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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老康开始旅行（1）——何立伟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1月22日03:21:49 星期二), 站内信件

老康开始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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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１
　　人到中年，艳福连连，猜猜看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如果我们观察坐在的士上赴约会
的老康的表情，我们很难说会有什么心得。他的表情有点漠然，目光散散地从司机的背
后望着前方，城市的灯光像放了学的孩子，一群一群叽叽喳喳从远处跑过来。过了一座
拱形的立交桥，像是跃上了浪尖，又迅速地滑了下去。老康左边望了一眼，右边望了一
眼，目光也仍是那么迷离涣散。如果他的眼睛是照相机的镜头，那刚才拍的胶片洗出来
以后统统由于根本没有聚焦而会是斑斑斓斓模糊一片。我们能对这样的眼神说什么呢？

　　红色的士来到一座大酒店门口。拱顶的漂亮透明遮阳棚下，一个戴赭色筒帽的门僮
把车门打开来，脸上是有礼貌的微笑。大堂里面，灯火透亮，钢琴的声音仿佛使空气里
结满了一串串圆润的葡萄。老康看到大堂中央竖着一块红纸的牌子，写着欢迎莅临糖酒
交易会的各位贵宾的标语。下面的小字说明报到地点在几楼几室。在一种人人都能感受
得到的热闹氛围里，老康东张西望，嘴角叼了根没来得及点火的烟。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有一只白皙的手臂在大堂左边咖啡吧的人头里伸出来，朝他招
摇。接着老康就顺着那条手臂看见了朱娟的笑脸。她旁边还坐了改变了发型的杜志红。

