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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我找你找了好久(1)——李治邦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1月22日02:57:41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我找你找了好久
李治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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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郭庆良以前是一位优秀检察官,本来要提升他为副检察长,可偏偏在关键时刻,他
找朋友借了一辆小轿车,携新婚不久的妻子美歌到外面兜风,结果在拐弯时车速太快,
出了车祸。美歌撞个头颅粉碎,而郭庆良居然完好无损。处理事故时,交通警察发现他
没有驾驶执照。从拘留所出来,他被强令调离检察院。上面念他曾经多次破案有功,让
他到公证处报到。
郭庆良脱胎换骨了,没有了当检察官的傲气,也没有了他原本擅长的黑色幽默。变
得寡言少语,他常到出事的地方去散步,然后默默地戳在那里。要不然就躲在家里泡网
,有时候会在网上下载很多有关幽灵方面的国外报道,剪辑一个册子。朋友们暗地里议
论,说郭庆良必须碰到另一个女人,才能摆脱这种心理封闭。他拖了两个礼拜以后才到
公证处报到,处长安排他到一科当了科长,并且递给他一身公证处的制服。郭庆良极不
情愿地接过公证处的制服,他拜见科里的元老,老葛。老葛斜着老眼说,你别看不起我
们公证处,现在对于你就要面对现实。我不是说你,你带着老婆开车兜风,表现得太张
扬。你现在又装孙子,表现得太卑琐。男人能屈能伸,做到每临大事有静气。来,我给
你介绍个新调来的公证员,说着把郭庆良领进一科的里屋,在电脑前坐着一个黑发的女
孩子,背影是那么熟悉。老葛喊了一声,夏虹,新调来的郭科长来了。郭庆良的心像被
谁割下来,扔到太阳下面干晒。夏虹优美地转过身,平静地看着郭庆良许久,轻声说,
你最近发生的所有悲壮的事,我都听老葛说了,我很同情你。郭庆良迟疑一下,眼前这
个曾经当过舞蹈老师的女孩儿,他喜欢过。说起和夏虹分手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夏虹
岁数太小,另外就是她太爱穿戴。有回她穿了一件超短皮裙到检察院找他,然后像模特
一样在众目睽睽下吻了他,如风一般地飘走。轰动检察院以后,郭庆良成了每个人饭后
的咀嚼人物。他实在承受不住这份粉红色的压力,与夏虹打个电话,说,咱们完了吧。
夏虹惊诧地询问,为什么郭庆良回答,我的职业不允许你这样妖娆。
郭庆良近日有些痴呆的脑子出现松动。他问,你不是舞蹈老师吗夏虹笑笑,我更
喜欢做公证处的工作,尽可能把世界变得公正一些。老葛打量着两个人怪异的眼神,有
兴趣地问,你们认识夏虹说,我走在街上,郭科长曾经盯过我的腿。郭庆良一愣,他
回忆起以前夏虹就是这个调侃样子。他发现夏虹穿那身公证处的制服很好看,尤其是那
熟悉的国徽在她的肩膀和头顶上烁烁发光。
郭庆良忙碌了一个月后,公证处的业务逐步熟悉了。他发现自己整天在说话,说话
说得嗓子都沙哑了,骨头架子好像都拾不起个来。他晓得这是在躲避什么,或者说是在
发泄什么。他走出公证处时,忘了脱下公证员制服,便急匆匆地推着自行车去菜市场买
菜。他正在拼命熟悉这些生活琐事,在检察院时他不会这样,去菜市场那是美歌的活。
一些小商贩见到郭庆良过来,纷纷收拾东西四处躲避,弄得菜市场的气氛紧张起来。郭
庆良不解,看看自己,又没有看出什么,忙问旁边一个卖鱼贩子,怎么我一来,一些人
都吓跑了呢卖鱼贩子打量着郭庆良,我斗胆问您一句,您这身打扮是干什么的工商
的又不像,卫生防疫的吧,看着也不对,物价局的我们最熟……郭庆良苦涩地笑了,明
白人家为什么吓跑了,而以前穿检察院的制服是不会有这样的喜剧发生。卖鱼贩子饶有
情趣地问,您这打扮看着眼熟,又眼生,别是检察院的吧郭庆良不习惯地说,我是公
证处的。卖鱼贩子眨着眼睛,公证处是干什么的郭庆良想了想说,我一句话两句话也
说不明白,我举个例子,比如说有个老人想把财产分给三个儿子,每个儿子分得都不一
样,就立了个遗嘱,这就找到我们公证处了。卖鱼贩子恍然大悟,闹半天,这公证处是
