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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死谜(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1月22日03:05:42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死 迷

王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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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副县长“哦”了一声,忙说:“你看,我差点儿忘了,还没有给人家钱呢。给你
,这是200元钱,你还给林老板,替我谢谢他。”
  李小毛傻了,怎么会这样呢?也许宁副县长还蒙在鼓里,于是他又提醒说:“那茶
叶您尝了吗?值这么多钱吗?”
  宁副县长说:“尝了尝了,当天晚上我就尝了,确实是好毛尖儿,挺值的。”
  李小毛明白了,不是宁副县长还蒙在鼓里,而是他想把李小毛蒙在鼓里。这出戏是
林老板和宁副县长自导自演的,观众却只有李小毛一个人。
  李小毛的整个身子都凉了。
  十
  尽管林老板给宁副县长投了“炸弹”,宁副县长却没有把滨海山庄的项目给林老板
。据李小毛观察,主要原因是从上海来了一个何老板。
  比起林老板来,何老板更加财大气粗。林老板不是总约宁副县长到玫瑰谷谈项目吗
?何老板玩了个绝的,把玫瑰谷后面的一幢两层小楼长期包下来了,供宁副县长随便使
用。那两层小楼里,桑拿浴、喷泉浴缸、卡拉OK、酒吧、餐厅、席梦思大床应有尽有
,据说每天的租金就4000多元。即使没有人住,也不让给别人,长包了。当然,价
钱也许优惠了一些,李小毛听说。
  林老板每次不是也让“司长”们沾光享受一下吗,人家何老板不这样,而是把钱给
“司长”,每次一百二百不等,说是让“司长”们自由活动。“司长”们拿了钱,谁还
活动,不是聚在一起打牌,就是躺在车里听音乐。那钱就白白地归到自己的腰包里去了
,这多划算!
  林老板不是答应往滨海山庄投资吗?人家何老板先不说投资,先带着宁副县长和建
委的领导出国考察,要把滨海山庄建成中西合壁、土洋结合的人间天堂。建筑上风格各
异,有日式,美式、哥特式、南洋式……迎合各种层次人群的口味,满足不同类型的消
费。主要是各位领导北美西欧地转了一圈儿,立刻开阔了眼界,长了见识,提高了层次

  林老板每次不都是给宁副县长找小姐吗?人家何老板更绝,专门给宁副县长配了个
谈判代表,跟宁副县长单独“谈判”,躲在那别墅小楼里整天不出来,甚至宁副县长还
在那里过夜。
  这个谈判代表真可谓是绝代佳人,倾城倾国,沉鱼落雁,色艺俱佳。李小毛只觉得
那个谈判代表美,原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女人的美貌的。这些词都是他从车上收
音机的评书节目中听到的,按在那个谈判代表身上他认为不大合适。他知道那个谈判代
表不光是美,还能。能说,能唱,能穿,能玩。
  她似乎什么都懂,说出话来透着有水平,常常让走南闯北的男人无言以对;她歌儿
唱得好,听说在南方某个大城市的电视大奖赛中拿过冠军,她穿的衣服更是与众不同,
高雅华贵,一套裙子就好几千元,一颗钻戒更是几万元;玩起来更是没有人比得过,游
泳、打保龄球、骑马、开卡丁车、打麻将,样样都拿得起来,耍得漂亮。
  谈判代表叫什么李小毛不知道,“司长”们都叫她海拉尔。那一天在一个什么会议
上,谈判代表从首长席上端着酒杯过来,专门来给“司长”们敬酒。人家就是这样好,
那么高贵、高级、高档次,却一点儿架子也没有,总是非常尊重“司长”们。她敬完酒
还在“司长”的桌上坐下来,称兄道弟,嘻嘻哈哈,还讲了一个黄色故事。说一对年轻
恋人,在火车上起了兴,实在忍不住了,姑娘便撩起裙子坐在男人的怀里。火车颠簸着
,他们也颠簸着,为了掩饰丑态,还主动跟对面的旅客聊天。对面坐着一对老夫妇,眼
花耳聋,也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那姑娘越颠簸越厉害,老夫妇问她,你们到哪儿去呀
?姑娘便大声叫起来:我们都去海拉尔……我们都去海拉尔……姑娘一边大声地叫着,
一边手舞足蹈地在男人怀里颠簸着,老夫妇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还拍着手跟着叫起来
:我们都去海拉尔……我们都去海拉尔……
  这故事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也许会索然无味。可是谈判代表极具表演天才,将
那对年轻恋人的丑态摹仿得非常夸张滑稽,声情并茂,惟妙惟肖,逗得“司长”们乐得
滚到了桌子底下。从此,谈判代表便有了一个海拉尔的绰号。
  有了海拉尔,宁副县长到玫瑰谷去得更勤了,去了便一头扎进海拉尔住的别墅小楼
里,还常常夜不归宿。宁副县长春情荡漾,乐不思归,可苦了李小毛。宁副县长的老婆
找不到丈夫,却总是传呼李小毛。李小毛还不能不给她回电话,每次宁副县长不回家,
