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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tlwtl (秋天的虫子),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放飞[1]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Apr 11 19:42:46 2000), 转信
放飞
曾看到一只鸟──望着街对面的树梢,树梢上的鸟,企盼,静静的企盼。
徐得利在学校操场东北角的乒乓球台上四平八稳地坐着,挺深沉的搓下巴。
"您还有名片呢?"旁边俩小孩如获至宝的捧着一张名片,向前伸着头,微笑着。徐
得利眼皮也没抬,只是嗓子眼里哼了一声。"那太好了,认徐哥当大哥,那还怕谁?"
"只要有事就call me,片子上有我'大哥大'号码。"
"您还有'大哥大'呢!"
"那当然,只是现在在我老爹那存着呢,他非向我借,没办法,他老死缠着我要,
你说我又挺孝顺的,能不借他吗!……"
侃,乃二十世纪中学生一大特色。无论男女,凡见面便扎堆。但见人人眉飞色舞,
兴致勃勃。所聊之事,旁人勿听。料想谈的定不是学习,凡谈到此点者,大多垂头丧气
。〔鄙人深有体会〕除非谈到学习委员身上,而且她非是个大美人不可,此时,便都有
了兴趣,舌头还舔着嘴唇---这当然是我们的男同胞,他们不停地摸着下巴,揪着小胡子
, 低头,沉思,"小欣到底喜欢谁呢?"值得深入探讨研究下去,改革还在继续,同志仍
需努力。通常是沉默,直到有人想到了什么还可以说的。此时,总是徐得利最早抬头。
他微笑了,眼睛眯成条缝,嘴下不长的几根小胡子神采奕奕的飘扬着,好像在说,"你们
这些小毛孩子懂得什么,知道的有我多吗?……"
当然也有例外的。有一位就抓紧着时间,迈着一米宽的大步子,昂首挺胸,直奔教
学楼。他每个步子踏得都挺稳,深深的脚印。除了显出几分深沉外,还显出些矫健。那
鞋硬底的,真皮的,擦得锃亮,似乎可和镜子媲美。在不歪不正最显眼的地方印着made
in USA。尤其当别人注意到他鞋上的几个字母及考究的袜子时,他便甩一甩那梳得再标
准不过的分头------头皮屑飞扬。他上身西服,里边是衬衫,领子处白白的,在男生中
属稀有。不像徐得利,他总是隐去那个地方。但徐老先生可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以博
大胸怀接待这位年轻人。
"苏铁!"徐得利兴冲冲跑了过来,拍了下苏铁肩膀,然后转身向后摆摆手。
"又招了几个新徒弟?"苏铁怪笑着。"聊什么呢?"
"论新世纪中国中学生的心理解放与世纪末的人口灾难问题。"
"得出什么结论?"
徐得利窃笑,"你会不知道?"
"正因为我知道,我才惋惜啊,他们才这么年轻……竟遇见了你……近墨者黑啊。"苏
铁放慢步子,打着绝望的手势。"上帝啊,我的责任应该是把他们引上正路。"他习惯的
用着夸张的手法表现着自己的悲哀。
"不至于吧,好像我走的就是斜路。"
"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歪路。反正没把你引上正路,就已经是我的失职,当初上帝
让我降临人间就是来解救你的,现在不能再耽误他们了。"苏铁转头要沿路回去,徐得利
一下抓住他的手,苏铁神秘兮兮的凑近徐得利耳边,"别告诉我跟你聊天的都是男生!"
"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噢!那就无所谓了。谁让他们命苦。"
苏铁加快脚步,徐得利后边跟着,低着头。徐得利个子高,就是瘦了点,跟个衣服
杆似的,戳在地上。他忽而抬起头,小声嘟囔着,好像并未有意让人听见, 而且孩子似
的翘着嘴。"天都这么冷了,你还穿着西服……给谁看啊?给任童看啊!"
苏铁没理他, 而是热情的和身边的人打招呼,还微笑着, 两颊塞满阳光。 尤其是
当女生轻飘飘掠过时, 那紫外线足可以比拟一个太阳。徐得利也试着和一两个女生问好
, 却总也洒脱不起来。也有女生和他打招呼, 但总先是和苏铁打完招呼, 然后才意识到
旁边这个角色,需要花些时间考虑为什么……徐得利瞅瞅自己的领子。其实他更想鼻梁
上架个眼睛框, 像苏铁一样,这还能使他略微显得博学些。可惜他走过大江南北也买不
到苏铁那种超细的,金黄色的,坚硬的金属眼镜框。 而现在这幅样子……也难怪了。
"走这么快干嘛, 去找学委啊。"徐得利怪声怪气的。
"我用去找她?"苏铁笑,但还注意牙齿。
几个围着的男生主动叫了声"徐哥"。徐得利的嘴角立刻登上月球了。"我哥们儿不
少吧。"
"可惜都是男生。" 苏铁深表同情。
"我坚信他们一定有妹妹。"
"有倒是有,不过在幼儿园里。"
"我cow,你也别太嚣张,难道你就没意识到站在你眼前的是个帅哥吗?"
