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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tlwtl (秋天的虫子),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放飞[2]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Apr 11 19:44:50 2000), 转信

放飞二
     这是京东的第二场雪,上帝用白绵和糖一样的纸包好了地球,把它送给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给孩子们的袜子里塞进好东西,诸如糖果,玩具一类的。圣诞老人也不忘记给
成年人些礼物,
把准备好的东西塞进他们的皮鞋里,通常是钞票和钉子。圣诞老人更不会忘记给那些心
情不好不坏,不高不低的年轻人们准备礼物--幻想和希望。
苏铁从不幻想与希望。他已经在这个热闹的大街上闲逛了一个小时了。他相信这样值得
,于是,继续。他的手似乎要被冻裂了,为了保持西装的笔挺,他从不把手插进兜里。
他现在又抱着拳头,朝手心吹气,然后望着远处,渴望那个熟悉的背影出现。
不高的雪上留下他的脚印,即使是一块再洁白无暇,圣洁透彻的雪也逃脱不了厄运,他
非要在那上边留下脚印,他像个不懂事的孩子,雪天的精灵,做这种事好像是他天生的
本领--他快乐。
    他太愉快了,实在难以相信的是他竟露出孩子般的笑脸。他晃了晃头,使头上蓬松
的雪花滑过头发,掉在肩上。雪很快化成水,被他哈出的气吹向四面八方……
    这是宝贝牌的皮鞋,直接从美国邮寄过来的。鞋前的闪亮的牌上写着"BODY"。这是
他父母出国后的第一个圣诞夜他收到的来自异国他乡的礼物。当时父母不在身边,很孤
独,现在依旧如此,只不过大了,多了一岁……这是,第二个没有他们在身边的圣诞夜

