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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age (醐醍灌顶&洗心革面),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雪狼湖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Oct  6 12:59:29 2000), 转信

发信人: Evelyn (老大), 信区: story
发信站: NJU Lily BBS (Sun Mar 14 13:11:52 1999), 站内信件

第四章 摧花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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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圣诞节前夕,胡狼一早就开始修饰要送给阿雪的“礼物”。
    因为忽略了为阿雪庆祝生日,在一个月前,眼见圣诞节临近,他就琢磨着该怎样逗她开
心。
    某天,以为阿雪恼他,独个儿爬到小教堂屋顶自省,望着接连墙壁的土坡,心中忽然有
了打算,“梁直送她一束红玫瑰,我要她一土坡一屋顶的……”他为设想好这份庞大的‘圣
诞礼物’而开怀;不过,由于预计要耗上整个月的心血,他马上开始在公园各个花坛选取健
壮的绣球枝条……
    土坡还算平缓,他将杂草清除,第二天就在上面翻土,开始按心中的图形,将枝条移植
到坡上。
    这种经过他改良的绣球,如果照料得好,一年可以开两次花。照胡狼计算,在圣诞节前
后,绣球会再开一次;夏末那一场“预演”,绣球开得并不理想,有点小家子气。于是,胡
狼在花坛移植了大批过来,绣球丛聚在一起,即使仍在含苞,已有一种蓄势欲发的气氛。
    这天,绣球都按他的心意开了,开得火红火辣的,在坡上烧出一条长长的红丝带模样。
    他将周围收拾乾净,煎灼地,在屋顶走来走去。
    到了晚上,街上灯影微弱,即使是平安夜,除了远处偶然传来唱诗班歌声,周遭跟平日
一样寂寥,只有公园那边,赤猴荷荷烦人的啼吟,在静夜里隐约回响。
    圣诞来临前的一小时,他已经伏在屋顶,专注地下望。
    十二点正,新的一天来临,四方响起各大小教堂的钟声,屋顶聚光灯也同时大放光亮。
    土坡上,那条由绣球花排列成的红丝带,彷佛在夜空里抖动。
    撩人的红色。
    又过了十分钟,还是不见阿雪。
    胡狼急得心神大乱,感觉上,绣球花开落过千百次,阿雪才出现在麻石路上。当她走到
小教堂前面,在屋顶那个折翼天使像的下方,跟他俯瞰的角度几乎垂直的时候,胡狼看到她
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那是梁直。
    梁直终于赶上她,在教堂门口递给她一个暗红的匣子,阿雪推让了一轮,梁直将匣子放
回礼服口袋,然后吻了她的手。胡狼跟阿雪最亲密的举动,只是牵着她的手;而梁直,竟然
吻了她!
    聚光灯熄灭。
    红绣球,少说也有两三千朵,灯灭之后,却尽数给妒火烧亮;而且每一朵花,对于胡
狼,彷佛都带着嘲谑。他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他种了数不清的绣球要送给她,希望她在灯灭
前来看他为她付上的心血;然而,她却不领受他的好意;她变得虚荣,贪恋男人的追猎。
    他拿起木棒,发狂地横扫,将花瓣打得四散飘零……
    鲜红的花瓣,扑向天使石像周围,无声地,飘过屋顶,散落到阿雪和梁直身上;她抬起
头,看到花瓣随风乱舞,彷佛要遮蔽蓝森森的天空……
    胡狼喘着气,僵立在秃枝前面。
    最后一片花瓣给打落之后,只有妒恨,在暗夜里焕发着蓬勃的生机。
    阿雪爬到屋顶,感觉脚下软绵绵的,也不知踏着的是什么物事,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才
发现胡狼抱着两腿,沈陷在暗影里。
    “我妈在家里请客,邀了阿直和他家的人。我一时脱不了身,不会来得太晚吧?”
    “不晚,一点不晚。”
    “你生我气。”
    胡狼不答话,往下面看了一眼,见那个将唾沫沾上阿雪手背的梁直,仍旧站在教堂门前
广场的棕榈树下,不住朝他这边张望。胡狼强怒气,压着嗓门说:“他等着呢,你还是跟他
走吧。”
    阿雪望着他好一会,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包裹,“你的挂表,我替你拿去修好了。不管
怎样,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吧。”说完,将小包裹放在胡狼面前,转身走了。
    胡狼揭开包装纸和精美的小匣,匣子里盛着他的银挂表,他走到石像旁街灯照射得到的
地方,凝望着表盖上盛开的银锈球,那些银色的花儿是那样的鲜洁、明亮,就像从没给烧炼
过一般。他轻轻按下顶端银钮,盖子打开,十二点三十分,时针和分针,在泪水浸润的世
界,用最低回的节拍运行着。
    “雪,原谅我……”
    赤猴的叫声,黎明前才告停止。
    胡狼瑟缩在屋顶一夜,当头顶只下一颗晓星,他还是不愿意回到地面上来。他赶走了阿
雪,他伤了她的心,不管怎样自责,他还是不知道怎样弥补他的过错。他只知道,这是属于
他和阿雪的地方,是他们的“天堂”,是他们的避难所,感觉上,只要一天不回落人间,失
去她爱情的现实,就不会降临到他的身上。
    太阳升起,花瓣在晨光里殷红如血。
    胡狼听到落叶沙沙作响,然后,是熟悉的脚步声。
    “雪……”
    “发完脾气了么?”
    “雪,我……,对不起。”
    “在园里没找着,就知道你仍在这里,或着,我该跟你说清楚……”
    胡狼望着她,在等候宣判期间,心中掠过阵阵恐怖。
    “阿直昨夜向我求婚。”
    “你……?”
    “我拒绝了。”阿雪站在散满教堂屋顶的绣球碎瓣前面,望着坡上横着的一大丛秃枝,
想起拒婚时落花蔽天的情景,马上明白是什么一回事。她合上眼,静立着,努力还原开花的
盛景。
    “一共多少朵花?”她问胡狼。
    他将挂表翻来覆去数了一遍,“十二。”
    “我说这地上的。”满地绣球花瓣,有些已经开始腐烂,阿雪无奈地摇着头,“你不该
这样做。你为什么老是这么冲动?”
    “我……”
    “算了,我明白的。”看到他懊悔的样子,阿雪心就软了;只是,她始终没有告诉胡
狼,其实那枚银挂表根本就修不好,这是她几经转折,托人向生产商订购的。她替人补习,
是要用自己赚来的收入,买这件礼物给他。

