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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天堂-2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an 24 19:33:12 2000), 转信

    五月五日    星期三    多云转阴
    还好,今天醒的时候是四点。他想自己不必再睡了,就在肚子里打草稿。
    他觉得他现在睡觉的效率非常高,平均一天睡上六个小时就够了。往床上一躺,闭
上眼,再睁开眼,睡觉的任务就完成了,也不再做梦,因为他白天做的梦已经够多了。
他觉得自己非常幸福,不再受失眠的煎熬。他想居里夫人当年也不过如此,只要心有所
系,就可以长时间保持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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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跃晌也徽瘛K椒⒓嵝抛约赫庖晃咨砭樗煅榈墓鄣恪?
    五点钟,他爬起来开始写。到五点半,他心说六点再出去吧。到六点,他正写得起
劲。到六点一刻,他想着往回走的洪流,终于决定今天就不去了。到七点多,旺进来笑
道:“哈哈,这家伙抄完了。”
    “我还没抄呢。”
    “嗯?!那你在干什么,快抄快抄!你看都几点了,正事不干。”
    “我这就抄,不就两页纸么。”他信笔涂鸦。
    平抱怨:“高,你以后早晨小声点,叮呤咣啷的,弄得那么响。”
    “好,以后我尽量注意。”
    “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嘛,”旺笑着摸摸他的头,“那我先去了,记着把我的报告
带去,这回又完了,我们又抢不着音箱了。”
    他赶紧抄完,匆忙抹了把脸。
    等他拿着一包菜饼跑到实验室,看到的是一幅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要是我再晚
来点儿就好了,”他站在那,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食物。别人看了他都笑他,但没有人埋
怨他不干活,老师也不好说什么。好不容易吃完了,他叫着:“我干什么,总不能一点
活也不让我干,快给我一块抹?
。”他看到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拿起来就往水里蘸,“慢!这是不是老师的兜?”大家
一看,果然比别的抹布干净多了。他自已也觉得好笑极了,这就是近视眼的好处,他心
说:“这回要是能给你及格才怪呢。?
    窗户亮了,桌面亮了,地也亮了。大家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老师逐个验收了工具,
收了报告,道了声再见,算是完成了毕业实习。压根也没试听什么效果。
    出来后,他把宋拉到一边,给他讲了昨天的经历。宋说:“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哪
,向你表示鼓励。”
    可过来说:“毛老师找你,要给你和旺一本计算机的书。”
    他赶紧和旺赶到课题室。
    毛笑着说:“你们来啦,这是给你们的,让你们干活,挺辛苦,得表示表示。”
    “哪里哪里,谢谢老师,哦,对了,毛王师,现在普在画线路板图吗?”
    “他刚开始画。”
    “让他抓紧时间多干点吧,我最近恐怕抽不出时间来,校运会马上就要开了,我要
给咱系跑一万米。”
    “哦,是吗,你能行吗?”
    “这位是校队的。”旺插话。其实那个俱乐部只相当于一个民办组织。
    “哦,是吗!”
    “我得抓紧时间训练,整天挺累的,还是让普多干点吧,如果要买什么元件的话,
我去跑跑。”他想着可以假公济私,上街买买磁带逛逛商场什么的,却不考虑考虑:你
不挺累的吗,还有体力到处跑?
    “那好,就这样吧,”毛老师非常通情达理,“我还有会,得赶紧走,你们忙吧。

    毛老师走后,晶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对他说:“刚才就听着管你们组实习的老师在
唠叨,‘别的同学都在拼命地干活,他在那小饼一个接一个地吃。’嘻嘻。”一边说一
边作着手势。
    他想果然不出所料,“好,我该走了。”
    “这小子,老师一走,他就拍屈股溜。”
    他出去,又买了一包口香糖,和一个巧克力板。他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想:“天下
有几个学生能象我这么奢侈,其实,我这不能算奢侈,便宜东西,面条、菜饼,我又没
少吃,我需要高营养、高蛋白、高脂肪来快速催肥,我现在写东西,脑力消耗太大,也
需要接济接济,况且要想泡妞?
得拿出点气派来,反正我也快挣钱了,也不能再把自己当学生看,就算爸妈知道了,也
绝对不会反对。?