"我只在照镜子时有这种感觉。"
他们穿过走廊, 这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紧张。这个老校总会吓吓新来的学生
, 六十年代的建筑风格, 使人产生一种肃穆的感觉。不过满墙的青苔倒也给人勃勃生机
的感觉,而进入教室, 便开阔多了, 阳光平铺在水泥地面上。歪歪斜斜的课桌。人们倚在
桌边聊天, 还有追跑打闹的,上了高中, 有些人依旧像个惹事的孩子, 只是男生在跑,
女生追。书本便当作武器, 估计打上也没多疼,并且挨打的呲着牙还微笑着。
"成何体统?"硬底皮鞋敲在了教室里的水泥地面上, "哪像个女生, 疯疯癫癫的。"苏铁
一下子把书包放到讲台桌上,发出很大的声音,然后他站在讲台桌后面,扫视了全班。
徐得利旁边站着,打了个哈欠,"你又要发表什么高论?"
"女生就要有女生的稳重……当然,也没办法,李莉这个当班长的天天就傻疯傻闹。"
徐得利眯着眼瞧瞧苏铁,"今天的政治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苏铁头也没转,轻轻说了声。
"我就不行了,我最怕政治了,我这人不爱背东西,记忆力不好。"
"我记忆力好是天生的,没办法,真的没办法。"苏铁笑了声。
"不过李莉政治也不好,我还有个班长当垫背的,也凑合了。"
"李莉学习算什么,她排得上咱们班老几啊。"苏铁大声地,他的笑变得甚至有些夸张。
苏铁身边一堆聊天的女生突然不说了, 回头凝视,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位。苏铁显得有
些尴尬。徐得利此时便高兴了些, 笑──似乎占了莫大的便宜,好像这一切都是自己设
下的圈套,看着苏铁往里边钻。但苏铁很快又平静了,跨着大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一屁
股坐上,很自然的翘起一只腿, 晃悠着脚。他后边的女生好像要说些什么, 探过半个身
子来, 但苏铁抢先了。"素质!"他窜起来, 甚至无人想到他说此句话时候的激动。
"谁?"杨伊静皱了下眉头。
"咱们班的某些女生。"
"他们又怎么你了?"
"一帮傻子……"他没有象刚才那样激动,而是坐下去,手摁着太阳穴,小声说。他看着
地面,象在思索着什么,并且好象是丢了什么东西,在四处寻找。
中学生的课间几分钟似乎也只有这种聊天了。徐得利又叫了那么些人侃, 他总能让
一帮人围着他。而苏铁转过身,朝杨伊静说着什么。他有些沉默,每次都是杨伊静说了
许多,苏铁才冒出一两句话。他趴在杨伊静的桌子上,听着,有时候看着杨伊静发呆,
杨伊静圆脸,眼睛很大,鼻梁不高,梳长发,并不算漂亮。此时一个抱卷子的老师走进
来,全班立刻安静了,徐得利先前脸上的笑,象抹彩云,忽的飘走了。
"悲哀!"苏铁捂住眼睛,料想自己考得绝对不应该这么糟,几道大题都答岔了。他
瞥了眼李莉--李莉在笑。他叹了口气,接着趴在桌上,用两个手臂把脸遮住。沉默,续
而抬头,抓起本书随便翻了两页,又重重的把书砸在桌上。他心头盘踞着一种莫名的恐
惧。这种恐惧使他坐窝不安。他发现任童在看他,任童坐在他前边,此时转过身,凝眸
。任童淡淡笑了下,"我考得也不好。"她似乎看出了什么,似乎很轻松的便知道了他为
什么烦恼。他呆愣了一下,接着点了下她的肩。"下节课考试我想用你的笔。"他看着她
的眼睛,"我看看它会不会给我带来一些好运气。"他笑着说,她也笑着,把笔轻轻放到
苏铁的桌上。
考完试,他缓缓站起来,似乎也不理想,只是懒得再去想它。他径直往前走,在讲
台桌旁拐弯,去门后的水桶里拿麻布,擦黑板。用湿麻布擦黑板,会使黑板发亮,他看
着擦过的黑板,愣愣的一笑,转头,屋里的人都在各自聊着天,没人注意到他。他踱步
来到教室的门口, 靠在门框上,一会儿看看屋里,一会儿看看走廊。这个老校每层只有
一排教室,因而走廊显得很宽,并且走廊上有大窗户,有阳光。这地方也没人进进出出
,也便没人意识到他,察觉到他的失落。他靠在门上许久,刚要转身进屋,听见后边有
个女生说了声"请问。"他转头,但立刻又看向别处。立在他面前的这位女生确实楚楚动
人, 青春的年龄把她蕴藏的美显现出来。她在看人的时候射出一道光亮的,热情的光,
使那个人以及周围的一切都明亮起来。令每一个正眼望过去的男生都不免把视线移开。
"是跟我说话吗?"苏铁开始搓下巴。
"这里除你还有其他人吗?"
"是啊, 确实如此,没人比我帅了。"苏铁很谦虚的样子。
"我没说你帅啊?"
