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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天堂-5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an 24 19:34:22 2000), 转信
5
五月八日 星期六 多云转晴
晨练回来的路上,迎面走来外班的鹏和桢。
鹏小声对桢说:“看。”
“那有什么好看的。”
鹏是位数学家式的人物,整天头发蓬乱,睡眼惺忪,曾连获几届“校园天元”、“
棋圣杯”冠军,打桥牌和马作弊作得炉火纯青。这样的人自然不好运动,看到他身穿背
心短裤,大惊小怪。
过了早饭时间,宇走进来:“今天三四节的《市场经济》所有的人都必须去。”
“考试吗?”他问。
“好象不考,不过梁要点名。”梁是他们级队的辅导员。
卫:“这课是哪来的,怎么现在还有课?”
“这是学校看到同学们将来到社会上需要这方面的知识才开的课。”
“怎么不开开性教育课。”他笑着问。
“反正必须去!”宇走了。
庆:“我要先上自习去,昨天晚上上自习,在那坐了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卫也晃悠:“每天不知干什么事。”
“哼哼,卫,我看你真好笑,你看我,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却说这话,不气死我。
”
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平和他。平扒着窗户,脑袋伸得老远。
清在隔壁喊:“高老头呢,怎么不过来玩啦?”
平:“他在此著书立作呢,写《忏悔录》。”
他听了说:“唉,《忏悔录》我还没看过呢,你说那些书有什么好看的,懒婆娘的
裹脚布,又臭又长。”说完后又觉得这话忒也狂了。
清走进来:“你写什么书呢,让我也拜读拜读。”
“不给看,等我写好了,再让你看。”
“嘿嘿,不给我看,我就呆在这不走。”清摇头晃脑。
“好好,给你看,都是些书摘。”他把《当作家》那段露给清看。
“书摘?没意思。”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清骗走了。
可又进来:“高老松又在写书啦?”
“我一直都在写。”
“写完了让咱瞧瞧呗。”
“好说,等我出了书,送你一本,签上我的名字。”
“一本!你还打算出几本呀?”
平:“不,你送他的书,纸应该软乎点,你可以把它打印在手纸上,这样眼睛闲着
的时候可以看一看,咯咯咯。”
平和可说笑着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屋里写。他翻着词典,哪有什么“hánxuán”
,想想昨晚上,庆还在那考究一番,实在是好笑。
不好,十点整了。他赶快洗脸刷牙赶出去。路上看到人马居然往回返。
“怎么不上啦?”
“不知怎么,老师没来。”
“那点名了吗?”
“点个屁名。”
“太好了。”他也转身往回走。
这时碰到外班的翔。翔问:“怎么,不上了吗?”
“不上了,不过,梁在那等着,没去的都到那点名。”
“真的?”
“废话了!”
翔上当了,真的往前走。众窃笑。
翔有所发觉:“到底是不是真的?”
“哈——哈——”他尖声怪笑。
宏笑着说:“高太能蒙唬人了,以后跟你说话得小心点。”
他真是万分惬意。
中午,他打了两个鸡腿,六两米饭,还有一份海带丝。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一批刚
下课的学生。他隐约听到其中一个说:“长跑队的,吃的就是多。”
“现在学校里怎么是个人就认识我?”他想可能是他们看到过他训练,“这下要跑
不好不丢脸吗?”他顿时觉得压力很大。
吃了饭,他也不睡觉,一个劲地写。到了三点半,他觉得腿很酸,就自己给自己找
了个要去买英文书的借口出去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星期六不去训练,他想:“他们可别
以为我骗了一身衣服就再也不来了。”
路上碰着宋。他拉着宋一块去:“快走,这是最后一次清仓大拍卖的最后一天的最
后半小时。”
“哟,我怎么不知道呢,不着急,赶得上。”
他给宋讲他知道她的名字了。
“是吗,真是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
他又把经过前前后后地给宋讲了一遍。
“什么?她刚毕业?还是个女老师?高,你混得不错嘛,上回你跟我说,我还以为
是个男老师呢,看来,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呀,高,好好努力吧。”
进了书库,里面已经没几个人了。他翻来翻去,找到一本挺厚的书,正在犹豫买还
是不买。这时,他听到书库管理员在小声对熟人说:“这是最近一次的最后一天,先不
往上摆新书,主要是想抻抻他们。”他把那书扔了。
往回走的路上,宋说:“如果你想和她碰上,食堂和图书馆是最好的去处,你可以
设置一些巧合,比如说坐在她对面,然后扔张纸条给她,上面写着很想和她认识,约她
在某时某地见面。”
“如果我是个女孩,我会觉得那男孩过于自信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太狂了,好
象随便招呼一声,人家就得去似的,那样她会怕我,对我有了戒心,这是心理问题啊,
可不能小瞧,还是等过了春运会吧,会上她肯定会注意到我,到那时候我就可以直截走
上前去,对她说,‘既然我知?
