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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死谜(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1月22日03:05:24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死 谜
王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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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毛知道宁副县长真的着了急,动了心火。他想,自己替宁副县长排愁解难的机
会到来了。他没容自己多想,就凑到宁副县长跟前,小声地说:“宁县长,我有办法把
她弄下来。”
宁副县长立即想起了李小毛那一身功夫,或许他能蹿房越脊,白手擒狼。可是蹿房
越脊指的是平房,至多也就是两层小楼。这直通通的六层楼,你能蹿上去。
李小毛说他能上去,说得很有把握,只要你们继续缠着上面那个女人谈判,分散她
的注意力,别让她发现就行。
宁副县长虽说半信半疑,可是事到如今,没有别的高招儿妙计,只有听李小毛的了
。
李小毛离开了人群,悄悄向楼后面走去。宁副县长命令大家,一律仰着脖子对付楼
上的女人,谁也不许往李小毛的方向看。
李小毛来到了楼后角下,脱下外衣,双手攀着楼角,两脚扒着砖缝,就往楼上爬。
远处看去,李小毛就像猴子爬树一样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登。用眼角瞥见的人都紧张起来
,万一失了手,第一个死在楼下的就不再是那个姓金的女人,而是李小毛了。
此刻,围在楼下的人比死还难受。一方面为李小毛担心,一方面又得应付楼上的女
人。两边两条命,这两条命都系在众人的目光上。紧绷的心连大气都不敢出,可又要仰
着头若无其事地跟那个不要命的女人讨价还价。这巨大的心理压力,需要怎样的承受力
呀?
时间似乎是凝固了,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恐惧像魔鬼般地扼着每个人的
喉咙,人们不敢叫,又不得不叫。这是在用生命打赌,也是在与死神较量……
突然,人们都不由自主地闭住了嘴巴,凝住了目光,停止了心跳。李小毛出现在了
金氏女人的背后,正像一只狸猫似地接近那个女人。金姓女人发现楼下突然寂阒无声,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直起身来,刚要回头,只见李小毛飞身一蹿,抱住了那个女人。下
面就更让人触目惊心了,李小毛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那个女人既没有喊叫,也没有挣
扎。李小毛用一只胳膊夹着她,像夹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皮囊。紧接着,李小毛双腿一跨
,用一只手抓住了楼前面的下水管,夹着女人从空而降。下水管只通到三楼,三楼下面
是空的。不知道李小毛事先注意到了这一点没有,反正所有的人都发现了。人们恐怖万
端地叫喊起来,下意识地朝前跑去,可谁也不知道跑上前去能如何解救即将摔下来的两
条生命……
就在这一瞬间,只见李小毛一个鹞子翻身,愣是从三楼处翻了下来,一团黑雾般地
落在地上,在空中还有个360度的空翻。李小毛双脚沾地,身子往后一歪,胳膊下的
女人便稳稳当当地倒在他的身上了,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人们围上来,拉起金氏女人
,又扶起李小毛。
所有的人都像经历了一场空难,劫后余生,哆哆嗦嗦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六
李小毛赤手攀楼救女人的事,把这个山区小县城轰动得像是炸了窝,很快传遍了全
县三镇十八乡,甚至波及到了省城,连省委领导都听说了。这消息越传越神,传到后来
便离了谱。说李小毛双脚蹬墙上楼,悬空横着身子,如履平地。说那个女人发现李小毛
出现在她身后,一咬牙便跳了楼。李小毛一见急了,从楼顶上一翻而下,坠到三楼硬是
接着了那个女人,然后夹着她平安落地,轻柔得如一片鸡毛。
本来,李小毛只不过是县政府一个默默无闻的司机。他身上有点儿功夫不假,可从
未露过,除了宁副县长没有人知道。这下可好了,都知道他是宁副县长身边的武林高手
。从此以后,没有人再叫他李小毛了,都叫他李大侠,甚至有好多人根本不知道他叫李
小毛。
李小毛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每天都有人到县政府来,成帮搭伙的,就为了一睹大
侠的风采。还有记者,报社的、电视台的,应接不暇。李小毛成了名人,成了传说中的
英雄,成了众人关注的新闻人物。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宁副县长倒是挺高兴,挺自豪。原来,至少在金鸡寨,李小毛是因为宁副县长而争
光露脸的。而这会儿,宁副县长居然因为李小毛在提高知名度。
李小毛觉得,宁副县长对他更亲近,也更信任了。原来,宁副县长坐在车上也跟他
聊天,聊的都是家长里短,虽然是居高临下,却也体现出了上级对下级的关怀和体恤。
现在,宁副县长不但聊家长里短,还聊工作,虽然仍是居高临下,到底是把李小毛高瞧
了。
有一件事让李小毛百思不得其解,那个金氏女人这样无法无天地闹了一场,影响如
此恶劣,宁副县长不定怎样严厉地处理她呢,说不定要把她抓起来关进看守所。可是,
后来李小毛听说,非但没处理金氏女人,还把房子给她了。与其这样,当初她在楼顶上
把钥匙扔给她不就完了吗?干嘛还费那么大的周折?