"你不说我帅,说我cool我也愿意接受。"
"我并不认识你,所以请你……"
"没关系,一个晚上就熟了。"苏铁接着笑,摸下巴,揪小胡子。
她假装有点生气的盯着他。
"刚才就算开玩笑,不必介意。请问有什么事吗?"他收回怪模怪样的笑。
"李莉在吗?"她朝屋里望了一下。
"我保证她不在,她课余除了在厕所就是老师办公室,我拿生命保证她不在。"苏
铁斩钉截铁的说。
"是吗!"她接着指了下他后边。李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站在苏铁后边,还瞥
了下他。苏铁只好目送两个女孩手拉着手离去了。那个女孩临走也不忘记用手指朝着苏
铁脑门,然后嘴里"砰砰"两下。她走后,他有点失落。他进屋,在湿黑板的一角,摁了
个手印,然后傻笑,回座位。
放学了, 苏铁照样迈着宽宽的步子,他喜欢这样,自由,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报纸上
曾经说过,人快走可以减肥,并且延年益寿,但他的鞋似乎老化得很快。他在走路的时
候总会思考着什么,他此时想起任童。快到十二月了,转眼就到圣诞了,应该早些考虑
给她买什么礼物。他搓下巴。每次他想主意的时候他就会搓下巴,这是跟徐得利学的。
他又想起课间遇见的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应该问问她的名字。
苏铁望天,然后朝着上学的路发呆,沉默。徐得利似乎真的没跟上,平时总是徐得
利和他一起回家。他怎么老这么笨手笨脚的。在缺少一个听众的时候, 他想起了今天的
两门考试, 便觉得更冷, 凉风窜进他的脖子那里, 久久在他的心前停留。他便加快了脚
步,忐忑不安的环顾着四周。
苏铁盘算着今天晚上干什么,电视上有动画片及世界名模泳装表演。是在家泡袋方
便面呢,还是到楼下的华侨食堂去吃没完没了的西红柿炒鸡蛋。今天是星期五,应该解
脱一下连日来紧张的心情,可是那两张政治试卷逼得他没法透过气来。徐得利刚收上试
卷时大声嚷嚷,"发给我们这卷子简直就是浪费国家纸张,你们有没有点珍惜国有财产的
思想品德……"可能这回难,大家都不会做,不过李莉似乎考得挺成功的,不能输给她,
还是去复习一下吧……算了,反正也考完了厖可过几天还得考……今天还是先放松吧,
回家去看周星驰拍的《逃学威龙》……
街上是嘈杂的人群。小贩的叫卖声声声入耳。苏铁想起了乌龟和兔子, 兔子跑得那
样快, 眼里只有终点, 其实真不如乌龟, 乌龟还能欣赏一下路边的风景。而兔子得到了
什么, 荣耀, 还是奔波。其实荣耀又是什么,不过时无休无止膨胀的虚伪。他试探着放
松自己,望望路边的景色, 一个绿邮筒, 一个电话亭。还有过往的人流, 那些人的眼神
总是上下的打量着你──似乎一切都单调, 乏味,反复。
苏铁进了一个白色的楼, 随意摸了下墙, 打开走廊的灯. 急躁的翻看了下收信的小
箱,重重的把小铁门撞上。他的书包是全黑的, 没有任何图案。他爬楼,爬上四层, 这
个单元楼每层有三户, 苏铁住在中间。面对他的是一个铁门。
他的眼皮有些疲倦, 它们嚷嚷要罢工, 因而他在开门前, 先去摸灯的开关, 手部的
感觉使他面带微笑, 然后这个从学校里胜利大逃亡出来的学生, 马上就可以钻进自己的
窝了,他简直是竭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按下去 ──等待──渴望──有一丝光照在他疲惫
的身躯上──可惜--没有, 无论如何等待,什么也没有, 灯没亮。可能石头砸碎了灯,
这是这附近小孩的专利。苏铁想到了什么,又是发呆。他终于挪步到门前, 手无力地伸
进裤兜里。使小金属碰撞发出声音。在零碎的声音过后便什么也不作声了。他可能在犹
豫着什么, 或是愣住继续着他的思索。高大的石灰墙挡住了外边太阳的余辉, 在这个暗
暗的楼道里, 发散着一种难闻的气味, 令人不愿呼吸。
突然沉寂被打破了。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颤抖的迸发出一声冷笑。而且那笑好像结
了冰, 锋利无比, 能够穿透任何软弱的东西, 它从人的心灵深处的一个角落里射出。那
地方便裂开了红色的伤口, 而且伤口越来越大, 黑黑的, 像个深渊, 在阳光照射到它的
边际时, 那上边好像有一层悬浮的陆地, 甚至可以试探着让一辆卡车开过去。可在没有
阳光的时候, 它是一只迅猛的野兽,一刻比一刻兴奋, 张大它的口。
苏铁往后退了几步, 笑的余音带着些粗粗的喘气声, 那是一个拳头深深的打在墙
上的声音, 掉下墙灰。拳头的印迹像个狮子, 紧紧咬住那面平整的墙。接着便真的从地
底冒出几头凶猛的狮子, 它们朝着苏铁跑了过来。有人在尖叫,呼喊着救命。一只大鸟
被一只狮子咬住,它颤抖的扑打着翅膀,渐渐的不动了,血掩盖它的羽毛。苏铁扔下手
中的猎枪,他要逃,却不知逃向哪里。他身后是一堵墙, 一碰便消失了, 成为一个延伸
得没有尽头的黑洞。他不敢逃向那里, 于是紧盯着狮子, 摆开步子, 用拳头掩护着脸。
它们起先很远, 在黑黑的楼道里, 光打在它们柔软的皮毛上, 但忽然它们都消失了, 瞬
间又出现在苏铁面前, 咬住他, 把他拖向深渊。他似乎在挣扎, 却毫无力气, 那种绝望
和恐惧在他脸上掠过……
我难道没说过吗?这只是一场梦。通常看完一场恐怖电影后都会如此。他感到手心
是一股冷汗。
他小心的摸了下墙, 然后背朝着墙, 抹了抹手上的墙灰, 咧咧嘴, 不过幸好左右邻
居都晚回家。他深吸了口气。"哇!"他紧接着便被吓了一跳。一个拎着书包的女学生走
了过来, 步子稍慢, 看见黑暗中有个人影也吃了一惊。绕着那里走了几步。"是我。"苏
铁急忙让了下身子, 立在旁边, 把手放在背后。
"噢, 是苏铁呀。吓死我了?"
