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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天堂-9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an 24 19:35:47 2000), 转信

9
    五月十二日    星期三    雨
    四点钟,他让尿憋醒,这才发现自己竟合衣躺在床上,没盖被子。
    他幻想她和他已经相爱,可是他却怎么也不敢想象在拥抱她,在亲吻她,她太圣洁
了。他闭着眼坐着,仍然有点困。他在考虑竞技表演之后的行动,该出击了。可是用何
种方式呢?是不是可以写封信,只几句话:“有没有记得那首华尔兹和领口上的丘比特
之箭?有没有注意到长头发变?
了花头发?有没有认出运动会上的就是他?他心中在呼喊‘我爱你’。如果你觉得有必
要和他做个朋友,哪怕只是一般的朋友,回封信给他,他会来找你。”以后见了面,他
都保不定对她说:“他爱你”?
    外面浠浠沥沥的,好象在下雨。他想又打不成球了。
    大伙醒了,都笑道:“好雨知时节,拍片乃发生。”
    他写完了一大段,非常高兴:“成,你有没有觉得很幸运?大学四年,跟一位未来
的大作家住在一起。”他现在总想勾引别人表演。
    “很幸运,我感到很自豪!很激动!”成眼睛都笑得睁不开了。
    “你笑够了没有?”他知道在厚颜无耻这方面,成很佩服他。
    成仍笑个不停。
    “也不知是该你服我,还是我服你。”他也没脾气了。他看着本子上划来划去的箭
头,恨不得把他所有的感觉都划在纸上,爱的感觉,锻炼的感觉,写作的感觉……
    成:“高,走,到系里做面条去?屋里这么黑,老头又不给电。”
    “算了,坐家嘛。”他又是独守空房。
    卫回来:“整天不干正事。”
    “说点别的,我都记烦了。”
    “单片机你学了吗?8088 你学了吗?”
    “那些东西,简单。”他真觉得这些名词有些陌生了。他哀求说:“帮我打饭吧。

