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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拯救(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1月22日01:57:50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拯  救

张 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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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但凡女人都会有这样的经验:无人问津的时候,街上的公狗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一
旦犯起桃花来,也是莫名其妙,天天都是粉红色。
  尽管宁玉对大只洪毫无感觉,甚至觉得有点可笑,但不管怎么说也让她恢复一点女
人的自信。离婚前后,她真是心力交瘁,每天跟阿灿不是热吵就是冷战,不说蓬头垢面
,也是无心装束,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性别。直到今天她都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干枯了,
她不愿照镜子,认为自己毫无美感。她刚答应离婚时,阿灿可能是良心发现吧,或者是
愧疚,突然给她买了一套化妆品,还说是他看见楼盘小姐用这个牌子,一定是时尚的。

  那套化妆品她至今也没用过,看到的时候有些难过,又有些心酸,可又舍不得扔掉

  她真的那么热爱工作吗清夜静思,也只有自己知道,若不用工作把时间填满,她
又怎么走出人生的阴影呢
  爱情,她再也不会相信了。
  紧急呼吁被宁玉复印了十几份发出去犹如泥牛入海。现在的记者也不是那么好求的
,要呼吁的事多了,有些还人命关天呢,也不是说上报就上报。宁玉坐在那里发呆,她
是没主意了,惠安道:“你知道什么叫人微言轻了吧”宁玉道:“可我也知道什么叫
匹夫有责。”
  “别那么幼稚好不好,想想自己的后路吧,我可不愿意跑到县里去上班。”
  “你打算调走”
  “主任不就是想把我挤走吗”
  “可我看见你还在写博物馆的改革建议,其实每个人都有热忱的一面。”
  “我没有。我在给人搞私人收藏设计,看在钱的份上。”
  宁玉无话可说,她觉得始终也看不到惠安心里去。
  一天,有人来参观五仙观,卖票的时候,宁玉才发现是高中的同学廖雨生,两人都
感到意外和惊喜。廖雨生在地质部门工作,他陪一位老专家来看坡山古渡,以便研究本
地的地质构造和水陆沧桑的地理变化。宁玉还向老专家介绍了“仙人姆迹”,如果古渡
在晋代时是珠江北岸的一个渡口,那么仙人姆迹或许是当年洪水冲蚀的凹穴,至今这里
还有一个泉眼,从未干枯。
  之后,宁玉招待他们在后院的石板桌前喝茶,与外面的闷热相比,这里竟然凉风习
习。
  这时的惠安一个人坐在钟楼上,旁若无人地吹着呜呜咽咽的曲调,谁能不陶醉呢

  老专家颇为感慨道:“真是一块宝地啊,至今仙气仍在。”
  宁玉没提搬迁的事,心想,不仅没用而且扫兴。
  老专家走时对雨生说,你们叙叙旧吧。
  两人找了一家小饭馆坐了下来,很自然地相视一笑。
  雨生在学校时是很腼腆的,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书卷气。他是数学课的课代表,
脑瓜灵极了。谁也没想到他会去干地质,那么寂寞、吃苦的行业。但眼前的他,看上去
也不见得特别风餐露宿的样子,甚至不太黑,不过有点岁月留痕罢了。
  “你还好吗”雨生温厚地看着宁玉,宁玉心想,总不见得一见面就跟人倒苦水,
正因为是同学,更得撑着,宁玉也是很爱面子的人。于是她说:“还好。”雨生道:“
那我就放心了。”宁玉笑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雨生认真道:“你不知道,好长
一段时间我都暗恋你,现在终于可以跟你说出来了,多可笑啊。”宁玉莞尔:“廖雨生
,你也学会这一套了,人家都说,见到老的女同学就说曾经暗恋她,又讨好又不用负责
任。”雨生道:“真的真的,你有一条背带裙,咖啡色的,配那种白球鞋,叫什么来着
……”两人不约而同道:“白饭鱼。”
  宁玉愣了片刻,仍笑道:“说说你吧,你过得好吗”雨生道:“好是好,是那种
令人窒息的爱,我老婆挺能干,就是对我管头管脚,有时真吃不消。”宁玉道:“你别
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两人吃着可口的风味小炒,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说到五仙观,宁玉又成了祥林嫂。雨生道:“你刚才怎么不跟我们的专家徐老先生
说呢,你看他刚才兴致多高啊。”宁玉迟疑道:“跟他说有用吗”雨生道:“怎么没
用他德高望重,又是省人大代表,通过提案一定能解决问题。”宁玉听了,激动地对
雨生说:“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啊”雨生说:“那有什么问题,我今晚就给他打电话
,老头挺热心的。”
  