"抱歉……你也不亏啊,也吓着我了。"
"怎么,开不开门啊。"
"不……我把门钥匙放家里了……我得先去姑家,吃完饭再拿着钥匙回来……对了
,能不能把书包先放在您那里。"
"Sure"她接过, "还有什么事吗?"
"Nothing, thank you"他不住的把所有笑细胞堆积在脸上。"噢, 对了, 麻烦您跟
我家的小时工说一声, 晚上没什么事, 让她回去吧。多谢, 多谢。"
"我希望以后不要对我用您字, 可以吗?"能听见她叹了口气, "这话是我第三次说
了吧, "她说话很轻, 隐隐约约中是几分在这个年岁所不应透露出的忧伤, 然后似乎是为
了故意学给别人看似的, 调皮的笑, 然后打开门, 开开灯
楼梯里传出马达似的下楼梯声。在楼门口那里平铺着的太阳的余留下来的一点点
影印, 被硬底皮鞋踏过。就如同淘气的孩子, 不放过走廊里的灯一样。
苏铁从车棚里推出辆车, 骑上, 习惯地又紧了紧上衣的扣子。他是那种在有阳光
的地方下昂首挺胸的人,并且自由,可以边骑着车边拍着车把手。 (尽管这样容易使女
孩及交通警察注意你,但作者还是希望不要这样〕鼓点打得很有韵律,像敲着吉普赛人
的鼓。头也随着晃动。他简直越来越兴奋,嘴里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他像个打完胜仗
的士兵,似乎刚才没有发生什么,确实刚才没有发生什么,不是吗!你能从一个这样快
乐的人身上找出些什么吗?他回头看, 笑,又加紧骑了几步, 调转头, 沿着人行道逆向
骑了回来, 然后在一个女生旁忽然停住, 一只脚支在地上, 把手伸进裤兜里──眼角理
透出狡猾的笑──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那个女孩被吓了一跳。"上帝赋予我的第一个责
任便是吓唬你。"
她仔细的瞧了瞧眼前的这位穿西服的人---似曾见过。可是一时难以想起, 因而在两
分钟后忽然指着他──可是还是没有说出任何。
"苏铁。"他报出自己的名字,但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然后慢慢的把错位的嘴挪
回去。
"啊, 你就是那个……"低头, 食指在嘴唇上轻点了一下。
"不至于记性这么差吧。"
"玩笑, 不必介意。是二班的苏铁吧!"
"我真应该感谢李莉。"
"不是, 李莉要我小心的提防你。"
"噢, 那就算了。"
"有什么事吗?" 她捋了下头发。
"只是想过来打个招呼。而且履行上帝赋予我的第二个任务。"
"是什么?"
"向被吓的女孩道歉 I'm so sorry,不过我对我的风度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倒不
至于吓着你。"
"thank you 。"她享受着一点点欣喜。
"今天上午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似乎是找不出什么还可以说的了。于是只是
推着车, 走在她旁边。
"你怎么认出我的?"
"因为你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像一个人。"
"像谁?……你有妹妹吗?"她好奇的看着他。
"no。像……像我女朋友吧。"他笑着说。
她刚要作出打他的动作。
"你真相信我有女朋友啊?"
"这……有什么不可能相信的。"
"那我的女朋友是谁啊?"
"问我呢?你应该知道啊。"
"我是有……"
"真的!你几时有的女朋友。"她追问。
"一分钟以前。"苏铁小心的偷瞅了她一眼。
她也同时盯了他一眼, 然后默不作声。"你干什么呢?"
"聊天。然后收集素材写诗。"
"你喜欢文学?"
"no,我的作文常常在不及格的边缘徘徊。"
她把手停在嘴前思考。
"不至于这么可怜我吧!"苏铁表惊讶。
"谁可怜你呢!"
"其实我演讲蛮好的,见过吗?
"没有。真的?"
"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站在台上让你看看。"
"是吗。我倒是常站在台上,每星期一升国旗的时候?没见过吗?"
"没有,因为升旗后还要做操,所以总是把眼镜放教室里。那么下次星期一我要带
眼镜喽。"
苏铁仔细的又看了看她,她的秀发乌黑,亮丽,飘逸,散发出股香味,苏铁挠挠鼻
子。"抱歉,我还要赶去姑家厖不过认识你很高兴。"他翻上车。"对了,你叫什么啊?"
"孟庭,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孟庭苇!你怎么叫这个名字。"
"怎么,不行啊?我还非为你改名啊!"
"孟庭苇可是我喜欢的大明星啊。"
"是吗。"
"你起的名字真怪啊?"
"李莉没告诉你吗?"
"没问她。不过她没说我什么吧?"
"没有。"
"她真的没说我什么坏话啊?"
"为什么她非要说你坏话呢?"
