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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人间-2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an 24 19:46:31 2000),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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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一日    星期四    晴
    他七点十五分醒来,还是不着急不着忙地收拾床铺,吃饭。客厅里电视上在讲一对
流浪在北京的歌手。他跑过去,饭也不嚼了,细细地听。流浪,他也是这么感觉自己的
。他们说他们以前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艰难。女孩说她以前不懂歌,记者问现在懂了吗
,女孩说懂了。“你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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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慢腾腾地走,肯定迟到了,反正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忽然听售票员放大了声音
对一个要下车的小伙子说:“一毛钱哪成!”
    “我不跟您说了吗,我就一毛钱。”小伙做摸兜状。
    “你去跟前边说去!”
    “跟你说不行吗?”
    “光跟我说哪成啊,你也得跟前边说。”
    小伙子气得笑了。车停了,因为有人要上车,不能不开门。小伙子下了车。前后上
来几个男女,大声喊:“你有月票?谁没月票?我这买票!”“我来买!”“我买吧!
”“我买吧。”“我这买了!”“好吧,你买。”
    “到底谁买!”
    “前边买了。”
    “那到前边拿票去!”
    “呆会儿我们从前边下车不就得了。”
    反正这位售票员的气今天是顺不了了。他懒得抬头,只是任凭声音传进耳朵。忽然
车上一片唏嘘。他抬头,看人们都往车外看。窗外来自世界各国的老人们穿着红的蓝的
羽绒服结队而行。他似乎看到了那个昨天在电视上说话的女人。很巧,两个售票员一个
穿红一个穿蓝,互相开起了玩?
:“你怎么不去?”“你去呗。”他觉得应该对那些老人们有所评价,可没有,脑子里
什么感觉也没有?
    换车的时候,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原单位的宿舍在市的最东头,他虽已不
在那工作,可还住在那的宿舍里。他又偏挑了一个在中关村的公司上班,那一带本来就
是大学区,他打算实在没路走了,也上个辅导班,考考研什么的。去年有一段时间他一
直呆在宿舍里复习,准备高级?
序员考试,所以一时拿不出钱来就近租房子。他打算过完春节再说,整个冬天他就在路
上来回跑,苦不堪言。最近这段时间,他常常这样鼓励自己:“冬天过去了,春天还会
远吗。”时而鼻梁酸酸,时而牙齿恨恨?
    车来了。一个工人模样的中年人蹦跳着跑过来,高兴得大声喊:“真寸!”上了车
。一个声音高高地传过来:“有座儿嘿!就一站地还有个座儿!”还是那人。离终点不
远了,售票员开始验票。中年人的同伙粗着嗓子老远喊:“嘿!你怎么不买票!”售票
员也拍那人的肩膀。那人装作?
死猪,过了两秒钟,开始慢慢地大声嘟囔:“上回,我先开口,后开口那就被动了,我
说我把月票给忘了,他一点都不理解我的意思,先开口那是承认错误,就算了,他死活
不肯,就一站地,非要我五毛钱,哪,看好。”中年汉子把月票板板正正递到售票员眼
前。他逗乐了,心想人和人?
是不同。有些人心里不快,可以用一种快乐的方式发泄出来,可有些人不快,却要设法
把不快转嫁到别人身上。
    来到公司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他打开计算机,随便找了一段程序晾在屏幕上,然
后拿了一叠公司的信纸,把一本书打开盖在上面。“这环境真不错,”他心里想。
    他本来想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写他用公司的信笺不是有意要损公肥私,只是为了尽量
减少注意,可发现信笺的纸既薄且脆,日后不易保存。他心说:“不管别人会不会怀疑
,还得用好点的纸写。”
    他试着往计算机里敲了一些零碎的句子:“我喜欢煎熬的滋味,既然我的生活离不
了痛苦,与其憎恨,不如和它作朋友。”“现在已经不再煎熬了,而是煎熬完毕的汤剂
,喝吧,慢慢地品尝。”“我此时此刻感觉自己特象个孩子,究其原因,我想自己可用
两个字形容──纯真。为什么?
真就一定是孩子?有谁见过大人纯真?大人全是浑蛋了。”“他表面上愁眉苦脸,心里
却乐开了花,这总比在倍受信任的情况下叛逃,面子上要容易下台得多。”太慢,还得
用手写。国外语音识别技术已经商品化,拿着话筒著书立说是他的梦想?
    发工资了。经理递给他一个信封,上面写着“七百”。七百就七百吧,小说的主人
公于是也得了七百块钱。可他的心情毕竟由此而下滑,这就是现实与虚幻的区别。
    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血液全集中在脑子里,他一点胃口也没有。黎跑过来:“哇
,还剩这么多。”
    “昨晚上吃得太好了,你们先去吧,呆会儿,我自己倒。”
    “是不是和同学喝酒喝醉了?”