    他踱步来到孟诞家的楼底下,向上望了望,每户人家的灯都是亮着的。在夜空中,
那些就像是一盏盏烛火。她可能到家了吧!他暗笑他的等待没有结果,当他出来看到来
来往往的人群的时候他就预感他们可能碰不到,不会有那么好的缘分,毕竟这个世界太
大了。他向旁边停靠的车走去。在车的后挡风玻璃沉积的雪上有一个人用手指划了"新年
"两个字,那人停住笑了,他再一次把手指插进去,刚写上个"J"后便掉下一大块雪,他
急忙停住,缩回手指,不过有个J字母,熟悉他的人应该认得出那是他的英文名吧,他满
意地笑了。
    在回到马路上后他变得平静,像长大了,不再去踩雪;像变小了,老实得出奇,还
沿着街道旁边的石阶走。他放慢步子,他想放慢,他也确该慢步了,都市的生活越来越
快,自己还在给自己施加压力。其实有什么比静下来欣赏雪景更令人快乐的呢!每个人不
都追求快乐吗?
    他终于放弃了些想法,走到回家的路上,他不想再等了,等一个人或许是一种虚伪
吧,他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么想。有时,他想追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有时,他害怕搞
清楚为什么。他伫立在街头,然后笑,笑自己终究是个只会等待别人的人。
    都七点了,天早就黑了,苏铁的班四点就放了,他六点就站在外边了,料想快班也
早该放了,他想着,却只站在原处,如果她不来,如果她已经到家了……他没勇气继续
等下去。他看见远处几个女孩子簇拥着走过来,她们当中有人穿着本校的校服。他忽然
欣喜,憨笑。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哇,这个雪人多好玩啊。"她们叫着,指着苏铁身边一个矮矮的胖雪人。
"你看它的鼻子,还真是红漏斗哩,眼睛是黑煤球做成的。"她们叽叽喳喳的,"这个雪人
是你堆的?"
苏铁尴尬的摇摇头,"我一直没看到旁边这个雪人。我一直站在这里,然后它就出现了。
"    "是圣诞老人送的礼物吗?"孟庭抬头,微笑,看着他,觉得什么很有趣,或是因为
自己的幽默而发笑。
    "他是你的朋友?"她们问孟诞,她承认的点了下头。"那我们就不陪你回家啦,由这
位忠实郎君代陪贵小姐喽。"她们起着哄,快快乐乐地离开了,只留下默默无语的孟庭和
苏铁。
 苏铁想笑自己,也实在说不出为什么,或许笑能打破这份安静吧,不至于陷入第二次尴
尬。他也为自己有这种念头感到好笑,他便笑了,如同个刚学会笑的孩子,迫不及待地
显露自己刚刚学会的本领。
"一个人傻笑什么呢!"她好象得了传染似的也笑出了声,说话的声音也颤抖着,透出欢乐
。"我们刚才看见杨哲在他那位楼门口站着,站了半天,罚站似的,你怎么也在这里站着
?你们山羊座男孩都喜欢这么站着吧。"
    "嗯……这样减肥。"苏铁一直在漫无目标地走着,他只是想着碰见孟庭,却真的没
想过碰到后说些什么。他这几天一直很高兴,或许可能就是由于碰见她了吧,说不准,
山羊座人和巨蟹座人在一起相处确很快乐--这是从前几天刚买的星座书上看到的。"我在
想前几天你请我看电影时候的样子。"
   "什么样子?"她似乎对这种问题并不感兴趣,而只是出于礼貌,等着他说下去。
   "一开始时,你显得很快乐,然后又忽然变得很失落的样子。"苏铁一本正经地说。
   "这有什么值得笑的。"
   "我是在想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双手合拢住。
   "真的没什么?你那时都快哭了。"
   "笑话,我会哭吗?谁见过我哭吗。"她若有所思地停住要打苏铁的动作,看了看自己
的手心。
   "为什么不会哭呢?
   "我是班长啊,我可不想让人看见班长是那个样子。"她像个木偶似的摆动手臂"否则
……"
   "我觉得,想哭就应该哭,没必要隐瞒,尤其是一个女孩子……"
   "你当女孩子都爱哭啊!"
   "也不是这个意思……算了,聊一聊别的。忘掉不愉快的事吧,我也不对别人的秘密
感兴趣,你要是不能说,就别说了吧。"
    她微笑了,"咱们去那边绕个弯吧,我不想这么早回家。"
   "你不爱回家?"苏铁也笑了下,"我来算算你的命吧,伸出左手吧。"
   "你真够坏的,男左女右,应该拿右手啊。"
   "不,按麻衣相天命在左,人命在右。"
   "真迷信啊。"
   "别说了,我来看看。"苏铁看了看她左手,"你十七岁有一难啊。"
   "开玩笑吧。"
   "真的,有一难,爱情上的,很难攻克啊,你瞧瞧这条线,这里有一个楷啊。"他指了
下。
   "什么啊,那是事业线,喂,看错了"。她打了下他的头。
   "我也忘了哪根线是事业,哪根线是爱情了,那你十七岁生活上有一难。"
   "是吗!这些都是骗人的,我才不信呢!"
   "你十七岁了吧!比我大半年。夏天出生的。"
   "……嗯,比你大,叫姐。"
   "我才不叫呢!"苏铁仰头望了望天,望天上的星星,呼吸着空气,然后用疑问的
语调,"你是个不爱回家的人吗?"
    她低下头,沉思,"有些事我搞不懂……"
   "我回不回家都一样,我的父母都在外国,我天天一个人熄灯……"
   "我比你好一点,我能看见父母。"……
   "那有什么不知足的呢!白雪公主!"
   "谁是白雪公主?她像我吗?"
   "那我叫你睡美人,不合适吧。"
   "为什么要叫睡美人。"
   "那就是卖火柴的小姑娘。"苏铁俏皮地说着。
   "那你是小矮人?"
   "你是丑小鸭。"
   "不像你,米老鼠。"
   "我是米老鼠吗?我倒像圣诞男孩。"
   "圣诞男孩?"……
   "怎么了?"
   "我原来看过一篇短篇小说,文中讲的是一对夫妇因没有子女,寄养了一个孤儿,那
个孩子是圣诞夜来到这个家庭的,给这个家庭注入了欢乐,后来圣诞男孩长大了,有一
次去砍圣诞树,意外的被砸死了。从此,这个家庭不再过圣诞节了,直到有一天,圣诞
男孩的妻子和女儿带来了一棵圣诞树……然后,这个家又有了欢乐。"孟诞的声音又有些
发颤,但不是因为笑。
   "我看过,圣诞男孩很会唱歌。"
   "我没有指这个,我是说亲情,骨肉的亲情。一个家的圆满。"
   "……我说过该忘了的就忘了吧。"
   "好吧,圣诞男孩。"孟庭冲着苏铁。
   "祝你新年快乐,白雪公主。"
    他们一同走到孟庭的楼底下,他展示了他的作品,"新年"两个字,孟诞看着,微笑
了,笑得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失去了敷衍,在生命里的这一刻,她快乐的笑了,伸出
手指插进"J"的字母里,添上了一横,再画了个"皿"字,再画了庭字,然后忽然对苏铁说
"你会忘了我吗?"
    任童看来很快活。当她看着你,当你从她的眼中看到你自己的时候,你可以把自己
的整个世界都交给她,由她安排。你不用担心,不用上保险,你更不用去悲伤。在一个
天使面前,谁有权利选择悲伤。那些任何使你往常担忧甚至恐惧的东西都逃走了,你如
果能得到她的微笑,你便是,这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了。
    她看来很快乐。她的笑延续了很长时间,但没有阳光,空气和水,那笑便枯萎了。
当她收回自己的笑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觉得很孤独,无依无靠。她为了他,
已经把那笑尴尬地延续了很长时间,并且她相信她的笑是美丽的,珍贵的。她把她的春
天般的笑植根于冬季的土壤,只为鼓舞太阳。而他对此无动于衷,哪怕他偶尔抬一下头
,也会看到她的笑,欣赏她的笑。而他不知在想些什么,错过了这次机会。
    她从他的眼镜盒中掏出眼镜布,用那叠着的,发出香味的蓝色手帕去擦她的那块银
白色的手表。阳光洒在她身上,洒在发丝,肩,手臂及红色的皮鞋上。她的周围的一切
都是光彩照人的,温暖的。日光仿佛偏爱她这里,把光芒透过那层紧密的窗户射到她身
上,拂上层淡黄色的朦胧的光,把她的脸宠照亮,和那双黑色的深遂的眸子交谈。在她
的银白色的表上漫步,又反射到天花板上,表针嘀哒。
    他没有忘记今天的日子,这是这一年中最后的一天,明年又将是什么样子,谁又能
说清呢?明天又是什么样子,我能为它的到来做什么吗?十二月三十一日--最后的一瞥--
窗外下雪。
    雪也赶来了,赶到世上祝贺,让回忆的种子发芽。苏铁若有所思的笑了下,他翻着
自己的书包,寻找着那些在他记忆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卡片。他翻寻了会儿,没有找到他
的那张心爱的卡片,他立刻着急了,慌乱地继续翻寻,书包的每一个角落,桌子里。他
终于在一个夹着的本里翻到一个红色信封,有着他的签名,由红色桃心的胶条粘着。他
微笑了,由于甜蜜的思索而微笑,在这恬静中,他打开属于自己的空间,看着卡片上清
秀的字体。这是他前几天跑去花市买的,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喜爱的卡片,又去买一支
新的钢笔,新的墨水,因为快到新的一年了,要有新的希望。
    他感到晃眼,眼前有一束光,直刺向他的眼睛,他没有心思去应付这种恶作剧,于
是向前摇摇手,示意别再开玩笑了。他依旧看着手里的卡片暇思,而那娇惯的阳光更加
任性,任由他躲避,追赶着他的眼睛,他一下子被激怒了,他冲着前边嚷了一声"别弄了
,有完没完啊"。他的眼神晃过转过头的徐得利,而他只拿着个本,他那里也没有任何阳
光。李莉不屑地往这边看看,继续写着作业。任童坐在他的前边,由于吃惊或是不知所
措而呆呆的愣了会儿,她刚才是微笑的,当他抬起头的瞬间,他好像从那耀眼的光中看
到她的笑,而她现在因为惊讶而半张着嘴,把笑隐去了。她忽然很失落的样子,转过了
身去。只有她那里才有阳光--在这个教室里。她在转过身之前,把她的银白色的表面冲
着苏铁。
    苏铁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冷落。阳光被乌云遮去,教室里人流穿息,无人理采
,无人喝采,他们已经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生活中度过了太多年了。太多个十二月三
十一日,都是在这种没有欣喜的日子中度过,没有灰姑娘的舞会,没有丑小鸭变成白天
鹅的神话,在操劳了三百六十四天后依旧不放过这最后一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应付考试
,从不拔掉自己身上的电源插销。或许下雪是再好不过的了,可以去打雪仗。雪精灵啊
,快点下吧,多些下吧。
    落在屋檐上的雪是银白色的,正如任童的那支表。那表好像从未见她戴过,好像很
眼熟,可能在哪里见过。好像在那家商店的橱窗里遇见过,当时他在旁边。他指着橱窗
里的表对她说:"那表上边的牌子的第一个英文字母和我的英文名的第一个字母一样。"
那似乎也在冬天,这个万物萧零的季节,她说"你明年就把它当圣诞礼物送我吧。记住啊
,明年圣诞一定啊。"
    他点头,但忘记了。
没想到过了一年,银白色也会褪色,变为透明。
    "今天有两节课还是一节课。"徐得利倚在苏铁肩上,"我指下午。"
    "下午!就算是有一节我们也得上啊,总不能不上吧!除非明天是世界末日!"……他
系上袖子上的扣子,又看看表,"那些老师巴不得不放假呢,别的学校都下午不上课了。
"他无精打采地往椅背上靠了下,长吁一口气。"我们真命苦啊。"他们不约而同的笑了一
下,笑中充满无奈。
   "你真的那么反感阳光?"
    苏铁听了愣了一会,揉了揉眼睛,"我小的时候……很小,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
教室没有窗帘,我坐的那个地方西晒,我看完本以后看黑板是花的,我向老师反映过多
次,没人理,他们不重视一个孩子的话,认为那是微不足道的。其实就因为那时阳光太
刺眼,损坏了眼睛,那些人却强调是由于看电视。还说什么站岗的士兵是多么多么苦,
二万五千里的战士多么的苦。去他妈的苦,操他妈的一帮王八蛋,学生成了瞎子他们也
不管,只为了省点破钱,王八蛋一帮老师。"苏铁一下子愤怒的站了起来,把本抛向地上
。但很快他又克制住自己,渐渐安静。"我不知道阳光是美好的还是坏的,可是我很恨那
些老师。"
    "那就算了,我还说约你新年去见小学班主任呢。"
    "算了吧,我没那么宽鸿大量。我可以为你提供刀子及炸弹……不过高中有窗帘。"
他抬眼望望窗户上浅绿色的窗帘。"我已经五百度近视了"。他捂着眼睛自言自语地。
"那有什么关系,挨晒还不缺紫外线呢。"任童忽然插嘴道,这就像一根导火锁,他站起
来吼了声"别烦我。"他的愤怒是从未有过的,他很少如此的暴躁,他似乎要跳起来。他
要把所有的愤怒都扔给她,他做到了,然后满足贪心的笑,以至她又一次惊讶。然后她
转过身去,为那块银白色的手表上弦。
    苏铁拍了拍徐得利的肩,"和我一块去送贺卡吧。"他从书包里拿出那一摞贺卡。数
了数,和徐得利一同下楼。
    "你去一班给谁送贺卡,孟庭吗?"
    给董杰,张力得各送一张,都是板报组的,还得给李欣,韩青和王辛一张,同是广
播组的,关于那些男生……统统省去了。"
    "给孟庭吗!"
    "孟庭?"……他笑笑,点点头,从贺卡的最下边拿出一张粉红色的,由桃心胶条封
着的卡片,"应该给吧"。
他们站在一班门口。
"喂喂,你也太露骨了,贺卡全是给女生的,男生的一个没有,你也太重色轻友了。"李
强摊开手来,要的姿势。
    苏铁立刻把一张卡边放到他手上,"收好,一块五毛钱。"
   "谈钱多俗啊,说吧,让我找谁?我就知道,你小子……"他把贺卡插进兜里。
   "叫一下孟庭吧"。
   "怎么,要当杨哲情敌啊,杨哲正追孟庭呢。"
   "你说他有多大把握追到手?"
    "没把握,那小子老古董一个,听说有个girl 要kiss 他一下,结果给吓瘫地上了。
这种人,不必担心,都该进博物馆了。我给你去叫Jean吧。顺便说一声,别告诉他这是
我说的,Do you understand?"
    "OK."苏铁擦了把汗。
    他把那张粉红色的卡片拿在手里,翻开覆去的看了下,检查完了后把它交给她,"这
可是我精心挑选的呢!"
"是吗,多谢",孟庭小心地收下,"这是给你的。"
他接过,傻笑。
    任童在前边走,下楼,拐弯。她的一切动作都逃不过他的视线,他随着她的移动而
移动,只有在到二层路过高一一班的时候他向四周张望了下。他转回头时,看到她在看
她。
    她的一切好像都是计谋好的,因为她没有必要选择这条路下楼,她的高高的个头,
直挺的身材及她看人时的眼神都不是那种孩子所能装出的成熟。她确实在那一刻的时候
,她去计划,去验证她的想法是否真实。她所得到的答案使她失望。
    他小心地试探地凑近她身旁,平行地保持了一段时间,然后超过她。他在校门口望
见孟庭。他突然掩饰不住的欢乐,"你看,那是孟庭。"他毫不在乎的指指,冲任童说。

