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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天堂-10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an 24 19:36:04 2000), 转信
10
五月十三日 星期四 少云
六点半,他被外面的大喇叭吵醒。卫也起来了,坐着吃饭。他翻着自己的本咯咯笑
起来。
“你笑什么?”卫似乎有些局促。
“你以为我笑你哪。”
“笑呗你,随你笑。”
“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清高啦?”
卫发现风头不对,开始诡秘起来。
“说些光辉的话吧,以启迪后人。”
“启迪后人?”卫红着脸笑,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晶到这屋来闲逛:“平,甩牌?”
“不甩,昨晚甩了一晚上,你要节制,不要纵欲。”
“啧,找些什么事来做呢?”过了一会儿,“终于熬到十点了,上午时间过去一半
啦,真不容易。”
他想起了曾经听到或是看到的话:“时间老人太不公平,他给有的人的时间那么多
,有的那么少;时间老人又最公平,他给每个人的时间不多也不少。”他一直没忘要去
找梁,可一拖再拖,一直拖到这时候,不能再拖了,赶快去洗脸。他有一种“疏懒得三
月不梳头”的感觉。
路上,他看到各系做的大幅春运会宣传画,感到几天不出门,世界大变样了,又似
乎听到运动会走近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路过一个阶梯教室,他想起就是两个星期前的此时此地,他初步知道了她的来历,
现在她肯定还在那上课。他控制不住自己,又跑上楼去,从后门往里望,心跳得厉害,
可看不到她,他心想:“算了吧,无聊。”就走了。
来到辅导室,看到里面乱糟糟的,满桌满地是彩纸、碎片、浆糊、剪刀,地上还摆
着一个卫星模型,上面的假天线是电动的,打开开关就能自动旋转,看来这就是电子系
的吉祥物,准备开幕式上抬的。梁蹲在一个橱子边,红衣服埋在一片彩色中间,他险些
没看到。
梁想把一个纸箱子放进橱子里去,可里面还摞着一堆运动服,怎么也塞不进去,“
刚从里面拿出来的,现在就放不回去了。”梁看他进来了,说到。
“我来帮忙。”
梁让开。
“先把箱子拿出来吧,磨刀不误砍柴功。”他本来想先拿出箱子,然后把衣服好好
整理一下,忽然想到一个好办法。衣服是软的,不好对付,话又说回来了,衣服是软的
,最好对付。他把箱子的一边靠着衣服先放下去,使劲往衣服那边一顶,箱子另一边顺
顺当当也放了下去。
“漂亮!”梁叹道,“你昨天下午怎么没来?”
“我忘了。”
“这么大的事还能忘?你说你该怎么办吧。”
“好好批评我吧。”
“是这样,你不是跑一万吗,现在咱们系有三个人,最后到底让谁上还没定。你能
跑多少?测过吗?”
“没测过,他们的成绩如何?”
“也没测过,所以就不知道到底谁更好,你准备得怎么样?”
“这学期,我一直都在练。”
“不错嘛,你先按跑准备着,临赛前让谁上再通知你。”
“他们也想跑,是吗?”
“倒不是谁想跑,是谁好还必须让谁上。”
“好吧,那就这样。”他笑着说,心里却在骂,“他妈的,怎么又变了。”他心说
这回是不让跑也得跑。现在屋里有人,以后等没人的时候,他要在梁面前死磨硬泡,说
些要照顾照顾毕业生的情绪,他们想跑以后还有机会的话。他还要去找安,他是不达目
的誓不罢休。他也并不太着急?
觉得自己把握很大。从辅导室出来,他心想:“谈什么狗屁心。”其实梁看他活得挺自
在,自然没有谈心的必要了?
他走到一边找东西。
普:“高,平在偷看你写的呢。”
“看吧。”
“你看人家都让我看,你还唠叨个啥?闭嘴!”平想学普的口气。
普:“我要给他的起个名,叫《狂人日记》,呵呵。”
“‘闭了你的嘴吧’!‘一边歇会儿去’。”他也学着普,笑起来。
平:“这Z是谁?噢,是卫,你还敢把梁也扯进去,哎,你怎么写他们就用字母,写
我就用名字?”
“我不就是从那才改的吗,你瞧,小D,阿Q。”
大家大笑。D是平的姓,Q是普的姓,真是冤家路窄,天缘机巧堪称一绝。
平看到早晨他和卫的一段对话说:“卫,瞧把你写得太好了。”
别人都在睡午觉,他对卫说:“卫,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太阳地
下,那种局促的感觉?”