"那是因为……我原来从他那里借过一只橡皮。后来我还她了,可她偏偏说我没还
,从此我们见谁都互相说对方坏话。"他用一种俏皮的语调说着,甚至这个编出来的故事
使他自己也觉得荒唐。但她似乎真的相信了,还点了下头。
苏铁骑起车,调头,沿着相反的方向骑了过去。天渐渐暗了。他在绕大转盘的时候
,又路过了刚才走过的地方。
他美滋滋的进了姑家的楼,进了电梯,然后那位开电梯的边织毛衣边说,"你姑一家
人出去遛大弯去了。
他泄气的从门口出来。重跨上车,漫无目的的骑了一阵,却突然又想起她的笑,她
笑的时候小鼻子稍稍向上翘起,眼睛格外的明亮,象一潭清澈的水。给人欢快,给人希
冀。
苏铁沿着大转盘绕弯,重又停住,脚支撑着地,默默的等待了会儿。等着见不到的
人,忽然想,期待很美。他抬头,犹如听见了鸟叫,然后莫名的高兴,嘴也跟着笑。但
还没有笑出声来。那欣喜便随着小孩手里的气球上升,在天际爆炸,欢乐也随之逝去了
。但他没有太扫兴,他不喜欢那种毫无目的的笑。
苏铁下楼,跟着他的影子,他身边没有任何人。他不懂得徐得利是如何轻易地去搂
住一个人的脖子,然后缠住他一起聊天的。他认为只有他的影子忠诚。
他有着和往日一样的平静,他看着那些抱着足球的女生,擦肩而过。然后不屑地看
上一眼。他板着脸孔,他在看人的时候总是用眼角。他看起来像棵苍天大树,他甚至自
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要给别人一种威严的感觉,这种表演使他很累,但他没有谢幕的机
会。他为那种可怜的一点点虚荣而悲哀,于是,反抗。他特意用手把自己梳得一板一眼
的头发弄乱,然后改变自己走路的姿势,把支撑身体的神经撤走,就像个泥土捏成的偶
人,每迈一步,他身体每一个可以转动的部位都跟着颤动。他喜欢这种自由,即使这只
有在他看来是自由的。这样那些人便会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你,那些把你推到天才宝
座上的人也会说你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废物。他像是在受别人操纵,由几根线去操纵他的
身体,这样他的大脑可以暂时休息,不必再为世俗奔波。但他马上厌卷了,他不喜欢被
别人操纵,这不是他所期望的自由,他是在放弃自由。于是,又反抗。他又板正了他的
走路的姿势,他的步履矫健,他的每一个手势甚至是扬臂的高度都恰到好处,使你会误
以为他是某某名牌大学里的讲师或是个什么军官。此时就是骂你是个超级糟糕透顶的人
也会立刻承认你是个天才的头号种子选手,并且毕恭毕敬的低头──致敬。你是祖国的
明天,祖国的花朵,一朵绽开的花朵,祖国的希望……尽管他们仅凭你的花色和品种便
去肯定你的美丽与丑陋。
他碰到年级主任。一个人看见另一个人笑着,另一个人看见一个人板着脸。那个笑
着的人拍拍板着脸的人的肩膀。"他爸就是在这所学校上高中的,是王老师的大弟子……
他爸一直是当班长的,当了三年……"那个笑的人冲着副校长说,然后副校长也笑了,"
我知道,他爸当时特有出息,他也一定错不了,一定是个才子,这个要着重培养。"
完了,花肥公司,你们发了。
他并不得意的继续走,尽管他的朋友都用一种瞻仰的目光看他──云高,需仰头方能见
其真谛。他笑笑,为了祖辈上的光辉业绩而骄傲。他祖辈上的光辉都笼罩在他身上,那
光辉愈加的刺眼,想必这超大个儿的灯泡定废了不少电。他忽然想到班长这个位子,他
也确认不了自己是否由于争夺班长这个位子而去保持严肃。他凭着书本上的经验及自己
脑子里印着的政治教参答案判断──如果你是个要当班长的人,就必须不苟严笑的,追
随老师的,虚心的……尤其是严肃,他们会认为一个天天咧嘴笑的人不能统领他们。因
而他装着严肃,但他觉得他没有李莉那样会装,因而,他没当上班长。
他有时厌倦严肃,他喜欢打破沉静,在别人沉默的时候开个超级玩笑,因而他讨厌
李莉。他觉得她是个天下最虚伪的人。而他,这个曾经虚伪但现在真实的人,这个正义
的人,要和黑暗的李莉斗争到底。
他有时候不懂得怎样笑得疯狂,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疯狂。好象一个人不想后果地去
做一件事,然后老老实实的承担一切后果,这便是疯狂的定义。他不了解是什么促使那
些女生去踢足球。他也不懂那些特意用头顶球的男生,他们不知道这样损害智商吗?也许
他们确实智商不高。他尤其不懂得那些高年级的人们是如何心安理得的在蓝球场中间玩
弹球的……在他心中有两个东西最重要──蒙娜丽莎的微笑和人身保险。
他也不懂得什么为骄傲,什么为外表上的骄傲;或什么是自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
算自卑。当他在为一道极其简单的数学题而苦思冥想的时候,他脑中总浮现那些升入重
点高中的同学的笑,他们对他发出奇怪的声音。他逃似的跑出楼,去了操场上。他在操
场的跑道上跑步,还要提防为你脑袋做外形手术的足球。他跑累了,坐在主席台的台阶
上。
他哼歌,他漫无目的地望四周。他不懂得杨哲那小子被一群女生围着逼债的时候还怎么
笑得那样天真活泼,美得不亦乐乎。他烦感了这样坐着,这会使他觉得他在浪费时间,
而他一直没为时间上过保险。生活中确实有太多时候在荒芜中度过,他真想一把火就把
这荒凉给烧了,那样是疯狂的,他也可以去尝尝疯狂的滋味。他感到有什么热的东西靠
在他身上,他需要发泄,他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他猛地站起来,他需要咆哮,一个男
人,现在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站在这里,他要呐喊,要击碎这压抑……
他攥紧了拳头……
他依旧站在那里……
他看着远处的一个女生发呆。
她很漂亮。她由天生的智慧打扮。她的一半魁力来自于那双眸子。那是个可爱的孩
子,忍受不了寂寞的时候趴在窗户里向外眺望。这个小男孩是好奇的,天真的,纯结的
,如果你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纯洁的话,那么你应该去看一看他。你没有理由拒绝相
信一个来自天堂的小天使。那小家伙着凉了,打了下阿嚏又跑回那个窗子里的世界,一
转眼便消失了。苏铁走过去,他要到那个窗户面前,去寻找那个快乐的小天使。
他在孟庭身边选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他先躲开她的袭来的目光,而她心领
神会的笑笑。
"你在想什么?"他把一颗石子投到远处,拍拍手上的灰尘。
"我在想你傻站在那里想什么呢?"她捂住嘴笑。
"我在想呆一会我跟你说什么?"