   "我早就认识她"。她也毫不在乎地说,"我比你更早认识的她……你为什么跟我说这
些,你去直接跟她说成吗?……今天是几号。"
   "三十一号。"
   "你没有忘记,……我以为你忘了。"
    苏铁把涮完的墩布码好。他和擦着黑板的杨伊静闲扯了几句,想必是没有组织过语
言,说话总是结巴,不停的尴尬。杨伊静不住看他,当他每说一句话时,她都会微微笑
一下,看得出她的兴奋。
任童进了教室的门,环视了屋里,漠不作声地从苏铁身边过去,擦过苏铁的肩。苏铁失
落地闭眼,睁眼,用舌头舔干裂的嘴唇,他感到她周身的温暖,不像桶里的水--冻冰。
苏铁帮杨伊静去换水,抢着去拎水桶。杨伊静格外的高兴,跑去拿自己的书包,"半年都
不见你主动干过一次值日?是想在一年中的最后一天,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吧。"他默默无
语的等着她拎着书包跑到他身边,然后并肩下楼。在楼道里他忽然大声说:"我给你的贺
卡好看吗?"……
他在楼下的空地上耽误了一会儿,接着他上楼,看见一班的灯还亮着。他回到三层,和
站在走廊里的赵强聊天,并且大声聊天,提醒那些人注意他的存在。他往屋里看了一眼
--她没有走--他又放心的去聊天,然后进屋,和几个出去的人打招呼。微笑,祝贺新年
快乐。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搬动椅子,发出声响,她前边的女生正在收拾书包,好像
一直在收拾书包。当她把簸箕放到班后的那个架子上后,又回到座位上时,她就在收拾
书包。当他探头进屋时她还在收拾书包。她的动作缓慢,最终停止。
   "今天是"……她开口说话,望着窗外的星星……"一年当中最后一天吧。"她把目光移
到他身上,或许我们不应该说那是瞧,也没有权利简简单单说那是望,她的眼神令人捉
摸不定,她好像快乐,她的眼睛中的精灵不受任何的限制,它可以操纵一切。任何人类
的本性及那些遵循的道德框框都无济于事。她不单单冷漠的面对,在某一刻她热情、等
待、自怜、愤怒、希冀、嫉妒、愤恨,她相信她可以无所谓,她不想被占有的欲望所垄
断,她只是觉得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辜负了她自己。她为何在这里等待,等了这么长时
间,等着他在外边和赵强大声谈论哪个女孩长得好看。她确实觉得她辜负了自己,她本
可以早点回家,吃饭,看电视,洗热水澡,而她等待的结果却是尴尬。
    他呆板的注视她,说:"忘了写了。"
    她平静,表面上看上去像是无波的海水,这海浪曾经愤怒的冲向岸边,拍打着岩石
的峭壁,当她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一丝惊慌,手足无措的时候,她已经愤怒过。她听到他
的肯定,有一些茫然,他本可以说忘记带了,或哪怕说丢了,她都不会太在意,至少在
心里还留有一点浅浅的希望。当一个人细心的收藏了另一个人九年的新年问候,并且把
这当作生活中最大的希望与快乐之后突然有一天她不干了。她不单是失落,空虚,而且
悲伤,尤其她觉得她没有做错过什么。"能不能……把我给你的贺卡还我。"她说话也透
露着平静,安详。他去寻找,书包里寻找,在一切有可能存在的地方翻找,最终在外衣
的内衫兜里找到了--棕色的,他的幸运颜色,信封还没有开封。他只觉得拿在手里鼓囊
囊的。她接过去,看了完整的封着的信封。她拆开,让他看,里边有一张她和他的合影
及一张贺卡,贺卡上有密密麻麻的字……她走了,带走了相片,贺卡,留下个空空的信
封。
    他疾步走到台阶前,仰头看见杨伊静下来。"全组的人都下来跑步了,就剩下你了。
"
   "都来了!"他点了下头示意,然后窜上一段楼梯,突然在离三层最后的一段楼梯前停
住,犹豫地转了个圈,慢慢迈上台阶。
    那个教室是明亮的,尤其在夏天,屋里充塞着阳光--但,现在是冬天,他敲了敲脑
袋,搓了搓手,走进去。他可以看见那些人在抄着作业,及边听walkman边谈着恋爱。他
的到来没能为这个快乐天堂凭添什么,只是多了个人,多余了个人。他记得他的那个初
中,早上一进教室门,人人都拿着书--但,那是初中,他现在在一个普通高中,或者说
是在一个基础薄弱校。在这个屋里,有一点点安静的空间都是种奢求,当然有杨老师站
在前面的时候例外。
    他感到这是种孤立,没有人站在他身旁,和他梳着一样的学生似分头,一样拿着提
式书包,没有人像他。他沿着自己的小组走过去,他看见他座位前边的女生正在低头翻
着书包,她的动作是僵硬的,维持着不动。当他把他的书包重重的放在椅子上,并发出
声音时,她的手颤动了下,没从她的书包里掏出任何。她转过身把书包搁在椅背前,她
在回头时,头发遮住了眼睛。
    她看来是平静的,后边无论发出多大响声她都似乎没有听见。她坐在那里像座雕像
,并且是冰雕。她甚至可以坐在座位上一节课一点也不动,下课也不动,静静的拿书,
准备下节课的用具。在下节课上课前,她的桌面将是整齐的,小书放在大书上面,左边
都是对齐的,并且和桌子左边的边沿对齐。她的笔总是规规正正放在铅笔盒里,并且盖
上笔帽。她的一切都是在平静中度过的,只是在回头拿书包的时候低下头,头发遮住半
个脸孔。
    他再一次顺着小组走过来,她的视线随着他移动了几格,这几下并没有改变任何,
她依旧以沉默反抗,当他走近时,她的视线确实躲开了,她在看自己的笔盒--她这样告
诉别人,她甚至自己也不清楚看这个十五元买来用了二年的笔盒还有什么没注意过的地
方,她的笔盒是神奇的,可以掠夺这世上最美丽的东西--她眸子中的光,她在看人的时
候能让人欢欣鼓舞。
    当地球失去太阳之后,人们首先会想到,她的目光是不是被那个幡多拉的盒子收去
了。
    有时候他希望他是打开幡多拉盒子的人,他想,他只会把希望放出来。
    他也觉得自己好笑,她平常也是如此,她平常也同样不爱谈话,同样把书本码整齐
,同样盯着笔盒里的贴画看上半天,而他的不安与担心似乎都是多余的,这一切看起来
都很正常,和昨天一样,不,和前天一样。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上课会不停地往前边
的女生整齐的头发上看。他渴望她会做些动作,他希望看到她回头的时候会注意到他的
视线而发出腼腆的笑,这所有的期待与惶恐使他时常发呆,愣愣的。
    他看见下课时张光亮从马涛手里抢过来一封给老师的回执。张光亮把围在他身边的
马涛推到旁边,然后兴高采烈地蹬上椅子,当然他没忘记那是自己的椅子,他吐了口吐
沫,抹了抹自己的椅子,然后换了个地儿,蹬到马涛的椅子上,又蹬到有桌布的桌子上
。他简直有更上一层楼的感觉,他在这个班里他所能到达的最高处开始朗读他手里的抢
过来的纸上的内容,"我家的孩子就是爱上课接下茬,他也不笨,学习成绩也不差,只是
就爱上课说话,他是无可救药了,我们管不了他,以后他再上课接下茬您就抽他"……他
受了嘉奖般地高兴地念着,这好像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快乐。
    董浩然走过去,从他手里抢过那张纸,揉成团,还给马涛,并且用愤怒的眼光瞪着
张光亮,只有这时,苏铁才能从董浩然身上看出些优点,发光的地方。他自己坐在座位
上,陪着他前边的她享受冷漠,在她的世界里什么也没发生,她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笔
盒,他趴起来朝前边看看--她似乎在看着自己笔盒的贴画。
    张光亮和他那帮哥们儿围一起聊天,"我昨天看了一部片子,日本的,偷运来的,x
级的,一点马赛克没有……"后来他们又把马涛围住,"现在董浩然不在?"……这个世界
看来是荒谬可笑的,他们逼马涛脱裤子,并且是在班里。马涛只会求饶,乞怜。然后,
马涛懦弱地解开皮带,小声地问了句"行了吗?""脱!"那群人接着说。然后张光亮指着马
涛后边的一个女生,"你看什么?人家男的脱裤子你看什么,是不是想"……他又看见笑着
的董浩然,刚流露出一丝惊讶,然后也笑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别看,又不是自