“说什么?不懂。”
“你别以为你做事,别人都看不见,其实全世界的人都在看着你,你说什么,做什
么,我都会原原本本地记下来,不会做任何的粉饰和歪曲,将来出了书让全世界人读,
卫,你可要好好考虑考虑这个问题,不要遗臭万年。”
卫脸色都变了,一句话不说,干自己的事。
慧进来:“小说写到哪啦?”
“真是句句精彩,字字千金。”他自言自语。
“自己都陶醉了。”
“那当然了。”
“让我拜读拜读?”
“等我写好了,让你们抄几本手抄本,到处传阅。”
辉进来找水喝:“你就这么终日操劳吗?每次进来,看你都坐在这。”
“嗯。”
“这样下去你会憔悴的。”
他装腔作势地朗诵:“爱情的力量维持他完成这部小说,而小说正是描写他伟大的
爱情。”
辉扮个鬼脸走了。
杰踢完球回来,进不去屋,到这来歇着:“创作吗?”
“嗯。”
“长篇?”
“长篇。”
“是爱情主题,还是社会主题?”
“都有。”
“人家大作家写书,都把自己关起来,不见旁人,一关几个月,一气呵成。”
“人家阅历丰富,胸有成竹,我什么也没有,只好在这边写边采气。”
“写小说应该预先定好框架,列好提纲,别写了后面忘了前面,写两个和尚打架,
写着写着,‘一把抓住他的辫子’。”说完笑着出去了。
他回味着杰这最后一句话,心想:“我的小说绝不会写成这样,除非你杰长出个辫
子来。”
九点半,他出去吃东西,下楼的时候,就觉得身发飘,腿发软,心想,别晕倒,那
样可有的写了。
有个拉面摊就在校门口的路边上,观察上了自习回宿舍的同学,这个位置最理想。
他买了碗拉面。正巧遇见马也在那吃。
马问:“你去哪了?”
“哪也没去。”
“专程出来吃东西?”
“嗯,再不吃,我就要死了,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都干吗啦?”
“看书。”
“什么书?”
“说起来不齿。”
“噢,呵呵,十分久远了?”
“嗯。”
“什么名字?”
“《天龙八部》,哼哼,我以前没看过。”
“第几本?”
“前三本。”
“回去后借我看看呗。”
“不行。”
“为什么?”
“有人预定了。”他总算明白做人难的道理了。
普为了明天拍录像,借来象棋。成和卫杀起来。灯熄了,没下完。
“把手电借用用。”
“不借,我还要用呢,你们还是听我念一段我写的吧。”
“好,好。”
“九点半,他出去吃东西……”
“还好,写的不是我。”
“也不是我,哼哼。”
“他心想,别晕倒……”
“他是谁?噢,这里面的‘他’就是他自己。”
“……他总算明白做人难的道理了。”
“是‘他’明白了,还是马明白了?噢,他全用他,马全用马?”
“嗯。”
“不明白,看来我总算明白做人难的道理了。”
“那是你们没站在我这角度上考虑,他从‘看书’开始撒谎,到后来越补网越破。
”
“这个‘他’真是傻透了,要是换了我,我就告诉他我看些《鼠疫》、《在斯万家
那边》什么的,他准不感兴趣。”
“白乎作家,光凭几句话就能反映这么深刻的哲理,不简单。”
“你们没学过素描,没有那种体验,素描每一笔都是直线,不能说象什么,可笔划
多了,一个整体轮廓就出来了,我这又比素描简单多了,素描实际上已经经过加工,是
一种抽象,而我只要轻松地作记录就行了。”
“高,你是多产作家,还是难产作家?”
众笑。
“这句话没意思,不记了。”
“这么富有哲理的话,你都不记?”
“记下他这句话!”
“那我就记你这句话,唉,从前有个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讲故事
,从前有个山,山里有个庙。”他说完拿着脸盆出去了。
水房里有一个人,开始他倒没在意。
“高,是你呀。”
他抬头一看,是四班的荣。这恐怕是四年来荣跟他第一次说话。他想了片刻,不知
该如何回答:“哦,是荣,运动会上有你的项目吗?”
荣面带微笑,声音很轻。他没有听确切,又问了一遍,才听清荣说的是:“明天下
午的三级跳。”他觉得荣现在温顺得象只羔羊。
他看荣手扶水龙头,在那站着不动,明显喝多了酒,就说:“那你好好休息休息。
”
“休息什么呀,还不是混。”
他的心情便说不清楚了。最近一段时间,四班的同学经常聚在一起喝酒,唱歌。走
廊、水房、厕所里时常可以看到一滩滩呕吐物。
他回到屋里,觉得总是打扰别人休息,实在过意不去,就合衣躺在空的床上,准备
等大家睡熟了再起来写,可这一躺下,就再也没能起来。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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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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