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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蒙面之城(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4月29日08:50:08 星期天),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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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大胡子队长迎着风雪跳下机车,雪落在他浓密的胡须和眉宇上,立刻变成了水
汽。随他一同跳下机车的就是这个女人。像大胡子一样,她也穿着军大衣。大胡子队长
神采飞扬,声如洪钟,颇为自豪地朝正干活的弟兄们喊了一嗓子:我回来了,回头晚上
都到我屋里来。
马格成为装卸队一名正式成员,在疯狂劳动之后的夜晚,人们讲述当年大胡子队长
带回这女人时,总是不忘强调大胡子当时的风采:满脸冻红、热气腾腾、长髯飘飘。看
得出人们喜欢大胡子队长,把他当成英雄,讲述具有传奇和浪漫色彩,像一切夜晚产生
的民间故事或寓言。大胡子队长牵着陌生女人,手提女人的黑皮箱,穿过货场,奔向他
的小木屋。人们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女人。女人扬着头,黑发在军大
衣后领上飘扬,一双乌亮的靴子,后跟清晰地叩着水泥地面。人们都看呆了,听呆了。
大胡子交了桃花运,他带来一个城里的女人。
晚上队里的人齐聚大胡子破落的木屋,每人都端了一碗酒。大胡子说,“我胡某明
人不做暗事,这女人手上有了人命,上了咱们的车,要我收下她,你们说收她不收?”
“收收!怎么不收,这还用说!”“怕什么,天高皇帝远管不到咱这儿。”“你要
是怕了,就把这女人交给我吧。”众人大笑。“好,兄弟们,”大胡子说:“从今天起
她就是你们的嫂子,今天你们就算是喝我的喜酒,干!”“干!为嫂子干杯!”“嫂子
,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慢说你是杀了人,就是放了把大火,统统烧死城里那帮狗娘
养的,到了咱们还阳界也是风雨不透。”
众人齐道:“嫂子只管放心!”
唯一没怎么出声的是现任队长。那时他还不是队长。大胡子死于一场春潮之后他才
成了队长。现在他端着酒,目光如炬,看着女人。他见过一点儿世面,当过兵,在部队
特务连,一怒之下曾一拳把连长打成半残,被军法惩处,后被发配到还阳界的准军事小
站。他天性阴鸷,目光夺人,发现这女人颇有些不同寻常。他看出她的陌生和羞怯几乎
全是装出来的,事实她眼睛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审视和兴奋。她没有一点儿畏惧感。酒
后她面色绯红,相当沉着,一双淡目迷人却又拒人千里。让队长感到困惑的是:要么她
确实杀过人,是那种罕见危险的女人,就像他是个危险的男人一样;要么她就是一派胡
言,另有图谋。可她图谋什么呢?这里有什么呢?她来这里干什么?这些诘问把他难倒
了。他百思不得正解。如果她仅仅危险那倒也并不可怕,但如果不呢?他觉得有一堵墙
横在了他的面前,这堵墙是他无法想象的,因而是无法逾越的。他必须单刀直入,倒要
看看她的底细。
他来到女人跟前,旁若无人。“我以可敬嫂子一杯吗?”他说。
女人说:“谢谢,可我不会喝酒。”
“暖暖身子吧,一路雪花飞舞。”
“谢谢。”女人端起碗,礼貌地抿了一下。
“那可不行,得一口干净,我已经……”他向女人转动着空杯。
“我真的不能。”女人说。
“你又不是白娘子,怕什么?还能变蛇不成?”
女人求助地看了一眼大胡子。队长抢先一步:“大哥,我跟嫂子干一杯你不介意吧
?”