    他走进一间大阶梯教室,找一个最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他看着窗外枝头碧叶摇青
,心情分外舒畅。他想着脑袋顶的花头发,嘴里嚼的巧克力,想着这样一个人,只拿着
一个笔记本在那胡写乱划,时而嘿嘿傻笑两下。他觉得自己有点超群。
    他想自己对修辞手法一点都不懂。他一直都觉得有个电视综艺节目里,导游小姐的
解说温文尔雅,非常动听,细细品味,才发现原来那是运用了许多成语的缘故,正如做
汤需要加味精。
    他想他书的序言该怎么写,就写:“我非常喜欢我的这本书,与其说她是我的作品
,不如说她就是我的生活。我把她写下来留给自己看,同时赚点钱玩玩。她是如此的浅
薄和稚嫩,经不起时光的洗礼,就有如昙花一现。但只要我不懈努力,我终究会得到永
生。”
    不知不觉又到了十二点,他拿起本往回走。人流中,他听到一声“嗨”,没太在意
,又被嗨了一声,他回过头眯着眼睛瞧了半天,“阿姨?”原来是发屋的女老板,和她
一起的还有一个女人,个头稍高。
    “怎么样,还行吗?”
    “挺好的。”
    “你这头发洗过没有?”
    “洗过。”
    “没有再吹?”
    “没有。”
    “不错。”
    “嗯,挺好,大卷挺好看的。”旁边的女人笑着说。
    女老板对她的同伴说:“前两天还烫了一个头,但鬓角没有剪。”她伸手抚弄着他
短短的鬓角。
    他极力装出很自然的样子:“改天上您那玩。”
    “好的,再见。”
    “走啦。”另一个女人也笑着说。
    “再见。”他终于疏了口气。
    旁边有几个女生走过,抿着嘴笑。他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在笑他。
    吃完午饭,他实在困得不行了,就睡了一觉,醒来看屋里的人都走空了。他看到桌
子上摆着一本新的文摘,就拿起来翻。正巧,书中有篇文章,题目是《算算能否当作家
》,是这样写的,如果你想评估一下自己,就按如下几条给自己打打分:“
    一、想象力(10分)。你很愿意……想象。
    二、记忆力(10分)。……对过去经历过的事有所记忆,……
    三、毅力(10分)。……
    四、智力(10分)。对一般事物理解较快,对一些流行的看法和说法不是立即赞同
,而是先琢磨一下。周围的同学、朋友等,有时会当面说你聪明。
    五、体力(5分)。……”他想起马上就要跑一万米。“
    六、情感(10分)。富有同情心,容易被艺术作品感染而落泪。对合情不合理的事
往往默认,对合理不合情的事却总有些遗憾。另外,多愁善感。
    七、幽默感(10分)。愿说笑话,很风趣,极愿意对事物进行夸张,……
    八、生活经历(15分)。并不是你经历过多少生活事件和场景,也不是你走过多少
地方和单位,而是你对生活的感受能力。例如同样是读了三年书,或是同样在一个地方
生活了几年。别人认为很平常很一般,你却感慨万千。严格地说不是生活经历,而是心
灵的经历。
    九、阅历(15分)。你读了很多书,不单指文学作品,还包括自然科学,社会科学
诸方面。对通俗的武打、侦探、言情等小说和影视节目有时有兴趣,有时深恶痛绝。…

    十、文化程度(5分)。”
    这字字和他是分毫不差,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是作家无疑了。
    清进来,看到他匆忙把笔记本合上,又看到那篇文章,又看他搔首弄姿的媚态,蔑
起眼睛,一只手在屁股后面接了一下,然后往他面前一甩,走了。
    渐渐人们回来吃晚饭。
    他发觉平走近他,就把本捂上。
    平:“你现在遮遮掩掩,将来还怎么发表?”
    卫:“你整天写些什么?”
    普:“他在写自传,自传体小说。”
    咦,他怎么知道的,莫非……他的脸又一热,自己配写自传吗?如果他们发现他在
写他们,他们是不是不自在?他索性问:“《参考消息》中有关于贝的报导吗?我想看
看当地报纸的评论,昨天法国电台播的,精彩极了。”
    平:“没有。”
    “帮我注意一下以后来的,如果有了告诉我。”
    “好,啧,真是啊,说死就死了,人就象蝼蚁,也就是那些富裕国家,人们吃饱了
没事干,象埃塞俄比亚,只有饿死的,没有听说过谁自杀。”
    “什么报纸?你们知道不,我的照片上了某某时报了。”普很腼腆地说。
    “哎呀,恭喜恭喜,再过两天是不是可以在《人民日报》上见到你了?”
