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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indfall (暖暖*开往靡荼),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似水年华7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Jan 27 13:41:38 2004), 站内信件
寻找后半生的答案
春节过完了,文仍在日复一日地写信,
手指在雪白的信封上滑过,地址仍旧是"台北……",字写到一半却没了下文。
他沮丧地放下笔,轻轻捋着信边,手在不知不觉中被纸边拉破,鲜血流了出来。
他愣愣地看着,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血滴在雪白的信封上,洇出一个不规则的奇妙图案。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图案,仿佛看到了一大片瑰丽夺目的光芒,可是定睛一看,又
什么都没发现。血已凝干……
文惆怅地坐在那里,望着窗外。
默默也在日复一日地折叠纸鹤。
一只纸鹤新折好,在她小手的拉动下轻巧地活动着,犹如载着许多的希望和梦想,在
女孩的眼中翩翩飞翔。那世界如此美丽、新奇,足以令默默心旷神怡……
春夏之交的时候,少女默默就要大学毕业了。
她愉快地穿上崭新的校服,对着镜子一下下地照,东东在一旁看着,都看傻了。外屋
里,劲正在给齐叔打电话,说得火热:
"对……对!您也知道,我这不是生意上太忙了嘛……对,对,红火,红火……"
书院里,齐叔拿着话筒,乐呵呵的:"啊,忙好,忙好……不就是替你们给默默参加个
毕业典礼嘛,没问题!明天上午是吧?好……好!"
东东拿着一张表格和默默研究起来:
"你看,人家上海的大企业就是不一样,别看是去实习,那也得填表,还得审查盖章,
多正式……"
外屋里,劲继续跟齐叔说着:
"还有一件事,去台北的名额下来了,您那里有没有谁去?这一两天就要报上去。"
"决定了,决定了,早就决定好了,不是老早就对你讲过了嘛。"齐叔在电话里说。
"真的是让方文去呀?!"劲几乎是大声叫起来。
默默本来在和东东一起看着表格,可是听到哥哥这话,耳朵早就跑到外边去了,刚才
高兴的样子立刻荡然无存,清秀的脸庞也一下子严肃起来。
东东却没发觉这个变化,还在那里兴奋地讲着实习的事情。
那边,齐叔放下电话,来到书库里找文,文正在忙着整理古书。
"方文,你愿意帮我个忙吗?"齐叔很郑重地问。
"嗯?"文头也不抬,忙着手里的活。
"是这样,我想了想咱们这个图书馆的事,我忽然就想,其实现在管这图书馆的不是我
,是你。我又想了想,过些年,我连在这图书馆里搀和的劲头都没了,整个图书馆就得全
交给你了。"
"齐叔,怎么说起这些?"文闻声抬起头来,看着齐叔。
齐叔慈祥地笑着,说:"这不是图书馆要和台北文化交流嘛,我就想,我都不管事的人
了,去交流什么呢?你去吧!"
文一下愣住了。
齐叔看着文,等着他的答复。
文似乎不相信:"我去?"
齐叔认真地点点头。
文又问:"我去台北?"
"是这样。我知道你想去。"齐叔再次点头。
文默不作声。
齐叔也默不作声。
"齐叔,我知道,您……也想去。"文沉默了半天,轻声说。
齐叔一愣,抬头看了看文。
文继续说:"我知道,您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是啊,几十年都过来了,去不去也无所谓了。"齐叔默认,表情复杂地注视着耗尽自
己一生光阴的图书馆,又看着眼前和自己同病相怜的文,满含深情地说,"与其让你等半辈
子,不如让我把一辈子等完吧,你去给你的后半生一个答案……"
说完他就走了。
文百感交集看着齐叔的背影……
那一夜,齐叔和文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文还在睡觉,齐叔就起床去学校参加默默的毕业典礼。
今天的默默显得格外漂亮,人也似乎特别高兴,像一只小鸟一样在人群中穿梭,尽情
享受着这份快乐。
齐叔仿佛也年轻了许多,精神好极了。
默默拉着齐叔来到大操场上,那里站满了身穿校服的男孩女孩,校长在讲话,可齐叔
一句也没听见,他觉得这阵势似曾相识……
很久很久以前,齐叔那时正年轻,在上海的一个文艺刊物做助理编辑,也曾专门来乌
镇参加好友方羽鸿的毕业典礼。隔着雕花的铁栏杆,他看着远远的院子里那群年轻人,他
们笑啊,说啊,还唱着《毕业歌》。他只看见一张脸,在笑着;看见风吹动的裙角,看见
那拉着羊毛披肩的手。那手,那么娟秀,瘦瘦长长……他就留下了,为了一个名叫莹的女
孩,为了那个女孩的美丽而终生等待,一直等到白发苍苍,一直等到今天,他再次站在毕
业典礼上。
"同学们,团结起来,肩负着民族的希望……"齐叔不禁轻声哼起了《毕业歌》,一个
人背着手美滋滋地走在前面,沉浸在刚才幸福的回忆里。
默默则又回到了平日低沉的样子,和刚才学校中的她判若两人。她看着前面的齐叔,
几次鼓起勇气想要走过去,却都中途气馁了。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咬着嘴唇紧走两下,跟在齐叔身旁。
"齐叔,今天的毕业典礼怎么样?"