大胡子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什么话,喝了!”大胡子吼道。
女人垂下头,很快扬了起来,看着队长。从一开始见到这个人她就注意到这人不善
。这人生着一张有点儿像马的脸,木然,迟缓,但目光锐利。她看了,装卸队所有的人
没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目光,这样危险的脸。这目光让她不心惊。女人酒没喝一半,呛得
咳嗽起来。大胡子真的有些心疼了,端起女人剩下的酒碗,正要喝下,被队长拦住,“
慢,我来。”他把女人的剩酒倒在自己的碗里,扬起头一饮而尽。
他放下碗:“嫂子说杀了人,怕只是句玩笑话吧。”
女人没说话,看着别处。
“我是好意。”队长不舍。
“让我感谢你吗?”她回过头。
“你没必要扯谎。”
队长盯视着女人,这时所有人都觉得有点儿过分了,闹也不这么个闹法。熊首先就
不干了,大声嚷道:喝酒喝酒,什么他娘的杀没人,嫂子,俺敬您一杯,别理狗娘养的
。队长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熊,不再说什么。熊给女人倒满,也给自己倒上,“您一点儿
不用动,俺替您喝了,就算俺敬您了。”熊说着,两碗酒同时举起,头在两碗之间晃了
几晃,一齐倒了在自己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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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罕见的瀑雨,山体滑坡,路基冲毁,还阳界小站险些被一笔勾销。还阳界就是
从那时开始衰败的,再没缓过来。大胡子尸首未见,湮灭于春潮之中。寻找大胡子的工
作实际上是非常草率的,甚至还没确定他是否还活在人世上,寻找的工作就已结束。那
时候女人正忙于房前一小片园子,园子种了四五种疏菜,菜花飘香,引得彩蝶乱舞,蜂
群嘤嘤嗡嗡,牵牛花爬上了木屋,红红绿绿,郁郁葱葱,使得褴褛如窝棚的木屋俨然变
成了童话中的城堡。女人早已脱去冬装,换上了帖身的碎花单衣,气色很好,脸颊像果
实一样红润淳朴,胸部丰满得像个农妇。她健康美丽,额头上常常挂着汗珠。
女人果实一样挂在树上。果实召唤着每一个树下的人,装卸队里弥漫着一种只有宗
教堪与相比的兴奋与激动,人人都跃跃欲试,哪怕最不具可能性的人也浮想联翩,心旌
摇荡。况且季节撩人,花开得疯狂,漫山遍野,杜鹃,鸢尾,紫云英,点地梅,蔷薇,
栀子花,此伏彼起,弥漫飞香。花粉扬尘般无处不兴,无处不在,从清晨直渗透到夜晚
。晚风习习,夜空中充满着类似毒品的芬芳。必须尽快产生新的队长,恢复秩序。即使
在自然界秩序也是显而易见的。谁将拥有那爬满青藤的小屋?无疑是队长。
但谁将成为队长?大胡子的继任?这是山里一段传奇的故事,两年了人们不断讲述
那段往事,丰富那段往事,以致听上去已像一个古老的传说,多大的真实性已值得怀疑
。这里从来就是这样,并存着两种生活,一种是现实的,一种是心理的,而人们从不去
加以区分。人们告诉马格,队长的产生原本并不困难,是众望所归的事,只是由于女人
的存在问题才变得复杂起来。居然有人提出,干吗非需要有一位队长呢?是呀,干吗要
有一个队长,没有队长我们不是照样干活吃饭?这派意见后来居然占了上风,最后就只
剩下熊坚决反对。
那些日子熊整日喝得醉熏熏的,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厚厚的嘴唇十分嚣张。熊不
停地叫嚷队长非他莫属,谁若不服就试试他的拳头,他向所有人摇晃着毛茸茸的拳头。
有人居心叵测地提醒熊:你这么嚷嚷没什么好处,别为他人做嫁衣裳,你成不了队长。
熊当胸一拳,劝熊的人立刻翻了。熊的铁拳使秩序渐渐地明朗起来。
没有人能抵挡住熊的铁拳。熊不想再等待了。他一直都在等待一个人,同这人一决
雌雄。那个晚上吃饭时熊提了半瓶子烧酒,有人说是一瓶,也有说是两瓶,猛的往桌上
一墩,这之前他已喝了半瓶,酒瓶震得别人的杯盘纷纷落地。他敞胸露怀,后来干脆脱
下了油腻的汗褡,那架势像是要最后宣布什么了。
还有谁不服?熊说,来呀,谁还来呀?没人是吧?那爷爷就是你们的队长啦!熊扫
视着众人,竟没一人吱声。熊把目光落在了队长身上,几乎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
饮着绿茶的队长身上。刚刚人们背叛了他,现在又寄希望于他。人们阻止不了熊,宁可
回到原来的相想法上。队长对人们的背叛行径始终抱以一种轻蔑和冷笑,在他看来那不
过是一场闹剧。女人是唾手可得的,女人挂在枝头上安然无恙,有他在没人敢乱来。他
要看戏,看他们这些可怜虫是怎样的想入非非,怎样的自我陶醉的。可怜虫们。
熊见没人出声,再次瞥了一眼队长,这次队长朝熊厌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去
了。熊把瓶中酒几口喝干,随手扔出窗外。爷爷去了,熊大说,一脚踢开门,拾起汗褡
,顶着一轮皓月扬场而去。
“队长!”众人大喊,这是他首次被人们称为队长。
“队长,那女人非让熊毁了不可!”
“那可是你的女人呀。”
“再晚了女人可就没法要了!”