己没有。"……
    苏铁盯着李莉,她只是在他们拥挤碰到她的时候她才微微回下头。她现在在写着作
业。他们甚至把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骂了一通,骂完了李莉--她还在写着作业,张光亮正
要指任童的时候他突然住嘴了,愣住了,一种莫测的力量使他由于忐忑不安而结束,他
哄那些
人回自己的座位。
    火焰终有灭的时候,一切都可以找到它的灭亡。苏铁给杨伊静描绘着刚才的情景,
她称那些人为心理变态。刚才张光亮在骂人的时候几乎所有女生都出教室了,她们在走
廊上站着聊天,可任童依旧没有动,这使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甚至使他由疑惑转变到畏
惧。他坐在她后边已经整一上午了,这其中有四节课间,一节下楼做操,她除下楼作操
便一直坐在那里,他陪着她坐在那里,尽管他是主动的。他一开始认为她会回头确认他
的存在,可她一直没有回头看,这使他奇怪。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寂莫,在中午放学的
时候他一步跨到她桌子前边的椅子上坐好,她没有动。只是刚要打开铅笔盒的手立刻缩
回来,放在桌子上。
   "戒指戴在食指上是什么意思。"他想起他的小时候,他小时候问一些古怪问题时的可
爱的样子,他在极力模仿那种样子,抽动了下日久生锈的面部神经。他的下巴贴到她的
金属外壳的钢笔盒上,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她,当他度过了几秒的无语的尴尬后,他
抬起脑袋笑着说:"那我以后把戒指戴姆指上吧"。
    他望见了她的脸,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然而他是失望的。她利索地收回自己的笔盒
放到位子里,桌子上没留下任何。
    他直视着她,他已经难以忍受这种冷漠了。
   "你没出问题吧,不过是一张贺卡。"
   "它不只是一张贺卡……今天几号?"
   "一月四日"。
   "圣诞……过了"。她忽然说,以至这话是带冲击力的,使他刚要站直的身体不由颤了
下,失去了重心,又坐到椅子上。她的鼻子有些诸塞,她靠嘴来呼吸,"圣诞已经过了!
"她这次顺利地重复完这句话,然后到位洞里找帽子。
   "噢!"他冷笑了下,"那不还有元旦吗,噢!不,元旦也过了,那有春节啊,有你的生
日啊,我可以送你生日礼物。"
   "我指圣诞礼物。"她冷漠的一举一动都带着那种特有的反抗。
   "我去年给了你四张贺卡,你就当其中两张是今年送的不就成了吗?"
   "饭可以只吃一次吗?"她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那样人会死的……"她像是在劝他,又
像是在命令,又像是诉说,然后她出屋,走出这个由火柴点亮的天堂。
    安静了更好 安静了能慢慢聊 有点感冒 有点孤独 留点自由 逍遥
    我大抵是个不愿发呆的人,可不得不对着这个本发呆。今天我睡了一下午,明天我
去领成绩,寒假作业。刚才我跳了好长时间摇摆舞,或是说桑巴舞,这令我记起"草蜢"
在哪年哪月唱过一首《忘情桑巴舞》。词大概记得,词带丢了。也不知因为什么会记得
这首歌这么长时间,"忘情桑巴舞,不用孤独"……我不该说是孤独吧,跳得也很忘情,
但跳过之后总觉得浪费了一段宝贵的时间,只有写作业时我才感到充实,大抵是个工作
狂。也许这是由于我是山羊座的人吧。总之,不是个很洒脱的人。于是听歌,听孟庭苇
的歌,我突然想起为什么我会那么清楚的记得那盘草蜢的带子,那盘带子是我第一次觉
得吃亏的带子,花了十元钱,只有八首歌,还有两首曲调相同并且是粤语的。这在我看
来是吃亏上当受骗了,并且……并且这盘带子是我偷家里的钱买来的,偷了十块钱,整
张的。蹭车去了天坛百货大楼(现是天坛鞋店)。买带子时还招了售货员的白眼,当时没
有微笑服务这一说。买了带子后发现是八首歌又不敢回去退……于是我有了自己的第一
盘带子,我听了一年。
    现在我听的这盘孟庭苇的带子《心言手语》已经半年多了,歌词都背下来了,想借
给自己的好朋友听,希望他们能和我一样喜欢,可惜没人愿意听。留着,留了很长时间
,今天又拿出来。确实我喜欢这绿色,喜欢大自然的安静。好长时间都写诗,现在不想
再说喜欢什么了,不想说其实,不愿提鸟,只提我自己,是不是准许,一辈子放假,住
在你的心里面。
    苏铁合上日记本,在硬皮上拍了几下,放在写字台的左角,他为钟表上了弦,他关
上录音机,最后拧上台灯。整个一个房间便都暗了,他喝了剩下的茶,接着发呆,这茶
已经泡了很多遍了,他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任童,似乎小学五六年级时她便和我在一起了,或许更早,自
己记不清了,听父母说的,说我们幼儿园便在一起的,我记得,大约记得,上幼儿园的
时候有个小女孩,老师让她监督我们上课是否说话,我说了很多,她却没有向老师报告
。我只记得这些片断,那个小女孩长什么样子也忘记了,是不是任童也就更无从确定了
。有时候我确实想,那是梦中的事情吧。还听父母说,上幼儿园的时候,我跑回家问父
母,"我可不可以娶任童当老婆……"大概话是这么说的,听他们说的意思是,或许这也
是由父母编出来取笑我的罢,可能确没发生过。
    记得小学我很抠门,借给别人的东西要马上还,从任童那里拿完东西就成自己的了
。--现在依旧如此。记得有一次她病刚好,她老拿水壶打我,我一直没还手。她便问我
:"是不是你怕我的身体不好才不敢还手呢?"还记得有一次跟她吵,说她是个瘦面条,电
线杆子……还说什么都忘了,大概是在小学,她气得好久没有理我。然后我去赔礼道歉
,我说"其实你个子高,好看啊!"她说:"你是不是想跟我和好?"我尴尬了很长时间,大
多数男孩子此时都会别别扭扭的。我还记得打弄时把她的门牙磕掉了半截,好长时间没
再敢去她们家,我还记得些什么呢?大概没什么了吧,记忆是个很单纯的东西。我记得我
和殷羲吵架时只有她来劝我。我记得她送过我一幅手套,那是圣诞节礼物,她买了一幅
手套,说是自己戴太大了,便给我了,或是说送我,还带着外包装。我奇怪那手套为何
会如此合适。我记得她的贺卡的诗,"反复寻找人间天堂,可惜天堂不在人间,向往,又
有什么意义,到了角落打开斑斓身躯,看看希望是否呼吸。"我记得我给她写过很多封信
,贴上邮票,邮的,费钱。我在一封信的最后写道:你象征女神。又觉得不太合适,后
来把"女神"两字划了,忘了改成什么了,写信时候确实有一种冲动,真的想去抱住一个
人,紧紧搂住一个人,不让她跑掉。
    总是埋怨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只有在梦中才能够实现梦想。好,睡觉,现在去
睡觉,不再写我的日记,睡觉,搁笔。
    任童,明天放假,一切安好,对不起,希望……你快乐。
                                                        苏铁
    苏铁进学校,很晚。他好像迟到了,所有人都在屋里,老师往黑板上抄成绩,苏铁
进屋,去自己的竖排,看到任童,不敢看她的眼神,自己坐下。
当老师说他考的是全班第一的时候,很多人都回头,喝采。但他并没有得到来自她的鼓
励。她只冲着前边,听大嗽叭广播。他考的是年级第七名,比入学时的模拟考试排名提
前了很多--为此他们表扬他,说他变……好了,变得……努力了,这种变化似乎是毛毛
虫变成蝴蝶一样的本质上的区别,不是吗?苏铁脱胎换骨了……
他若有所失的叹气,他在原来的市重点学校的时候确实没得过第一,甚至是班内的前十
名他也很少沾边。他现在得到第一了,不该高兴吗?他确实高兴,高兴 得都快哭了。
任童没有考进年级前二十名,她排全班第二,李莉第三,杨老师很高兴,难得的高兴。
自己的班里有比快班还强的人,尤其是他教出来的学生,能有这样优异的成绩是可贺的
,按他的说法,苏铁很争气。大家要以苏铁为榜样,努力看齐。苏铁是模范,或是模子

