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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我代表人民判处你的死刑(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1月22日02:34:40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我代表人民判处你的死刑

何 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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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刚在一家宾馆住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睡一觉,好好地睡一觉,然后再打几个电
话,找找在深圳的老朋友,一起聊聊天,玩玩。但他还只是刚刚睡下,手机就响了,他
才记起他忘记关手机了。他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另一台手机号码,相当陌生。他本来
不想接,但还是接了,结果是黄建国打电话给他。黄建国说:我刚才才留意你老兄的名
片,原来你是金龙头大酒店的董事长我是你的上帝啊。
  郑刚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黄建国马上道:顾客就是上帝。我经常上金龙头玩,没想遇上了你董事长。
  郑刚笑笑。
  黄建国说:缘分缘分,这就是缘分。下次我到你酒店吃饭和玩,应该要打八折吧

  行行行,没问题。郑刚回答。
  接着黄建国问他住下没有,郑刚说住下了,并说了住下的酒店。黄建国说:那离我
很近,打个的出来,一起出来吃晚饭吧,小弟请客。
  郑刚想刚认识就对他进行邀请,这黄建国是不是太热情了实在没必要这么热情啊
。今天就免了吧,他说,明后天吧。
  对方说:我随你呢。
  改日我请你吃饭吧,他对黄建国说。
  17
  红星乐器厂冷火秋烟的,八十年代建造的红砖墙结构的厂办公楼前没一个人,有的
只是五月的阳光和飘落到地上的樟树叶。厂办公楼前有几株樟树,虽然不是百年樟树,
但也有几十年了,所以也有那么大一棵。每年的四五月里,樟树上去年的老叶将全部掉
光,由新叶取代。于是地上就落满了完成了新陈代谢的樟树叶子。陈兵走进厂办公楼,
这是一栋四层的老式楼房,黄厂长办公室在三楼。此刻是两点四十五分,留守厂里的职
工和干部此刻都应该上班了。黄厂长办公室的门紧关着,他走上去敲了敲,里面没有应
答,静悄悄的。倒是旁边办公室的行政科长走了出来,他告诉陈兵黄厂长还没来。
  他什么时候会来陈兵瞪大眼睛问行政科长。
  行政科长说:不晓得。我还能管厂长吗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可以替你转告。

  你没办法转告,陈兵瞪着行政科长这么说了句,走开了。他下楼,走到了自己曾呆
过几年的供销科办公室前,此刻这间办公室的门也同黄厂长的门一样紧闭着,而几年前
这间房子曾经门庭若市,供料方和订货人络绎不绝,厂长、副厂长也是供销科的常客,
而身为副科长的他也在这儿应接不暇,与进进出出的人打招呼和打交道。然而五年前,
他被黄厂长从这间房子里赶走了,理由是精简科室机构,而实际上是他对黄厂长的行为
提出了异议。黄厂长在厂里唯我独尊,以权谋私到了极致。BP机、手机和抽烟、吃饭
的费用倒还说得过去,但把在长沙买名牌西装、金利来领带和老人头皮鞋的发票也拿到
财务室报销,这确实有点儿过分了。这真是太为所欲为了,陈兵在背后说,我要在职代
会上提意见。
  只是这么一句话,但这句话不知从什么渠道传入了黄厂长的耳朵,一星期后黄厂长
就以精简机构的名义把他揩了。最让陈兵感到耻辱的是,厂里这么多科室,这么多吃闲
饭的干部没有精简,偏偏就把他一人精简了。这是杀鸡给猴子看后来黄厂长不但没收
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拿厂里的钱在镇街上最繁华地区买了一套三室一厅房,为此又
借口常常要去县里汇报工作而搭汽车不太方便,买了一辆桑塔纳轿车,且成了只有他一
个人乘坐的专车。一些厂干部与黄厂长沆瀣一气,成了红星乐器厂的耗子,想方设法地
肥自己坑厂里,致使好好的红星乐器厂每况愈下。