李小毛都得绞尽脑汁为其编排理由。随着滨海庄园开发商的不断引进,李小毛别的本事
不见长,说谎话的能耐倒是大大地提高了。尽管宁副县长的老婆百般警惕,李小毛每次
遮挡掩护,居然没出什么破绽,真乃时世造就人才。
  乐极生悲,宁副县长一下子蔫了。一连几天,愁眉不展,脸蛋子耷拉出水来,上车
下车,跟李小毛连哼都不哼一声。起初,李小毛还以为跟海拉尔闹了别扭,那神色特别
像是失恋,苦不堪言。李小毛虽说没有失过恋,却无师自通地知道失恋的滋味儿。可是
后来看看又不像,只有见到海拉尔的时候,宁副县长才有一点儿笑模样。李小毛很不安
,生怕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宁副县长生气。要是那样,师父非把他臭揍一顿不可

  没过几天,谜底揭开了。市纪检委来了人,住在了县委招待所,要找李小毛谈话。
不是宁副县长通知他的,是办公室副主任大李通知他的。李小毛心里犯起了嘀咕,他参
加工作以来,还没有哪位领导找他谈过话呢,除了宁副县长。而且这谈话还挺严肃,要
他到县委招待所的405房间去。大李除了通知他时间地点之外,什么都没跟他说。看
大李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也没敢多问。
  敲开405房间的门,等待他的是两位40多岁的中年人,都是一脸的严肃。两个
人让李小毛坐,李小毛就坐在了床边的沙发上了,只坐上了半个屁股。就见其中一个人
拿出了一叠纸,准备好了做记录。李小毛紧张起来,两眼茫然地看着另一位干部,头都
低不下来了。
  一个干部开门见山地问:“广州的林老板给宁副县长送过礼吗?”李小毛傻了,他
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
  “你要实话实说,做伪证是违法的,明白吗?”李小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好,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李小毛嗫嚅地说:“送过……”
  “送过什么?”
  “啊……茶叶……”
  “是茶叶吗?”
  “啊……是茶叶。”
  “你怎么知道是茶叶?”
  “林老板……是让我转交的。”
  “你敢肯定吗?”
  李小毛的心怦怦乱跳起来,莫非他们发现了什么?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林老板知
、宁副县长知,其实我李小毛也可以不知。就怪我自己多事,为什么当时非要打开看看
不可呢?我要是没看,傻冒一个,始终蒙在鼓里,就犯不上现在说谎了。在别处说谎不
要紧,在这儿说谎是犯法的,犯国家的大法。师父要是知道我做了伪证犯了法,会不会
打死我呢?可是,我不说谎又怎么办?难道说实话吗?说实话就得出卖宁副县长,宁副
县长就得进大狱。师父要是知道是我把宁副县长送进大狱的,不剥了我的皮才怪。不行
,忘恩负义的事不能做,以怨报德的事更不能做。我豁出自己犯法,也不能让宁副县长
进大狱。
  想到这些,李小毛踏实了,把心一横,说:“我敢肯定。”
  “你凭什么肯定?”
  李小毛说:“其实那根本算不上送礼。”
  “为什么?”
  李小毛说:“宁副县长给钱了,是让我亲自给的。”
  “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李小毛说:“都是实话。”
  “好吧,你在上面签个字吧。”
  李小毛刚从县委招待所出来,宁副县长就找他。原来宁副县长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李小毛打定主意不跟宁副县长说实话,他要是问,什么都不能透露。李小毛已经犯
法了,不能再往深里犯下去。要是李小毛什么都跟宁副县长说,就等于是串供。李小毛
参加过普法学习,这点常识他懂。奇怪的是,宁副县长什么都没有问他,又似乎什么都
知道了。一连几天阴沉的脸露出了一丝光亮,还冲着李小毛温和地笑了笑。笑过之后,
告诉李小毛去办公室找大李。
  李小毛更加奇怪,让他找大李,大李为什么不直接通知他,还要你堂堂的副县长亲
自通知。向来都是上级找人让下级通知,今天怎么倒过来了?李小毛心里突然一沉,一
种不祥之兆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了。他想,一定是不让他给宁副县长开车了,没错,准
是这么回事,天呀,回去跟师父怎么交待呀?
  李小毛惴惴不安地来到了办公室。大李见了他,也咧开大嘴笑起来:“他妈的,小
兔崽子,你运气真好!”
  李小毛蒙了:“出了什么事?”
  大李说:“他妈的,分给你一套房子,两室一厅,80多平方米。在县政府工作了
十几年的老同志都没有份,你这是特批的。”
  李小毛更傻了,呆呆地看着大李,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
  大李把一串亮晶晶的钥匙扔在了李小毛面前,李小毛竟然不敢伸手去拿。
  李小毛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没要房呀。”
  大李说:“你不是要娶媳妇吗?没有房子怎么娶媳妇?”