    苏铁觉得很累,好像背着个东西,他趁她离开座位时把自己的眼镜布扔到她桌子上
,她回来后看见了,又扔了回来。
    "你的生日就要到了,我带着什么生日礼物去呢?"
    "我想拥有的都拥有了。"她冷冰冰的说。
    他听得出她的语气,于是,木然,离开,
    放学时他没再和她一同出来,她先离开的。他在楼梯的拐角处等待了会儿,然后装
作若无其事的碰到了孟庭。孟庭格外的高兴,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摸出最后一根火柴
,擦亮,点燃一个希望。他和她一同回的家,只有两个人。他有时会不知谈什么,便沉
默,看她像个顽皮的小猫小鸡在身边转来转去。她并不去过问他的沉默。他觉得他现在
的欢乐会让他失去什么,他不相信这世上有相同的东西,但他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和
任童的一样,一样透澈,明亮,他不敢多去正视。他也约束自己的快乐,让自己沉默。
他有时谈他的从前,那些闪亮的日子。他谈他和一个叫殷羲的女孩子的事,还有他和任
童。他做着各种各样的手势,渴望她能明白,他的无奈。他谈自己的日记,他说,他的
日记本从不上琐。她听,尽管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他难得能这样畅所欲言,于
是,回家继续写日记。渴望抱住一个人--哭。
    "伊期是地球上的怜爱之神,太阳神阿波罗从天上看到伊期的美貌后便燃起了火焰一
样的爱情,决定一心要夺得伊期的爱。
    而伊期深爱着的是牧羊神潘斯特。潘斯特长期生活在草原上,田野上,许多森林女
神和大地女神都爱慕着他。等他一闲下来,她们都要求他吹笛,牧羊神潘斯特有着天然
的音乐才赋,他的笛声可以迷醉世间万物。而伊斯总是不感去靠近潘斯特,她总是在远
处的大石头上坐着,聆听婉转的笛声,当潘斯特走过来时,她急忙躲开,又藏在远处,
继续倾听笛声。
    有一天阿波罗化为人类来到世上,走近伊期后跟她说:"我是宇宙中最英俊与强健的