    普咧着嘴笑,听不出这是反话。普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那照片拍得就更糟糕,弄
得大家看了那报纸,都直说挺好挺好。他想,普倒挺喜欢上报纸的,话又说回来了,谁
不想出出名,亮亮相呢。
    这时成回来了:“徐老师让我上北京一趟,替他买元件。”
    普:“哎呀,太好啦,我也想去呀。”
    庆:“哎,对,普,你快申请,再去北京出趟差吧,你不在的那几天,我们可舒服
啦,过了几天神仙般的日子,耳根清静了不少。”
    “你们那么讨厌我呀,哎呀,那我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我要去系里。”
    庆:“整天哇啦哇啦的,睡觉唬——唬——”
    普的毛病多得很。每次普打早饭回来或是洗完衣服回来,只要双手都有东西,你就
能听到门咚的一声山响。他怀疑普的小脑不够健全,不会轻轻把门顶开。
    “嗯——嗯——”绝了!还是自己的声音,自己学得象,“那是我看着你们,太高
兴了。”最后这句话颇令人感动。
    卫:“嘿,高,你现在可以回家一趟,学生证快没用了,反正你在这呆着也没事干
。”
    “回家?要是我回家,我就哼哼哼哼一起。”
    “你要把她带回家?!”
    大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笑。这小子越发出奇了。
    志:“现在怎么也想象不出,当初八八走的时候,痛哭流涕的样子。”
    庆:“我想咱们不会,反正那么多人分在一起。”
    平:“这回可真该痛哭流涕了,好不容易分开了,结果灰头土脑地又在一块儿。”

    “哈!哈!哈!”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
    他边听边写。大家都打了饭回来,吃完,又都出去了。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他出
去采购,然后到系里煮面条。他算了一下这顿饭的成本:六两面条五毛四,半斤油菜三
毛五,两个鸡蛋六毛,一根火腿肠一块四,一根鱼肠九毛,再加各种作料四块整。他面
对这一海碗面条,心说四块钱?
面条四个人吃也未必嫌少,而如今他要一个人完成,这不是传奇又是什么,他怎能不把
这记下来?
    吃完面条,他已经不能动弹了,又打了会盹儿,然后接着写,一直到看门少年来催
。他必然又是最后一个。
    他疲惫不堪地走回宿舍。
    平笑道:“俨然一位大作家回来了,未来的诺贝尔奖得主,作品几时发表?”
    “快了。”
    平:“要不要——使个托?”
    庆:“真是啊,要出版看来并不难,连《中国火》那样的东西都能出版,竟然!唉
,不懂艺术还装出一副懂的样子来,他肯定受到他们寝室无情地打击,我还没说什么,
我说‘这就是你千辛万苦追寻的《中国火》?’马儿就‘啊?!你懂摇滚吗?’简直都
要跳起来。”“马儿”是指隔?
诘慕堋?
    卫又提早修整完毕,上了床:“高,你每天睡得最迟,起得最早。”
    “怎么,不服气?”
    “影响我。”
    “你陷入一个两难境地,无论怎样,你都没法报复我。”他前几天刚看了一本《诡
辩术》,那里面的着数他基本上都用过,只不过以前懵懂不清,没那么系统而已。
    平:“到底什么叫摇滚?摇滚有什么好听的,我一听摇滚就不舒服。”
    志:“那你整天大谈艺术干什么,不太健全,只能这么说你,生命不完整。”
    庆:“跟不上时代。”
    平:“我就发现我跟不上时代,庆,你能说出世界上有名的摇滚乐队吗?”
    庆:“甲壳虫,杰克逊,威猛,”也不甚了了。
    他想他们大概是看了什么电视节目。
    志:“庆,你不是不喜欢摇滚?”