队长放下茶,慢慢地站起身,来到敞开的门前。熊摇摇晃晃,狼奔豕突,扑向月下
女人的木屋。直到熊快接近篱墙了,队长的身体才慢慢腾起来,然后,像一只猎豹奔飞
起来。
熊在越过篱墙时摔倒了。他站起来时,发现队长站在了他的身后。熊破口大骂,说
队长背后偷袭了他,狗娘养的才这么干。是的,队长后面袭击了他,不然来不急了。熊
在跨越篱墙时队长用脚轻轻一拨,熊便飞了出去。熊骂队长是小人,队长一记重拳,熊
倒在地上。熊眼冒金星,大吼一声扑向队长。熊不躲不闪,在经受了队长雨点儿拳的打
击之后,终于看准机会拦腰抱住了队长,把队长重重的摔倒在地。两个绷紧的男人的身
体在女人的园子里腾跳翻滚,忽东忽西,园子被毁,篱墙七零八落,后来木屋被撞毁,
塌了半个山墙,幸好女人此前已从屋里出来。
那时候,女人刚刚躺下,还没睡,毫无悲色,正在灯下看一本关于人类史前活动的
书。这时候园子"嘭"的一声闷响,熊摔了进来,听上去像是个麻袋什么的掉进园子。接
着是熊的大骂。从熊的骂声中她知道这件事与她有关。现在她站在男人群里,只穿了件
薄透的睡衣,晚风通过她的睡衣时,把她身体的轮廓勾勒得十分迷人。她的园子毁了,
爬满藤萝的木屋摇摇欲坠,到处是花的残骸,篱墙变成了废墟。女人对这一切似乎视而
不见,她双手抱着肩,其中一只抓住低开的领口,很紧张的样子,但一望而知她的紧张
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她那双兴奋的审视的全神贯注又十分悠远的目光。队长和熊,
两个像罗马竞技场赤膊角斗的男人。时间在她眼中倒流,猎户星座冉冉上升,展现出古
老的箭头图形。两个男人,肌肉与线条,闪烁如青铜般的光泽,熊的笨拙与蛮荒,队长
的速度与烈性;击中的霎那,痛苦,哀鸣;痉挛的面孔。怒吼,整个还阳界似乎都在颤
抖。这种吼声在还阳界大丛林中并不新鲜,时有耳闻。角斗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了,仍难
解难分。现在,在女人冷酷而又狂热的眼里,已不是两个人在角逐,甚至也不是两个猛
兽在角斗,她的眼睛已把他们抽象出来,抽象成了纯粹的线条和动感,是可以记录在案
的浑厚古拙的一幅幅简约的造型。这是古老的岩画,是复活了的那种人类史前时期的场
景。就差一个女人体了,一个生殖崇拜的图腾,而她厌恶生育,但只有她是现成的,她
就要介入,或已经介入了吗?以一种怎样的裸体?丰满的渴望情欲的但又是拒绝生殖的
二十一世纪的女性裸体?那将是一幅怎样神奇的怪诞的、具有岩石效果的现代画?现在
,这幅画的构图已在她如潮似幻、开满罂栗花的心中隐然诞生!
终于,两个人里有一个躺下不动了。而浮雕般旁观的人们静默无声,一动不动,衬
托着另一个摇晃的同样静默无声的高挑身影。他赢了。熊看上去像个溺水之人,躺在地
上,喉咙里不时地发出沉重的呻吟。事情已经结束,但却没有祝贺,没有欢呼,甚至没
有窃窃私语之声。队长精疲力尽,强支掌着身体没有倒下,他以队长口吻发布了他的第
一道命令:把熊抬回去。人们默默地抬着熊,几乎是排着队走了。
遍地的花瓣、枝叶和藤条。园子已不复存在,木屋破落,摇摇如一座空宅。队长和
女人隔了两三米远,相视良久。
“你赢了,”女人说,“这儿的一切都属于你的了。”
队长朝女人走近了两步,看着女人,把手搭在女人肩上。
“祝贺你,你如愿以偿。”女人说。
“你就这样对胜利者说话?”队长说。
“怎么,还要我亲你?”
“你以为我真想要你?”
