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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老康开始旅行(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1月22日03:22:45 星期二), 站内信件

老康开始旅行

何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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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道尺是个有耐心的画商。这样的情形他也遇见得多。不少大陆艺术家其实都舍不
得卖掉自己的得意之作,只愿意售出二三流的作品。但他凭三寸不烂之舌,并诱之以在
大陆市场不可能产生的丰厚回报,便往往得手。在“你说个价吧”之后,是那些有才华
但又清贫的画家们的紊乱心跳。刘道尺相信,清贫自守的人,总是少而又少的。而一些
早已脱离了清贫,卖画获富的艺术家,他们说“不”也只是想讨一个更好的价钱而已。
他胸有成竹,不急不慌,慢慢跟老康磨嘴皮子。他甚至还有一个更大的野心,不单是要
买下这幅肖像杰作,还要与老康签一个为期十年的合同,在这十年中,台北的弘道画廊
可以购买任何一幅老康创作的肖像作品。
  但是老康摇了摇头。“你不可以的。我是我所有作品的父亲。只有父亲才有权决定
儿子们的前途。这个权力我不会出卖给任何人,包括你,我的朋友,我的尊敬的刘先生
。”
  “我相信谈判。”刘先生说,“连战争都可以通过谈判达成停火,何况艺术乎?”