有一天,趁着宁副县长轻松高兴,李小毛提出了这个搅得他寝食不安的问题。
宁副县长笑了,用循循善诱的口气说:“你想想呀,当初她那么猖狂地叫阵,要死
要活,能答应她吗?答应了她就显得共产党太无能了,太好欺负了。这个软柿子要是让
她捏住,那还得了?别的搬迁户怎么办?要都玩这一手,咱这小县城还不翻了天?更主
要的是,当官的要是让老百姓治住,以后就一点儿权威都没有了,我这个副县长就根本
没法干了。”
李小毛听了,不得不佩服宁副县长有水平,想得就是高一层,远一截。可他还是不
明白,既然金氏女人这么撒泼,造成了这么坏的影响,为什么还要把房子给他呢?
宁副县长继续开导着他说:“古人云,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就是说,一件事你
既要考虑有利的一面,也要考虑有害的一面。你虽然把那女人从楼上弄下来了,可问题
并没有解决。我总说,世界上有两种人是无敌的,一种是不要命的,一种是不要脸的。
她是既不要命又不要脸,能跟你善罢干休?这房子你不给她,她就是不跳楼,也会用别
的办法纠缠你。作为一个县的领导,要是整天价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还干不干事?
再者说,她也确实困难,那房子也确实该给她,共产党讲的是实事求是。房子给她是应
该的,不过有一条,她得做检查,消除影响。她一听说给她房,就老老实实地做起了检
查。你没看呢,那检查比认罪书写得还深刻呢……”
李小毛完全心服口服了。师父说过,人分三六九等,树分花梨紫檀,水平就是不一
样,要不,为什么人家能当副县长呢?
汽车里,一个是“诲尔谆谆”,一个是“听我藐藐”,这更激发了宁副县长的谈兴
。宁副县长见李小毛“孺子可教”,顿生栽培之意,把谈话进一步引向深入:“毛主席
说过,领导者就是出主意和用干部,出主意不用说了,就说用干部吧。用干部首先是选
干部,作为一个县级领导,你说选什么样的干部最关键?”
李小毛几乎不加思索地说:“选班子。”
宁副县长摇了摇头:“班子嘛,团结一致的少,勾心斗角的多。你选得再好也没用
。”
自给宁副县长开车以来,耳濡目染,李小毛也看出了一点儿官场上的楞缝儿,他想
了想说:“您不是说过,主要领导要握紧‘两支笔’吗?那就是选财务科长和人事科长
最关键。”
宁副县长说:“关键是关键,可不是最关键。那两个科长不管谁当,最终还是领导
签了字才能算数。”
李小毛又试探着说:“那么就是办公室主任最关键了?”
宁副县长依然摇着头:“办公室主任最难选,可也不是最关键。你再想想。”
宁副县长极有耐心地启发着。
李小毛拧了半天眉头,说:“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宁副县长笑了:“知道你为什么想不出来了吗?你把自己忘了?”
李小毛一愣:“我?”
宁副县长说:“是啊,就是你。作为一个领导者,最关键的就是选‘司长’,你知
道吗?”
见李小毛没言语,宁副县长接着说:“‘司长’是什么?是领导的腿,他得拉着领
导走路;是领导的手,他得为领导干许多琐碎的事情;是领导的眼睛,他得替领导看着
四面八方的情况;是领导的耳朵,他得为领导听着上下左右的声音;是领导的嘴巴,他
得替领导接BP机、打电话……更主要的,他是领导的贴身人、贴心人。他替领导当半
个家,也为领导分半份心。领导有些话,不能跟上级谈,不能跟下级谈,可是能跟他谈
,领导有些事情,瞒着外面,瞒着家里,可不能瞒着他。‘司长’要是跟领导一条心,
领导便如鱼得水、如虎添翼,没有干不成的事;‘司长’要是跟领导翻了脸,能把你折
腾得底儿朝天,置于死地。你说,这‘司长’是不是最关键呀?”