“得了,你早盯上我了,我知道我非你莫属。”
“我可以把熊叫回来。”
“那就去,我喜欢他的胸毛。”
队长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弧,落在女人脸上。女人应声倒地。女人站起来,队长重
复了刚才的动作。当女人再次准备起来的时候,队长的一只脚踏住了女人。女人不再挣
扎,也不再叫喊,只把脸深地地埋在草丛和破碎的花瓣里。队长用脚撩起女人的睡衣,
婊子,你天生是个的婊子。队长走了,离开了女人和废园,仰望着山尖上的星空,向工
棚走去。
6
收获季节,万山红遍,一座新房子建起来。房子比过去宽敞了许多,带阁楼和套间
,没有任何现代装饰物,没有上油漆,保持着本色和木香。屋前的园子也恢复了,篱墙
十分整齐,白色木栅门显示出女主人的格调。家园总是让女人有着不同于男人的想像力
,按照队长当初的想法,是要在原址建一处正经砖房的,有正房、厢房,院子,压水井
,队长完全有这个实力,然而当队长征询女人的看法时,女人说她宁愿住现在的破木屋
里,也不住进大瓦房。
那就建一所新的木屋吧,队长说。三天以后,女人拿出了整体的设计方案,包括房
子、篱墙、木门,勾勒出了一幅她想像中家园的整体构图和附图,附图是若干建筑部结
构剖面图,连尺寸都标明了。女人的设计简明,十分专业。队长看着图纸,没说什么,
悉数照办,心里吃惊。他低估了这个女人。
原木有的是,用之不竭,电锯以及一些简单的加工工具也是现成的,不用请什么施
工人员,图纸的要求被分解到装卸队员手里,建造过程中女人亲自动手,与弟兄们一起
挥汗,说笑,吊在房子上。盖房子本是男人的事,天经地义,谁都没想到这女人竟有这
么秀气的本事。随着家园的初具轮廓,人们越来越确信女人来自天上,是仙女下凡,玉
皇大帝派到还阳界的,要不就是思凡下界,偷着溜到人间的。
重建家园的日子里,热火朝天,队长和女人有过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房子、劳动
和汗水把他们联系起来,女人表现出的热情、笑声,浸透汗水的肤色、流盼的淡目,让
弟兄们又诱惑,又感动。队长不由的叹服,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女人。劳累一天之后,
她给他烧菜,把酒端上来,为他洗身,他们做爱,缠绵悱恻,热情洋溢,风情万种,她
的内情让他瞠目结舌,耗尽了他的精力,他感到如梦人心似幻的幸福。她让他对未来的
日子展开无限遐想,对她言听计从,甚至荒手荒脚。他终于被幸福击溃,如醉如痴,觉
得与这样的女人过上一生一世,生儿育女,夫妻双双,不似天上,已殊人间。他忘了她
是怎样一个女人,忘记了她的来历不明,古怪想法。
房子快要建好了,他同女人商量家具装潢的事宜,诸如购软床、沙发、组合家具、
茶具、甚至电视机,女人对这些不感兴趣。女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想法。现代生活品她一
概不要,她只要木质、本色、简易粗糙的原始用具,用各色兽皮装饰房间,屋顶,一切
都处于简单状态。队长难以理解,但没办法,暂时依了女人,但心里十分不快。
队长同女人谈到孩子,谈到一双儿女,女人像没听懂似的,睁大眼睛问:什么孩子
?她根本不想什么孩子。队长才多少有些如梦方醒。队长白天在货场,幸福的神情日渐
沉寂下来,后来完全恢复了他惯有的阴鸷的目光。女人的活动简单又丰富,日常在房间
里编织,烧菜,阅读。女人带来了一黑皮箱的书籍。女人也去户外,一个人到丛林山谷
深处,一去就是一整天。要么就在篱墙内的园子里劳动,野蜂飞舞,油菜花、逗花开放
,幼树枝叶伸展,马格来到还阳界时其中的石榴已是实果累累,而丁香花期已过。那时
雨季来临,房子已不再清新,不再泛着木香,又浓又密的藤萝在花朵凋谢以后,湿漉漉
的几乎将整幢房子包裹起来。屋内是潮湿的,置身其中有如置身在这个季节的雨林中。
一切都散发着苔藓和霉变的气息,以致连时间都是凝结的,毛茸茸的。这时候生命沉寂
,空空如野,毫无热情。队长与女人精疲力尽之后,很快沉沉睡去。有时半道忽然醒来
,看见女人侧卧,挑灯阅读,旁若无人,队长面思不得其解。队长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
,有一段时期,出于好奇,队长雄心勃勃,想要看看女人看的到底是些什么书。那些书
大都是一些外国人写的,过去他也随便翻过,他毫无兴趣,或者说完全看不懂。现在他
下决心要一本一本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他要知道她满脑子整天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
西。
队长停止了与女人任何身体上的接触,与女人一起挑灯夜读,成为还阳界一大奇观
。队长以为这样一来会引起女人的注意,对他刮目相看也未可知,但女人对他的举动似
乎视而不见,或许说不定心里在冷笑?他愤怒,骨梗在喉,发誓要读明白那些天书。他
从一本关于释梦的书入手,以无坚不摧的毅力,竟然逐字逐句读完了这本书。他还以同
样方式生吞活剥了其它一些书。他一踏糊涂,脑袋要爆炸了。他特别分不清那些外国人
名、地名,那些没有尽头的长句子让他喘不过气,常常读不到结尾便两眼一黑,那一瞬
如同面对死亡一样。但他支撑着,甚至女人睡着后他仍不释手。他有着惊人的毅力,他
要了解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书大致谈论的什么他还是多少知道了一些,不知道还好,知
道了他心里一片黑暗。归结起来,那是一些关于什么岩画、巫术、生殖崇拜、原始艺术
、史前人类遗存的书,特别是一本关于什么社会人类学家的传记,使他陷入长考。他认
为懂女人了,她喜欢原始人类,史前生活,包括丛林,木屋,兽皮,狩猎,交配,野合
,那么她把他当成什么了?猩猩或毛猿?