    庆:“谁说的,不过中国的那些也叫摇滚?哼的什么东西,伴奏也弹不出个调。”

    志:“黑豹还是挺不错的。”
    庆:“就黑豹还行。”
    “崔健怎么样?”他挺喜欢崔,想看看别人的反应。
    庆:“其实崔健的噪音非常好。”
    志:“对,崔健的音色很好,中国最早的摇滚歌星,一位很有特色的歌手,哎呀,
这么快就熄灯了。”志手里的书没看完。
    他还是头一次听志这么说,以前总是志看着自己的表喊:“十点半了,熄灯!一,
二,三……”基本上不出三灯就熄了,志总能自得其乐。
    他依旧坐在那,一动懒得动,听他们谈论摇滚。他恨不能把他们的语音语气全记下
来。他拿起纸笔就着月光写,实在太黑,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把手电筒拿了出来。
    卫:“你要干什么!”
    “我的灵感来了。”
    庆:“海明威第二吗?”
    “你别咒我。”
    平:“还是当王朔,也写篇《我是流氓,谁怕谁》,今天刚看的。”
    普:“我不太喜欢王朔,他要写自己总写得象个二流子。”
    他心说这才是好样的。
    志:“他有些作品的确写得不错。”
    他想起一篇评论王朔的文章,说王朔的调侃是一种病态的发泄,满足了现时人们的
口味,但不是中国的未来。他仿佛觉得他是中国的未来。
    志:“你在写什么?看你一下午都在写。”
    他实在不愿回答:“哦,哼哼,写字。”
    平:“人家在写作。”
    卫:“就你,还当什么作家?正事不干。”
    “我的业余爱好很多,当作家只是其中之一。”
    卫:“当心校督来抓你,以前,对门就给抓住过,文明寝室奖也没了。”
    “你别吓唬我。”
    庆:“没事,你写吧,我们支持你。”
    他想说一两句抱歉的话,可又想,反正都现在了,你们又没什么正事,平时睡得也
不少。
    志:“最后一学期文明寝室奖是什么?是领带夹吧?得个领带夹也不错是吧?”
    普:“可惜没领带呀,好马配金鞍,现在没马只有鞍。”
    志:“有了领带夹,就去买领带,对不对,普?”
    渐渐地大家都不说话了。他还在沙沙地写,他觉得自己写得太慢了,写字比说话滞
后很多。要是会速记多好,他一想起速记就有一种反胃的感觉。他曾经苦苦编撰了一套
速记符号,可从此再也看不懂自己写的是什么。
    终于告一段落。一看表十二点整。这才写了两天,他已觉得很累,两天就写了两天
的事,这样写一天,过一天,他还干别的不啦。
    他坐在那出神,这时竟有人在轻轻地敲门。可别真是校督,他赶紧把手电筒关掉藏
起来。那人在小声地呼唤:“志。”
    他走过去开开门,是勇。
    “哟,是高,怎么还没睡呢。”
    “我在看书。”
    “我没地方睡了,到这里躺一宿。”他的下铺住着降班生空,空更是飘忽不定。
    “嗯。”
    “怎么,不欢迎?”
    “哪里哪里。”他就是要在勇面前摆出很懒散的样子。他想起勇的朋友曾对勇说:
“你就是乾隆。”他去收拾空的床。
    “不用了,我往边上靠靠就行了。”
    “这里有我的衣服,我起得早,怕吵醒你。”
    “你几点能起来。”
    “五点半。”
    “那我可醒不来,我起码要等到八点半以后了,你要出操吗?”
    “嗯。”
    “是集体出,还是你自己出?”
    “自己出。”
    “你累不累!”
    “以苦为乐。”这是成送给他的。
    “你在看什么书?”
    “文摘。”他把垫在笔记本下面的杂志指给勇看。
    “我还以为你在看什么画呢?”
    “我能看那个么。”
    “哎,怎么啦,看男体不行吗?”
    “没意思。”
    “怎么,噢,你是说看够啦?”
    “嗯。”
    “呵呵,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而且是听你说没意思。”
    “嘘,小声点儿,你还不了解我。”
    “不,我很了解你,你是个大淫棍,唉,不行了,我实在困得要死,不管你了,我
睡啦。”
    他也上了床,趴着把这段话记下来,再看表这回一点了。他也真的得睡了。
    他半夜醒来上厕所,看到勇把被子踢了个精光,就把被子拽过来,重新给勇盖上。
勇好象醒了一下。他心说,怎么样,倍感温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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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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