人,我是音乐及美丽的化身,我现在想得到你的爱,你必须为我所拥有。"他向伊期靠过
来,伊期后退,害怕,惊惶失措。阿波罗立刻使太阳稳去,黑暗降临世间,把伊期围了
起来,四周都黑压压的,伊期无处无逃,眼见阿波罗就要靠近了,她忽然听见笛声,是
牧养神潘斯特的笛声--潘斯特吹着笛子走了过来。笛声的优美使阿波罗也甘拜下风,他
恼羞成怒,约定和牧羊神潘斯特在天宫中比赛吹笛。他为了不让伊期说出他的行为,使
了一种法术,使伊期变成只小山羊,然后他扬袖而去。
    虽然伊期化身为羊,但她的美貌依旧显露出来。潘斯特看到这么一只可爱的小羊后
顿起怜悯之心,把它领回自己的羊群中。
    从此羊群中便多了一个很通人性的小羊羔,潘斯特说什么话,她总是最先做,而她
也可以离得他很近,躺在他的身边睡觉,及在近处聆听他近乎完美的笛声,她深深的陶
醉着,沉浸在爱河中。可是她有一次在河边喝水时看到河中的自己忽然醒悟了过来--她
不过是一只小羊羔。她长着小角,用四条腿走路,说话时只能发出犊牛一般的鸣叫。她
有很多的爱语要倾诉,但无法实现。她在战栗的恐怖中逃离河畔。
    她不能为潘斯特做一切,不能为自己所爱的人做任何事,她只能用泪水来倾诉--人
的泪水,牧羊神抚摸着她的额头,她便感恩似的舔着他的手,用泪水洗湿他的手。
    而潘斯特爱上了大地女神爱丽斯,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在一个高丘上幽会
,他为她单独吹一支笛曲,这时候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酣睡之中,只有伊期看着他们,依
旧躲在远处的角落里。
    伊期忍爱不了内心的痛苦,远离了他们,她没看到第二天潘斯特因没看到她而着急
,烦恼的样子。她在大草原上跑着,泪水不停地流淌,流出了一条河。阿波罗又回到地
面上追求她,他瞬间把她又恢复为人体,角退化了,羊毛也消失了。就在她惊异自己的
改变时,阿波罗从后边一把搂住她,使她再也挣脱不了。她恳求大地女神爱丽斯救她,
使她离开这个她所不爱的男人,永远的离开她,爱丽斯被感动了,但不好阻止阿波罗,
只得把伊期变为一把芦苇,阿波罗看到他抱着的是一把芦苇,很是愤怒。但找不到伊期
,便离去了,在天上永远注视着这个地方,使伊期不能逃脱,伊期便只能变逡芦苇在河
边永远地生活。
    大地女神爱丽期把伊期的故事告诉了牧养神潘斯特,他被感动了。于是他来到这条
河边,割下一段芦苇,制成箢,到天庭上去与阿波罗比赛吹箢,牧羊神潘斯特拿着伊期
化成芦苇后制成的箢,吹出的声音极其优美,感动了天上众神。阿波罗眼看就要失败,
便一下子夺去了潘期特的翅膀。他掉了下去。
他在掉进河里之前恳求大地女神爱丽斯使他变为一条鱼,这样他就能永远生活在芦苇旁
边,在变成鱼的刹那间,伊期忽然乞求他不要变成鱼,因为她还是希望能天天听到牧羊
神的笛声,否则她生存不下去。潘期特犹豫了一刻,所以当他掉进水的时候下半身是一
条鱼,而上身还是牧养神。他从此可以永远陪伴在芦苇旁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为他
所爱的芦苇吹上一段笛声。"
    徐得利看完稿纸哼笑了一下,享受了下苏铁家的转椅的滋味,满足的笑着,"怎么突
然想起写希腊神话来了?"
    苏铁端着杯咖啡,对着那几张稿纸愣了会儿,"现实确实没有什么好写的,现实中太