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的名字,那我们不就算认识了吗?我们又为什么不能说说话呢?
’运动会上我说什么也得拼了,不成功则成仁,‘总有一天我要大声宣布我的骄傲,那
是我太在乎你的结果……’”他唱起来,“要么做一个英雄,要么也得做一个失败的强
者。?
回到宿舍,看到一帮人又在打牌。“你们把我的位置占了!”那帮人嘿嘿地笑,他
只好拿了本子上隔壁去。
福:“高老松,太屁服你了,看了《当作家》,就马上开始写,太有魄力了。”
“既然上帝赋予我这一才能,我就不能辜负了他老人家,对吧,”他仰头躺到床上
,“小说太他妈的好写了。”他觉得他写小说就象是在画素描,不过比素描可容易多了
。素描实际上已经是一种抽象,而他可以轻易地记录下事实,“唉,我现在累死了,我
想写,我有那么多可写的,可?
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现在觉得灵感如泉水涌动,哗——哗——,”他比划着自己的
脑袋,“这么点小池子,都快装不下了,不过这总比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强多了。?
“咯咯,”把福逗笑了,“高老松,真想揍你一顿。”
波打球回来,“高老松,连饭都不吃啦?”
“小意思。”
福:“大作家啦,人家现在是废寝忘食。”
“就是,你几时见过大作家正点吃过饭?”
福打回饭,又凑上来,“还没写好?”
“早呢,人家宏篇巨著,一写二十年,我这才写了两天,还要写两个月,两年,两
年能写完就不错了。”
“哇噻!咯咯,那里面有我吗?”
“瞧你那个样儿,你说你让我怎么写你!”
福把两只近视眼放到离纸一寸近。
“看什么,再看我可要收钱啦。”
福看他写的是一段长的对话,问:“把诡辩术也用上了吗?”
“什么?学诡辩术哪,这么厉害。”猛也伸过脑袋。
他把本合上:“不要看吧,求您了。”
“哪有这样的书?我也想学学。”
“就在我们屋搁着。”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凭空说出一句话,继而深信这句话是千
真万确的,因为这句话是他说的,而他是从来不说谎的。
云:“高老松真行,什么都要学,现在速记学得怎么样了?”
“别取笑我,我最怵这个,提什么都行,别提速记。”
“没什么,挺好的。”
“是挺好,我现在没时间,等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学。”
猛:“现在学诡辩,吭?”
“嗯。”
波:“高老松写什么小说?”
“写‘我的大学’。”
“还要写‘在人间’吗?”
“嗯,‘童年’就只好等‘朝花夕拾’了。”
波极会心地笑:“争取早日出版发行。”
“谢谢你的鼓励。”
说着他回到自己屋。别人都不在,只有志在那吃着蛋糕。
“请我吃块儿吧。”
“吃呗,不过,我凭什么请你吃?”