"我想你都知道我要回答什么了。"她显得很成熟地笑笑。
"你有男朋友吗?"他正对着前边问,问完自己也笑了。
"这是我意料之外的问题。"她依旧保持着微笑,尽管有些吃惊。她静了会儿。"That's
secret."
"你……和李莉是好朋友?"他皱了下眉,把一个即将投出去的石子攥紧,扔到地上,他看
到她没有回答,有点沉默。
"我也是班长,我在一班数学班,上次只是我找她一块去开班长会……我和任何一个人都
是朋友。"她一直在凝视他。他换了身衣服,不再是那身深色的西服,老套的皮鞋,他换
上了身新颖的运动服。"你为什么不去玩球啊?"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
"我在想一首诗,我们班出学校的板报,我在想……一首关于圣诞的诗。"
"圣诞!快到了吧……"
他沉默了会儿,离开那里。他在进中厅前看了她一眼,他觉得她很脸熟,也不单如
此,她很漂亮。他上楼,慢腾腾地迈动步子。他由三层的窗户向外看,看见近处的一间
平房屋顶上有一对家鸽。人们很少到屋顶上去,而这些空中的天使可以轻易的到达那上
面。它们悠闲的散步,在上边大摇大摆地走着。他沉默了会儿,看着那些快乐的鸟。忽
然他笑了下,往后退了几步,飞跑上楼,急促地推开门,令那些写作业的人吃惊不已。
他快速地从笔盒中抓起支笔,在本的背面上写字──他的诗。然后他料下笔,撕下本上
最后一页,撞上门跑下楼──他要去中厅,他快到二层时是跳到地面上的,他的天生的
长腿很适合加速,他确实做到了。他飞跑到中厅,然后点了一下那个穿红衣服的人的肩
膀,"我的诗"。他叉腰,望天花板。
"你写的?用本的背面?"
苏铁点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后退了,转身,去了蓝球场。
这是我最喜爱的一件红黑格子的衣服,不很贵,没有牌子,普通,但我喜欢,因为第一
次有人说我潇洒。
苏铁拿着墩布,从教室后门走出来,屋里开着灯,座位上没有几个人,杨伊静也从教室
里跑出来,拿着扫把,"地还没扫呢?你就去涮墩布啊!"
苏铁回头,他的目光能暗示什么,譬如说他今天早上没吃早饭,譬如说他昨天睡得
很晚,譬如他有时候的孤独,不经意显露的烦恼……他没有说话,他认为她在停住脚步
的一刻意识到了他沉默的原因。于是继续拿着墩布走向楼梯,也许由于没吃早饭,他有
些颓唐的样子。他不知为什么今天早上起来后便会感到急躁不安,忧心忡忡的,顾不得
吃早饭,就飞奔向学校──然后等着,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发呆,接着生活委员赵强
来了,一下子推开教室后门,听得见桌椅倒地的声音。"我忘带钥匙了,昨天后门没锁,
杨老师如果来了,他那里有钥匙,班主任都应该有钥匙……"
苏铁拿着墩布从三层下到一楼,转弯走向中厅。他刚才坐在教室里,发呆,赵强顺
便把他的作业拿走抄去了,而且还喊着,"他妈的这么多作业,是个人也写不完啊……我
都不想活了,我这天天大老远的跑来学校开门,晚上最晚走……这帮老师一点也没同情
心,冷血动物,他们是不写作业,缺德。下次改选时我说什么不干了。"他趁没人来的时
候发了发牢骚。"谁爱他妈的集体谁就干!"