　　“很抱歉很抱歉，”老康走到她们的身边坐了下来，拿出打火机把烟点燃，“塞车
。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般来说都是绅士等女士的呵。”朱娟朝他笑了一下。
　　“我晓得，我晓得。”老康很虚心的样子，“显见得我不是什么绅士。”
　　“喝什么？”杜志红问他，同时用手拢了拢新烫的头发。
　　她们两位面前都是绿薄荷酒。在一只盛水的玻璃盏里，短短的一截红烛跳出一豆微
光。
　　“啤酒。青岛的。”一会儿，服务生把小瓶的青岛啤拿上来了。
　　老康望了一下杜志红：“新烫了头？”
　　“老康要接见我们，那还不打扮打扮？”杜志红调皮地笑笑，“不然下回再怎么请
都请不动你这位大师啦。”
　　“拿我开玩笑很开心是不是？”老康喝了一口啤酒。
　　“怎么得了，”朱娟说，“我们两个都迷上了老康，天天等着你接见呢。”
　　“嗯嗯嗯，玩笑越开越大了是不是？”
　　“这个年头，说假话倒是有人听，说真话还真是没有人信呢。”杜志红说。
　　两位三十四五岁左右的衣着很讲究的女士就这么调笑着老康。老康也不生气，喝着
啤酒，恰当地回敬几句。
　　“你们也不找个有情调点的地方，”老康左右看了看，脸上有点不屑的样子，“找
了这里。俗嘛。”
　　“你问问她。”杜志红朝朱娟扬扬下巴。
　　朱娟就解释说，她的广告公司有好几家外地客户都在这里参加糖酒交易会，今天的
晚餐她就是在这个酒店里请那些客户吃海鲜。她把杜志红也邀过来了。吃完饭，她们就
打电话约老康出来聊天。也懒得跑了，就在这家酒店的咖啡吧里了。
　　“你先应酬别人，接下来就让别人来应酬你。”老康指出。
　　“呵，这么说来你只是应酬我呀。”朱娟故意生气的样子。
　　“开玩笑，开玩笑，”老康说，“就像你们对我一样。”
　　“老康，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只管来，我请客。”朱娟说。
　　“怎么啦，发财啦？”老康侧头问道。
　　“没错，老康就是聪明。同聪明人聊天才叫愉快。”朱娟说。
　　“她呵，今天一餐饭倒只吃了三千，却接了两个大单。”杜志红说。
　　“什么大单？”
　　“两个都是酒厂，下半年的广告代理。加起来将近千把万吧。好像捡的一样。这样
的单接得真是轻松。”朱娟的得意溢于言表。
　　“这叫赚钱不费力。”老康说。
　　“真是这样。”朱娟说，“想当初我刚搞公司的时候，要接个几万块钱的单，嘴巴
都要跟人家磨破。好难啦，那时候想赚一点钱。”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越赚越顺手啦？”老康说。
　　“唉唉唉，谈赚钱没意思，谈点别的谈点别的。”杜志红在桌子上敲了敲。
　　“那好，”老康说，“那我们谈谈你的头发。请问你这发型有什么讲究？”
　　“这是最时髦的，叫玉米穗子呢。定了型的，也用不着每天整理。”朱娟解释。
　　“吹了这个头，”杜志红又习惯地拢拢头发，“忽然我发现我的头发怎么这么多啊
，好像多了一倍一样。”
　　“是玉米爆成了玉米花了吧？”老康说。他的那瓶青岛啤喝光了。
　　老康又叫了一瓶青岛啤。他问杜志红：“你那个公司呢？”
　　杜志红也是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她和朱娟原来都是学幼教的，都当过幼儿园老师，
后来就下海经商。各自做过很多不同的事，最后她们都对搞广告产生了兴趣，于是一人
开了一家广告公司。朱娟主要是做媒体代理，杜志红主要是搞制作。她们是好朋友，是
两个互相之间没有秘密的女人。
　　“你猜猜看，我今天接了个什么单？”杜志红反问老康。
　　“我怎么会晓得？我对商业一窍不通。”
　　“告诉你吧，就在我来朱娟这里吃晚饭的前半个小时，我搞掂了平安保险公司。他
们的所有印刷品都由我来制作，外加印刷。这个单不小吧。保险公司有的是钱。”
　　“好像印刷的利润特别大吧？”老康说。
　　“你还说你一窍不通。你比保险公司的人都晓得多得多。”
　　“那我也可以开公司啦？”老康说，这一瓶青岛啤又喝光了。
　　其实老康同这两位尚有着几分姿色的半老徐娘说话时一直有点心不在焉。不知不觉
喝了好几瓶青岛啤。好在这两位女人今天都接了大单，心里高兴，愿意老康是这么喝酒
。他越喝得多她们越觉得有庆祝的味道，于是就越高兴。
　　喝到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朱娟提议，接着去唱卡拉ＯＫ，“到那里再喝，喝它个痛
快，喝它个一醉方休。”
　　２
　　自从与黎晓菲分手之后老康就变得总是这么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很难聚焦，因此
也很难兴奋。他当然需要女人，这是几乎可以肯定的，一个不缺少罗曼蒂克的美术学院
的教授同时又是一位著名的油画家，他不可能不需要女人。但他现在对女人的态度看上
去却有点子玩世不恭。这倒好，一个教授兼画家的中年男人身上有点子玩世不恭，正好
使他具有了某种魅力。就是这种无法言说的魅力，让他很随便地就吸引了朱娟和杜志红
——站在她们一面说，她们对男人可是很有几分挑剔的。在她们窃窃私语中，多的是对
那些向她们献殷勤的男人的刻薄的讥评。他们相识是在一家公司的周年庆典上。那公司
的大股东之一是老康的学生。那天他们的胸前都戴着有金丝线的嘉宾的红花，手里端着
盛满橙汁的高脚玻璃杯，在学生的引见下彬彬有礼地握手，互留名片，然后谈论这场订
典的排场和气氛。老康耸耸肩，恰当而又精到地批评了酒会的那种庸俗劲儿。他的语言
、神态，加上他那一本正经之下的某种玩世不恭，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两位自视不低的女
士。接下来，第二天，老康就接到了朱娟的电话，她请他出来吃晚饭，随后说，她身边
还有一个人也要和他讲话，而身边的那个人就是杜志红。在那餐有龙虾的饭局上，老康
感觉到了这两位女士对自己的强烈的喜欢。他喝了很多酒，有点高兴，说了很多话，有
点张扬。那天晚上他显得很有个性，有一种艺术家的狂放，也有一种教授的口才。他像
一辆坦克，带着征服的力量轰隆隆地碾进了两位女士的心房。除此之外，他内心里有一
种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企盼，他从一个女人身上失去的东西，想从另外的女人身上得到。
有一瞬间，他沉默下来，因为他想起了黎晓菲。想起了那个离他而去的女人，他的目光
就涣散了。后来他就喝得酩酊大醉。他的失态反而让那两个多少有些矜持的女人更加喜
爱，她们觉得老康就是与她们认识的其他男人不一样，有一种她们也说不出来的特别的
味道。就像后来朱娟开玩笑时说的一样，她们两个都迷上老康了。
　　朱娟让她公司里的司机把老康送回美术学院，她们两个还坐在包厢里聊天。她们有
那么多共同的识见，共同的兴味。她们的话题始终没有离开老康。作为都是离了婚的女
人，她们都觉得此生再也不需要婚姻了，但是，她们都非常需要男人，需要那种能够像
坦克一样征服自己身心的雄性的力量。她们尚不了解老康的身体，不过她们倒是领教了
老康的脑子。男人就应当有那样的脑子。同时，她们也深深感觉到，除了她们，喜欢老
康的女人一定大有人在。好在她们都比较自信，也比较聪明。她们对自己的能力总是估
计得相当充分。事实上，像她们这种懂风情而又有些姿色的女人，干起什么事来还真是
有点无坚不摧。

　　（连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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