"好啊!能有什么比年轻好呢!"
"文哥当年的毕业典礼怎么样?"
"热闹,那当然,那大学校人可是这儿的十倍、八倍,又是在北京……"
说起年轻,说起大学,齐叔更加神往,侃侃而谈,没注意默默却一直是在拐弯抹角地
打听文的情况。
"文哥好忙,今天都没来参加……"
"那小子没忙什么,准备着去台北呢!得去一趟啊,趁着年轻,省得老了,老了闹后悔
……"
齐叔说的全是自己的心里话,根本顾及不到默默。默默听着,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
齐叔身边一下没了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可是想着默默其实并不知道文和英那
一层关系,老头儿又放宽了些心。
"怎么了,默默?"
默默愣愣地盯着地面,也不看齐叔,自顾自地走着,边走边说:
"我也要走了,去上海,见大世面……"
齐叔看着默默从自己身边走过,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
,只好唉声叹气地跟在默默身后走着。
一晃数日,文和默默都要离开乌镇。
夜里,文在屋子里收拾行装,把已经包好的英的杂志和写给英的信全都小心地放在了
皮箱里,轻轻合上箱盖,然后坐在椅子上注视着窗外出神。
默默也无聊地坐在椅子上出着神,床上也放了一只大皮箱,但是所有的东西都堆在一
起,一样也没往里放。
秀推门进来,看到箱子里依然空空荡荡,不解地望着默默。
"怎么还不收拾东西呀?明天就走了?"
默默失神地说:"我的箱子太小了,我要把整个乌镇都装进去,这样我就再也不用回来
了,再也不用回来了……"
看着默默的样子,秀伤心地走过去,把她搂在肩头。
"嫂子,替我看好我的海棠花,你们想我了就来看看我,我再也不回乌镇了……"
几句话,说得秀伤心地落了泪。
这一夜,乌镇注定了没有月光,也没有梦乡,因为月光照不见离别的人,梦乡也装不
下爱情的伤……
第二天一早,乌镇汽车站里,人们分成两拨,围着两个大轿子车送别。
秀在车底下忙着两边跑。
文坐在劲的旅行社的车上,隔着不远,默默和东东坐在另一辆车上。
东东高兴地给默默安排东西,默默却依旧那样愣愣的,盯着文的车。
文静静地若有所思。
齐叔站在车下,望着车上的文,还想再嘱咐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回身给文指着
默默的车。
"啊……默默今天也走了,去上海,去实习……"
文无声地点点头。
"你也别多想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最要紧,明白吗?……"
文还是无声地点点头。
齐叔叔还要说什么,劲已经跳上了车。两辆车子徐徐开动,同时出站。
送别完,齐叔一个人慢慢地回到书院,有点疲惫,有点寂寞。他找了把笤帚,开始在
书院的大小房间、里里外外打扫卫生。
后来,楼下忽然传来"吱吱"的声音。
他听到了,连忙走到窗口往楼下看去。
院子里,地上放着一堆行李。
齐叔下楼来,愣住了。
默默小小的个子,端着个巨大的木盆,走到院子中间。她挽着裤腿,踩在酸菜盆子里
,菜汁很快就把她白嫩的小腿染绿了。
"默默,你没去上海?"
默默努力一笑,轻轻点点头。
"不去好,不去好,都走了,谁陪我这老头子玩儿呀!"
齐叔说着,心疼地拉住默默,不让她再踩酸菜。
一盆热水端来,默默翠绿的小脚伸进去,绿色的菜汁渐渐扩散到清澈的水中。默默专
注地看着自己的脚丫,样子十分平静。
齐叔端过来两杯茶,放在茶几上,试探着问:"你不去实习了,那将来……"
默默没有抬头,依旧凝视着自己的脚丫,平静地说着:
"文哥不是去台北找答案去了,我等着他,我不能没有一个答案就离开乌镇,我要等着
他给我一个答案!"
"默默……你知道了?"齐叔大惊失色。
默默依旧没有抬起头,泪水却"啪嗒啪嗒"地落进了水盆里。
"对,齐叔,我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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