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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老康开始旅行（1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1月22日03:23:22 星期二), 站内信件

老康开始旅行

何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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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一边吃羊角面包一边说笑，刘道尺说，“中午把钟小姐叫过来吧，我请你们吃
泰国餐。我知道一家很好的泰国餐馆，离这儿很近。”
　　“什么意思？”她看了他一眼。
　　“一起吃一顿饭呵，还有什么意思。”
　　“只怕不只是吃饭吧。尝了我的鲜，还想尝另外的鲜吧。台湾人？”
　　台湾画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说：“厉害，厉害。今天总算是领教了川妹子的厉害
。火眼金睛啦！”
　　俞丽拿指头戳了一下刘道尺的鼻子：“我就晓得你们台湾男人对大陆女孩子不怀好
意。天下这么多好吃的桃子，你吃得完吗？你还不如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桃一筐呢。
”
　　“好好好，别的桃子都不吃，专吃你这只鲜桃，好不好？”
　　“这还像个男人说的话。别那么花心萝卜嘛。”
　　“来，你喝牛奶，我喝咖啡。”刘道尺把牛奶端起来送到俞丽手中。
　　“过几天我就回四川去了。你今后再也看不到我了。美丽的时光总像流星，一下子
就过去了。”
　　“我一定，一定到四川去看你。以后我每年都到四川来。”
　　“你骗我。你不会来的。因为四川你没有生意。生意人是不会到没有生意的地方去
的。你哄我干嘛，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我真的会去，当然不是为了生意，而是专门为你而去。”
　　“我的毕业创作你看了吧？”
　　“看啦，怎么？”
　　“你觉得怎么样，老实说。”
　　“不错呵，有前途呵。”
　　“那你买我两幅画。你不是到处买大陆画家的画吗？”
　　“这个……这个嘛，不好说呵，我们一般是有选择的。就是说，我们一般都是挑选
名家的作品。”
　　“刘先生，要晓得你的画廊可是开在台北，对台湾人来说，谁晓得谁是大陆上有名
的画家？还不就是靠着你们这些画商的宣传和推介吗？”
　　“是倒是你说的这样。不过，名家和非名家，到底出手不一样。比方你的导师康先
生，台湾人是不熟悉，可是他有他的艺术品位在那里。即使是他二三流的作品，也有一
种不凡的手笔嘛。”
　　“那刘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这些无名之辈就莫想杀入台湾的艺术市场口罗？”
　　“话当然也不能这么讲。后生总是可畏的嘛。”
　　俞丽拿起刘道尺的一只手掌，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掰着：“你莫跟我兜圈子好不好
。直说，我的画你愿不愿买？”
　　“干脆是这样，俞小姐，”刘道尺把手抽回来，说，“我拿你两幅画过去。我先付
你五百美金的定金。画卖出去了，再跟你五五分成，你看怎么样？”
　　“这还够朋友。讨厌。兜那么大一个圈子。什么名家呵，手笔呵，听都听不懂。”