意思了,真希望……人能活在飘渺中,能"……
   "怎么了,失恋了,跟谁失恋了?是跟孟庭吗?我早就跟你说了,女朋友嘛,罢了换一
个,
没必要伤心,回去和任童说声I love you不就行了吗?老兄啊,失恋了这么多次了,怎么

点经验都没有。"徐得利兴奋,热情,甚至有点夸张的热情的拍拍苏铁的肩,呆会咱们去

园遛个弯。车票你请。
   "我倒不是失恋",苏铁叹了口气,品咖啡,"你看电影里边爱得轰轰烈烈,咱们哪怕

次也好,证明青春并不平凡,吹风淋雨晒太阳,证明我疯狂。"苏铁想着又笑了下,为自
己发笑。他把咖啡杯放下,"那篇希腊神话是我的一个梦,梦中的我很伟大"。苏铁对着
墙壁,回想着。
   "潘斯特是你?"
   "知道了也不用特别说明,心领神会就成了。我前几天做梦"……苏铁笑了下,"我梦
见我和一班的同学一块去游泳,还有什么李强,王宣,王宣你该认识吧,还有孟庭,几
乎都是一班的,……"
   "游泳"徐得利突然好奇的睁大眼睛,"接着说,等什么泳装,继续。"
   "我还说下去吗,我就和孟庭那么了一下"。
   "怎么了一下?说具体,抓重点?"
   "我梦见孟庭穿了一身红色的战袍,……看过《东方不败》吗?"
   "噢,是那个林青霞演的,知道。"
   "反正,那衣服护肩特宽,里三层,外三层,雕龙细珠。我就抱着孟庭,在水里边,

