大略地看了看,什么也没敢动。天知道这里
藏有多少秘密,有这样一个世界的确一辈子可以不再面世了。
马格成了母亲房间的常客。也许因为前几次的成功,或许不断对角落的深入,马格
无论怎样经心,还是留下了痕迹。结果这天出了问题。母亲这个星期天回来,没出来吃
晚饭,小阿姨叫了几次也没叫动,最后父亲同意把饭端了进去,但还是没吃。第二天仍
然是这样。马格非常紧张。到第三天晚上,父亲亲自去请。母亲偶然一次不出来吃饭,
父亲一般不特别强迫,但连续三天父亲是不能允许的。父亲进去不久就传出了惊心动魄
的吵闹声,哭声。人们最怕的就是母亲犯病,她一犯病全家不安,所以平时都小心翼翼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高,开始摔东西了,人们明白了,有人进她屋子翻东西。“你干脆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父亲一脸震怒风似从间冲出来,颤抖着问谁到母亲房间去了。马林说没有,马维、
马洁都矢口否认,小阿姨吓得指天发誓,人们从没见过父亲如此震怒混乱的眼睛,似乎
只要发现是谁,这个人会被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父亲的目光把所有的人扫了一遍,都说
没有,把目光落在了马格身上“是你吗?”
马格不回答。
“说,是不是?!”
“是我。”马格说。
父亲一掌挥过来,马格侧过头去,身子没动,脸上立刻印了五个手印,又是一掌,
马格头侧向另一边。
母亲突然出来,披头散发,一头向父亲撞去:
“你打我吧,打我吧,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干嘛要打孩子,你打我吧,你打我的吧
!我不活了!”
母亲拼了性命向父亲头上撞,被马维和马林抱住,父亲狼狈地闪开,母亲突然挣脱
出来,一头向墙上撞去。
马格抱住了母亲,一只手让母亲动弹不得。
“妈,妈!是我去了您的房间,我翻了您的东西,没有别人,我错了,我再不去您
的房间了。”
母亲不再挣扎,搂着马格放声大哭,哭声悲恸。
马格看着别处,强忍泪水。马维、马洁、马林都过来劝解母亲。
父亲拂袖回到书房,门摔得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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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的饭菜没人去吃。小阿姨已扶母亲回到房里。马林骂了一句什么去打电话,放
下电话后摔门而去。
马维枯坐餐桌旁,喝着一杯饮料,脸上毫无表情。马洁摘了眼镜,用手帕抹着眼睛
。马格额上的粉刺浸出了血,他自己不知道,马洁给他一张餐巾纸,让他擦擦脸。脸火
火辣辣的疼,马格看到了血。还不错,他没觉得头晕眼花,也就是他能抗得住父亲手掌
,父亲数十年清晨的陈氏太极,功力相当深厚,也就是他在气头上,走了气,否则他早
找不着北了。他要是运好气出手呢?但也许他就不会出手了。
马维也许不放心父亲,来到父亲书房门口,敲了两下,推门进去了。
马格把纸巾贴在头上,血透过来,纸巾算粘住了。他饿了,吃起饭来,腮部蠕动,
像马嚼草料。可能因马格的样子滑稽可笑,马洁轻叹了口气。
马格不时停下来,想着什么,碗就停在了空中。他只扒饭不吃菜,马洁把菜挟到马
格碗里。
“你也是,没事到妈房间干什么,你这不找事吗。”马洁说。
“她的房间怎么就不能去。”
“你不知道她有病?”
“什么病?”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精神病?”
“你知道还问。”
“她到底怎么得的病?”
马洁困惑地摇摇头:“好多年了,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就行了,也别问那么多了
,以后你真的别去妈的房间了。爸就怕妈犯病,爸早就说过,谁都别打扰她,让好绝对
安静,她要一犯起病来可不得了,你没见刚才她直往墙上撞,吓死我了。你记住这次教
训吧。”
马洁一点也不比马格多知道什么,她在这家中无足轻重,父亲显而易见也对马洁也
是忽略的,马格不可能在马洁那儿多知道什么。马格认为也许正因为马洁知道的不多,
他们的关系才最为自然,像是姐弟。过去许多年实际上是马洁担负起对他的照料和教育
,马洁从小就很喜欢他,因他而骄傲,到哪儿都喜欢带上他,他听到的全是赞美。他后
来的变化让马洁感到茫然,但她对他一如既往。
父亲房门忽然打开,马格看到父亲出来,他站起来,准备离开,被马维叫了他一声
,他没停下。父亲开口了,让他再坐一会。
他坐下来。
“你吃饱了吗?”父亲和蔼地问他。
“吃好了。”马格说。
“我是替你妈着急才打了你,怕她又犯病。”父亲说。
“她有病为什么不治?”马格感到脚下有人踩他,是马维。
“已经治了很多年。”父亲说。
父亲如此平静,他完全恢复了。但马格觉得自己远远没有恢复。父亲撇开母亲的话
题,谈起他的学习、前程,居然一句没问他到母亲房间干什么去,找什么。他为什么不
问,他应该问,他准备如实回答。他无心听父亲闲扯什么高考复习、关键时期之类的套
话。一个高三学生在他们高二时就听够了这类屁话。他想着马维与父亲在屋里都谈了些
什么,肯定涉及到了他,甚至触及了某些实质性的实质。
马维和马林不同,马林是个丧失了生活信念的人,马维深得父亲器重,似乎也得了
父亲学术上的精髓,正在读研究生,导师是父亲的世交,历史系主任,父亲升任副校长
之后,他接替了系里的工作。
父亲的衣钵毫无疑问是要交给马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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