苏铁深呼吸后继续面对着教室的窗户,愣愣的看。他想起他小时候最喜爱的一篇小
说的结尾。"他在那个时刻,眼珠不动了,直愣愣的冲着天花板,仿佛看到了上帝住的地
方。"他忘了小说的内容,只记得,那个死了的人是个孩子,饿死的……
苏铁现在走到楼前的空地上,这里没有什么人,他感到冷,这使他欣慰,至少他有
知觉,不是麻木的。他总感到忐忑不安,他越相信这种感觉,他越全身颤抖。他刚才在
教学楼的中厅里看到通往操场的门锁着,他什么时候来学校时都是看见门开的,能够走
向操场。看到操场上的树木,花,不,没有花,操场上只有干枯的树的裂痕。中厅有板
报,那里有他的圣诞诗。
"……我希望那天上划过的光影,能捎去一份我的问候,你不再孤单,因为有我存在
。失去翅膀的鸟,可以找到一个没有引力的天空。"
他看到诗的旁边有人画了颗流星,觉得,写自己诗的人的字很漂亮,在这块黑板报的一
角,他找到他的名字,放在版报创作者的框框里,在孟庭的名字旁边。他望着那个名字
,傻笑。
他从水房出来,去传达室,敲门,接着说:"水龙头被冻住了,拧不动。"传达室的老头
拿着老虎钳去了水房。苏铁木讷的站在水房门口,水房在地下室里,有阶梯可以下去。
老头嚷嚷了声:"小伙子,别挡亮,让开一下……"
老头出来后,苏铁小心的走进去,把墩布放进水池里,拧开水龙头,听着水声。他
看到许多人的影子,交替的挡住射进来的阳光。直到一个影子不动了,他回头,微笑。
孟庭走下阶梯,把水桶放在他旁边的水池里,苏铁又笑,他感到他脸上除了笑没有
什么别的,他觉得她应该没有察觉出什么,因为她也笑。
"我们老师不让我登那首诗,但我还是登了。"她倔强的说。"我们老师说,那首诗过
于忧伤了。"
"谢谢你能写我的名字。"他感激的笑笑,但并没有看着她,而是环顾四周。"你们老
师……"
"我呆会不得不把它擦掉。"她笑了一下,"没关系……"她看到了他的实落。"我记得
你平常挺爱说笑的,今天怎么了?"
"是吗!你一直这样认为?"他勉强笑了一下,然后作了个笑的鬼脸。"是不是这个样
子?"
"差不多吧,挺傻的。"
"我傻的时候人家都说我非常可爱。"
孟庭立刻作出要往桶里呕吐的样子。
"这个桶太小了,用不用我给你换一个澡盆。"
她把水龙头关上。
"我帮你提吧?"
"不用了。"
"还是我帮你提吧,愿意效劳。"苏铁伸过手去,孟庭小心的缩回手,看着他手臂上绷
出的青筋。
"那你的墩布呢?我帮你拿墩布吧?别弄丢了。"
"不用了,呆会儿会有我们班的人下来拿墩布的。"
"真的?"
苏铁笑了,天真的笑。他和她并肩走着。
他小心的略带不安的看她,她的眼神及她垂在耳边的发髻的跳动都印在他脑里。他
感到快活,或是温暖,哪怕只是这样走,永远的走,继续走下去,他也不会感到累,他
咧嘴笑,他快乐,抑制不住的笑,他渴望这路忽然变长,变很长,他们一直能走下去。
他还是小心看她,她提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不需要思考,他只回答是或否。这样
他能抽出一部分的精力去欣赏,欣赏她的羞涩和睫毛的美丽。有时她会转头,对0视很长
时间,他便又可看到那个窗户里的孩子,在屋子里飞来飞去。
"把水桶放在那里吧。"他们到了二层,"我可不想让人说我偷懒。"她解释的笑。
他放下水桶,在旁边站着,他不知是这样下楼还是陪她一起到一班的门口。她去握
水筒的把手,提起,显得很吃力。她两只手拎着水筒迈动了几步,"你倒的水太多了,这
桶大,倒一半就够了。"
"怎么会是我倒的,是你倒的水。"
"只顾跟你聊天了,没顾着倒水。"她把水桶又料到地上。
"还是我帮你拎吧。"
"不用了,老麻烦你多不好。"她又笑,又拎起水筒继续走,然后快到一班门口时,有
一个男生出来,接过水桶。
苏铁回到楼梯边,上去,他本来以为她会在门口那里转身招手的,但她直接进去了
。他看到杨伊静,杨伊静也在看她。"哼,也不帮咱们班拎水,为外班倒挺勤快,喂,墩
布呢?"
接着你们就可以看见一个男孩子撒丫子奔向水房。
苏铁刚才在大街上站了一会儿,说是在观察邮筒及鲜花店,然后独自一人徘徊。孤
单,一种感觉,寻不到边际。徐得利嗓子眼沙哑似的笑笑,斜着眼离开了。大街上有苏铁
,及,忙忙碌碌的人群。他接着漫无目的的在学校门口站着,傻站着,然后突然急着跑
到一个梳大发髻的人身旁。
"嗨!"他下巴在颤动。嘴角挂上了一丝笑。
她的眸子可以同样显现出她的快乐与兴奋,这使他欣慰。他停顿,和她并肩走,等着时
间的悄悄流逝,享受着不语间的一丝丝甜蜜。即使许久只与沉默对话,他也感到一种满
足。
"你对我印象如何?"她突然问。
"我不喜欢对别人随便发表评价。"他看着她的脸回答。"你知道对别人发表评论这很
不礼貌,尤其在还未深入了解对方之前,如果你说错了……"他觉得她在提问时非常的认
真,于是疑惑的看着她。
"你觉得多长时间可以算是了解了一个人?"她打断他的话继续问。
"大约半年吧,或是一年。"他象是很轻松的回答,然后等待她继续提问。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你的理想是什么?"她望着他的脸,看那个呆呆的模样,然
后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头。
"当一名导演吧。"他搓下巴,抬头望天, 若有所思的。
"那咱们很有缘了!"