一个深夜,队长抱起熟睡中的女人,凝视她的脸,用胡须扎她,她叫,队长一掌把
女人刮到床下。女人还在梦中,从地上爬起来,队长又是一掌,女人应声倒地。队长把
被掸昏迷的女人捆起来,吊在了房梁上,吸烟,欣赏着女人的吊姿。队长想了很多,想
到女人初涉此地,想到那天的雪,女人雪花飞舞中的黑发,皮鞭后跟敲击地面的响声,
她是多么迷人。从那天起他发誓要把这个女人弄到手,大胡子死了,他从没感到那是什
么兆头。他击溃了熊。那天他脚踏这个女人,以为征服了她,其实远远没有,他怎么可
能?他还想到那些毛皮。该死的毛皮!多少次,女人手抓皮毛,十分亢奋,迫不及待,
出于同样原因,女人对他们的打猎活动神往不已。她曾多次随他们出猎,这是她丛林生
活的理想之一,每次出猎她都激动不已。他们在山路上,在秦岭深处的丛林,朽木和腐
叶终日散发着古老醇浓的幽香,呈梯级的瀑布群从灌木丛中涌出、跌落,汇成沼泽和水
泊。当偶蹄类动物终于出来饮水或聆听什么时,女人的眼底布满了梦幻般的激情,简直
就像是在抚摸它们。枪声过后,她总是第一个跳出去,她说,那是我的。她抱着还有体
温的马鹿或狸,情意绵绵。每次出猎回来她都容光焕妇,按捺不住情欲,她柔情似水,
狂野如兽,如此放荡,让他心花怒放,他还以为她爱他,喜欢他,现在看来他不过是她
的一头大猩猩!这是一个怎样邪恶的女人!
天亮了,阳光照进木屋,女人从昏迷中醒来。
“我读懂你那些书了。”队长说。
“你读懂了什么?”女人说。
“你带来的书,我都看了一遍。”
“你认字吗?”
“如果学习,猩猩也会认字。”
“把我放下来。”
“没时间了,我得去干活了。”
到第三天晚上女人才被放下来。三天来队长只喂了些汤水给女人,白天队长出去一
天,晚上他一页一页烧她的书,火光照亮女人,女人到第二天晚上就已不再反抗,无力
说话,睁着眼非常安详。把她的手脚腰身都加了绳子,事实上她像是睡在吊床上。书烧
完了,女人放下来已经不能动了。女人放下来之前队长已烧好水,队长把女人衣服剥下
来,直接放到了大木盒里,为女人一点点洗浴。在浴盒里他喂她汤,食物,吻她。女人
浑身绳痕,身体大面积於血,发紫,已经不能说话。队长希望女人从此有些变化,他心
里还存着一丝缴幸,希望有朝一日女人怀上他的骨血,他相信那时女人会有所变化,因
为即使史前社会,即使动物世界母性也是天然存在的。有了儿女,女人也许会回心转意
。不过,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大胡子没留下什么,难道他也会同样结果?
7
马格在队长家醉酒后,再次见到队长有些不好意思,他依稀记得,他同女人或女人
同他做了什么。他向队长谢罪,说他那天醉了,做了不该做的事,他愿听凭队长一切处
置。队长说,那是他的意思,与他无关。那时马格还不知队长为何要这样做,他想也许
是这里的规矩,所有新加入的人都可分享一次队长的女人?女人是前任队长的遗产之一
,遗产规定有这一条?马格瞎想,后来他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马格与队长成了朋友,也与女人成了朋友。马格成了队长家的常客,他同时受到队
长和女人的欢迎。女人待马格热情周到,队长常常有意无意给他和女人造成单独接触的
机会,但马格行事谨慎,分寸有加,再未越雷池一步。后来有一次队长明确告诉马格,
他可以同女人进行任何接触,做他喜欢的一切。这里是还阳界,队长说,她是我的,也
可以是别人的,她不是我老婆,你懂我的意思吗?马格说,你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儿?
马格的意思是,他对女人好点女人也会对他好。队长摇头。队长说,你们可能能谈得来
,做你想做的,或者你可以认为我要求你这样做。她一直没怀上孩子。你们在一起谈论
什么,你愿意的话,讲给我听听。马格与女人单独在房间里,女人并未像马格担心的那
样情意绵绵,非但有如此,相反,女人在队长离去之后显出罕见的温文端静。马格疑惑
,这还是那个与他一夜风流的女人吗?他甚至有些失望。他们都谈到各自的来历和过去
,这是很自然,但女人和队长远不会有这样样的交谈。从谈话中马格得知女人是云南人
,在北京上学读书多年,对北京非常熟悉。后来不知怎么就扯到谈到音乐和宗教上来,
马格谈到小时姥姥在缸瓦市教堂演奏管风琴的事,女人居然知道这件事,几年前她在一
本书中读到过北京那次著名的大弥撒,那本书提到了沈老太太,马格姥姥姓沈。
“你是沈老太太的外孙?”