2
    日子慢慢地过去。
    六月雪的小白花喧闹地开过,阿雪已高中毕业;胡狼除了工资略增,一切并无改变。
    下雨天,阿雪打着伞来到园里,胡狼正在池畔葡萄架下避雨。
    “不开心?”他察觉到阿雪脸上的忧色。
    “姨母希望我到维也纳去学音乐。”
    “你自己呢?”
    “我……”
    “那就不要去好了。”
    “然而,留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发展。”
    胡狼感到一阵苦涩,望着眼前盛放的大片绣球花,良久才想出该说的话:“花之中,我
最爱绣球花,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阿雪强颜一笑,“我还以为你最爱的是‘宁静雪’呢。”
    “我爱‘宁静雪’,不过,绣球……”他告诉阿雪,绣球花是由许许多多小花瓣似的花
萼组成一朵花的;远看是个很美的大花球,那是因为每个独立的小花萼都开得称职,“所
以……。加起来才会那么好看。”
    一个不擅辞令的人要说道理,听的人很难揣摩其中意思,幸亏他继续引申:“我总觉
得,每一个人都不应该跟别人相比,也用不着刻意突出自己去讨人赞赏,应该像这些独立的
小花萼一样,尽了本份就是,根本用不着理会别人的评价。”
    “你说得也是,不过……”
    “去年夏天,你对着屋顶的牵牛花演奏就很好。”
    “我一直希望将来可以在最大最好的音乐厅里演奏,希望有很多很多人认同我,为我鼓
掌,为我喝采;我不想只是对‘牛’弹琴。”阿雪指的“牛”是牵牛花,本想说句笑话。缓
和气氛,没料到反触动眼前这头蛮牛的心事。
    “你为什么要别人认同?赞赏对你就那么重要?拉得好不好,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你不了解我!”
    “就算在深山,就算没有什么‘认同’,这些绣球花还是一样开得灿烂。”
    “给别人认同有什么不好?”
    “我没说过不好。”
    两个人不再争辩。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感觉上,下了几个世纪,胡狼才面朝花圃,几乎毫无先兆地说:”
我觉得你好漂亮。”
    “真奇怪,你以前从没这样夸过我。”
    胡狼记得某个清爽的夜晚,阿雪和他如常出海听灯船奏乐,因为待得晚了,上岸之后,
从渡船码头送她回家。三轮车驶过的碎石路,浮漾着幽昧的银光。阿雪在厢座里微闭着眼,
侧着头,长鬈发的发丝粘在唇边脸上。他呆呆望着她线条柔美的鼻和半启的嘴唇,脸红心
跳,感觉说不出的温热,只希望那是一个没有终站的旅程;又或着,旅程终点是一张属于他
们的床,灯火阑珊的小城,在他们的床畔沈没。
    “我就是那个夜晚……发现你是女人的。”
    “我本来就是一个女人啊。”
    “我的意思是……”他这么说的时候,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状的忧伤,毕竟那种女性的
美丽,后来渐渐攻陷了他的人生;他渐渐被臣服,在不平等的成长过程中,变成侍从。
    作为侍从,他明白到不能强索,只能哀求:“阿雪,我不想你走。”他的声音,细弱得
仅能让她听见。