"当一名女导演?"
"不是。"她被逗乐了,纤细的手指在嘴角前停顿了下。"我想,当一名演员。"
"你吗?"他捂嘴笑,扭转身,背朝着她,全身颤抖的笑。
"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啊,我还跟你说呢?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他转过头仔细的盯着她。
"怎么了?"她条件反射的揪揪自己的衣角。
"我发现我就这么一直看着你,你脸就红了。"他恶作剧后坏笑。
"你这人怎么老是这样啊?"她笑,笑的时候思索。她在想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好像
一直在想,因而她没有像平常那样作出要打他的动作,而只是应付了一声。她有点沉默
了,"你喜欢……相信别人吗?"
"不……喜欢……"他看见她的目光,那是一团火,燃烧着灼热的希望。而他漫不经
心的浇过去一脸盆水就把火给浇灭了。"我……原来很爱相信人,可是后来老被人骗,尤
其是被漂亮的女孩子骗。我原来去买衣服,摆摊的女孩特漂亮,我立刻就买了。然后出
门往左转,没走出五步,看一老大妈卖同样的衣服……"
"能……"她打断他的话,她显得很焦急,但并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抿了下嘴唇。
他等待着。
"今天,能请你看场电影吗?"她终于鼓足勇气问。
"今天?"
"今天……晚上。"
"哇!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太开放了,苏铁苏铁,不要经不起诱惑;可是她大胆向我
进攻怎么办?难道就退缩,老师平常是怎么教育你的?要勇敢的……God, help me!事先
声明,不能过夜。"苏铁十字划胸。
"你想什么呢?"
"不过如果这是由于我的风度所带来的后果,我会承担的。"苏铁自言自语的说着,
一个手指在不停的颤抖,就像是突然领悟到什么真理似的。"我早就觉得自己帅了,今天
总算有人承认了,没关系,呆会我就给你签名,是签衣服上吗?……"
"算了,我还是找别人吧,受不了你。"她冷冰冰的说,然后加快脚步。甩下笑得不
亦乐乎的他。
……你跟哪个男孩这么说,他们都会这么开玩笑的!"他大声说。"除非他没有我幽
默。"
他和她间隔着两米,看她的背影渐渐融进夜色中。"毕竟太突然了,我得跟父母打
声招呼,我可是好孩子。"
她也四周看看,表面上无所事事的摇头,晃荡头发。偶尔的回头,也会马上转回头
去。她好象喜欢踢路边的石子,看它们跳跃。这至少说明,她不是有意的等他而放慢步
子。
他赶上,并不是并肩,而是在她后边,"你还想当演员呢?我逗逗你,你就生气了
!"
她不语。他默默无语,任由她选择路的方向。
"你怎么见得我有空呢?"
"凭直觉啊……电影就要开始了……"她自言自语,似乎确实不想让人听见而把声音
压得小得可怜。她像是受了委屈,自己一人小声嘟囔。"早知道我就找别人了……"
"不过有天资,Your eyes are very beautiful!"
"beautiful是用来形容非常漂亮的。"
"是吗?但我至少相信我没有用错。"
"真的?"她退到和他并肩的地方。
"这么快就相信了?你到社会上不挨人骗才奇怪呢?"
她又加速前进。
"不过我说这话是为你好……真的……脸皮厚需要后天培养,但气质……当然也需
后天培养,但是只要你努力,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明星的……"他自我安慰的笑笑。因为
没人理他。"可以借问一下你怎么会想到找我陪你看电影呢?"
"因为就碰到你了。"
"就因为这个?"
"还有……我了解你啊!"
"你知道我什么?"
"譬如说,我知道你叫苏铁啦……你在二班啦……你和任童是好朋友啦……"她把
"啦"字拉得挺长。
苏铁笑。"仅仅这些?"
"如果你干什么坏事,我明天就告诉任童去。"
"你当任童是我什么人啊?"
"她……任童如果和你是好朋友,那我相信你还不坏。"她倔强的样子。
"任童!她跟你提到过我?……她和我只是好朋友一类的,没什么……"
"看得出来,你还没资格作她男朋友呢?"
"报复完了?你现在在往电影院方向走吧……我可没心思饿着看电影。电影院门口
有卖面包的吗?"
"你吃面包时就不能小声一点吗?文雅一点?旁边有人哩。"
苏铁边吃着面包, 边目不转睛的瞧左边, 尽管屏幕在正前方。他左边的那位也把
脸侧向左边, 留下个大发髻。苏铁转回头, 把面包放进嘴里。接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
出任何咀嚼的声音, "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真的在吃吗?"
他把面包从嘴里拿出来。"我在试验把面包放在嘴里会不会像糖一样化掉,看来不
能。这是我想出的唯一不打搅你的方法。"
她有些意外的惊喜,"多谢……"她的睫毛上下动了一下,重新打量了番苏铁。
"你也没吃饭吧?"苏铁把半个面包递过来。
"不吃了,都习惯了,中午多吃了一些……我还是吃一个吧,你换一个新的,我才
不吃你咬过的呢!一袋不是有九个吗?"
"不用换了,我每个都舔了一下。"他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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