就紧抱着,就是它老硌我,那凯甲硬,硌人啊,我就找解开凯甲的扣,我是怎么找也找
不着,越找不找越急,干脆还是搂着吧,尽管硌人也搂着。"
   "孟庭有什么反应?"徐得利着急的问。
   "忘看她了,自己太性急了"。苏铁感叹着,"可能故事的情节是咱们去春游,好像是
去春游,然后孟庭去游泳,突然被远古的鬼怪附了身,泳装一下变成了凯甲,往水里沉
,接着我就去救她,英雄救美啊。先是把她抱住往上拉吧,拉又拉不动,解开凯甲变轻
才能往上浮吧,可又实在解不开扣,干脆咱们一块沉于海底得了,所以紧接着,孟庭在
水里呆很长时间了,昏迷了,自然任何反应都没有了,所以我是舍身取义,奋勇救人,
别把我的英勇行为想歪了。"
   "你小子,做春梦还想找理由。任童没在游泳池里啊?"
   "好像……没在。"
   "在,你还没舍身取义呢,就杀身成仁了。"徐得利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苏铁,眯合着
眼,"你说你做梦也没梦见过任童啊。"
   "任童?"苏铁揉着眼睛,"任童我倒真的很少梦见,也许,天天白天都看见了,晚上就

不想了吧,我接着讲我那个梦吧,咱们一开始是进行枪战,每个学生发一把枪,分成两
派,在大山上进行枪战,我一枪就把你毙了。"
   "去你的,找打……我也梦见过你,就有一次咱们俩打架?"
   "咱们打过架?"苏铁纳闷,"我怎么不记得咱们打过架啊?"
   "反正打过,你这破记性,咱们打架的那天晚上,我做梦,我是黑帮老大,你有一次

我外出,把我老婆给劫持了,从我手下挖走了大部分人,不跟你同流合污的人都被你干
掉了"……
   "黑帮还分什么谁跟谁同流合污啊,我当初杀那么多人,怎么没把你杀了啊,这不像
我一贯作风啊,我向来是斩草除根啊。留着你也不能给花作肥料。"苏铁叹息地左右晃脑
袋。   "闭嘴,听着,你不能杀我啊,我原来是你老大,你杀我违反道义啊,以后你怎
么在江
湖上混啊。"徐得利极力辨驳着。
   "可我抢走你老婆算道义啊"。
   "闭嘴,听我说完,然后我们去报仇,我和另外两个人,特亲信的两人,那两位叫什
么我给忘了,一人拿把手枪"……
   "一把手枪有多少子弹啊,我手下百十来口子呢"。
   "我不会抢啊,我杀了一位就能抢把枪啊,我们冲进你的别墅,人人穿身风衣,带个
墨镜,你手下的人应声倒地"……
   "你本来就散光,还带墨镜,找撞南墙呢。穿皮夹克也比穿风衣好啊"。
   "你能不能听人家听完,你看见过周润发开枪吗,我就那么着,还带个白围脖,叨个

卷,一个人身上开上七八枪,最后所有人都死了,就剩下我和你了,我手下他们也死了
,你手下也没人了,你把我老婆绑在一个钟楼上"……
   "这是什么世纪了,还有钟楼,我手下一百多人怎么就被你们仨给杀了,我们一百来

一人扔颗手榴弹,你们也早生西天了。"
   "这就叫英雄不死,周润发嘛,哪有被小兵给杀了的,然后我和你单挑,咱们同时拔
枪,
你应声倒地,接着我去救我老婆,救下来,相拥在一起。当时我背冲着你,没想到你穿
着防弹衣,没死,突然向我开枪。我老婆奋勇一转身,替我挡了一颗子弹,倒在血泊中
。我愤怒之下,拿起冲锋枪,在你身上留下了数十发子弹做纪念,最后我饮弹自尽。"
   "这不是白救吗,你不救你老婆她还能多活几天,我手下一百来人和你手下的人不都
白死了。"
   "这叫爱得鬼哭神泣,天崩地裂。"徐得利骄傲的说。
   "太不值了,死这么多人,你那梦就没有一个把我写得好一点的?"
   "倒有一个,我做的这个梦有两个结局,把你写得比较好的,……你还是死了,和我

斗时你脑门中了一弹,死了。接着我把我老婆救下来,我老婆到你身边,捡起来一把枪
,我还以为她要再往你身上开两枪呢,没想到她冲我倒开了一枪,然后抱着你的尸体哭
去了"。
   "你老婆怎么这么伟大,爱憎分明,忠贞不屈?"苏铁大声笑着。
   "我临死前一看,我老婆是任童啊"……
    苏铁忽然收回笑,呆板的愣着,愣了一会儿。"别谈梦了,这东西不真实,不可能是
事实,出去走走吧"。苏铁去鞋架上换鞋。
   "你有两双磨砂鞋啊?"徐得利干笑着,"你这不是脚踏两条船吗,借我一双穿吧"。他
拿起一双看着。
    苏铁若有所思的看看鞋架,穿上皮鞋,系带。
    徐得利看着手里的那双皮鞋,"baby,还有这么个牌子呢?"
    苏铁一惊,鞋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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