“我也不知道。”
他坐着写。志几次三番想走近他,可又转了回去,似乎在就自己的什么事情作着盘
算。他心里想笑,志的好奇心太强了,可是却不坦荡。志有一种察看癖,这是他起的名
字,他想那可能是由好奇心或求知欲演化来的,典型的表现如,志正在说着话,感觉到
似乎有一本陌生的书,就会下?
识地把书拿起来,边说边翻,然后把书扔下,如果说得激动了,很有可能又把那本书拿
起来,把刚才的动作再重复一遍?
志吃完蛋糕出去了。他一直在想是否要把刚才的话全记下来。他想起了拍录像,大
家拍录像不就是想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吗?而且录像真的能反映真实吗?他要用笔把大
家的生活录下来,哪怕有些累赘,只要他认为好的片段,他都不愿舍弃,就算不成为小
说,不能出版,那又有什么,?
给同学每人留一份,谁不会感激他。既然心意已决,他又想,把自己寝室记得详细了,
别的寝室会不会不乐意?只记自己班的事,外班同学会不会抱怨运气不佳?“唉,”他
觉得好累,也别太清高了,其实写来写去还是写他自己?
卫洗完澡回来:“哎,你不是说要我带你去青少年宫吗,怎么还不快准备?记着带
上学生证。”
“哎呀,对!”他赶紧把笔记本锁上,拿了脸盆往水房跑。
水房里遇到瑞。
他问:“你今晚干什么?”
“看电视,有时间的话看看书。”
“哇,好刻苦,这可是周末,不去跳跳舞,看看录像?”
“跳舞的不会,看录像人太多了,看电视多好,又不用花钱。”
他看着瑞傻乎乎的笑容,忽然脸盆也不要了,跑回屋,打开锁,重新拿出本子,把
刚才的对话记上。他怕跳完舞回来就忘了。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作家。
“你看几点了!我都不想去啦。”把卫气坏了。
他心里发誓无论再遇到什么情况也不管了。
他一路走一路抱怨,卫连饭也不让他吃。
“都几点啦,路上起码要走一个小时,磨磨蹭蹭,早干吗啦。”
路上碰着一个卖崩爆米花的,正巧刚爆出一锅。他问:“老板,怎么卖呀?”
“老板?嘿嘿,他称咱穷要饭的老板。”
“可不是老板?作买卖的当然要称老板。”
“大袋的六缸子一块,小袋的三缸子五毛。”
“给我来一块钱的吧。”
“好嘞,我给你七缸子。”
“多谢啦。”他并没想到这意外的收获。
他本来打算买了和卫一块吃,可卫一粒也不尝,他又没吃饭,索性一个人在汽车上
大嚼。
下了车,拐弯抹角走了一段路,看到前面一座高大的建筑挺漂亮,就是青少年宫了
。他吃完了爆米花觉得还不够,卫惊诧不已:“这么一口袋!”他又是买煎饼油条,又
是买汽水,缠着卫不让进去:“你要是想进就自己先进去吧,我就知道你将来准是个为
妻卖友的人,要不得。”急得?
乐币钅铩?
七点二十,他们终于走向前去。今天不是学生专场,一般人门票三元,大学生门票
二元。他们买了票进去。里面人山人海,不过舞池面积也不小,装饰华丽,还有乐队伴
奏。他觉得这两块钱挺值。
开始他有些拘谨,他小声问卫:“怎么看不见男的和男的跳?是不是不合这的规矩
?”很快他开始习惯了,也越来越放肆。他嚼着口香糖,撇着嘴角,注视着那些人:“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觉得他可以做到不要命,“到哪去还不一样,我大
学生还怕了你们不成。”他觉?
没人比他的样子更恶心了?