　　刘道尺哈哈笑起来，一只手搂住俞丽的腰，另一只手拉开睡衣的腰带。俞丽的两只
挺拔乳房顿时一览无余。
　　“你今天真是一个性感女神。来，坐到我身上来。”
　　俞丽顺从地跨坐在他的双膝上，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
　　“假如，”她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的画卖不出去，那怎么办呢？”
　　１８
　　刘道尺西装口袋里装着第二天上午飞香港的机票，请老康和黎晓菲在希尔顿酒店吃
了一顿西餐自助餐。一支四人小乐队奏着舒伯特的《小夜曲》，西餐厅里点起了有情调
的烛台。窗外是黄昏中升起的灯火。三把刀叉碰得盘子的边沿叮叮作响。
　　这是最后的机会，他于是要做最后的努力。他要劝这位比他还固执的老康卖画，并
且签约。他认为这对他们双方都是有巨大的好处的。这是一个利益的世界。他不相信一
个人可以固执地生活在利益的游戏规则之外。
　　他一开口就被老康用一个摊开双掌的手势婉拒了。
　　“我有点饿，”老康说，“所以我不想再谈败坏我胃口的事情。对不起，刘先生，
我今天晚上看见每一道冷盘都想大吃一顿。”
　　刘道尺脸上有点尴尬，让黎晓菲看出来了。她感到莫名其妙。
　　刘道尺知道再说下去也是徒劳的了。虽然他很不甘心，也很不理解，但他还是忍住
没有再继续谈那个显然让老康不快的话题。他说了几个笑话，当然是想赢得黎晓菲的好
感。他看出来老康很爱这个女人。他在心里对老康说，时间会让你败下阵来的，老兄。
时间会改变你的，老兄。
　　他的笑话老康没怎么笑，因为他都听过了。老康跟女人准备的笑话也就是那么三四
十个。说过一遍了，再说二遍，也没有什么新意思。只有初初相识的女人，会觉得他趣
味无穷。他怎么这么多好玩的故事呵！
　　老康的确有点饿了。他的胃口真好，吃完一盘又去装一满盘过来。这样的起身起码
起了有五六次。
　　“有时候我觉得生活是美好的。”老康说，拿餐巾擦擦手，“在友谊、爱情、烛光
和音乐之中享受美食，真是让人乐不思蜀。”
　　黎晓菲诧异地看他一眼，心想怎么一餐自助餐让你生出了这么深的感慨？平常你对
吃东西可是马虎至极而且麻木至极的呵。
　　“但是享受美好的生活是需要条件的，”刘道尺终于有了旁敲侧击的机会，“并且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创造这种条件的。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
　　老康喝了一口啤酒，点点头：“我当然明白。我们是朋友嘛，彼此了解的。你明天
几点的飞机？”
　　“上午十点四十，九点半从酒店动身还来得及。如果你今晚上有了新的念头，明天
早上我们可以一起喝喝早茶。”他眼睛里重又闪起了希望的火星。
　　“我明天上午有课，很抱歉不能来送你。我们后会有期。”
　　老康的声音非常平静，于是刘道尺眼里的火星又熄灭了。他第一次感到老康原来还
是一个很难猜透的人，一个怪物。
　　老康回到家里，黎晓菲对他说：“我觉得今天的气氛挺尴尬的。你以为呢？”
　　老康说：“是吗？我怎么没这么觉得？我今天晚上吃得真饱。那些冷盘做得简直叫
人胃口大开。听说是一位法国厨师做的。希尔顿到底是希尔顿。”
　　“你是装傻吧？”黎晓菲又说。
　　“装什么傻？他想买我早些天寄到北京参展的那幅肖像画。还想叫我跟他们的画廊
签十年的合同。去他的，我才不干呢？”
　　“他出的价钱不好？”黎晓菲小心地问。
　　“很好，非常的好。如果我按他的意思卖画和签约，我们完全可以过非常非常好的
物质生活，甚至你都不用上班了。我们可以到处去旅游。你不是想要那种不晓得目的地
的旅游吗？都可以，完全可以。”
　　“傻瓜，那你为什么不同意？假如是我，我就会同意。谁不想把生活过得好？你今
晚上不是也说，生活是美好的吗？”
　　“正因为我不是你，不是别人，我就是我，老康，所以，我不答应。在我看来，人
选择自己愿意过的生活，这种生活就是美好的生活。就这么简单。可是我通过了复杂而
漫长的思索，才获得了这种简单。”
　　“你说得太玄了，我听不懂。”
　　“慢慢来，你总有一天会懂的。”
　　老康抱住他心爱的情人，热烈地吻她的额头。
　　黎晓菲在他怀抱中说：“我不晓得会不会有懂得的那一天。”
　　“你不要这么说，”老康捧起她的脸来，“你不能这么说。”
　　黎晓菲眼角湿润了：“我不晓得我到底适不适合你。也不晓得你到底适不适合我。
”
　　“别想得那么复杂，相信我，生活其实是简单的。”老康说，“真的很简单。”

（连载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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