    “有点儿。”
    黎拿着一叠报纸使劲冲着他扇,咯咯笑着:“你是不是很热。”
    “谢谢,谢谢,谢谢,要感冒了。”
    一天很快过去,他的脑子也疲乏得很,想自己就象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又开始了徒
步北极的旅行。从今天起他可以睡在公司里了,公司添置了两张弹簧床。他出去到商店
买些洗漱用具。
    白石桥路上车流飞奔。这条路车很多,可开得一个赛一个地快,这大概就是所谓的
信息高速公路吧。他听一个朋友评价过,说人越有知识心就越狠。好在骑车子的,过马
路的也都不是吃素的,大家相安无事。
    他茫然地在街头走,心中不免局促。怎么了?难道写东西时的自信消失了?他不愿
抬头看那些人,却能分明感觉到犀利的眼神相互碰撞的叮当声。他们的眼睛和牙齿是杰
出的,嘴边流着涎水,随时准备吞吃可以吞吃的一切。他想问在这附近上学的学生,是
否也有同样的感觉。和这里相?
,他的大学校园顶多只能算是畜养羊群的草场?
    回到公司的楼里,他上了趟厕所。有个人在厕所里打电话。那人一只手解腰带和解
手,又一只手系腰带。真绝了,他心想,有这样的本事的人能挣个大哥大也是应该的。

    坐在座位上,他问自己:“此时不开始何时开始?”于是翻开通讯录,想方设法打
听他大学时的辅导员梁的电话。他觉得求她帮这个忙最合适。同学们要么找不到,要么
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不想问女孩子,可实在没办法,他拨了莲的电话号码。通报姓名后
,他笑着说:“难得?”
    “嗯,是难得,你不是失踪了吗?”
    “又出现了,呵呵,对了,你找到单位了吗?”
    “找到了,在电信局。”
    “现在忙吗?还在搞设计?”
    “快完了,正在写论文,你呢?你现在在哪里?在北京吗?”
    “在北京,我现在在中关村的一家公司里。”
    “真的,我觉得你特神。”
    “都快成鬼了。”
    “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反正我也在北京,不知什么时候会有机会见到。”
    “机会?”他咯咯一笑,“机会可以创造嘛。”两个人都笑起来。“我有的是时间
,是这样,我是想问你知道梁老师家的电话吗?”
    “不知道,我也好长时间没跟她们打过电话了。”
    “那你知道谁会知道呢?”
    “也许民知道。”
    “是吗,那怎么跟他联系?”
    莲告诉了他民的呼机号:“很急吗?”
    “不很急。”两人都没话了。
    还是莲先开口:“那好吧,我的电话就是这。”
    “你们平时到几点?”
    “十一点半。”
    “我现在也是白天晚上在公司,我告诉你我的电话号码了吗?”
    “没有。”
    “那还是算了。”
    “也行,那以后再见。”
    “再见。”
    他放下电话,心里很高兴,细细回想刚才的每一句话。他好长时间没跟女孩子说过
话了,当然只是感觉上是这样。
    民也不知道。民问他:“你的公司叫什么名?”他实在不愿意说,尽量压低了声音
:“一家小公司。”可这大屋子混响极好,晚上又静,经理也没走。等他放下电话,半
晌,听见从经理嘴里很轻地冒出一句:“操。”
    他决定等第二天再说了,埋头写他的稿。他看自己前面写的,觉得格调很低落,跟
大学时代完全不同了。他想起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开头几个字还清楚,到结尾已经
乱得不成样子,想这完全是人的情感所致。他想前后不一致不要紧,只要都是真实的便
是杰作。他又问自己为什么一?
要真实呢?他早就知道,想象和现实完全是两回事。如果人们看你的作品,纯属为了消
遣,那也就算了。如果他们想从你这里获得多少帮助,那么虚假的东西除了起副作用外
没有任何意义。一个作家的职责只能是忠实地描绘现实,更确切地说是发现现实,再加
以精选。一个作家最多只可?
描写一个人的内心活动,那就是他自己,再多便是假的。事实上也正是这样,映入人们
眼中的文学作品、电视节目中太多的是文人臊客所描写的文人臊客的事,他们在自己的
圈子中插科打诨,胡说八道,因为他们没有再多的经历了。僧侣们为了彻底地理解生活
,选择了一种与生活隔绝的生?
方式,但他们仍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仪式和经文等着他们学习。职业的文人也是同
样,从他们献身文学的那一天起,他们就作了出家的打算。他不敢对宗教有丝毫的蔑视
,否则人们会象对付谁一样对付他,也许那里正是人们洞彻了一切以后的归宿。所以他
劝人们还是先多体验体验真?
,晚一点当作家比较好。
    也许有几个作家正坐在家里为自己写不出东西而眉头紧锁,看了他这些话,真的跑
到地铁站口,想对那些卖唱的盲人发些感慨,可就是发不出来。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
此费劲,他们只需和那些盲人交谈几句,然后拿自己的话当陪衬,把对方的话当作品,
他们就可以出书了。
    经理打了个长途。十点半经理走了。他想看看经理的电话是不是忘了锁。幸运的很
,他拨通了学校的研究生宿舍。
    “既然是同学,你不知道人家都睡觉了?”门房老头固执得很。
    “他们一般不会睡得这么早吧?”
    “不行,灯都熄了,你明天早上打,六点半,我还在这。”
    没办法,只有让时间去填补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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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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