  现在,陈兵有一种杀了黄建成从而解恨的迫切愿望。这种心理早在三年前就产生了
,他整整地思考了三年,之所以迟迟没行动是他不想牵累妻子和女儿,他不希望小李成
为杀人犯的妻子,慧慧成为杀人犯的女儿。现在他离婚有一个多月了,一身轻了,没什
么可担忧的,他觉得他可以完成他的使命了。他在厂办公楼前站了一刻钟,又到厂区里
转了一圈,哪里也没看见他憎恨的黄建成。随后他又大步迈进厂办公楼,径直走到厂长
办公室前,但厂长室的门仍然紧闭着。他感到黄建成真命大要晓得他下这个决心整整
用了三年时间,三年来他就想着这一天,现在这一天来了,黄建成却连鬼影子都不见。
他明确地意识到,假如今天不干成这事,也许明日就会改变主意。睡一觉,早晨起来,
想法又会不同。他在厂办公楼的一株樟树下蹲着,眼睛盯着通向厂办公楼的林荫道,林
荫道上倒是时常有人匆匆走来,男的女的,但都不是黄建成,人家同他打招呼,问他守
在这儿干什么。他用漫不经心的口气回答:我在这里打鬼。
  他等了一个多小时,而杀人的勇气却在等待中一点点丧失了,就如吃撑了的肚子被
胃一一分解及消化了一般。他在等待中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他想到了女儿,想到了小
李,想到了他的过去。还比如他想到难道自己的一生就这样完了这个问题让他困惑,
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件傻事,而并非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但正当他的勇气在
一点点消失的当儿,正当他决定再等五分钟,如果黄建成还不出现就打算走人的当儿,
黄建成乘坐的那辆浅蓝色的桑塔纳驶来了,并在厂办公楼前停下。他的心一下子缩紧了
,就跟一只悠闲的山羊蓦地看见一只狮子奔来,浑身痉挛了一下似的。但他与山羊不同
的反应是,山羊见到狮子会逃跑,而他却迎了上去。
  黄厂长,他叫了声。
  如果黄厂长不是一脸不屑的表情,如果黄厂长老老实实站住,也许他的三角刮刀就
不会拔出来。但我们的黄厂长是个不屑于理睬像陈兵这样的手下败将的。对于黄建成来
说,陈兵不过是一只被他捻死的“鸡”,所以他理也不理地径直向办公楼里走去。这让
由于惯性作用还有些怕他且用比较友好的口吻叫黄厂长的陈兵感到了屈辱,他本来已有
了退却的打算,此刻却成了一名勇往直前的斗士。你跟我站住,黄建成。他吼道。
  黄厂长回转头看他一眼,这一眼他看见陈兵拔出了三角刮刀,他站住了,不相信陈
兵敢对他怎么样,反倒轻蔑地大声说:你这是威胁厂领导吗下得地
  陈兵后来在公安局对我说:如果黄建成不是这样说,我还不会把刀子捅进他的肚子
。假如黄建成说有什么事好商量,我就不会捅刀子,但他居然对我说我是威胁他,这不
是看我不起么我手上拿着三角刮刀,他还敢这样蔑视我,那我在他眼里太不是人了。
我就只好把威胁付诸行动,以免他心里嘲笑我威胁他。
  陈兵几大步走上去,我威胁你你以为我威胁你……他想起了在餐馆里吃饭时忆
起的阿尔巴尼亚那部反法西斯电影里的那句台词——多年前他们玩游戏时曾常使用这句
台词,马上用骄傲的口气对一脸木然的黄建成说:我代表全厂职工,不,我代表人民判
处你的死刑。这句话一出口,他蓦地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勇气和力量从心底升起,就仿佛
一股蓝烟从烟囱里飘出来似的。他举起三角刮刀,捅进了黄建成的腰,并在里面搅了一
下,拔出来,一股鲜血也就随着刀子的拔出涌了出来。
  黄建成一身软弱地倒下了,脸上再也没有了轻蔑,有的是惊恐和痛苦。他看见了死
神。死神是一只黑乌鸦,叼着他的灵魂飞走了。
  18
  郑刚在深圳住了五天,要见的朋友都见了,他看见他们都很忙,电话不断,谈的都
是生意。他觉得他们都很实际,为钱而来,为利而往。他不觉就有些乏味。这一天上午
,他醒得很晚,打了几个电话,人家都有事,这就让他有一种远在他乡的孤寂感,他自
然就想起了在飞机上结识的黄建国。他找出了他的名片,名片上印着某某贸易公司总经
理黄建国。他就打了黄建国的手机,心想不知他是否还在深圳。结果黄建国告诉他,他
还在深圳。我们见一下面,我请你吃饭郑刚问黄建国说。
  黄建国回答说:行啊,什么时候你董事长安排吧。
  中午吧,中午怎么样
  中午我有一个饭局,黄建国回答说,晚上吧,谁请都无所谓,我们见个面,交个朋
友。
  那就晚上吧,郑刚说,放下了电话。
  大家都很忙,就只我无事。他想。时间是大量的,要批发才能打发掉,可是却找不