3
    姐姐:你走了之后,一直很挂念你呢。
    还记得吗,去年秋天,我们在学校的草地上聊天,你说起要到维也纳去学音乐,我是认
真想过要陪你一起去的,毕竟,那也是我的梦想啊。那天,天气真好,真令人怀念呢……
    窗外,下着细雨,但写着写着,阿雪的思绪却飘回那个清朗的下午,在假日的校园里和
玉凤一起野餐的情景。
    玉凤将一方白餐巾悠然地叠着,阿雪看着餐巾慢慢形成一只小动物模样。
    “看,白色长耳兔!”玉凤拿出口红,在白兔脸上点了两下,“长了眼睛,兔子就活起
来了。”
    “想来……没眼睛更好。要待在这种小地方,多少得有点盲目;兔子长了眼睛,就会跑
掉了。”阿雪学着她用自己的红手绢也叠了一只瘦瘦的兔子,傍着她的白色长耳兔,想像着
两只兔儿就是她姊妹俩,在广漠的草原上腾跃。
    “姐,真想一起到最大的音乐厅拉小提琴。我们转眼就会老,会丑;我不会让自己变老
变丑,不会让自己活过三十岁。年轻的日子,应该活得灿烂。”阿雪摇动着红兔的长耳朵,
作状问道:“长耳兔,你是不是会跳到舞台上啊?”
    “会的,会的!”玉凤代兔子回答,“不过,我的兔子没你的野心,不管跳得多远,它
都会回来。”
    “你怕孤独?”
    “不,爸老了;而且,这也是我们的地方啊。将来我们哪一个结婚了,也不要疏远了对
方才好。”
    “当然不会。”阿雪肯定地回答。
    “好,”玉凤将红白两只小兔子并在一起,笑说,“就让这两只兔子也结拜成姊妹。”
    两个女孩各自按着兔子头部,向高阔蓝天拜了三拜。
    “姐,其实你不该憎恨妈妈,每个人都有软弱的时候,爸爸冷落了她,别人乘虚而入,
她才……”
    “爸要干活,没什么对她不起。”
    “算了吧。”阿雪苦笑,“你继续恨妈妈,我继续跟爸爸过不去,然而,你永远是我的
好姐姐;上一代的事,就由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不过,说到底,你也不该改了姓氏,随我那个不专一的妈妈姓‘宁’。”
    “我跟不专一的妈妈姓‘宁’,不是比跟专制的爸爸、姓他秦始皇的‘秦’,要动听一
些么?”
    “你这个鬼灵精,六亲不认,”玉凤笑她,“就知道要名字动听!”
    嬉闹了一会,玉凤神色显得忧郁,“其实,我不想离开,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该出去
走走,留在这里我怕自己会……”
    “会怎样?”
    “会……这是我对阿雪唯一的秘密。”
    “躲男人?”
    “才不是呢。过几年我就回来,我喜欢在这里安静地过日子,做一个平凡的人……”
    “这么说,我那个野人还真适合你呢。”阿雪见她沈着脸,只得收起笑容,“怎么
了?”
    “没什么。”玉凤勉强笑了笑,“你舍得留下他么?”
    “人家可不要我留下来。”
    “阿雪……”
    “?”
    “我……好羡慕你呢。”
    “傻姐姐,有什么好羡慕的。这是缘份,我不应该喜欢这个野人,但这个野人偏偏……
很难说啊。”
    “对,很难说啊。”玉凤将白色长耳兔拆解开来,摺成鸽子模样,用力抛到半空,
“看,我的兔子变成白鸽,要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阿雪很快也会跟我一起吧?”
    阿雪的目光从广漠的天空收回来,继续写信:姐姐,因为我这只蹩脚的红兔吃过那个野
人的汗和眼泪,就变得沈重了,走不动了;不过,它望着蓝天的时候,还是会羡慕变成鸽
子,飞到远方的你呢。
    下这个决定真不容易,但我已经决定了跟我的野人在这里过日子,将来可以跟他远行的
话,我一定会来看你。即使留在这里,我还是会努力学琴,不会输给姐姐你的。你也要努力
啊。
    那边天气冷,好好保重!

4
    胡狼希望阿雪留下来,但反覆思量,越发觉得不妥。
    他太自私,太不懂得为她设想;虽然他不明白,可是阿雪对达成心愿的热切,他多少也
感受得到。过了两日,他尽力压抑着伤感,鼓起勇气跟她说:“雪,你去学音乐吧。不管你
什么时候回来……就是你不回来,我也会……我也会等你。”
    几天前的那场雨,仍旧下着。
    阿雪微微一笑,“狼,我决定不走了,我不会去维也纳。”瞧着顽强地茁长的绣球花,
她开始同意胡狼的说法;绣球花在大雨里,的确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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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如风,徐如林,燔急如火,不动如山。
※ 修改:.bage 於 Oct  6 13:02:58 修改本文.[FROM: 202.118.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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