办丧事儿的地方。
郭庆良把自行车前面的铁筐装满了食品,足够他吃一个礼拜。他尽量习惯这样,反
正开始过一个人的生活,有时候晚上在家里太苦闷了,又不想总在网上排遣。无聊时就
拿美歌买来的洞箫来吹,幽幽的,吹得夜色呜咽,吹得月光如水。他有时在恍惚间觉得
美歌在听他吹箫,于是,他就闭着眼睛吹,任凭美歌在他的眼前展现,随着他的箫去舞
蹈。有时候,他分明听到美歌在耳边悄悄说,你累了,别吹了。于是他就撂下箫。吃是
他最厌烦的事。实在馋了,就约老葛在饭馆撮一顿,听他一番教诲,过过嘴瘾了事。他
发现夏虹总是对他很平淡,没有了两人谈恋爱时的那份情致,但分明又想和他说些什么
。郭庆良忘不了美歌的一个投足,一泓笑靥,但他脑子里对夏虹竟然始终留个位置,磨
灭不了两个人恋爱时嘻嘻哈哈轻松自如的日子。他听老葛说过,夏虹谈了多次恋爱,但
没一次成功。走出菜市场时,有一个穿着虽然简单,但让人一看就打眼的女人擦肩而过
,留下来一缕淡淡的香味儿,吮吮就知道不是那种廉价的香水,一准是地道的法国玩意
儿。郭庆良回头看看,那女人短发,背影很好看,肯定认识她,可脸庞已经走过,判断
是谁又很难说清。她腰很细,一扭一扭的,夏天把裸露的胳膊显示得丰润而文秀。她穿
着紫色的长裙,像是油画里吹长笛的女人,紫色的影子在夕阳里恍如竖起一粒木炭。美
歌最鄙视郭庆良爱看路上的漂亮女人。讽刺他,说是男人集体的愚蠢行为。郭庆良解释
,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女人。美歌反击,那你也得学会含蓄啊,这就是愚蠢男人和
聪明男人的根本区别。郭庆良说,什么含蓄,那是虚伪。我就是愚蠢男人,还能落个艳
眼呢。美歌说不过他,暗暗抽泣。
二
一轮硕大的夕阳,把周边的云彩染得很辉煌。
城市到了黄昏就变得好看起来,有了情调。林立的高层建筑从庄严产生出某种浪漫
,而斑斓的霓虹灯则把熙熙攘攘的人群映照得丰富多彩。但马路上谁的脸上都显示出一
种表情,那就是经过大商店时流露出来的期待和渴望。
一辆豪华小轿车沿着马路划出个弧度,停在一家时装商店的门口,车上下来穿着笔
挺西服的强。强欲往里走,一个戴红箍的老大爷跑来。老大爷气喘吁吁地吼着,这是什
么地方,你就敢停车强往四周瞅瞅,不解地问,什么地方老大爷涨红着脸训斥着,
这是繁华区,不能停车。你掏钱吧强笑着,你这是抢劫啊,干什么呀我就掏钱老大
爷毫不客气地,罚款五十元。强刚欲说话,神色疲惫的庆春从时装店里面走出来,他是
郭庆良的弟弟。庆春连忙斡旋,大爷,这位是我的小学同学,找我的,回头我请您老人
家喝二两。老大爷扫了庆春一眼,你小子许我多少回,哪回请我喝了庆春忙拱拱手,
明天晚上,我请您到对面火锅城涮一顿。我要不去,是您孙子。老大爷悻悻地,你本来
就是我孙子。
老大爷背着手走了。
强小声骂着,这老帮子那么狂。庆春咂咂牙花子说,这老头的儿子在派出所,我的
店都靠他儿子照应呢。强不屑地,我听你口吻成黑社会了。庆春说,你小子无事不登我
三宝殿,一准有事央求我吧。强撇撇嘴,非得有事才找你,咱们不是小学同学吗。庆春
摆摆手,我算看透了,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强说,我从
美国回来就对你说透了,中国人只能谦让,不能竞争。说着两人走进时装店。
城市的黄昏很快就过去了,当夜幕降临时,白天的一切都掩饰在喧嚣的夜色里。强
和庆春一边聊天一边挑着西服,一副潇潇洒洒的姿态。庆春说,很久没见面了,你小子
混得怎么样强随手掏出张名片递过去,他被一件绛红色的西服吸引住,他的情人于红
曾经夸奖他,说穿绛红色的西服透着一种男人的威严。庆春看着强的名片,咂着嘴,洪
福房地产公司推销部总经理强,行啊,哥们儿,你最近成绩斐然啊,唉你那美国漂亮
的女朋友呢强说,在美国男女之间只要一分开,就算是结束了。我准备在国内干,美
国那地方没人真正瞧得起你。可一说我从美国回来,国内倒能吃香。真是怪透了。庆春
说,想当初,咱们坐一张课桌,一块给老师起绰号。你拿到考试卷不会,朝我摆手,结
果让监考老师发现,咱俩一起被轰出教室。这世界真是造就人,我这优良生现在成了小
老板,你这一脑子浆糊的下等生倒成了总经理。
强把那件绛红色的西服抖在身上,左右照着镜子,得意地显摆着,最近我要谈成一
笔买卖,在台阳市修一个别墅区,造价是六千万。唉郭庆春,这件西服咱便宜点儿行
吗毕竟咱们是老同学。郭庆春拽住西服的袖管,你少臭美,不行你给我脱了。真是的
,你张口闭口都是几千万的主,跑我这儿蹭我便宜。告诉你,这件西服一千四百块,你