“当然。”马格说。
“她有一百岁了吧?”
“差不多了吧。”马格问女人:“你真杀过人?”
女人耸耸肩:“你不相信?”
“我什么都信。”马格说。
“你就相信好了。”
“杀过几个人?丈夫?情人?”
女人大笑,说:“我小时候杀过人,不过那是过失杀人,那年我十一岁。”
“十一岁就杀人?”
“我们几个女孩在屋子里跳皮筋,有个男孩老给我们捣乱,气得我把他推倒了,结
果他的头碰在桌角上。”
“他死了?”
“死了。我们几个女孩抬着他,把他埋在院墙后的坑里,不过只埋了两个小时就被
人发现了,她们有人出卖了我。”
“所以你在这儿说杀了人,不过,这里好像相信的人不多。”
“干嘛非得相信呢?”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是他让你来问的?”
“是。”马格承认。
“别问这个。”女人说。
“为什么不能问?”
“别问就别问,如果我问你为什么不好好上学,跑出来干吗,你能回答吗?”
“我还真答不上来。”
“所以你也不必问了。”
“我可以猜猜吗?”
“那随你便。”
“我听队长说你喜欢原始人?”
“我大学学的是美术史专业,你知道美术史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人类史前史,人类早
期的活动包括了美术活动,世界各国都先后发现这种活动,在中国就有麦积山岩画。我
想,既然麦积山存在着史前人类活动的遗存,我认为这里也存在着。”
“麦积山?”马格问。
“是,那里有大量的史前岩画。”
“你在这儿也找到岩画了?”
“怎么说呢,已经有所发现,还在进一步找,保密。”
“你是为这儿而来?”
“也不单纯是,你看你又开始问了。”
“我可以再问个问题吗?”马格说。
“什么问题?”
“你怎么一直没有--”马格朝自己肚子比划了一下。
“也是队长叫你问的吧?”
“是。不过,我也想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但不要告诉他,你得保证。”
“我答应了队长,我会告诉他。”马格。
女人稍事沉思;“好吧,你随便吧。其实你应想象的出,我当然不能在这里生育,
我已经付出应有的代价,如果再生育那可就麻烦大了。我有我的措施,你知道有一种金
属环的东西,放入体内会使妇女安然无恙,不会再有新的生命出现。”
“你真够可怕的,队长日盼夜想有个孩子。你应该告诉他,别在折磨他了,要不你
就尽快离这里。我总觉得你这样做有点儿伤天害理。”
“但我给了他能给的一切,他要求得太多了。”
“生儿育女是他的权利。”
“可我们并非夫妻,不是夫妻你明白吗?”
“原始人不也生孩子,要不然怎么会有我们?”
“我已经做得很彻底,但还不会彻底到在这儿繁殖后代的地步。”
“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为什么?”
马格笑了,说:“我就是觉得你应该离开,你这样不好。”
“等你当了队长吧,那时你再叫我离开不迟。”
“我当了队长?”马格惊讶地看着女人。
“你会有这一天。”女人诱惑而邪恶地说。
马格不寒而栗。他感到恐惧,因为读到了女人眼里的某种东西。
那是不可抗拒的点击心灵的东西。
8
女人有时就像毒品,你只有吸过一次,就再难以摆脱,你明知道她邪恶,为她所惑
,恨她,想消灭她,又离不开她,而最有可能是你被自己消灭。
队长死于丛林之前,马格一五一十把同女人的接触和谈话内容告诉了队长。那段时
间,在货场上,劳动间歇时,队长吸着烟,递给马格一只,马格接过烟,不吸,在手中
倒来倒去。马格逐渐说出了对女人的看法。队长说,我大体上也感觉到了,不过你说一
个什么"环"能起那么大作用?马格说,她不想在这生育,必定有她特殊的办法。马格认
为,女人必须离这里,她迷人而危险,队长承认,陷入沉思。后来队长说了一句奇怪的
话:他实在有点下不了手。马格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心怦怦直跳。他想有机会应尽快把
这话告诉给女人,她已处于极度危险中,他甚至后悔跟队长说了实话。后来队长死后,
马格才发现队长当初说这话时,女人危险已经过去,真正的危险在队长自己身上。马格
深深惭愧,那天他听到那句话时他的血液瞬间就已站在了女人一边,他惊异地发现,在