  晚上睡觉时,宁玉想到雨生的话来,来回想了好几遍,一边提醒自己别孩子气别当
真,一边又忍不住想起上学时,自己的数学很差,脑子转不过弯来。自习课的时候不少
同学找廖雨生问这问那,她却不好意思问,其实她与雨生只隔一个小走廊,算是近水楼
台了。她不是喜欢他,只是觉得不配,她数学才刚刚及格,闹不清楚的问题很多,哪问
得过来。那时她觉得他离自己十分遥远。
  他居然还记得她的裙子。
  不过她也记得雨生是温文友善的,常向她借铅笔橡皮之类的文具,然后彬彬有礼地
还给她。或许真的是一种暗示呢
  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在渴望什么,否则不会冒出为什么大只洪不是廖雨生的念头。她
真恨自己有这种一闪而逝的念头,人家过得好好的,即便是曾经有过什么想法说了都很
可笑。她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可笑而是可耻。
  第二天,雨生就来了电话,叫她把写过的资料都送过去。她去了雨生的办公室,雨
生带她去见徐老,徐老非常赞赏她的敬业精神和公益心,答应尽快把提案送达有关部门

  为了这件事,她跟雨生通了不少电话,每有一点进展,雨生都会打电话来通告。
  她对雨生的印象越来越好,他正直、成熟,从不说似是而非、暧昧无聊的话。他的
用心和关切都是坦诚而健康的。这使得她也从狭隘的小女人心态中摆脱出来,与他正常
交往,同时接受友谊。
  然而,不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小宝和惠安坐在台阶上下飞行棋。惠安手臭,掷骰子不是
一步就是两步,飞机开得像手扶拖拉机,小宝比他多飞了一圈还在他前面。惠安把骰子
放在手里搓了又搓,大力一扔,骰子滚出去老远,两人跑过去看,还是一步。惠安要重
扔,小宝死死地抱住他的手不放,大叫你赖皮你赖皮。
  宁玉不理他们,在做三杯鸡。酱油与黄酒混合在一起的香气渐渐弥散开来。
  一个偏黑但俏丽的女人走进院子,直奔宁玉而去:“你叫吴宁玉吗”她微抬着下
巴,目光如炬。宁玉点点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脸上已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惠安和小宝惊呆了,急忙冲了过来,惠安骂道:“八婆你神经病啊”
  那个女人没有理会惠安,指着宁玉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离了婚没人
要就勾引我丈夫我告诉你我不是好惹的”宁玉都傻了,脑袋里嗡嗡直响,根本说不
出话来。惠安问道:“你丈夫是谁你先说清楚”黑女人道:“我先生叫廖雨生,老
老实实的一个人,最近被她迷的,魂都没了”说完又转向宁玉,“你给他打了多少电
话,当我不知道我去电话局查了,有时一口气打五个,有时一下打一个钟头……”惠
安道:“那是为公事,我可以证明。”
  “你证明你算干什么的”
  “我是她男朋友,我们快结婚了。”
  廖雨生的老婆叫宋小霞,精明能干但心胸狭窄。刚结婚的时候就听廖雨生说过,曾
经暗恋一个女同学,便把这事放在心上。她平常就有检查雨生呼机和电话的习惯,雨生
的一切交往也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这回发现问题,她先不动声色地去调查了吴宁玉一番
,再回过来审廖雨生,果然廖雨生就是避重就轻,只字不提吴宁玉离婚的事,可以想象
,危机有多严重。
  雨生反复解释,你别想歪了,我们是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小霞说,保护文物