  李小毛依然结结巴巴:“可是……我……我实在没……”
  大李拍了一下李小毛的肩膀:“别婆婆妈妈的了,抽空把房子装修一下,早点儿把
新媳妇接过来,我等着喝喜酒呢。”
  大李说完,便忙他自己的去了。李小毛像木头桩子一样戳在办公室里,桌上那串亮
晶晶的钥匙在诡秘地看着他。
  十一
  李小毛福从天降,居然凭空有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他出了办公室的门,开起了
自己的汽车,还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把那串钥匙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开着车朝那幢新落
成的宿舍楼奔去,他要用这串钥匙试一试,看看到底能不能把那房门打开。
  三门二楼,李小毛把钥匙插进孔里,轻轻旋转了一下,房门吱地开了。一股热气伴
着新鲜的油漆和水泥的气息扑面而来,李小毛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李小毛呀李小毛
,你他妈的怎这么走运呢?这些都该是你得到吗?多少年来,农民谁不想离开穷乡村,
到城里当一个上等人?进了城,谁不想转非(即非农业户口),当个名正言顺的城里人
?当上城里人,谁不想拥有一套宽宽敞敞的房子,过开开心心的小日子?这些几乎是每
一个有希望的年轻人终生奋斗的目标,有的人为此追求了一辈子或者加上下一代都实现
不了。可是,你李小毛进城还不到两年,就全有了。凭什么呀?就凭你是宁副县长的“
司长”吗?这公平吗?
  当天夜里,他就给菊花写了一封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让她带着师父马上到
城里来。李小毛让他们来设计装修房子,采购置办家具,还有筹划今后如何过城里人的
好日子。这些原本李小毛自己也可以做的,可是他更愿意将这个任务交给菊花和师父。
他爱菊花,也爱师父。几乎从刚懂事的时候起,李小毛就发过这样的死誓,这一辈子活
着就为了菊花,为了师父。为了菊花和师父能过上好日子,他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他
设计自己奋斗目标的时候,没有把父母设计进去。父母有哥哥、弟弟、姐姐照管,是受
不了委屈的。菊花也有哥哥姐姐,她的父母也不用她操心。可是师父单身一人,无儿无
女,老了就得靠他和菊花赡养。现在有了房子,就可以把菊花和师父提前接出来了。
  市纪检委的人来了又走了,宁副县长的脸阴了又晴了,海拉尔的小楼里又响起了宁
副县长那开怀的大笑声。李小毛只是得意,自从有了那套房子,他很少愿意跟别人相处
了。平时,领导到外面开会办事,“司长”们总是把车停在外面,然后海阔天空地侃大
山,或打扑克。现在他特别想独处,总想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想菊花,想师父,想未
来他们老少三口子的小日子。他在外面工作,菊花在家做饭,师父呢?师父还不老,他
不能整天价闷在家里,这样对身体没好处,师父应该到公园里锻炼身体,或者……对了
,或者到业余体校教孩子武术。师父一定乐于干这件事,他喜欢武术,也喜欢孩子。那
样的话,家里就剩下菊花一个人了,她会寂寞的,会受不了的。对了,她也应该工作,
城里的女人都讲究有工作,那么,菊花该干点儿什么呢?她长得漂亮,身材好,脸蛋儿
白里透红,还有一副好嗓子,比文化馆那个唱流行歌曲的小什么菲强多了。让菊花进文
化馆唱歌,肯定让那个小什么菲甘拜下风。啊……不行,菊花不能去唱歌,据说小什么
菲的名声并不好,还有人说歌星都随便得很,菊花可不是那种人……
  李小毛天天惦记着菊花,惦记着师父,总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连擦车的时候都
心不在焉,手上抹着车身,心早飞到金鸡寨去了。宁馨来了,连叫他好几声,他都没有
听见。宁馨悄悄地绕到了他的后面,捂上了他的眼睛。李小毛手里拿着抹布,挣扎着身
子,嘴里央求说:“别闹,别闹,你没见我真忙吗?”
  捂着李小毛眼睛的那双手没有放下来,一支歌却在他脖子后面响了起来:“我悄悄
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
  李小毛一听是个姑娘在唱歌,他一下慌了。自打他活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哪个姑娘
捂过他的眼睛。他生活在男女有别的乡村,又在男女授受不亲的武林中立过规矩,虽说
他已经进城两年了,可是对这么随便的男女交往还是不习惯。他弯下身子,极力躲避着
后面的姑娘,宁馨只好笑着放开了手。
  宁馨是宁副县长的女儿,在保险公司工作。李小毛虽说跟她很熟,可是毕竟接触不
多,李小毛叫她馨姐,每次叫的时候都恭恭敬敬的,虽说是同龄人,毕竟身份不同,从
来不敢随随便便,更不用说动手动脚了。
  宁馨是来跟李小毛拜师学艺的,她要拜李小毛为师,跟李小毛学开车。
  李小毛有点儿不愿意,用公家的车教宁副县长的女儿,他怕影响不好;让宁馨总跟
自己接近,怕时间久了她会发现父亲的秘密;他还怕……还怕什么一时想不出来,总之
他不想让宁馨跟他学车。

  (连载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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