女人问题上人是多么容易发生背叛行径。就是在那一天,马格提出女人邀请他去飞云谷
的事,队长爽快地答应了。马格本已拒绝了女人的邀请,现在他突然说出了这件事,为
此他感到心跳,为什么跳?事实上他渴望那次出行。他内心的理由表面看堂而皇之,他
看到了女人的危险,他要告诉她,不为别的,只为避免不幸事件的发生。实际上,他已
为她所惑,简单的说,他迷上她,自打那天女人眼里放出一种亮光之后,他就被击中了
。
飞云谷位于秦岭与大巴山结合部,谷底泉水涌流,是嘉陵江上源之一。岩壁烟云缭
绕,时而清晰,时而迷幻,正午光感最为透彻。女人如愿以偿,在这里发现了石刻艺术
和史前岩画。最初她只发现了一小部分,后来随着季节和光线的变化,她发现整个飞云
谷就像一条保存完好的人类史前文化长廊,在某种光线里,她的发现就像海市蜃楼。这
是惊人的发现,女人知道它在世界文化上的史巨大价值,她欣喜若狂,但没人同她分享
。她想到了马格,这里只有马格能同她分享内心无比的快乐。
马格得到队长允许,同女人去了飞云谷。他们背着行囊,缘水而行,沿着一条沟走
了近四个小时,衣报差不多被汗水和潮气浸透了。昨天下了场夜雨,灌木丛湿漉漉的,
脚下腐叶涵住了水源,鸟叫的密度非常之大,到处是它们飞扬的影子。时近中午,他们
开始在水边野餐。天蒙蒙亮他们就出来了,马格饿了,嚷嚷了好几次女人才停下来。马
格吃了三张烙饼,两筒午餐肉罐头,一筒凤尾鱼罐头,七个西红柿,扬着头饮水。女人
笑,说马格腮部的蠕动具有马的线条感。女人为马格飞快地画了张速写,马格没吃完女
人就递给了马格,马格端详着,相当不错,线条遒劲,洗练,抓住了他吞咽时的神态,
神态被女人夸张了,似马非马,他喜欢这张速写超过了他以前照过的任何一张照片。你
是画家?马格问。女人说,当然。你不是搞研究的吗?马格问。女人说,这有什么不同
吗?我觉得画家很神秘,专家就没劲了,你还是画画吧,别搞什么研究了,多没劲呀,
你的画不错。女人笑了,禁不住摸了摸马格的头。你还很天真,不过你很可爱,女人说
。吃过饭,他们继续走路。马格把不断采撷到的花朵编织成花冠交给女人,或者干脆给
女人戴在头上,手腕上。女人披了件黑斗篷,肩部不断落上碎花瓣,不过女人似乎对花
朵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的兴趣在她的发现上。她非常美,迷人。一路上她喋喋不休
,给马格讲着岩画的种类、分布,为什么会出现岩画,岩画艺特点,原始艺术家们早在
史前就已掌握了明暗对比、光影衬托、色彩和谐的绘画技巧,并且达到了相当完美的水
平。讲起这些,女人如数家珍,马格觉得她有点太专业了,专业得让他感觉不到温度。
他并不真对给画有兴趣。讲点别的吧,他希望。良辰美景,草香醉人,他有点意乱神迷
,想入非非,根本没听进女人在说什么。
“瞧,到了!”
女人突然停住了,大声叫道。马格向上看去,什么也没看到。女人激动地指点着,
马格定睛向上面岩石上细看,阳光强烈,什么呀,哪儿呢,他嘟嘟囔囔,突然,他看见
了,“噢,”叫着,一幅幅简约的图形出现在他视觉中,像画,又像文字,很简单,真
没什么可让人激动的。
“什么呀,就这个呀。”马格很不以为然。
“你以为看现代画呀,你得仔细看,才能看出味道,这可都是人类史前时期画的,
你想,那得多伟大呀。”
“史前时期不也是人不是鬼吗?你要说不是人画的,我觉得挺棒的。”
“你怎么这么烦人,那是我们祖先画的。”
“噢,祖先。”
他们边走边看,马格遥想祖先、史前,觉得脖子有点累。
心想,女人也真是有病,好什么不好,好上史前人类活动了。他踏下心来,看见了
粗拙线条勾勒出的简单构图,虽经多少世代风化雨蚀,模糊不清,但勾画的什么还是大
致能辨认清楚。马格觉得它们一点也不遥远,像一群儿童随意涂画,说不定他们就在某
个山洞里。画面很重复,主要是一种叫做太阳神形象的面具,不过具体到每一画面千差
万别,无奇不有,有的五官备具,有的只用圆点点出双目和嘴,有的只有一个头形轮廓
,表情丰富多彩,有的似盛怒,有的笑容可掬,有的宁静地沉思着什么。至于头部的装
饰,更是奇妙,有的似插着树枝,有的像长着鹿角,有的额头长着长辫,头顶立有串珠
的木棍,外形轮廓布满光环。
9
“这是戴着太阳冠的太阳神。”
女人说,摘下自己的花冠扣在马格头上。
“有戴花冠的太阳神吗?”