小子一分也不能少。
强忙护着西服,你小子可宰熟,那么贵啊
庆春不满意地,你穿过西服吗,这是名牌儿不信我,你随便到大商场看看,我还
是便宜你呢。强又照着镜子,别说,这西服还挺合身,到时候我就穿这身去签合同了。
我们老总经常批评我,说我穿衣服太邋遢太随便,一点儿也不讲究。他说,这洪福房地
产公司是省城最大的公司,公司的白领得具备高素质形象。得了,我给你钱。强脱下西
服,从口袋里掏着钱,数了数递给庆春。庆春细心地点钱,抬头说,少五十。强笑着继
续掏钱,中国的市场经济造就了你这种人,就是为了钱而能牺牲一切。庆春把钱搁在钱
箱里转身说,崇拜钱也是进步的表现,起码能从中知道你的力量。强突然想起什么认真
地说,你哥哥调到公证处了,也够可怜的。庆春说,他最近忙得有一个多月没上我这店
里来了。强坐下来沉思,庆春凑过来奇怪地问,你小子又想什么鬼点子。强若有所思地
说,我总觉得台阳市那笔别墅区的买卖里面有什么机关,得请你哥哥帮忙。我琢磨不透
,这笔买卖怎么就不费劲儿地办成了呢六千多万元啊,这可是我们推销部一大笔买卖
。对方来了一趟,然后就草签了一个合同,再然后就按时寄来中介银行担保书。在国内
,我做过这么多买卖,可唯有这笔做得太顺,这一切一切来得太突然。凡是这样的多少
都有诈。
庆春笑着,你还推销部经理呢,这有什么难的,你不见兔子不撒鹰。什么时候,他
们把钱都到位了,你们就什么时候动工。强依然皱着眉头,话是那么说,可事情不那么
简单。
庆春送强回到车里,发现里面坐着一个梳短发的女人。没有化妆,脸色很白。那双
眼睛很大,眼珠发蓝,在昏暗的车厢里一转动冒着蓝光。强小声说,这是我的情人于红
。说着他钻进车里,启动着,然后把车窗摇下来,头探出来。明天,我憨着脸,无论如
何到公证处去一趟,找你哥哥。这笔生意要是砸了,我这经理就完蛋了,弄不好上法庭
。小轿车冒着尾烟驶走了。于红把手放在强的身背后,冰凉凉的,如游蛇般地在强的椎
骨上滑行。她说,你到公证处干什么强说,我不放心那笔买卖,不对劲。于红说,那
可是我给你揽的好活儿,六千万啊,你还不相信我强腾出手,拍拍于红的脸,我相信
你,可你的那个关系我不相信。于红用手准确地抓住强的下部,强舒服地哼了哼。于红
咯咯乐着,我不管,只要买卖成了,你说好分我一成的。强觉得有一幢高楼被灯罩得发
绿光,很阴森。他说,你知道这一成会是多少钱,够你买一辈子化妆品的。
车越过一道江,江面上闪着道道磷火般的光。
强把车流畅地拐进一幢漂亮的六层公寓,公寓下层是一排排停车房。强说,我这身
西服怎么样于红怪怪地笑笑说,看着肉红红的,像是耗子。强刹住车,没好气地说,
我是耗子,你就是猫了。于红懒洋洋地下车,你这人没幽默感,男人要是没幽默感就不
可救药了。
三
公证处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没多少人注意它。公证处的元老老葛骑着自行车进来,
碰见一个老大爷蹲在门口。老葛过来问,老大爷,您这是等谁呢老大爷客气地,等葛
领导呢,都说他是包青天呢。老葛惬意地笑着,我就姓葛,您找我什么事儿老大爷嚯
地站起来,我蹲了有两小时了,能进去说吗老葛领着老人进去,办公室里还空着,按
说,郭庆良早就该来了。老葛觉得不太服气,因为郭庆良才到公证处没一个月,来公证
处办案的人都爱找他。
郭庆良办案很诡秘很机智,他把检察院办案子的经验灵活地运用过来,很少有能骗
过他的。老葛比较讨厌夏虹,因为,夏虹是通过局长关系调进来的,原先是舞蹈老师,
对公证的业务还是外行。可总在旁人面前奚落他。为此,只要是夏虹的案子,老葛就在
里面下绊子。别看老葛办案不很灵光,可在下绊子上技高一筹,常常弄得夏虹上不来下
不去。郭庆良为了安抚老葛,就策划了这位老人来拜访老葛,并打出老葛是包青天的旗
帜。老葛是给两句好话就晕头转向的人,果然老人这一句包青天的赞扬,把他美得屁颠
屁颠的。这时夏虹推门进来,她看见老葛殷切地在给老人倒水,就知道一准是郭庆良出
的花招。她没理睬庆良的苦心,昨晚郭庆良和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就不以为然,说
郭庆良活得太累了,活得太周全。夏虹径直走到电脑跟前调出个案子,在那反复琢磨。
老葛故意问老人,您刚才说我什么
老人一本正经地,您是包青天啊。
连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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