    “你自己怎么不打?我从外边回来,这么累,还让我打。”
    “反正你也得打。”
    “那我不多花时间吗?”
    “如果你损失一点,而让别人得到两点,你干不干?”
    “不干。”
    “其实并不只是我得到两点,这可是全人类的精神财富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卫嘟噜嘟噜地说出来。
    “哈哈!”他笑得要死,“这话精彩,得记下来。”
    “我操,你就勾引我说这话,呵呵,平,我说了句错话,让他给记下来啦。”
    平进来:“说什么啦?”
    “他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写在书上!人人得而诛之。”
    他把这段话写下来,拿给卫看:“你照照镜子吧。”
    “你记性真好,一下子就写下这么一大段。”
    “小意思,这只是片言只语,你瞧我这两本子。”
    “啧。”卫都不知该如何称赞。
    “其实也没什么,这些话都是经过思考以后说出来的,话和话之间都有联系,只要
牵出个头,就都想起来了。”
    “将来要是又来了运动,我被抓起来……”
    “我陪着你,”他感到一丝惆怅,“唉,毕竟时代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中国的社会本来就是反反复复的。”有人插嘴。这人是谁?不告诉
你。
    “那正好,你现在说些反动的话,到时候就变成语录啦。”
    “你说什么叫反动?”
    “就是跟你的意愿相违背。”他想起《魔鬼词典》。
    “不对,反动就是违背历史发展的趋势。”
    “那你说又什么是趋势?趋势还不是人定的。”
    “是马克思定的,人类的趋势是共产主义,你《马原》怎么学的?”
    “共产主义——”他眼望窗外默默地想,看来我的书中不得不提到这个问题了。
    “你们说人类社会到底是进步了呢,还是退步了?科技在发展,人的思想在退步,
人的思维越来越复杂,所有恶的本性都暴露出来。”
    卫:“肚子‘恶’了,快吃饭吧。”
    大家都笑。
    志的朋友来找志,听了谈论,也说:“思维在进步,思想在退步,是吧?”
    平:“高书记,还不快把这些都记下来,光记些‘肚子恶了’有什么意思。”
    他笑而不答。
    卫:“你打算写什么样的小说,现实主义的,还是理想主义的?”
    志:“还是魔幻的?”
    “这个——”
    庆问志的朋友:“你来我们屋有没有感觉受到熏陶?”
    志:“有没有感觉毛骨悚然?”
    “这算什么,你到我们屋去,那才……”
    他一个人嘟嘟囔囔的,左手攥着拳头,念一个字捶一下。庆在床上模仿着他的动作
笑。
    “我这是在一字一句地推敲,是推还是敲?我每次刚开始写都觉得挺困难,写完倒
是感觉挺不错的。”
    卫对平幽默:“平,图书馆放录像,《日瓦戈医生》,走,快去看。”
    “我早买了票了。”
    “是吗,讲什么的?”
    平把大体内容给卫讲了。
    “没意思。”卫走了。
    “唉,我要是骗骗他就好了,骗他说日瓦戈医生是个——”
    平和他都咯咯笑起来。
    “哎呀,我的第一本呢?!唉,在这。”他几乎吓出一身冷汗,象只老母鸡似的赶
快把本子搂在怀里。他现在越来越感觉这种情形的可怕,虽然说《红楼梦》、《唐璜》
,就象断了臂的维纳斯,但要是万一真丢了一本,他也就真非疯了不可。
    五点钟,凌进来:“高,你今天下午没去开会呀?”
    “哟,我给忘了。”
    “梁让你明早去一趟。”
    “好的。”他想起上学期临放假前,梁说这学期要定期找他谈谈心。
    那边,卫在修理收音机。里面传来几句哲言:“你自命不凡,就只能孤独寂寞。”
他想他自命不凡,但并不孤独寂寞。“每当我被烦恼和恐惧所缠绕,只要你们来到我身
边,我的痛苦就会顿时减去一半。”他心说,你把另一半给了你的朋友吗?他们走后呢
?你的痛苦是不是该平方倍的?
黾恿耍?
    自己的痛苦只能自己来解决,短时间地麻醉自己,等清醒后,痛苦将更加深重。这
是他切身的感受。其实就是这些话在上学期他也看到过,但那时并没能挽救他,那时他
脑子里除了“完了,我完了”之外,什么也装不进去。道理是简单得很,谁都知道,可
要真想换回甜蜜,就必须付出?
韧纯喔纯嗟拇邸?
    走廊里一个人在模仿美声唱法,唱得挺有味,他甚至有些嫉妒:“怎么以前没听他
这样唱过呢?”他觉得好些事,他做,别人就笑话他,然后又步他的后尘。其实这世界
本来就是无可不可的,却总没有人敢做初尝蟹肉鲜美的第一人。
    他越写越烦,觉得尽是在抄书。可这些的确是真理。真理往往都是很简单的,别人
说出来或者写出来,就有人说三道四,可轮到自己,又根本不愿去做,当然也就更谈不
上说和写了。
    他翻着自己以前写的,看到为了买书向别人借了十块钱,“哟,我还忘了还人家钱
了,这倒不错,不管借了钱还是被借钱,这回都不怕忘了。”
    几个因打牌而误了打饭的人进来:“吃了吗?”
    “没有。”
    “走,一块吃夜宵去。”
    他高兴地站起身一起去。他打了四两炒饭,两个鸡蛋,二两面条,四两油饼,看别
人买的馅饼好吃,又也买了两个。饼在盆里堆成了山。他想那些食堂的人绝不会猜到这
些是他一个人吃的,所以不必脸红。他想起了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笑道:“我
好象一年没吃饭了。”他准备?
一些第二天早晨吃,反正他也不会去打早饭?
    回来后,那帮人在他的寝室又开始大战。他觉得他们的一些话挺逗乐的,一时冲动
想要记下来,可一转念,这和反映主人公无关,就算了。
    油饼吃得他满嘴满手油,他撕了垫在桌子上的报纸的一角,准备擦一擦,无意间看
到上面写着:“目前,在中国被认为是文化生活顶峰的不是……”,下一行正标题是“
音乐家为古典音乐的……”他赶快看另一半,两行字是:“音乐会,而是卡拉OK”和“
前途忧心忡忡”。文章转述了?
国《法兰克福汇报》的报道:卖不掉的音乐会门票。文章内容可想而知。里面有这么一
句话:“迅猛的现代化浪潮也在埋葬古典音乐……来自香港和台湾的低劣伤感歌曲大受
欢迎。”他顿时觉得自己干瘪了许多。的确好多“低劣伤感歌曲”是挺“受”他“欢迎
”的。他想那些“低劣伤感?
曲”的曲作者、词作者、演唱者们未必没有付出艰辛的劳动,未必一无可取之处。那些
自称为“大师”的人,他们自命清高,墨守成规,其实“埋葬古典音乐”的正是他们。

    来到水房,他搓着手,有生以来,第一次有手变瘦了的感觉。是全身都瘦了呢,还
只是手?右手有没有比左手更瘦些呢?他左右比量着。
    “我发现我现在瘦得皮包骨头,连肚皮这最存油的地方,现在也这么薄了。”他捏
着肚皮说。
    “肚子上有没有肌肉了?”
    “有,我摸到一块,两块,……八块,”他边摸边数。
    旺来找他和志商量星期五晚上工友聚餐的事。他的工友太多了,本班的就有六个,
全校加起来将近二十个。他们最后决定把规模限在本班之内,再把女生都请去。他开始
犹豫了一下时间问题,怕影响比赛,又一想到时候少喝点酒就是了。
    十点钟,他上床,想脱衣服却怎么也脱不动。
    他似乎听到庆说:“叫醒他吧。”
    “高。”普来摇晃他。
    他睁开眼,灯是黑的。他心里很感谢他们,脱了衣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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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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