“你戴上了你就是。”
“我是戴花冠的太阳神!”马格很激动。
女人并不理会马格富于暗示的激动,又讲起她的专业:太阳神岩画是环太平洋远古
文化中特有的形象,澳洲、加拿大、美国西部太平洋沿岸的圆石上都有分布,中国更是
盛产太阳神岩画地方。黑格尔老人曾据此说,人类的历史从东方开始,因为东方远古时
代普遍存在着对太阳的图腾崇拜。
“这不用黑格尔说吧,我刚记事候就崇拜太阳,'我们心中最红最红最红的红太阳'
,我还记得点儿。”
“你别瞎扯,那是'文革',两码事。”
“噢,”女人突然若有所思,“不过'文革'也的确与太阳崇拜有关,是我们东方特
有的。”
“我说差不多吧。”马格很得意。
“什么差不多,你懂什么,你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马格总是打岔,以致女人有关史前文化的陈述有点似是而非。太阳渐渐变色,光线
十分柔和,马格在女人引导下不安分地徜徉于人类史前文化的长廊中。夕阳在山,谷中
金晖迷离,薄如蝉翼,两人都被夕阳映红。他们在一组女人认为最有价值,也是飞云谷
最大的一组岩画前停下来。岩画被画在一个长方形盘石上,高十六七米,宽有八九米的
样子。画面密密麻麻,让夕光一照全部显现出来,也就是这个时间,平时它们是无法让
人看到它的直面目的。马格看到了牛、马、鹿,人面兽身,戴太冠的王,残缺不全的人
体,看的时间越长显现的图象的就越多。
“瞧,”女人兴奋地说,“那儿,那儿,女人的躯干,多宽的胯,看见了吗,那个
圆洞,多天真夸张,那是生殖崇拜,母系社会的标志。瞧,那是两个人体,阿波罗和女
娲,他们扭在一起,他们在交媾耶!”
马格想,哪其他和那儿呀,构图太粗陋了,根本看大出什么,让女人一说就热闹了
。女人容光焕发,淡目如水,通灵的原始主义激情使她面红耳赤,她拿出速写夹子,凝
神而流畅地开始始临摹,完全把马格撇在了一边。
马格看了一会儿,无所事事,离开女人,来到谷底的溪流边上。他看见了鱼,水草
,沙金,矿物质,琥珀色的卵石,掬起水洗脸,觉得清爽许多。这里很美,鲜有人迹,
景致不错,静极了。回身看看女人,女人已脱掉黑斗篷,露出短款紧身上衣,肩臂自然
裸露,下面是修长的亚麻布裙子,头发很素,没了花冠,但手腕上的花朵还在。马格忽
然感到有些失落,怅然,女人让她捉摸不定。
天色已暗,今天还能回去么?这一点他早就意识到了,但他一直没说。他们要走夜
路吗?或者说不定得在谷途中过夜了。管它呢,他想。这时女人忽然喊他。女人叫他过
去。马格来到女人身边。
女人说:“不好意思,这上面的画太高了,你受点儿累行吗?”
“我可不会画画。”
“谁说让你画了,请你帮个忙。”
“怎么帮?”
“你蹲下,我上去。”
“呵,猴骑骆驼?要我说,你干脆你照我画不得了,费那劲呢。”
“不好意思,你你受点儿累,行行好,就一小会。”
马格蹲下来,让女人骑上他的脖子。别说,她还真沉的,瓷实,马格吃力地慢慢站
起来。这女人真有点邪的,他想。
“行吗?”他问。
“行,挺好,谢谢。”
“还他妈谢谢。”马格嘟囔着。
“你说什么?”
“行了,你赶紧着吧,没说什么。”
女人要是穿着裤子也好点,她穿着裙子,大腿根紧紧夹住了他,马格只觉得脖子暖
洋洋,热烘烘的,这不成心让我犯误吗,马格想。马格搂着女人的大腿,女人很神气,
胳膊夹着他马格的头,画夹放在他的他头顶上,他的头成了她的画夹,甚至丰满胸部的
支点。
马格有点受不了,浑身燥热,汗流夹背。
“别动,你动什么呀。”
“喔操,还不让动。”马格心说。
“我脖子都酸了。”马格说。
“再坚持一睛,这就完了。”
马格不再动,但是觉得这样实在有点谎谬。为了放松一下自己,手不由自主地在女
人腿上移动。开始女人没说什么,后来马格认真地抚摸起来。
“你不动了,又乱摸,真讨厌!”
“我得有点儿动力,都快站不住了。”
女人笑,说:“你怎么什么都等不了。别乱动了,真的,这就快完了。”
“上面的画有咱俩这样的吗?”马格问。
“我说你又不累了是不是?”
“我是觉咱俩这样要是刻上去更像岩画。”
“行了,别贫了,我下来了。”
夜降临了。他们拥抱,接吻,在水边临风做爱,忘记了时间。暖风吹拂,溪水如实
地反映出夜晚的天空,星星,皓月,以及皓月周围的流云。他们走夜路向回返。出了谷
口,前边就是还阳界小站,已经可以看见爬满青藤的木屋了,他们停下来,再次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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