听上去是很高尚,对你有好处还是对她有好处说出一样来我都相信。雨生当然说不出
来,小霞说让我来告诉你吧,好处就是这是一个体面的借口,表示你们志同道合。
  小霞决心为保卫家庭而战。
  此刻,她充满狐疑地看着惠安。惠安道:“你的丈夫你喜欢还不够还要人人喜欢
啊”转而对小宝道,“小宝叫爸爸。”小宝居然脱口叫出来。
  宁玉闭上眼睛,她简直要晕了。
  小霞走后,宁玉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无力道:“小宝,去屋里玩吧。”
  支走小宝,她才轻声对惠安说道:“谢谢你替我解围。”惠安道:“不是解围,我
真的喜欢你,只是没有勇气说出来。还得感谢这个八婆呢。”宁玉心想,怎么可能呢
他们彼此都认为对方是另一个星球上的人。
  对于惠安来说,他希望找一个既是母亲又是情人的人,这太不单纯了。早在他生病
的那个上午,一只温柔的手拂过他的额头,当时他就想抓住这只手痛哭一场。他在这个
世界上既孤独又卑微,以往生病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他是一个会为小事感动的人,然而
这个社会越来越缺乏细节了。到处都是虚伪的面具和温馨的骗局,如果不是发配到五仙
观来,他决不会相信繁华都市里还有宁玉这种人,珍罕而愚蠢,单纯而执著。
  这就是他所需要的,却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
  六
  晚报娱乐版有个栏目叫“雷达站”,是一个雷姓记者报道顶级新闻的地方。
  引起轩然大波的阳光事件被警方披露,那么多的娱记因茫然不知给晾在那儿了,雷
记者更是被同行讥笑为雷达失灵。
  有了这次教训,凭着雷记者的职业素质,他对阳光事件始终保持着一份敏感嗅觉,
尽管案情似乎已经真相大白。他采访了狱中的顺子,和仍在审理案情的刑警,果然发现
这出生活的大剧并没有真正落下帷幕。
  杀害阳光的凶手并不是顺子,而是另有其人。疑点之一是:顺子如果是过失杀人,
不可能事先就带去封口胶带,这是专业作案工具,至少说明凶手是有备而来。疑点之二
是:顺子在陈述案情时,居然说不出煤气开关在什么地方,那他又怎么能打开煤气呢

  在事实面前,顺子也承认他只是跟阳光扭打起来,但并没有致他于死地。到底最终
是谁收拾了阳光,他不得而知。那么顺子为什么要认杀人的死罪呢顺子向雷记者坦陈
,他觉得活着没意思。第一他不相信司法,阳光屋里全部是他的指纹,他又是美叶的前
任男友,走时又把阳光打昏了,盛怒之下他也没看他是死是活,事到如今又怎么讲得清
呢第二他向美叶表示,他不计较她的遭遇,仍愿意接受她,但美叶不肯,她觉得自己
剩下的只是躯壳,所有的爱、情感、牵挂、心甘情愿的牺牲都燃烧完了,她不可能跟顺
子回到从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最不能让顺子接受的是美叶仍爱着阳光,感情的潮水很难退却他尚能理解,但美叶
离开阳光以后发现怀了阳光的孩子,竟然不肯拿掉。顺子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他绝
望极了。
  他也是在报纸上看到阳光被杀的消息,有点害怕,又有点幸灾乐祸。有谁还会比他
更恨阳光呢他想不明白。事情的发展倒是跟他想象的完全一样,他被收审,阳光的真
实面目大白于天下。
  他听说不认罪会吃很多皮肉之苦,最终还得认,也就不想分辩了。
  雷记者把独家专访登在雷达站上,自然又是家家户户晚餐的一道点心,同行也赞他
的回马枪杀得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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