李小毛没说话。宁副县长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烫得他热血奔流,泪水顺着他那胀红
了的脸颊流下来。
宁副县长是从反光镜里看到李小毛的眼泪的,他也很动感情,伸出手在李小毛的肩
头上拍了拍……
李小毛心里说,宁副县长,这辈子,我这一百多斤就交给您了,就是为您去死,我
也心甘情愿!
宁副县长不再说话了,他清楚地知道李小毛心里在说什么。
七
李小毛还有许多不明白的,从金鸡寨到这小县城,虽说只有二百多里路,可完全像
是两个民族、两个国家。甚至是两个世界。城里人吃的穿的住的跟乡下人不一样,说的
话跟乡下人不一样,这还好理解。可他们的心思想法,评人论物,都跟乡下人相差甚远
,这往往让李小毛琢磨不透。
比方男女之间的一些事情,乡下人可以开很粗很深很野蛮的玩笑,可很少有人动真
格的。真要是有人闹出点儿骚事来,让全村人都瞧不起,后辈儿孙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城里人却不这样,别看他们说话挺文明,还跟电影里似的彬彬有礼。可是,男人跟女人
亲嘴睡觉没有人管,没结婚就明扯大摆地在一起住,有了孩子还恬不知耻地到医院去刮
。睡够了,说不行就分开了,没见谁要死要活的。更让他不可理解的是,不少有钱的或
有权的人,身边总挎着个花枝儿似的女人,还三天两头地换。非但没有人戳脊梁骨,还
当面互相取笑开心。有老婆的男人和有丈夫的女人,居然还在一起睡觉。这要是在金鸡
寨,还不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宁副县长哪儿都好,都让李小毛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就是好色,金鸡寨叫“闻骚儿
”。见了女人就不老实,特别是那些年轻漂亮的姑娘,那么不要脸地往他怀里扎,他不
急不恼,还挺高兴。你那年龄,都能做人家父亲了,还那么老不正经。怪不得有人说他
们是“喝蓝带(啤酒牌)、坐现代(汽车牌)、床上搂着下一代”呢!
李小毛这样想着想着就不敢想下去了,他觉得自己这样作践宁副县长太不应该,太
没良心。也许,不是也许,肯定是……是什么呢?是工作需要,是宁副县长的随和、是
平易近人,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是性格,是小节、是潮流……李小毛又想了许多,都
是为宁副县长开脱的。
城里人的这种风气,也不是没有人管。公开是公开,就是死瞒着两个人,一个是男
人的妻子,一个是女人的丈夫。
李小毛总觉得宁副县长的妻子不是善茬子。她跟宁副县长年龄相仿,天生一副美人
坯子,按城里人的说法,“条儿顺”、“盘儿靓”,年轻的时候肯定把宁副县长折腾得
五迷三道。现在年纪大了,又有病,整天价气不顺,本来一张挺端庄的脸耷拉得瘆人。
动辄就发脾气,当着外人的面也敢把宁副县长骂得狗血喷头。宁副县长很怕她,李小毛
也很怕她。宁副县长怕她,据说在她手里有短;李小毛怕她,就说不清为什么了。
李小毛每星期都要有两天带着邱阿姨看病,到一个叫古塔镇的地方,找的是一个气
功师。到古塔镇有四十多里路,一去就是大半天。邱阿姨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李小毛不知
道,他问过宁副县长,宁副县长也说不上来。有一次他乍着胆子问邱阿姨,邱阿姨没好
气地说:“神经病!”吓得李小毛再也不敢多嘴多舌了。
这一天又是邱阿姨看病的日子。邱阿姨一上车就两眼滴溜乱转,她每次上车都是这
样,好像在检查车上有什么走私物品一样。车刚开出县城,她就发现了情况。不知道她
从什么地方搜出了一根女人的长发,举着问李小毛:“昨天谁在这车上?”
李小毛慌忙说:“宁副县长……”
邱阿姨声色俱厉:“我问的是女人?”
(连载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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