他仍然坐着不请人,气得卫说:“咱们分开吧,结束的时候在门口碰。”
他看那些男士请姑娘跳舞,厚皮赖脸,站在那不走,直到请动为止,甚至有些还上
去拉人家的胳膊。他看到旁边酒吧间,一张桌子旁围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要拉女侍者
坐下,那侍者委婉地谢绝走开了。他还看到一出标准的拉皮条戏:一个男人矜持地请一
个年轻女人,那女人开始死活
不肯,旁边一个老头,不知道是她什么人,在那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终于那女人还是
被拉去跳舞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是不要命,甚至也不愣也不横,真正愣的是那些人。他本来只是
在细心观察他们,他们发现旁边有人在盯着自己,以为是在挑衅,也盯着他的眼看,他
赶紧把头转到一边,屡试不爽,吓得他再也不敢玩这游戏了。
他又是一曲也没跳,只是迪斯科响起来的时候蹦到场子里一个人摇摇晃晃。他的花
样不少,旁边的人都扭过头看。舞会还有幸运抽奖,他从来没这运气。他想,赌场失意
,是不是情场能得意呢。
奇遇开始出现了。一曲结束,他的旁边坐上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两只手在整理一边
的耳坠,那样子真迷人。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要不要下一曲请她跳?他的心又开始砰砰
跳起来。音乐一响,很快就有人走上来。他顿时泄了气。她开始不愿意,说自己不会跳
,又说太累了,最后执拗不过?
是跳了?
这时舞会将近结束,最后放起一曲迪斯科。他走到场子中央,使出浑身解数,要在
她面前表演一番。
散场了。他刚跟卫说他看到一个人,一回头就见那姑娘和三个同伴也往这边走。她
们很年轻,象是学生模样。他拉着卫故意把脚步放慢,让她们过去。他把她指给卫看。
卫倒不以为意。他们慢慢跟在她们后面。那女孩回了一下头,不知道是真的认出了他,
还是怕遇见坏人。
她和她很象,也是大大的眼睛,挺挺的小鼻子,也留着短发。他心想但她比她更漂
亮。
他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对短头发抱有特殊的好感。也许是因为短发很随便,容易给人
一种活泼精神的感觉。其实长发也许更能使人陶醉,只不过要达到那种气质很难,就象
舞蹈家挥动的长袖,那不是人人都能舞得起来的。
走了一段路,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回他可不能不动心了。他听到她们有说有笑,
一会儿又一块哼起了歌,“明明白白我的心……”。他俩要拐弯了,他大声唱:“我很
丑,可是我很温柔……”背后传来一声笑,似乎在说:“瞧,他在和你对歌呢。”他脸
上有些发烫,转念又一想,反?
以后再也见不着面了,调戏调戏你也无所谓?
走在路上,他怆然感慨。缘分啊,这个词那么使人着迷,又那么使人无奈。她叫什
么?从哪来?难道一生中就这么一次紧靠着坐吗?她比她漂亮还好说,要是她比她漂亮
呢?世上芸芸众生,到底谁一定要跟谁呢?
人的生活空间太局限了。
其实他之所以要到校外的舞厅来玩,就是为了自己先考验一下自己。人都有一种惰
性,就是一旦以为自己获得了爱情,就宁愿把眼睛和耳朵全蒙上,把一切都交诸缘分与
忠贞。
他骂自己不中用,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
出舞厅门的时候,他注意到舞会时间,星期三和星期日是大学生专场。他明天还想
来。
快十点了,汽车上居然碰上清从家回学校。他肆无忌惮地对清说:“她回头看了我
两眼。”清笑他是贾雨村。猛一刹车,一个人踩在他的脚上,“啊——!”他凄惨地一
声号叫,旁边坐的一个人盯着他看了半天。清凑在他耳边说:“我发现你越来越饼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那?
因为我最近才饼的,不这样,他们不老实。?
熄灯前,卫看着一本杂志:“嘿嘿,毛泽东老的时候已经很胖了,一次他看演出,
非要警卫员扶他起来鼓掌,结果把裤腰带都撑断了。”
他觉得正是大好时机:“啧,你算什么人!?这个也笑话,那个也笑话,自己都管
不好,还管别人!”
庆在兴致勃勃地侃着什么,听到他这话似乎有所感触,拿起本英文书看,不言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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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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