  电话在这时忽然响起,几乎吓了这两个人一跳。
  “喂,喂,喂?”老康发现这个电话同上次一样,对方听到了他的声音,可是沉默
着,十秒钟之后,那边嗒嗒一声轻轻放下了话筒。
  “谁?”刘道尺问。
  “真是奇怪,”老康皱起眉头自言自语,“这几天接了好几个这样的电话了。”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俞丽和钟可尼。两个女孩子脸上笑吟吟的。
  “刚才不是你们打这儿的电话吧?”她们的导师问。
  “没有呵。我们刚才一路过来,正说笑话呢。”
  “呵,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研究生,重庆的俞丽,大连的钟可尼。这位是台北
弘道画廊的老板刘道尺刘先生。”
  “这是我的名片。”刘先生拿出名片双手递给两位女孩子。
  “我们是学生,我们可没有名片呵。”
  “没关系,我要你们的手写名片,岂不是更有收藏价值吗?”
  刘道尺见到这两位漂亮女孩进来之后,显得很是兴奋。
  “怎么这时候来画室?”老康问他的学生。
  钟可尼说,今天是俞丽的生日。俞丽忙于写毕业论文,什么都忘记了。直到下午她
妈妈从重庆打来长途,祝她二十五岁生日快乐,才想起这事儿来。所以想请导师一起吃
一顿饭。她们知道老康肯定还在画室里。
  “那好,俞丽小姐,祝你生日快乐。这餐生日饭我来做东。你们说去哪里吧?”刘
道尺说得画室里都充满了响亮的回音。
  11
  老康推荐他们到江边的那家海鲜饭馆来。他觉得这里的菜做得非常不错,而且找个
临江的包房坐着,把窗子打开来,黄昏的景色正可以佐餐。
  “你真会选地方呵,老康。”刘道尺赞道。
  “我前两天在这里吃过。”老康说。
  “一定是和一位女士在一起,”俞丽调皮地说,“这地方蛮适合谈情说爱的。”
  “康老师,俞丽说得对不对?”钟可尼也打趣起来。她们都知道这位单身的教授很
惹女人青睐。
  “也许。”老康说。
  “你们的老师是有魅力的成熟男人呵。”刘道尺一边看服务生递过来的菜谱一边插
嘴道,“来,两位小姐点菜吧。”
  两个女孩子笑嘻嘻地说,还是他来,她们不会点。另外,她们说,随便一点,不要
太客气。
  “怎么能够随便?俞丽小姐的生日嘛!”刘道尺一看就是那种出手阔绰的男人。“
你们一人点一道自己喜欢吃的海鲜,老康也点一道,剩下的我来负责。”
  “你打算搞好大的排场?”老康问。
  “哪有什么排场?大陆的东西比起台湾来便宜多啦,再怎么吃也吃不了几个钱的。
我的性格就是人一高兴就要尽兴,今天认识你的两位学生我就高兴嘛。”
  老康转头对他的学生说:“那我们今天就打打国民党反动派的秋风啦。”
  他的学生笑起来,感到很快活。
  “喝点白酒吗?”刘道尺问大家。
  她们都摇头。老康也摇头。刘道尺说,那就喝一点红酒。红酒不要紧,而且还是美
容的。
  “不过两位小姐都很漂亮,无须美容,绝对无须美容。”他顺势恭维道。
  两位学生又笑起来。她们很喜欢笑。
  吃饭的时候,老康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几天前的晚上,那个自己也记不清喝了多少啤
酒的晚上,那个有发亮的江水、灯火、照片和法国式沙发的晚上,有白生生的手臂、眼
睛里的光芒和忽然而起的心跳的晚上,充满了冲动的错误的晚上,第二天早晨就后悔的
晚上。本来他是要看朱娟将一出喜剧如何演下去,结果他自己也深入到了戏里头,人在
一瞬之间跌进了温柔的陷阱,回过头来想十分可笑。平心而论,朱娟并不吸引他。她的
挑逗和进攻他本是可以抵挡的。但他这么些天来一直沉溺在肖像画中,内心里已经有了
想轻松一下的潜伏的念头。当她的白生生的手臂那么一晃,这念头就从心底里冒出汽泡
来了。完全不是道德的原因,他的后悔只是因为他仅仅把朱娟和杜志红划定在朋友的范
畴。通常,一个缺乏性的吸引力的女人如果被划定在这个范畴之内,他是不会轻易越过
界限的。他的错误就在于他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也许那一刻,朱娟不是朱娟,而是夜总
会里的三陪女,他倒是会有一种彻底的释放,并感到快乐。当第二天朱娟再打来电话,
再想有第二次的寻欢,他坚决拒绝了。他告诉她他最近特别特别忙,等他有时间,他会
打电话给她的。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朱娟不要再给他打电话。朱娟沉默了片刻
,然后说,好吧,再见。就此挂上话筒。这是一个识趣的女人。老康反而又产生了一点
内疚。但他清楚,他不可能去爱上朱娟或是杜志红。自从半年前与黎晓菲分手之后,他
就悲哀地想到,自己的将来只会有性,不会有爱。正因为如此,他才决定不与任何女人
作深入的纠缠。
  这餐饭丰盛已极。刘道尺充分表现出了他的大方、殷勤和健谈。他已赢得了两位漂
亮女孩的欢心。
  12
  江中央有个岛,岛的顶端有个商务会馆,会馆里面有一个很不错的半圆形咖啡厅。
从落地的窗子望出去,三面是水,跳跃着两岸的碎银般的灯光。他们吃完海鲜之后就坐
船到了这里。主意是刘道尺出的。他喜欢上了这两个漂亮的女孩。他只要见到漂亮女孩
,就会大肆挥霍语言和金钱。他靠在一张巴西藤的圈椅上,拍拍巴掌,叫来服务生,让
他送上一份生日蛋糕,另外再配上二十五支彩色小蜡烛。他拿出十元钱的小费给那个服
务生,让他快一点送来。
  他们唱“祝你生日快乐”,点蜡烛,然后让俞丽一口气吹灭它。他们四个人的笑声
感染了这个咖啡厅。老板叫刚才送蛋糕的那个服务生送来了一盘水果,表示对客人的美
好祝福。
  他们一直坐到十一点多钟,刘道尺又说了许多的笑话。其中有一两个有点黄,但也
无伤大雅。他还是说得有点含蓄的。两个女孩子也笑得很会意。现在的女孩子,有什么
男女之间的事是不懂的?老康觉得这个刘道尺对女孩子真是很投入。台湾男人都好色。
他听别人这么说过。他现在有点认同这样的说法。但是他在心里说,你可不能对我的学
生下手。我要对她们负责的呵。
  刘道尺又建议再坐船过河到南岸去吃消夜。
  “我消耗得太多啦。”他说。“怎么样?”
  两个女孩子互相望望,有点犹豫。接着,她们把目光投向老康,征询他的意思。
  “算了吧,”老康说,“今天就到此为止。俞丽的事多着呢。要写论文,还有毕业
创作。”
  “那钟小姐呢?她可以去吃消夜嘛。”刘道尺穷追不舍。
  “那你看她的意思。”老康说。
  “钟小姐,你看呢?”
  钟可尼又望了望老康。看她的样子她是想去,但又顾忌着老康。
  “反正俞丽应当回学院去,我也要回去了。钟可尼嘛,最好也回去。”老康的意思
已经很明白了。
  钟可尼怅怅地望一眼刘道尺。她喜欢这样的夜生活,有吃有喝,有男人陪着说笑。
俞丽也有点舍不得的样子。她今天的生日可是过得真愉快。
  “那好,明天晚上还是我来做东,延续今天的快乐,好不好?”刘道尺对两位女孩
子说。
  “明天再说吧。”老康在两位学生尚未来得及表态之前就把话先说了。
  他们坐船过了江,刘道尺招手叫来的士,把他们师生三人送到美术学院大门口,然
后他自己才回酒店。
  两个女孩子在学院的林阴道上对她们的导师说,他的这位台湾朋友真有意思,真好
玩。老康看出来她们也很喜欢刘道尺。出手大方的男人总是惹女孩子喜欢的,老康想。
在一个圆形花坛前,老康和他的学生分了手。他的学生有礼貌地祝他晚安。老康朝教授
公寓走去。隔了很久,远远地传来俞丽和钟可尼的笑声。她们为什么这么快活?
  老康洗完澡,躺到床上,翻阅一本新来的《艺术研究》。那上面有一篇文章,是一
个年轻的批评家写的,用尖锐的口吻讥嘲学院气很浓的新古典主义画派。老康心里笑了
一声,他觉得美术界最多的是门户之见,最少的是宽容精神。老康对自己说,最要紧的
是好作品,最不要紧的是流派。
  翻完了杂志,老康把两只手枕到脑壳后面,让思想像江水一样自由流淌。如果不是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他就会这样慢慢进入睡眠状态。

(连载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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