到买主。他躺到床上,眼睛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脑海里又开始拿黄红专与蓓蓓比较。
这五天里这两个女人就时常在他脑海里厮杀,黄红专的优点是让他自由,不管他,他想
怎么玩就怎么玩,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蓓蓓的优点是年轻漂亮;黄红专的优点虽然不
能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了,但用贤慧两个字还是没错的;蓓蓓的优点是聪明伶俐,身材
绝对的好。但黄红专是儿子的母亲啊。他就这么比较着,什么结论都没得出来,一时觉
得要自由还是黄红专好;一时又觉得蓓蓓的姣好让他迷醉,他无法放弃蓓蓓的姣好。这
五天里,黄红专没打他的手机。蓓蓓在头一天打了,知道他已在深圳就讽刺了他几句,
这两天也没打他的手机。昨天晚上,他跟蓓蓓打了个电话,又跟黄红专打个了电话,问
儿子还好吗之类的话。一个在手机里生他的气,一个在手机里说话很冷淡。他感到他的
心还是倾向蓓蓓多一点,这个女人对他有着无限的魅力。他打了蓓蓓的手机,蓓蓓还在
生他的气,在手机里说:你去玩吧,你在深圳多玩几天,玩个饱。我也晓得玩。
  你在哪里玩
  不告诉你,蓓蓓说,告诉你也没用。
  我明天回来,他说,我已经办完事了,亲爱的。
  哪个是你亲爱的我不是你亲爱的。
  两人打了半个小时爱情电话,最后蓓蓓告诉他手机没电了,于是他放下了电话。他
看了眼表,十一点半了。他走出房间,去服务台旁的民航售票处买了张第二天飞长沙的
机票,就在酒店旁的一处餐厅里吃了点东西,然后就打的去了国贸商厦,为蓓蓓和儿子
买礼物。他买了一套两千多的衣服送给蓓蓓,也为儿子买了一套夏衫,他自己也买了件
花花公子T恤衫。回到酒店已是三点多钟了,他感到有些累,就睡了一觉。当他再醒来
时,已经五点钟了,他躺在床上抽了支烟,还只是抽到一半,手机响了,是黄建国同他
联系。
  我们在哪里碰面呢黄建国问。
  我来吧,你住在哪家宾馆他不想再在这个酒店呆着,他想到黄建国那里玩玩。
  黄建国住的宾馆是一家无星级宾馆,是一家招待所改造的。两人在这家宾馆见了面
,握了手。黄建国的房间里还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穿着武警服,是个年轻人。黄建国
将郑刚介绍给他的两个朋友,都是白水人,四个人就说了一气闲话,又等来黄建国的第
三个朋友——这是个贼头贼脑的广东人,腋间夹着个厚厚的皮包。接着一行人就到二楼
的餐厅里吃饭。黄建国要了一桌菜,还要了一瓶剑南春,五个人就边聊天边喝酒,结果
一瓶剑南春在你敬我我敬你中完了,黄建国又叫来了一瓶,又将每只酒杯盛满,又你敬
我我敬你地喝着。一桌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吃得郑刚醉醺醺的如一堆烂泥。他本来就不
大喝酒,当了这么多年老板也没练出酒量来。今天他被这几个不知他底细的人一杯又一
杯地敬。
  喝,你不喝酒就是不给我面子。黄建国说。
  他不得不喝了黄建国敬的这一杯。
  我们都是白水人,初交,这杯酒你不喝就太没意思了。武警说。
  他不得不喝。
  为我们成为好朋友干杯,黄建国又找出一条理由敬酒道。
  他只好喝,一杯又一杯。到后来他的嘴已麻木了,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傻傻地喝着。他的思想变迟钝了,眼睛也红了,身体发胀,在回黄建国房间的路上,腿
也软了。
  郑刚一进门就倒下了,倒在黄建国睡的床上。他这一倒下就没再起来。黄建国凌晨
两点十分回来时,拧开门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见到的郑刚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床上和深绿色地毯上全是已结了一层薄壳的鲜血。他大惊失色,忙大嚷大叫,招来了
服务台前的小姐。小姐一见也吓傻了,大惊失色地跑出去,叫来了住房部经理。住房部
经理也吓住了,忙打了派出所的电话。半个小时后,当地派出所的民警赶来了,来了三
个人。他们脸上全是公事公办的表情,没什么惊吓,这是他们见多不怪了。他们检查着
尸体,发现尸体的脖子上有一个血已凝结成壳的窟窿,胸脯上也有类似的三个窟窿。凶
器初步确定为军用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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